喪父之痛,夾雜著謀算失利之怒。


    城府頗深喜怒不行於色的俞太後,此時神色猙獰雙目泛紅,直直地盯著盛鴻和謝明曦。


    蕭語晗駭然心驚,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帝後兩人對俞太後的異樣視若未見,各自殷切地說道:「母後悲慟過度,最易傷身。現在兒臣就讓趙院使前來為母後請脈。」


    「宮中一刻離不得母後。懇請母後保重鳳體。」


    好一雙孝順的兒子兒媳!


    俞太後怒到極處,卻未發作,反而長長嘆了一聲,閉上雙目,有氣無力地說道:「哀家要一個人靜靜,你們都走吧!」


    蕭語晗要代俞太後去俞家,率先告退。


    謝明曦和盛鴻卻未離開椒房殿,親自在俞太後的寢室外守至天明。


    帝後的孝心孝行,傳出宮外,儼然成為大齊典範,被人引為一時美談。俞太後知曉後,冷笑連連。


    這對夫妻,俱是陰險狡猾無恥之輩,最擅裝模作樣。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刷聲望的機會。


    ……


    俞家是大齊頂尖名門,俞大人是俞太後的親爹,是大齊的承恩公,是翰林院掌院。


    任何一個身份,都非同小可。


    俞大人這一死,令人震驚扼腕嘆息。登門弔唁的賓客如雲。整個京城的官員及家眷幾乎全部都登了俞家的門。


    帝後並未親至,隻打發身邊人代為前來。蕭語晗代俞太後登門,也給俞家做足了顏麵。


    七日後,俞大人被安葬進俞家的祖墳。


    宮中的俞太後,因悲慟過度,一病不起。


    謝皇後每日除了去慈寧宮伺疾,還要去椒房殿伺疾。奔忙辛苦操心勞力,人人都看在眼底。


    最難得的是,謝皇後並未在此時謀奪掌宮之權。甚至主動對俞太後提議:「母後養病,不宜耗神,不如暫將宮務交給皇嫂。」


    蕭語晗聽得一怔,飛快地掃了謝明曦一眼。


    可惜,左看右看,謝明曦都是一臉的誠懇,看不出半點違心。


    大好的機會,為何謝明曦輕輕放過?反而提出讓她暫掌宮務?


    謝明曦似是窺出了蕭語晗的些許不安,沖蕭語晗笑了一笑:「皇嫂對宮務熟悉,行事周全仔細。宮務交給皇嫂,母後放心,我心裏也踏實。」


    頓了頓,又笑道:「換做普通人家,婆婆生病了,也該由長嫂掌家。皇嫂不必有諸多顧慮。」


    俞太後抬了抬眼皮,掃過謝明曦誠懇的臉龐:「皇後賢名在外,行事果然有章法。」


    如此行事,便是俞太後也挑不出半點不是來。


    如果謝明曦急著插手宮務,俞太後便可以暗中命人傳出流言,操控輿論,指責謝明曦不孝。


    這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壓下來,便能將謝明曦之前苦心經營出的優勢全部瓦解。


    可惜,謝明曦太精明太奸詐了。輕飄飄地,就繞過這個坑。


    謝明曦的目光和俞太後的目光在空中微微一觸,然而,各自扯了扯唇角。


    站在一旁的蕭語晗隻覺頭皮發麻。


    外人隻知宮中波濤暗湧,從未平息。唯有身在其中,才知其中的心驚兇險。此時,她倒是慶幸不已。


    前幾年她為皇後的時候,一直被俞太後壓製得動彈不得,宛如傀儡。也正因如此,俞太後並未打起全部的精神「料理」她。


    如果俞太後用出現在對付謝明曦的手段來對付她……蕭語晗暗暗打了個寒顫,不願再深想。


    「蕭氏,」俞太後的聲音裏透著病中之人的虛弱:「哀家整日躺在床榻上,太過冷清。你去將芙姐兒帶過來,陪哀家說說話解解悶。」


    真心疼愛孫女,生病之時就該離孩子遠一點。免得過了病氣給孩子。


    俞太後使出這一招,自然又是為了拿捏蕭語晗。


    蕭語晗心中不願,卻不能不應:「是,兒媳這就打發人將芙姐兒帶來。」


    ……


    芙姐兒一來,俞太後神色舒緩了不少,臉上也有了笑意,張口就誇芙姐兒伺疾有功。蕭語晗忍氣吞聲地謝恩,處理宮務時,依舊延用俞太後的人手和舊日慣例。


    謝明曦看在眼裏,隻做不知。


    現在還沒到時候,還得耐心等!


    與此同時,朝中又掀起了另一輪奏請天子為母族封賞的風潮。這一迴,是劉禦史上的奏摺。


    劉禦史是兩榜進士,也是俞大人的門生。


    在朝上提起已故的座師,劉禦史滿麵悲戚聲音哽咽:「……俞大人為國朝盡忠一生。如今俞大人故去,懇請皇上封賞俞家。並令俞家後輩承襲承恩公的爵位。如此,既告慰俞大人在天之靈,又能寬慰病中的太後娘娘。」


    「或許,經此之後,太後娘娘的鳳體也會大有好轉。」


    劉禦史話音一落,顧大人也張口附議:「劉禦史所言,極有道理。懇請皇上看在太後娘娘的顏麵上,令俞家後人承襲爵位。」


    很快,又有數名官員站了出來。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天子不是時時標榜自己是孝子嗎?


    現在,為了太後娘娘的病症,天子還是再「孝順」一迴吧!


    坐在龍椅上的盛鴻,目光淡淡瞥了口口聲聲讓他「孝順」的官員們一眼。


    這些官員,皆親近俞家,也可以說是俞太後的人。在朝中,不時便要蹦躂一迴,既礙眼又添堵。


    盛鴻登基未滿半年,朝中諸如陸閣老趙閣老陳侍郎等人,都對他這個新帝持觀望態度。哪怕態度友善,短期之內也不會對他掏心掏肺。


    這等時候,他深切的懷念起自己的同窗摯友。


    如果趙奇陳湛在此,或是陸遲站在朝堂上,定然會張口將劉禦史等人噎迴去。根本不必他這個天子親自張口!


    謝鈞出於個人私心,此時也不願張口。


    天子若是封賞俞家,令俞家後輩襲爵,說不定,就會一併惠及謝家……


    梅家隻有兩個人在朝為官,且官職不高,根本就沒張口的資格。


    一眾官員齊齊看向龍椅上的盛鴻,靜待天子發話。


    天子終於張了口:「承恩公的爵位,並無承襲的律例。俞大人既已故去,爵位無需再承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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