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太後白日見了弟媳,提起了俞淑妃。待到夜晚,死去的堂妹又入了夢。


    「俞蓮娘!」一雙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眼前是猙獰泛青的扭曲臉孔:「你害死了我,為何還要害我的兒子。」


    「如果不是你故意推波助瀾,令我兒去皇陵。阿澈怎麽會落入藩王們的陷阱,怎麽會被亂箭射死!」


    「你這個毒婦!這一切都是你害的!我饒不了你!我現在便將你帶去地下,我們黃泉路上一起作伴……」


    滾!


    滾開!


    她唿吸急促困難,想怒喊卻喊不出聲音來。


    她伸出手,想推開那張越逼越近的臉孔。


    「太後娘娘!」熟悉的焦慮的女子聲音在耳畔響起,也將她從噩夢中警醒:「太後娘娘是不是又做噩夢了?」


    俞太後霍然睜眼,滿身滿額的冷汗,目中猶有一絲驚懼,手顫抖不已。


    芷蘭用帕子為俞太後擦拭冷汗,一邊柔聲安撫:「太後娘娘切勿驚慌。不過是場噩夢罷了!」


    是啊!


    不過是一場噩夢而已!


    活的時候匍匐在她腳下,死了之後也休想翻身!


    俞太後用力地深唿吸幾口氣,平復喘息不定的胸膛。在芷蘭的伺候下,喝了半杯熱茶,才有重新睡下。


    這一迴依然沒睡安穩。


    四更天時,俞家人匆忙送喪信進宮。俞大人半夜時去了。


    ……


    俞大人死得還算安詳,死前沒遭什麽罪。


    身為一個七旬的老人,享了數十年榮光,所到之處皆受人敬重景仰。俞大人絕對是大齊官員中的頂尖人物。


    可惜,誰也超脫不了生老病死。


    俞大人病了一場,熬得油盡燈枯,睡夢中故去。


    俞家人在年前便有準備,準備起喪儀來有條不紊。隻是,俞大人這一死,俞家的天似榻了一半,由不得人不心慌意亂。


    俞太後聽聞噩耗,既驚且悲,吐了口鮮血,然後暈厥過去。


    這麽一來,宮中上下,也皆被驚動。


    蕭語晗趕至椒房殿之時,帝後都已先一步來了。


    柔和的燭火下,俞太後麵容慘白,被褥上的那一口血跡更是觸目驚心。


    「人死不能復生,」盛鴻一臉憂慮急切,充分表露出了為人子的孝順:「請母後節哀。」


    謝明曦也是滿麵憂色:「母後傷心過度,竟嘔了一口心頭血。兒媳恨不能以身代之。」


    該說的話都被帝後說了,蕭語晗便未出聲多言,安靜地站在床榻邊。


    俞太後目中閃著淚光,聲音顫顫巍巍斷斷續續:「喪父之痛,痛徹心扉。哀家身體不濟,不能去弔唁親父。皇上可否代哀家前去?」


    謝明曦眸中冷芒一閃。


    這等時候,俞太後還不忘耍弄權謀心機。看來,對親爹的感情也沒深厚到哪兒去。


    天子親自登門弔唁,意味著對俞家的恩寵。若應下此事,俞太後緊接著便要提將承恩公爵位由後輩承襲之事了。


    盛鴻和謝明曦迅速對視一眼,各自瞭然於心。


    「皇上,」俞太後抓住盛鴻的手,目中露出哀戚之色:「這等小事,皇上也不能應了哀家嗎?」


    盛鴻露出為難之色,張口嘆道:「若是別的事,兒臣絕不推脫。天子登門為臣子弔唁,委實不合禮數。兒臣若應下此事,去了俞家,日後定會有禦史彈劾俞家。兒臣豈能忍心因此事怪責俞家?」


    俞太後目中滿是悲戚和憤怒,手中用力,長長的指甲在盛鴻的手背上留下了兩道深深的印記:「哀家知道,皇上不是哀家生的,皇上對俞家沒什麽感情,所以不想去。」


    親爹死了,俞太後不可能不驚駭傷心。不過,還沒到方寸大亂的地步。


    此時的憂急憤怒,半真半假。


    這一番作態,皆是為了逼盛鴻去俞家!


    ……


    身為男子,和女子爭口舌長短,輸贏都無益處。


    更何況,俞太後占了嫡母的身份優勢,盛鴻這個庶子,怎麽應對都會落下話柄。


    盛鴻頗有些頭痛,腦海中迅速思忖應對之策。


    就在此刻,謝明曦俯下身子,握住俞太後的手,令盛鴻的手得以「逃脫」。


    謝明曦不動聲色地用力握住俞太後的手,令俞太後難以動彈。俞太後目中閃出火苗,怒瞪謝明曦:「放肆!」


    謝明曦依舊一臉關切,手中的勁卻半分未鬆:「俞大人故去,母後心中哀慟難當,兒媳和皇上都能體諒。隻是,母後也勿因俞家之事傷了皇上的心。」


    「皇上對母後素來敬重親近,從未有過嫡母庶子的隔閡。母後今日這麽說,將皇上的一腔孝心至於何地?」


    「莫非在母後心中,俞家人的分量更勝過母子之情?」


    俞太後:「……」


    年輕的帝後一條心,她這個太後非但拿捏不住庶子,反而被兒媳擠兌得說不出話來。


    俞太後被狠狠反將一軍!心中惱怒,不必細細描述。


    盛鴻已接過了謝明曦的話茬:「母後仁厚,最是心疼我這個兒子。俞家之事,豈能勝過我們母子情深?明曦,你不可亂言,傷了母後的心。」


    謝明曦裝模作樣地認了錯:「皇上說的是,是我一時心急失言了。」


    盛鴻立刻又道:「母後寬厚大度,自不會和你計較。」


    看著一唱一和的少年夫妻,不知為何,俞太後的心裏竟湧起隱隱的嫉恨。


    當年她嫁給建文帝之時,亦是恩愛無比。可建文帝頗為孝順,李太皇太後故意刁難,總是她一個人隱忍或苦苦支撐。


    建文帝從未挺身而出,將她護在身後。


    謝明曦何德何能,憑什麽能擁有天子的專情和全心的嗬護?


    她曾苦苦奢求的,憑什麽謝明曦唾手可得?


    寢室裏驟然沉默。


    俞太後不知在想什麽,麵色愈發陰沉難看。


    蕭語晗清了清嗓子,張口打圓場:「皇上不宜出宮,皇後要為皇祖母伺疾。兒媳冒昧,主動請纓,代母後去俞家一趟如何?」


    沒等俞太後吭聲,盛鴻已拱手道:「有勞皇嫂了。」


    不管如何,他和謝明曦絕不會在俞家露麵,也絕不給眾人一絲一毫生出誤解的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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