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藥迴身望向身後的城牆,隨著她們越走越遠,城牆越離越遠,她覺得這場景似乎在哪見過。夜風冰涼,百鳥振翅,再有滿城牆的火光,那便是……那便是前世她慘死時的場景!


    像在唿應靈藥的想法,周圍忽地亮起了一長串的火光,將她幾人團團圍在河岸上。


    抬頭望去,密密麻麻的京城護衛軍,間雜著衣色華麗的錦衣衛,人人手中舉著火把,連天接地,聲勢浩大。


    薛整整驚懼到了極點,手中匕首顫巍巍,眼看著就要劃破六公主的皮膚。


    靈藥見狀,心中有了底氣,腳下狠命地踩了密特一下,趁她鬆手,一頭撞上了薛整整。


    薛整整被她撞了個踉蹌,六公主趁機脫離她的控製,頭也不迴地往護衛軍的方向奔去。


    薛整整一把將靈藥抓在手裏,附耳急切道:「你若救我,我告訴你你母親的死因。」


    靈藥心念一動,卻絲毫不為之所動。她冷冷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我隻信我自己!」


    薛整整將匕首架在她的脖頸上,步步後退,「十公主,我不想傷你,我隻想要舍利,或是西涼的寶藏……」


    靈藥在她手中掙紮。「我坦白告訴你,其實我什麽都不知道。」


    薛整整聽到這句話時,又是懊惱又是憤怒。十公主竟然說她不知道?那她毀了一整個華棠館,毀了苦心經營多年的華棠館,豈不全是白費?


    她恨得牙齒咯吱作響,手中一轉,匕首已然刺破靈藥的肌膚,靈藥忍住疼痛。


    護衛軍顧忌著靈藥的安危,不敢上前。


    就在此時,咻咻兩聲箭響,一支箭若流星般直中薛整整的腦門,她那雙深邃的眼眸大睜,仰麵朝天倒下。


    那兩名侍女見狀大駭,往箭來處望去——


    火光之中,一人策馬而來,青衣玉冠,是陳少權。他一手執弓,一手勒馬而停,一雙厲眸直瞅著靈藥,她滿身泥水,汙泥染麵,脖上血痕紮眼。


    「活的押送,死的抬走。」他冷冷命令,翻身下馬,單膝跪在靈藥身前。「臣救駕來遲,請公主恕罪。」聲音中竟帶著一絲顫抖。


    火光大盛,映著他低垂的發冠。


    「陳世子,好箭法。」她若有所指。


    陳少權默然,他還未說話,便有一個黑影已然撲向他,聲音驕縱又甜蜜。


    「陳世子,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六公主將陳少權從地上連拽帶拉的弄起來,整個人偎在他胸前。


    靈藥別過臉去。


    陳少權推開她。「來人,服侍二位公主迴宮。」


    六公主仍舊沉浸在喜悅之中,絮絮叨叨不停,「是不是在姑姑府中你就發現了不對?我那時聽到了你的聲音,想來是尋本公主尋到那裏去的吧。」


    陳少權看向靈藥,想看清楚她的神情,可惜她隱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六公主兀自甜蜜說著,「你對我的心意我都知道,你是衛國公的兒子,你們家三代尚主,到你這裏延續下去也很好。我是皇後的嫡親女兒,父皇很疼我,趕明兒我去奏請父皇,我會珍惜你對我的好,出嫁後也不會擺公主的架子,咱們做一對普普通通的小夫妻……」


    驕縱的六公主也有羞澀的時候,反正護衛軍們離得遠,身邊隻有自己的十妹妹,叫她知道自己和陳世子的心意也好。


    全京城的姑娘都愛著的陳郎,如今卻愛她,這樣令人甜蜜的事情也隻能是她能擁有——畢竟她是大楚最尊貴的公主。


    靈藥看著這一幕,心想,六姊姊做一個懵懵懂懂凡事糊塗的小姑娘也好。既然上一世,陳少權能尚主,這一世,他也可以。左右是為了衛國公在邊疆好過一些,他尚哪一位公主都無所謂。


    陳少權的聲音在夜裏更顯清冷。「六公主誤會了,末將是五城兵馬司指揮使,在末將的治下二位公主被擄,末將理應負起責任來。」他難得話多的向六公主解釋。


    六公主卻當他是顧忌顏麵,一群的護衛軍在側,他怎麽都不能顯露心跡嘛!


    一群宮女內侍魚貫著來到了靈藥和六公主的身旁,跪下請安後才遞上汗巾衣物,又有馬車停在一旁待命。


    六公主施施然上車,笑得甜蜜。「陳指揮使,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靈藥不看陳少權的麵色,在內侍們的伺候下也登上了馬車。


    兩隊公主儀仗往皇城而去,這場禍事終究有驚無險的揭過。


    陳少權負手立在河岸,白玉京一身錦衣,策馬而來,高高在上的看著陳少權道——


    「又是為了那一位?我說你是何苦呢?公主被劫,自有護衛軍去查去辦,你又私自調動火器營,又動大炮的,明日你就等著『領賞』吧。唉,我也算是被你拖下水了。」他忍不住斂容提醒,「邊關奏摺送不進京,一定是出了什麽變故,我勸你還是少醉心這些俗事。」


    陳少權舒了一口氣,翻身上馬,與白玉京雙雙絕塵而去。


    到了第二日,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華棠館被大炮轟得破敗不堪,再不能經營。


    有各種流言蜚語甚囂塵上。


    有的說是衛國公世子與華棠館花魁薛整整傾心相愛,壞心老鴇卻將薛整整賣於官宦之家所得萬金。陳世子衝冠一怒,動用了火器營,大炮一轟,炸了華棠館。


    也有人反駁這個說法,說陳世子生得比薛整整還美,又是如此芝蘭玉樹之人,怎會與風塵女子有所牽扯,且能在京城中動用大炮,必定獲聖上允準,那華棠館定是個反賊聚集地,而薛整整正是反賊的耳目。


    更有種說法,說當今六公主好女扮男裝遛出皇宮,在華棠館聽了薛整整一首小曲,卻被老鴇勒索,扣押在華棠館。陳世子傾心六公主,私自動了火器營,一轟大炮救出了六公主。


    世人紛紛讚同最後一種說法。


    四更天。


    夜月清冽,沭陽月季的香氣穿堂入巷,在午朝門前盛開,大朵大朵的花瓣若晚霞,羞澀又絢爛。


    時近六月,江淮之岸已入梅雨季,前日的一場大雨將整個皇城洗得澄淨,午朝門前的宮燈高掛,淡淡光暈比天上明月還要瑩潤幾分。


    陳少權倚著金水橋的玉欄杆,發冠上的玉簪發著淡淡的光暈。


    他站在那裏,自有一番出塵的清絕。大約是在仙都稚川養成的性情,諸事不問,且隨它去,是他一貫的性情,可如今,他卻為了一個人,甘心首疾,引日成歲。


    若是從前,他絕做不出這般高調之事,哪怕今上已命護衛軍滿城遍尋,他仍心急如焚,用著衛國公的令牌,調動京城火器營,還拉扯上白玉京,讓整個錦衣衛為他掘地三尺。


    可想而知,今日早朝必定龍顏大怒。


    已近五更天,陸陸續續便有上早朝的官員們到達宮門。


    白玉京啃著梅菜肉包,怕弄髒了身上的朝服,蘭花指翹起。見陳少權倚著玉欄杆,上前丟給他兩個包子,清俊的麵上顯露出一絲的不懷好意。


    「來這般早?可是來領賞的?你老頭兒在邊關辛苦禦敵,你在京中一塊令牌就敢調動火器營,可真能拖後腿,我白玉京沒服過什麽人,就服你。」


    陳少權咬了一口包子,長腿一邁,跨過玉欄杆和白玉京靠在一起。


    宮門前守城的士兵斜眼看了這二人一眼,假裝沒看到。青年將領,行徑原就不羈一些,他可不敢指摘這二人不合規矩。


    「你身為錦衣衛指揮使,知道的一定比我多,你既然這般輕鬆,我怕什麽。」陳少權幾口便將包子吃了個精光,顯然是餓了。


    白玉京笑而不語。錦衣衛原就是皇帝的耳目,華棠館的一切,不論是地道還是薛整整之事,他都無一遺漏地向聖上做了稟告。


    不過,聖上問起陳少權為何如此膽大妄為時,他隻能推到二位公主身上。


    聖上疑心病太重,若不推在衝冠一怒為紅顏上,想來一定會治陳少權越權之罪,往小了說是越權,往大了說,便有謀反之意。


    白玉京拍了拍陳少權的肩膀,二人還想再聊,卻被幾個待召上朝的官兒給圍住了。都是些青年人,最是愛聊閑話——


    「陳大人,您是為了華棠館的薛姑娘,還是為了那一位?」


    到底沒敢將京城第一名妓和六公主相提並論。


    「陳大人,前夜那一炮可真是響徹天際、震耳欲聾,我家就住在三山街,一夜沒睡好覺。」


    是聽謠言聽得入迷沒睡好吧。


    「陳大人,您年輕有為,何必執著風月場所的姑娘呢?您這品貌,便是公主也娶得。」


    這是在側麵打聽他和六公主的事了。白玉京丟了一個包子在地上,守宮門的士兵立即斜眼看了白玉京一眼。


    「去去去,哪這麽多話,陳大人是奉旨打炮,你們懂什麽。」白玉京像趕小雞一樣趕著幾個大臣。


    陳少權皺了皺眉頭,奉旨打炮,這詞怎麽聽怎麽不舒服。


    「這麽說,聖上是允了?」


    什麽跟什麽?怎麽就聖上允了?聖上允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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