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不悅地迴過頭去看。


    插隊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足有十幾個之多。


    個個身軀龐大,宛如十幾座異軍突起的小山,再加上全都穿著紅配綠的奇裝異服,瞧著古怪又駭人,令人不自覺心生畏懼。


    然而這還不算什麽。


    最可怕的是他們的臉。


    膚色黝黑,顴骨高聳,鼻孔粗大得不像話,猛一看像兩個吃人的黑洞。


    嘴唇卻又長又薄,鋒利得好像一把刀。


    似乎一張嘴,就能咬下一塊肉來。


    杜若愣住了。


    大,大馬猴?


    這是哪個動物園門沒關好,把他們給放出來了?


    “看什麽看?還不快給爺讓開!”領頭的大馬猴殺氣騰騰地瞪了杜若一眼。


    還沒等杜若反應過來,她的好徒弟柯老北鼻已經蹭的衝到了大馬猴麵前,怒聲質問道:“喂,懂不懂什麽叫先來後到啊?我們先來的,憑什麽給你們讓道!”


    “憑什麽?”領頭的大馬猴上下打量著他,發出了一聲嗤笑,“知道我們是誰嗎?我們可是鬼方國的醫使!”


    鬼方國?


    這話一出口,周圍人瞬間倒退好幾尺,離他們遠遠的。


    一副生怕惹禍上身的樣子。


    柯大夫也神情變幻,咬了咬牙,到底還是咽下了這口氣,伸手將自家小師父扯到了一旁,“算了師父,咱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們一般計較,且讓他們先過,哼。”


    杜若哦了聲,乖乖退到後麵。


    她又不傻,雖然不清楚這些大馬猴的來頭有多大,但是看其他人的反應也知道不好惹,肯定是有後台的。


    沒必要逞一時之氣跟他們杠上。


    見所有人都認慫了,大馬猴們越發得意,邁著囂張的步伐,哈哈大笑著走到了最前麵。


    門口的官兵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卻也敢怒不敢言。


    檢查完號碼牌後就放他們進去了。


    人群這才齊齊鬆了口氣,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老柯,那幫家夥什麽來頭?”杜若好奇地問。


    “一群沒開化的野蠻人!”柯大夫撇了撇嘴,很快就將大馬猴的背景說給了杜若聽。


    大馬猴來自大昭西邊的鬼方國。


    這個國家以遊牧為主,不論男女,從小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因此個個驍勇善戰,見人就幹。


    在他們那裏,沒有什麽倫理道德可講。


    你比他強,他就服你;你比他弱,他就揍你。


    偏偏因為天生體格子大,又好勇鬥狠,一般人還真打不過他們。


    沒辦法,碰到這種人,那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隻能盡量避免跟他們起衝突……


    “原來是這樣。”杜若明白了。


    怪不得大家一聽說是鬼方國來的,都躲開老遠呢。


    打不過啊。


    “對了,醫使是什麽意思?”杜若不懂就問。


    “就是別的國家派過來參加杏林大會的使團。”


    麵對自家這個小白師父,柯大夫十分有耐心,立馬又解釋了一通。


    按照往年慣例,除了大昭境內的醫者,中部的昌黎國,西麵的鬼方國,以及北麵的鳳臨國,都會派遣醫使前來競技。


    這些人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醫界聖手,為的就是不丟本國的麵子。


    其中昌黎國最低調,不聲不響的沒什麽存在感;


    鳳臨國最狡猾,也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明明醫術算不得最好,可最後贏得第一名的,總是他們的人;


    鬼方國最不講武德,贏了就笑,輸了就鬧,每次都攪和得會場不得安寧。


    今年估計也不會例外。


    杜若覺得也是。


    就依剛才那幫大馬猴的德行,要是輸了比賽,肯定會搞事情的。


    說話間,已經輪到他們了。


    兩人一前一後亮出號碼牌,很順利地進了門。


    過了大門,經過一個長長的迴廊,還有二道門。


    這門比較小一點,倒是不用亮號碼牌了,守門的兩個官兵分別給杜若跟柯大夫遞了一個臉盆,臉盆裏還有一塊手巾,然後指著幾步遠外的一口井。


    “過去把臉洗幹淨。”


    杜若滿腦門問號,“???”


    洗臉是什麽梗?


    人家科舉考試是不許衣裳髒亂,覺得有辱斯文;難道杏林大會是不許臉上沾灰,怕掉到病人嘴巴裏?


    看出了杜若的懵逼,柯大夫忙解釋,“師父,這是規定,所有人進場之前必須洗臉,防止有人易容冒充。”


    哦,安檢啊。


    杜若懂了。


    那行吧,也確實應該用真容示人了,不然即便她最後取得了很好的名次,傳出去都說杜神醫長得黑不溜秋的,隻怕她走哪兒人家就打假到哪兒。


    拿著臉盆走到水井那邊,杜若準備卸妝。


    柯大夫麻溜地打了一桶清水上來,倒進了兩個盆裏。


    水挺幹淨,隻是那手巾也不知道前麵有多少人用過,看著黑乎乎的,杜若雖然沒有潔癖,共用毛巾卻是真的不能忍。


    於是偷偷跟係統兌換了一條帕子,仔細地洗去了臉上的美黑霜。


    擦幹水後,杜若抬起頭。


    “洗好了,可以進去了嗎?”


    柯大夫跟兩個官兵驚訝的張大了嘴。


    麵前的女人膚如凝脂,宛如剛剝開的雞蛋一樣白皙無暇,明豔無雙。


    本來不怎麽起眼的眉目,也變得靈動逼人,瞬間有了攝人的神采。


    真,真漂亮啊!


    柯大夫指著她瞠目結舌,“師父你你你……你怎麽又變樣了??”


    杜若笑,“放心吧,不會再變了,這就是我的本來麵目。”


    “所以之前的大麻子臉跟大黑臉……”


    “都是易容而已。”


    原來如此,柯大夫哽在胸腔裏的那口氣終於吐了出來。


    果然是天選之人,有天選之相。


    當年的司竹閑也是,據說就長得風流倜儻,儀表堂堂。


    柯大夫更加堅定了跟隨杜若的決心,精神也越發亢奮,“走師父,咱們進去!”


    師徒倆雄赳赳氣昂昂地邁進了二道門。


    身後,兩個官兵不約而同地咽了咽口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這小娘子長得可真他娘的帶勁。”


    “誰說不是呢?老弟我活了二十多年,還是頭一迴見到這麽好看的女人。可惜啊,看打扮已經嫁為人婦了。”


    “沒嫁人也輪不到你啊,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互相調侃了幾句後,其中一人忽然壓低了聲音,朝對麵的兄弟挑了挑眉,“噯你說,這小娘子跟鳳臨國的皇四女相比,誰的美貌更勝一籌?”


    這個麽。


    那人迴憶了一下皇四女的長相,“我覺得還是這位小娘子更有味道一點,天仙也不過如此了。”


    說完又笑罵道:“你小子想啥呢?來這兒可都是拚醫術的,又不是拚美貌。這小娘子看著年紀輕輕,穿著打扮也普通得很,一看就沒什麽來曆。哪像皇四女,出身高貴不說,還從小就拜了名師,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嗎?”


    “說的也是……”


    很快又有人過來了,兩人立馬止住了話頭,開始了新一輪的忙活。


    .....


    杜若跟柯大夫一直往裏走,沿途都有人引路。


    走了約莫半刻鍾,就到了一個空曠的場地,場地上已經站了不少人。


    來一個人就收走一個人的號碼牌,然後等候叫號。


    叫到號碼的人被領進一個個房間,房間的門都關得嚴嚴實實的,不知道裏麵在搞些什麽。


    出來的人有的誌得意滿,有的滿臉灰敗。


    當別人問起的時候,他們要麽故作深沉,要麽搖頭不語,都不肯說。


    “救死扶傷也免不了勾心鬥角啊。”柯大夫歎了口氣。


    據說裏麵是初選考核。


    這麽多人,其中肯定有濫竽充數的,或者學藝不精的,所以要把這部分人先篩選掉,省得後麵浪費時間。


    就不知道是以何種方式來考。


    等了一個多時辰,杜若的腿都快站麻了,終於輪到她了。


    “跟我來吧。”引路的侍從將她帶到了其中一個房間門口。


    杜若剛進去,身後的門就砰的一聲關上了,將她嚇一跳。


    定了定神,她抬頭往前看去。


    房間有點暗,正前方擺了一張案桌,桌前坐了三個男人。


    一個年輕的,一個中年人,還有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


    見杜若進來了,坐在中間的老者皺了皺眉,似乎很是嫌棄,“女子?”


    杜若上前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三位大夫好。”


    老者不陰不陽地嗯了聲。


    “學醫幾年了?”


    杜若哽了一下。


    這個問題……有點難迴答啊。


    嚴格來說,她並沒有正式學過醫,前世的專業是生物製藥,也算跟醫學沾點邊,加上考研讀博以及後麵的工作經曆,勉強算八年吧。


    但這話她不能講。


    因為現在的她隻是一個村姑而已,原主的過往太簡單太透明了,根本沒辦法撒謊,別人一查就會露餡。


    杜若隻能實話是說,“那個,剛學不久。”


    老者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又問:“師承哪位神醫?”


    杜若咧了咧嘴,“……呃,自學成才。”


    噗噗。


    旁邊那倆大夫沒忍住直接笑噴了。


    自學成才,哈哈哈哈!


    從未聽說過醫術還能自學成才的,這位小娘子長得倒是漂亮得很,腦瓜子好像有點兒不好使啊。


    “胡說八道。”老者更是被杜若的迴答氣得吹胡子瞪眼,“莫不是你被逐出師門了,所以不敢提師父的名號?”


    杜若攤手,“您就當是這樣吧。”


    她總不能把之前跟老柯說的那套說辭再搬出來說一遍吧?說自己在睡夢中得到了老神仙的指引,所以突然會醫了?


    這幫人可不一定有老柯好哄,搞不好還會把她當成瘋子扔出去。


    老者深吸一口氣,緩了緩臉色,繼續問出第三個問題:“何時考取的行醫資格證?”


    杜若,“正打算去考來著……”


    啪!


    老者終於忍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眉毛根根倒豎。


    “荒唐,荒唐至極!你是誰家的小婦人,當杏林大會是什麽地方?容得你如此胡鬧!”


    旁邊兩個人忙將他拉住。


    “ 算了算了,莫要跟她生氣,生氣傷身。”


    “是啊華大夫,咱們坐在此處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把這些胡鬧之人刷下去麽?直接走過程將她打發掉就行了。”


    華大夫冷哼一聲。


    然後指了指桌麵上類似簽筒的東西,氣唿唿地道:“你,抽一根!”


    杜若應了聲是。


    她先是仔細打量了幾眼那個簽筒,發現都一樣的,看不出什麽蹊蹺,於是伸出還有點肉肉的爪子,從上百根竹簽裏隨意抓了一根出來。


    低頭一看。


    竹簽上寫著——“第一百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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