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霖沒想到白澤會暈船。


    白澤自己也沒想到他會暈船,他這幾日心情都很不好,整個人都像枯萎的山茶花一般萎靡不振,隻要尹霖和杜衡看到他,他都是病懨懨地靠在哪裏看著話本。


    到甘州城之後,白澤終於願意從他那廂房裏出來了。


    他臉色蒼白,瞧著真是鬱鬱寡歡,把二人都嚇了一跳,眨著眼看向對方,尹霖有些忐忑道:“你沒事吧?”


    白澤麵無表情,“沒事。”


    船被停靠在了河流邊上,白澤先一步出了船,杜衡有些猶豫,看了眼尹霖,試探道:“他看著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尹霖點頭,也感同身受道:“他看著真不像沒事的樣子。”


    但話是這麽說,四五日的船上漂泊也讓他們有些水土不服。出了船之後,尹霖直直伸了個懶腰,看向麵前的城牆,甘州城不似昆侖山山腳下的小鎮,是個正兒八經的城池,自然也有官兵把守著。


    白澤正在一邊撐著樹,顯然不是他所說的‘沒事’模樣,但他又吐不出來,隻能閉著眼睛緩和了一會兒,但他胃裏依舊不適。


    尹霖還沒過去呢,忽然聽到有人喊著自己,她連忙看過去,雲從在甘州城城門前朝她揮手,十分高興地跑過來,“尹霖,你可算來了!我都等你好些時日了,雲夢給我來信說你前些時日就已經出門了,怎麽來得這麽晚啊?”


    他們都不知道怎麽和對方通信,尹霖也知崔卓立那些事不該到處炫耀,就隨口找了個借口道:“那時候正巧昆侖山下的城鎮有花燈節,我賣了些機關,賺了不少才走,這不又趕上海上風浪,我同伴都成這樣了。”


    雲從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白澤還是那副快被折磨瘋的模樣,雲從唏噓道:“也是,坐船來的話,要是海上不平靜,也要受一番折磨的。”


    她會禦劍飛行,當時受到宗門任務就直接下山飛到甘州城的,但尹霖不同,雖白澤說她身體裏靈力充沛不該學不會高階符咒,但她還是捉摸不透怎麽運用,更別說短時間內禦劍飛行了。


    “你來得正好,我雖才來這裏沒幾日,但也覺得有些古怪了。”雲從一邊說一邊歎氣,示意三人跟上她,“你們和我一起走,我手上有昆侖山山符,他們不會攔著我們的。”


    尹霖心下了然,怪不得當時派任務的時候東方易說要她先去找幾個同門,當時她還以為是因為自己本事不好師父實在不放心呢。


    甘州城內也確實和之前昆侖山腳下的小鎮不一樣,隻一眼,尹霖都以為自己來到了京城,她記得杜衡還說甘州城之前不怎麽富裕呢,沒想到這裏也別有乾坤,她忍不住感慨地說了聲‘哇’。


    杜衡瞧著也沒想到甘州城如今發展這麽大了,有些唏噓地看了看周圍小鋪,雖然現在甘州城還是不如他的老家徐州城,但他估計這裏再發展個一兩年,肯定也會是下一個百姓富裕之地了。


    他看著看著,差點撞到人,幸好白澤拉住了他,杜衡連連向二人道歉,對上那路人的笑臉,這是一個老奶奶,但單看麵色都能感受到她的善意。


    “抱歉抱歉,”杜衡鞠躬道,“我真不是故意的,老人家。”


    老奶奶笑著搖手,“哎喲,不用不用,小夥子,你們新來的?”


    他們的事也令尹霖二人停了下來,迴身看了過去。


    尹霖不語,白澤裝作自來熟道:“對的,我們聽聞甘州城百姓安康無憂,特地從北方趕來定居的。”他還擔心這老人家不信,潸然落下淚來,垂著眼,好似真的在記掛著過去因貧窮死去的親人,“唉……娘和弟弟他們要是知道這裏這麽好……就好了。”


    老人家一看就沒見過這麽會演的人,當下就信了,畢竟此刻,尹霖和杜衡都覺得白澤能演,他這眼淚還真的說來就來。


    雲從驀地屏住氣皺起眉,她雙手合十抱於胸前,隻安靜望著這一幕。


    周圍人都在吆喝著,路上到處都是人,一個個看著精神抖擻十分幸福,當真是能稱得上被誇一句‘百姓安康無憂’。因而,聽到這話後老人家也麵色露出同情,直道:“過去,我們這裏可不是這樣咯,甘州城以前可窮了,直到顧大人來到了這裏,他是個好官啊……若不是他帶著我們,甘州城絕不可能變成這樣。”


    顧大人,尹霖又因為這個名字有些若有所思。


    白澤也不願意繼續說下去了,拉住還在聽的杜衡,又找了個借口道:“我們也知道顧大人的名頭呢!本想今日前去看看這位百姓官,但您瞧,我們現在還餓著肚子,實在沒力氣了。”


    “哎呦哎呦,”老人一聽便說,“孩子們,你們快些吃去吧,我這個老人家還要再散散步呢。”


    白澤笑著與她道了別。


    待老人離去之後,白澤和杜衡才走到尹霖邊上,雲從意外地發現這位剛剛令她有些捉摸不透的道士在尹霖麵前又是另一副模樣了,他臉上的表情又垮了下來,十分難受道:“……想吐。”


    尹霖已經習慣這話了,立刻道:“你先別吐,到客棧再吐。”


    雲從再次看了眼兩人,杜衡她一眼就能看出來了,是個普通人,身上衣服也不昂貴,可能是哪裏遭了難出來流落的;但白澤不一樣,他雖隻穿著一襲黑袍,但氣場又多變,她剛剛險些都沒察覺到他身上的靈力。


    “尹霖,你從哪裏遇到的朋友啊?”沒等白澤再度開口,雲從驀地說。


    尹霖一聽就知道雲從是誤會了,她總覺得宗門同窗都把她當成小孩,雲夢也覺得她會被騙,實際上她一些事情上想得比他們都多,“是之前在昆侖山腳下的城鎮裏認識的人,他們都不是壞人,雲從,你放心啦。”


    雲從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這時,白澤反而問:“這個顧大人是誰?”


    顧大人聽著像是甘州城的縣令,也是一位愛民如子的好官,但經過之前那件事,白澤都已經習慣性地開始懷疑自己聽到的任何消息——畢竟,所有的消息都是人為流傳的。


    “他叫顧文濟,是這裏的縣令,一年前被貶到了這裏,不過他年紀很大了,身子骨也不行,但依舊矜矜業業,確實是個好官。”雲從道,“隻是我來得也有些晚了,不清楚他為何被貶到這裏了,按道理,他這個能力不該被貶到這麽遠的地方才是。”


    然雲從也不知道,這件事,杜衡是清楚的。


    他之前在徐州城生活著,那裏才真是人傑地靈四通八達消息靈通,因而他雖不在京城,但知道的事情也不少,有時候細到皇帝邊上的妃子誰有了身孕他都知道。


    但這個地方的人,或者說是家中落難流亡的人,都不應該知道這件事的。


    杜衡張了張嘴,他開始思考這件事到底要不要說一下,因為這樣必然會暴露他的身份,若是說出口了,或許也會被刨根究底。


    他望了望前麵的人,沉默了一瞬,還是道:“我知道。”


    前麵三人都下意識看向他。


    “顧文濟得罪了那個人,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迴到京城了,你們知道的,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杜衡撓頭道,“但這件事也是我瞎聽的。”


    他要知道顧文濟是被貶到甘州城了,他肯定要把這事仔仔細細聽個大概,主要是他也不知道顧文濟是為何被貶的,隻有人說有一日他自己官服不穿去了皇宮求見帝皇把他惹怒了。


    雖說現在已經不是人帝至上的時候了,但人族統一之下,這朝代目前也就隻有一個皇帝,他們又和大荒那邊的國家井水不犯河水的,普通人甚至都不知道大荒島在哪裏。


    也就是說,若是人皇沒有消氣,顧文濟是不可能迴京城的。


    他本以為自己會被問到底從哪聽來的,未曾想麵前三人都沒問,雲從也隻是淡淡點頭,“若是這樣,也不奇怪了……我們別在這裏站著了,你們才剛來不久,我就先租了個房屋,也不知道你們喜不喜歡,隨我來吧。”


    尹霖微微驚訝,看向雲從,“你從哪賺來的這麽多錢?”


    雲從麵露一瞬間心虛,撓撓臉道:“我在這裏真的找不到害人的山海怪,閑著無事把給你的那些話本抄抄錄錄賣出去了,沒想到反響還挺不錯的。”


    她說的就是尹霖當初在城鎮裏以為秘密法寶的那兩本話本,尹霖現在還記得那兩個名字,什麽《霸道公子愛上我》,什麽《轉生吾為皇》……果然前人說的話是對的,溫飽思淫欲啊。


    尹霖本想感慨一句,驀地感受到一道視線,她迴頭看去,那人就站在人群裏,對上她視線後也並不膽怯,依舊凝視著。


    這一切被白澤的手阻斷,他也看到了那人,俯身攬住了尹霖,麵色一反常態地陰沉下來,語氣冰冷,但尹霖知道他不是對著自己。


    白澤看向那人,冷冷低聲吼道:“滾。”


    那打扮如刺客的家夥再度消失在人群裏,仿佛從未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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