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霖難得睡了個好覺。


    這兩日折騰來折騰去的,沒事就是一嚇,好不容易事情結束了,她也迴了客棧大睡特睡起來,本以為醒來之後都要到午時了,沒想到睜眼一看才天剛剛亮。


    見她醒了,一直在窗邊上打鬧的兩個小人符蹭過來,尹霖不太想和他們鬧,翻了個身繼續睡,又餘光瞄到自己手腕上的山茶花紋霎時困意全沒睜大眼一股腦坐了起來。


    但沒過多久,這花紋又自己消失了。


    尹霖有些懵,盯著看了一會兒,但剛剛的花紋再也沒有出現過,她皺了皺眉,也確實沒有睡意了,跑到門口伸了個懶腰,兩個小人符也跟在了她的身後,沒一會兒躲進了她的儲物袋中。


    因為之前李建明那事,客棧裏基本都沒人了,這裏也被崔家接了手,估計也是崔卓立安排的,但短時間內,也沒有什麽人願意住在這裏了。


    她下去之時,杜衡已經在吃麵了。


    看到尹霖,他抬起眼晃了晃手,“早上好。”


    尹霖就坐在了他的麵前,她撐著下巴打了個哈欠,有些心不在焉地看著杜衡的麵,“你吃的什麽?”


    “陽春麵,”杜衡沒有抬頭,“我對吃食不怎麽在意。”


    哦,陽春麵,尹霖迴頭對這裏新來的掌櫃喊道:“掌櫃,我要一碗陽春麵。”


    新來的掌櫃是崔家之前的管家,行事上比之前的李建明不知道好了多少,尹霖和他笑眯眯地道了早安之後又迴過頭,看杜衡還是眉頭緊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好奇道:“怎麽了,不好吃嗎?”


    這也有可能,畢竟現在客棧的廚子都不一樣了。


    “不是,但我不吃蔥、香菜、蒜……”杜衡報了一大串配料出來,“我也不喜歡吃花椒。”


    尹霖這才注意到他那碗麵的配料都要被杜衡扒拉出來了,隨口道:“那你點碗清湯麵就好了呀。”


    杜衡更是不高興了,“清湯麵實在寡味。”


    “……”所以剛剛是誰說自己對吃食不在意的?


    仙舟離開了這裏,崔家也不幹涉城鎮居民的生活了,現下一切都欣欣向榮起來,街上已經有不少小攤鋪了,還有幾個書生結伴準備去私塾讀書。


    尹霖看著看著,麵前出現白澤氣憤的臉。


    他將扇子放在桌上,一股怨氣把杜衡也嚇了一跳,尹霖坐直了身體,盯著那破破爛爛的扇子,心下了然——恐怕是昨日的憶魂術太猛,或是白澤借用的她的靈力太多,導致這扇子沒有辦法承受了。


    白澤的武器和尹霖的卿雲筆不一樣,他的扇子是最簡單的竹製,裏麵的花紋瞧著都像是他自己畫的。


    杜衡小心翼翼道:“修不好啦?”


    這話等於白問,看白澤這麵色也不像是修好的樣子……杜衡本來想安慰幾句的,但他自己又實在不知道怎麽安慰人,想到他師父那一套了,開口道:“別難過!雖武器已破,但你師父的道義依舊存在,道在那裏,人就不會消失!”


    他以為白澤和尹霖一樣是有道門的。


    沒想到白澤根本就沒有道門,聽這話更不開心了,“我就是一散修。”


    杜衡“啊”了一聲,麵上出現了愧疚。


    “我也沒什麽狗屁道義。”


    杜衡又“啊”了一聲,麵上的愧疚更深了。


    尹霖看樂了,伸手把白澤平攤在桌上的扇子拿了過來,她以前就喜歡機工巧匠之類的東西,修個扇子更是輕而易舉了。看清楚哪裏出問題之後,尹霖伸出卿雲筆開始修補,在白澤驚訝的目光中隨口問:“那你這扇子是怎麽來的?”


    白澤道:“有記憶的時候就有了。”


    這下杜衡不敢瞎揣測了,他就怕他又說錯什麽話,戳中人家傷心事了。


    “那這山茶花呢?”


    “我喜歡。”白澤忽然說,但他這句話迴得又十分認真,哪怕從外表來看,他完全應該是個喜歡牡丹或者月季這種妖冶花類的人。


    尹霖沒有繼續問下去了,她沒一會兒就把扇子修好了拿給白澤,那山茶花在她的描繪下更是栩栩如生了一些,白澤有些意外,但心中也不知為何出現了類似於‘熟悉’的心情,他總覺得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可怎麽會呢?他之前都沒和尹霖說過話。


    “多謝。”白澤收迴了扇子。


    這時,店小二將麵條給尹霖送過來了,陽春麵的香味讓她輕鬆了不少,畢竟昆侖山上也沒有這些美食,他們之前在山上都是追求辟穀,能少吃都是少吃的,不然都會覺得這種世俗對修煉有影響。


    尹霖端過麵條,見白澤還坐在那裏不說話,感到莫名地摸了摸臉,“怎麽了?”


    但剛剛的奇怪好似隻有一瞬間,白澤又收迴視線,頓了頓轉移話題道:“你們之後準備去哪?”


    和杜衡以為白澤和尹霖過去認識一樣,白澤也以為尹霖和杜衡是一起過來的……這三人都意外地不準備去探究對方的過去,又十分不約而同地信任起了其實根本不算多熟悉的人。


    杜衡沒有說話,尹霖先一步說:“我要去甘州城,本來我就準備去那裏的。”


    如果她沒有猜錯,雲從和嬌穗也在甘州城,他們幾人本就是為了收複山海怪斬除壞妖才下山的,本來尹霖也不確定這裏是不是山海怪作祟才停留了幾日。


    不然按照她的想法,現在應該已經在甘州城和雲從他們會合了。


    “那我和你一起去!”杜衡舉起了手。


    二人又看向白澤,白澤悠悠道:“我也要去,我本來就是一散修,去哪裏都死不掉,正好去甘州城給他們算命看看能不能掙點錢幣,唉……實在是窮。”說罷,白澤揉了揉胃,表露出一副要為了錢幣付出性命的模樣。


    杜衡就不一樣了,經過這兩日,他已經看出來麵前二人的不同之處了:尹霖自詡修為低,但遇到危險之時也不畏懼,有勇有謀,待人周到,為人正義;白澤雖常常表現得事不關己,但真到他要出麵的時候他一定會挺身到他們麵前,更別說實際脾氣也很好,洞察靈敏。


    他總覺得,若是跟這兩個人一起走,自己也會收獲許多。


    下一趟的地點就在吃飯的時候決定好了。


    三人都不會禦劍飛行,甘州城與這裏還有一條大河的距離,用飛行術過去明顯不現實,三人就在巷口等著去甘州城的船來。


    這裏的人們還在說昨日仙舟才剛剛出發不久就沉船的事情——但崔家二老卻並未難過,尹霖猜,這大概也是崔卓立給他們托了夢,將過去的事情一一告知了去。


    杜衡去買了船票,他們等船之時,白澤抱了個西瓜過來。


    “崔家人送的,”對上尹霖疑惑的目光,白澤捧著瓜坐了下來,“我瞧著還挺重的。”


    這時,杜衡迴來了,“去甘州城的船還有一會兒才開……你們這是從哪拿來的瓜?”


    於是白澤又說了一下。


    “所以他們都知道了嗎?”杜衡有些唏噓,在尹霖身邊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唉,他們確實也該知道的。”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他們也沒有資格去評價崔卓立等人的做法,於是三人都心照不宣地沉默下來。白澤拿刀切了瓜,他們坐在茶攤邊上眯眼看著正慢騰騰停靠在港口的輪船。


    “你們知曉甘州城是什麽模樣嗎?”尹霖好奇道,“現今我和同門之間也無法聯係,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


    白澤其實也沒去過甘州城,但杜衡對那裏了解了一些——甘州城一直都算是較落魄的地方了,但近年來又不知為何好了起來,他沒出門之前,還聽家中人說那裏的百姓都非常‘幸福’,有一種欣欣向榮之態。


    但其他的他都不知曉,也就隻能這麽說,“那邊的百姓過得很好。”


    “聽著不像是壞的。”尹霖喃喃道,她又低頭吃了口西瓜。


    畢竟這幾日經曆的事情已經是她這一生中經曆得更多的時日了,她隻擔心去了甘州城又要奔波起來,但一想宗門任務哪有這麽好做的,她那‘胸無大誌,混吃等死’的心願又要推一推了。


    三人又專注於吃瓜,待吃完之後,白澤掐了個咒把這些瓜皮銷毀,從口袋裏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他的手帕上也有山茶花,就好像在勸告著他記住什麽人似的。


    尹霖對這些也不好奇,虛虛看向港口,船已經停在那裏了,要去甘州城的人都不約而同排起隊來,但也沒有多少,估摸著不過五六人,應該是為了生意奔波。


    他們此刻也該走了。


    她又迴頭看了眼恍若很近、又恍若很遠的昆侖山,那裏雲霧縹渺,自她下山之後,昆侖山上的任何都與她沒了聯係,她這才產生了一抹‘即將遠行’的真情實感,又看向白澤和杜衡,點頭道:“走吧。”


    船發出了重重聲響,摩擦著港口,隨著風飄過的地方前進著,這裏或許某個海域的深處就埋著一葉仙舟,裏麵睡著一對兄弟,哥哥已因為自己的行事成了‘怪物’活生生被淹死,弟弟也隻剩下了半塊屍骨,臨走之時,依舊是一個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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