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帝見到這份壽禮的確很高興,覺著既風雅又喜慶,十分合他的心意。


    本來如蘇惟生這等微末小官是沒資格參加壽宴的,熙和帝高興之餘大手一揮,便給了他們進宮朝賀的機會。


    接到旨意的蘇惟生也挺開心,主要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就算看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也想離得近一點兒。


    今年是熙和帝的四十五歲壽辰,在京的宗室、皇親、皇子、公主、郡主們,還有各部大員,遠在外地的駐軍大將、督撫等,都獻上了壽禮,無非是各種奇珍異寶。


    當然,最特別的,要屬皇長子齊王的壽禮。


    那是一封以鮮血寫就的懺悔折子,不知寫了些什麽,隻是熙和帝看完之後似乎很是動容,當即命令馮公公,


    “去請齊王來!朕的壽宴,他身為長子如何能缺席?”


    馮公公領命而去。


    眾臣倒沒什麽好反對的,母族、妻族盡數被誅,呂氏也被打入冷宮,齊王已經無法再對其餘皇子造成威脅,來就來唄!


    一段日子不見,齊王肉眼可見地憔悴了,麵色蒼白,那日在太宸殿上的戾氣也似乎已消失無蹤。


    熙和帝歎了口氣,“既然知錯了,以後就踏實些,無論……你始終是朕的兒子。賜座吧!”


    齊王滿臉感激,“謝父皇恩典!”


    蘇惟生目中微閃,笑著舉起杯子對桌上的同僚道,“今日能得皇上賜宴,是大夥一起努力的功勞,在下以茶代酒,敬諸位一杯!”


    其餘翰林紛紛迴敬。


    蘇惟生如今風頭正盛,替未婚妻守製一事在皇上麵前都過了明路,自然沒人逼他喝酒。


    私底下有人讚他傻,有人卻誇他情深義重。


    宴會進行到一半,就聽得外頭一陣混亂的腳步聲,馮公公出去了一會兒,迴來湊到熙和帝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熙和帝臉色一沉,匆匆忙忙離了席。


    夏禮青向蘇惟生所在的地方遙遙一望,卻發現他順著眾人的目光看了一眼熙和帝離去的方向,便轉過頭繼續與同桌的人談笑風生,半點異色也沒露。


    “他費盡心思把齊王弄進宮……到底想做什麽?”


    大魏的冷宮實則就是前朝冷宮的所在地。


    太祖一把火燒了前朝皇宮之後,在此基礎上建造了如今的皇宮,當時聽說此處原是前朝冷宮,便沒多做修繕,隻賜了“離宮”二字為名。


    熙和帝坐在禦輦上,跟在持燈的宮人身後,滿麵沉肅,“可控製住了?”


    馮公公忙道,“已叫蔡東帶人過去守著了,閑雜人等無法靠近。隻是沒有皇上的命令,奴才不敢擅自作主請太醫,呂……呂娘娘怕是……”沒救了!


    熙和帝胸口劇烈起伏,“這個孽障!”


    “皇上息怒,保重龍體啊!”如此大事,馮公公並不敢深勸,隻能硬著頭皮說些場麵上的話。


    走完長滿青苔的石板路,跨過好幾叢歪歪扭扭的雜草,熙和帝一行人終於到了離宮。


    往常渺無人跡的殿外已是燈火通明,地上立著四五個破舊的紫泥花盆,四處落滿灰塵,結著裏三層外三層的蜘蛛網。


    蔡公公迎上前行禮,手上還有不少血跡,“皇上,人已經製住了,隻是呂娘娘傷勢太重,已經……”


    聽著裏頭傳來的怒吼聲,明明還在八月,熙和帝卻覺得渾身發冷,他定了定神,一言不發地走了進去。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呂氏躺在地上氣息全無,整個腦袋被砸得稀爛,麵部亦是血肉模糊,連本來麵目都看不出來了。


    旁邊一名宮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齊王被三四個武監按在地上,頭發雜亂地垂下來遮住一隻眼睛,露出來的那隻眼中滿是嗜血的快意,濺滿鮮血的臉上是抑製不住的怒火。


    他還在掙紮,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放開我!我是皇帝!誰給你們的膽子!我……”


    他目光一轉又落在地上的呂常在身上,“死了!哈哈哈!死了好!死了就再沒人跟我作對了!”


    熙和帝嘴角不自覺地抽搐,從心底泛出一股惡心,想吐卻又吐不出來,瞥見齊王的神情不由腳下一軟,後退了好幾步,所幸被馮、蔡兩人眼疾手快地扶住,才沒仰頭倒下去。


    好不容易穩住心神,熙和帝顫抖著指向那宮女,“你說!到底怎麽迴事!”


    宮女哆哆嗦嗦地道,“殿下……殿下獨自來看望娘娘,把奴婢趕了出去。奴婢……守在外頭,沒過多久就聽到裏頭有爭執的聲音,從前聽……聽姐姐們說過……娘娘跟殿下經常……吵……吵架,奴婢就沒當迴事……可……”


    可是,她既然能被打發來伺候被打入冷宮的呂氏,可見本就不是多機靈的人,見狀不免起了好奇心,就扒開破爛的窗戶往裏看。


    這一看,險嚇得魂飛魄散,隻見呂氏倒在地上,額上鮮血直冒,而齊王還拿著石塊一下又一下,不要命地往呂氏頭上砸……


    宮女尖叫一聲,拔腿就跑,跑出冷宮好一段距離才遇上了一名巡視的武監……


    馮公公見熙和帝麵沉如水,當即上前問道,“這麽說,你也不知齊王與呂娘娘因何事發生了爭執?”


    宮女咽了口口水,“奴……奴婢不知。”


    “護主不力……”馮公公看了熙和帝一眼,見他沒出聲反對,便接著道,“拖下去,處理幹淨點!”


    “是!”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皇……”宮女嚇得花容失色,拚命求饒,卻被武監一掌劈在後頸,暈死過去。


    熙和帝大口大口喘著氣,眉毛根根豎起,臉上暴起一道道青筋,重重閉上眼舒出一口氣,而後上前一腳踹在齊王的肚子上,


    “逆子!畜牲!惡逆弑母,朕怎麽養出了你這麽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齊王被踢翻在地,又被武監拉起來跪著,兩隻手都被反剪在身後,掙脫不得。


    他目中瞬間染上血紅,惡狠狠盯著怒不可遏的熙和帝,“你竟還沒死?不行,不行!你不死我如何能坐穩皇位!”


    那神情哪裏像看生他養他的生父,簡直像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即便被按著,他也不停地掙紮、咆哮,仿佛隨時會暴起,狠狠掐斷熙和帝的脖子!


    熙和帝見狀先是一怒,繼而心中卻是一寒——這個兒子,親手殺了生母,對皇位虎視眈眈,甚至一而再再而三意圖弑君,就算再寫一百份血書,也無法抵消罪孽!


    他再次閉上眼,臉上一片淒涼,再睜眼時眸中已無一絲情緒,


    “齊王禦前失儀,犯大不敬之罪,即日起玉牒除名、廢去親王之位,貶為庶人,幽禁於魏陵,永世不得再出!不,三日後再下旨,以免落人口實。把人關起來,好好看著。至於呂氏,找個地方埋了吧。”


    冷宮廢妃,誰會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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