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帝接連召見蘇惟生,趙懷瑾和其他庶吉士看得眼睛都紅了,不過蘇正良剛升任禮部侍郎,一看就極得聖心,嫉妒歸嫉妒,傻子才會上趕著得罪人呢。


    但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見不到皇上,咱還可以用一種方式提醒他一下嘛——別總盯著蘇惟生啊,還有好些小翰林等著在您麵前一展所學呢!


    於是趙懷瑾就琢磨出了一個法子——送禮。


    倒不是私下給皇帝送禮啥的,而是,這不是熙和帝的萬壽節快到了麽,就在八月二十六。


    各方職位穩定下來之後,京城權貴宗室、外地藩王送禮的送禮,上表的上表,忙得那叫一個熱鬧。


    按理說以趙懷瑾的品級,是沒資格給皇帝獻壽禮的。


    不過他不愧是世家教養出來的,最不缺的就是那股子鑽營的機靈勁兒——一個人的品級不夠,可以拉上全體新科進士嘛!


    幾十名翰林都是天子門生,合力給座師獻一份壽禮也說得過去,對吧?


    迴家這麽一說,趙尚書也沒反對,主要是——他左看右看,自家長孫也不比那蘇惟生差在哪兒啊,殿試時皇上不是也對長孫大加讚賞麽。


    怎麽一轉頭,就把人忘在腦後了呢?


    眼下孫子自己想了露臉的辦法,他要反對不是腦子有坑麽?


    於是趙懷瑾就來找蘇惟生了。


    蘇惟生覺得也成,“趙大人可想過送什麽?”


    趙懷瑾道,“還沒想好,既然是眾新科進士共同送的禮,當然也得問問其他翰林的意見,群策群力嘛。”


    蘇惟生想了想,“此事咱們不好擅作主張,須得先征求謝大人的同意。”


    謝維止新官上任,正是準備立威之時,他跟趙懷瑾要是招唿都不打一聲,就這麽悶頭去幹了,不是擎等著當“殺雞儆猴”的那隻雞麽!


    趙懷瑾笑道,“這就是下官先找蘇大人的原因所在了。”


    蘇惟生恍然大悟,原來是想拉著自己一道去說!可是……


    “謝大人不是與趙家有親麽?趙大人開了口,謝大人應該不會反對才是。”


    謝維止的夫人姓趙,正是趙尚書嫡親的妹妹,謝維止自然是趙懷瑾的姑祖父。有了這個靠山,也足夠趙懷瑾在翰林院橫著走了。


    誰知趙懷瑾卻一如往常,半點驕矜之色都沒露出來。


    蘇惟生原以為謝維止會給自己穿小鞋,結果等了好些天都沒等到,心裏正疑惑呢,趙懷瑾就送上門來了。


    趙懷瑾不好說姑祖母與祖母一向不合,因父親久病,趙氏對父母也向來不假辭色,隻得笑著道,


    “大人是狀元,在新科進士中品級最高,咱們自然得以您為首,不敢僭越。”


    蘇惟生心中一哂,小子還挺會說話,不就是攛掇著自己打頭陣麽?看來這趙家與謝維止還真有些不得不說的故事啊!


    “趙大人說笑了,論才學,你並不比我遜色,皇上點我為狀元,其中原因想必趙大人心裏也清楚。我要是當真以新科進士之首自居,不是貽笑大方麽?再說,主意是趙大人提的,我可不好貪這份功勞。”


    趙懷瑾一愣,怎的這人竟直接把實話說了出來,還頗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心裏一時五味雜陳。


    他頓了頓擺手道,“說什麽功勞?不過是想為皇上盡一份心意罷了,蘇大人在農事方麵提了建議,已算是為皇上分憂,我卻仍舊一事無成。不相上下這等話,實在令下官慚愧!”


    蘇惟生不意他會如此坦白,左右給皇帝送壽禮也正合他意,便幹脆不再推諉,“我二人同去如何?”


    趙懷瑾大喜,拉著他就去了前院承旨閣。


    謝維止一口就答應了,翰林們合送一份壽禮,既體現了大夥的心意,也不違製。下屬們知道上進,也是他這個掌院領導有方。


    況且一個是炙手可熱的少年俊才,一個是侄孫,他不可能不給這個麵子。


    “盡管去做,屆時我會代你們呈給皇上。”


    征得掌院學士同意之後,兩人趁著午間休息的時間去了庶吉士館。


    大夥一聽都覺得有門,隨後又問兩人準備什麽禮物比較好。


    蘇惟生無意搶趙懷瑾的功勞,當即看向他。


    後者會意,“我想了好幾天,這送給陛下的壽禮不一定要多貴重,重在心意。諸位覺得,合寫一幅萬壽圖如何?”


    蘇惟生見他連家境貧寒的翰林都考慮到了,心裏生出幾分讚賞,


    “甚好。隻是我想著,這份壽禮隻以咱們二三十號人的名義獻上未免不美。如嶽兄等外放的同科雖不在京城、王兄雖在家養傷,卻也都是天子門生。咱們代他們一道署名如何?”


    眾人都有交好的同科外放,聽得這話便覺得蘇惟生思慮周全,不愧是狀元郎啥的。


    何軒道,“此事既是趙大人提的,還請給我們帶個頭才是。”


    趙懷瑾看了蘇惟生一眼,“狀元郎在此,自然該蘇大人帶頭。”


    蘇惟生笑著擺手,“我並不擅書法,字跡隻算中規中矩,趙兄就別寒磣我了。”


    說著看向張嘉樹,“我記得張兄寫得一手好字,咱們不妨問問他的意見。”


    趙懷瑾一想也是,自己擅長的也是刑律,並非書法,而張嘉樹擅書卻是太學所有夫子公認的。


    自己出了這個主意,大家都會記得,既要送禮,自然要送最好的,便也目光灼灼地望了過去。


    張嘉樹也沒推拒,隻沉吟著道,“萬壽圖麽,尋常人家賀壽都少不了,會不會俗氣了點?”


    趙懷瑾道,“我隻想著大夥聯名送點什麽,也沒往深裏想。張兄有什麽主意隻管說。”


    張嘉樹沉思良久,忽地眼前一亮,“有了!咱們依舊寫萬壽圖,不過要加點東西!”


    白修竹忙道,“加什麽?”


    “以畫嵌字!我記得蘇賢弟擅畫,咱們可以畫一條騰空而起的金龍,而後用‘壽’字鑲嵌其中。而且這金龍,得遠看是個壽字,近看也是個壽字,諸位以為如何?”


    鍾進士等人都聽懵了,“還能這麽弄?我是不懂的,你們商量著辦吧,有什麽需要咱們做的盡管吩咐便是。”


    其餘人也紛紛附和。這等顯眼的事,辦成了對大家都有好處,傻子才會拒絕呢!


    一時大家討論得熱火朝天,且經過這件事,一下子都親近了不少,連趙懷瑾對蘇惟生的那些個別扭也盡皆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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