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姓鍾的幕僚搖頭道,“不太對勁,王爺。老夫方才分析過,針對您的算計,並不是從除夕封王之後才開始的。您仔細想想,是不是這麽迴事?”


    蜀王也沒驚訝,“本王與大皇兄從小打到大,什麽都要爭一爭。我隻是沒想到,被關了不到一年,他也開始動腦子了。”


    先是利用後院妻妾之爭挑撥他與韓家的關係,再是利用沈斯然之死逼他除掉韓同儉。


    一招比一招狠,這哪裏還是去年那個魯莽暴躁的大皇子?


    “王爺會不會太先入為主了?”鍾先生麵色有些凝重,“下麵那幾位呢?若能引得您與齊王相鬥,他們正可坐收漁利!”


    蜀王思索良久,“但這兩件事林家確實都插過手,此事還是鍾先生你負責調查的,總不會出錯吧?”


    “老夫年紀大了,一時被蒙蔽雙眼也不無可能。”鍾先生長長一歎,“但王爺說得也沒錯,諸王之中,隻有齊王一係從沒向西北官場伸過手。就算其他人想斷王爺一臂,也不至於下這麽大的血本啊!”


    另一名二十多歲的幕僚插話道,“鍾先生說得有理。會不會是他們私底下達成了什麽協議?畢竟……林、顧兩家既然無一人在西北官場,又是如何得知隴西動向並加以設計的呢?除非有人暗中向他們報信。”


    是啊!


    眾人都陷入深思,韓巡撫明明將上上下下都打點好了。


    連賑災銀兩和物資,雖然沒有盡數發放,卻也實在沒到前朝末年吃觀音土和易子而食的地步啊,怎的就引發了民亂呢?


    難道還有人從中作梗?


    那幕僚接著道,“某之前算過,朝廷發放的一百萬兩白銀、各郡府捐贈的銀兩物資、再加上韓巡撫等人向富商募集的,大約有三百萬兩之數。隴西土地貧瘠,人口也少,將韓巡撫放出去的三十萬兩白銀,和府衙糧倉的糧食都換成陳米和黴米,也足夠大部分人隔兩日喝上一碗稀粥,保命是盡夠的。”


    蜀王眯起眼睛,“所以董先生的意思是,有人混在賤民中煽風點火,故意引起嘩變。其目的就是揭開貪墨之事,攪亂隴西、不,攪亂整個西北官場?”


    “雖隻是猜測,某卻覺得八九不離十,”董先生意味深長地道,“朝中在西北官場無人的,可不止一個齊王啊!”


    蜀王不解道,“你說的是那些小的?”


    鍾先生眼前一亮,“除了別的小皇子,還有武將和勳貴!”


    蜀王卻隻聽進了“勳貴”二字,自言自語道,“難道與定國公府和揚威侯府有關?暗地裏與林家合謀,就算將西北官場鬧個天翻地覆,他們自己也是不痛不癢!”


    他恨聲道,“損人不利己,實在可惡!那杭泉竟沒半點察覺,老侯爺與揚威侯也是,為何就不肯為本王辦事?但凡能管束那杭越州一二,也不至於讓本王如此被動!”


    眾幕僚麵麵相覷,林鈴那事兒他們都知道,韓氏既已暴露,以杭越州從前的脾性,還以顏色實在再正常不過。


    但定國公府……又是怎麽迴事?


    鍾先生問道,“王爺為何會想到定國公府?”


    “都是上一代的恩怨……”蜀王含糊道,“總之若有機會讓本王與母妃一敗塗地,定國公府絕不會手軟!”


    想到定國公世子也在欽差隊伍中,他隻覺得頭痛欲裂,“韓同儉若不肯就死,本王此次怕是得狠狠脫一層皮……”


    鍾先生道,“王爺不必太過擔憂,眼下既有了方向,能做的事就多了。不如派人去西北走一趟,若能拿到有人在幕後教唆災民的證據交給陛下,即便西北那邊保不住,也能把林家和那幕後之人拖下水。”


    “鍾先生說得有理!”蜀王麵上一緩,“本王這就派人去。隻是先生年事已高,不宜長途跋涉……”


    他掃向眾人,“誰願意為本王走一趟?”


    董先生立刻站出來,“某願為王爺效犬馬之勞。”


    其餘年輕些的幾個也表示願意前往。


    蜀王滿意地點點頭,正待下令,鍾先生卻道,“此時王爺不宜動作過大,不如求助壽王或者太後,屆時即便一無所獲,也不至於受陛下責難。士休心細如發,又隱忍善謀,一同前往或有意外之喜。”


    士休是董先生的字。


    蜀王一聽,也覺得這法子周全,“好!本王今夜就去見皇叔。”


    京城已是風起雲湧,蘇惟生等人卻守在床前麵露憂色。


    昨日寧恪離去之前,寧老太爺就讓他寫了封奏折,署上父子二人的名字,請皇帝一定要徹查隴西貪墨案。


    還說若查證屬實,不論是誰,務必立即嚴懲以正朝綱,還百姓一個公道,還大魏一個清明!藐視王法、蔑視人命的貪官汙吏,人人得而誅之!


    字字鏗鏘,句句有力。


    收到奏折熙和帝感動不已,“太傅他老人家一心為國,如蒼鬆翠柏、高風亮節,實在令人敬佩!若人人都如太傅一般大公無私,何愁‘明曙之治’不能重現!”


    首輔唐尚勤隨後也上了一封意思差不離的奏折,但與寧老太爺相比,已失了先機。


    熙和帝未置一評。


    後來看到錦衣衛對其餘各家、尤其是韓同信和蜀王府的奏報,又不禁怒從心起,


    “自私自利、國之蛀蟲!這是認定了朕不敢再造殺孽嗎?此次若輕饒了他們,會不會有天連朕的國庫都被貪得一文不剩!”


    熙和帝已決定嚴懲貪官,又厚賞了寧家,以示恩寵。


    然而在那封奏折送出去之後,寧老太爺就病倒了。


    他不讓請太醫,還下了嚴令不許向外透漏半分消息。


    滿伯知道他這是氣急攻心,隻好找了寧老太爺往日用過的清心丹給他服下,又留了蘇惟生等人住下來陪著,以免他多思多慮,再傷了身子。


    蘇惟生等人已經知道了事情經過,見寧老太爺一病不起,自然沒有甩手離開的道理。


    幾人便陪著寧老太爺說話逗趣,再加上蘇惟生每日給老爺子按摩行間、太衝等穴位,助他疏解情誌。


    如此過了快半個月,寧老太爺的精神才好了些,蘇惟生幾個也準備搬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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