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手?”寧老太爺聽他把隴西官員念了個遍,不由冷笑道,“聯手欺瞞朝廷還差不多!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一百萬兩白銀加上各處捐獻的賑災物資,已足以讓派係不同之人暫時握手言和!”


    寧恪不可置信道,“如此喪心病狂,將陛下置於何地!將蒼生置於何地!就不怕民怨沸騰,一發不可收拾嗎?”


    想到遠在隴西的寧慎,他恨鐵不成鋼道,“二弟也算是在錦繡堆裏長大的,為何眼皮子會變得這麽淺!”


    “大概仗著京中有人相護,所以有恃無恐吧。”寧老太爺不想提次子,


    “就不知沈斯然是一開始就被蒙在鼓裏,還是中途良心發現。若不是他,就算起了民亂,倘那幾位借家族之勢,暗中向西海借兵平了亂,京城照樣一無所知!”


    “懷遠、西海兩郡與隴西離得並不遠,”寧恪往深裏一想,隻覺毛骨悚然,“當地官員卻也沒透出過隻言片語,難道……”


    “不是沒可能。他們若真的做了,沈斯然幼子一逃,總會有人求京中靠山善後。所以京裏應該早就有人知道了,就等著沈雲斐自投羅網。可他卻不聲不響混進宮裏,順順利利出現在了禦前,你就不覺得奇怪嗎?”


    寧恪腦中閃過一絲明悟,“要幫沈雲斐順利到達禦前,必須對京城和宮中都極為熟悉,才能避開某些人的耳目,這一點,普通人是做不到的。”


    他望向寧老太爺,“會是誰呢?”


    會是誰呢?


    寧老太爺也想知道,他仔細想了想,“你把隴西的官員再給為父說一遍。”


    寧恪雖不明所以,還是奉命拿起紙筆將隴西眾官員及其背後勢力一點一點寫了下來。


    寧老太爺拿著那張紙看了半盞茶時間,眼底倏然閃過一道精光,“林顧兩家及其所有門生故舊,無一人在隴西!”


    寧恪一巴掌拍在書案上,“是齊王!”


    隴西民亂之事已傳遍京城,貪墨大罪一旦查證屬實,首當其衝的就是隴西巡撫韓同儉。


    他的兄長韓同信已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王爺,如今沈雲斐已進了昭獄,由錦衣衛指揮使吳通和衛國公共同看管!去隴西調查貪墨案的欽差陳顯宗和江序都是陛下的人,隨行的定國公世子、衛國公世子和錦衣衛都指揮僉事與您並不親近,這些人必不會手下留情……三弟那邊怎麽辦?”


    “怎麽辦怎麽辦,本王還想問你呢!”蜀王也是焦頭爛額,


    “韓巡撫不是信誓旦旦說一切都打點好了嗎,為何會突然冒出個沈斯然?既要滅口,為何又不斬草除根,留下了沈雲斐這個禍害!居然讓人一路從隴西逃到了京城,你的人都是幹什麽吃的!”


    韓同信堂堂一部尚書,氣性上來連皇帝的麵子都敢駁,如何受得了蜀王這種語氣,怒氣油然而生。


    “王爺此言差矣!派去的死士有老夫的人,也有王爺的人,這責任可不能讓老夫一人來背!老夫還想問問王爺呢,那沈雲斐進了宮到了禦前,為何您和楊妃娘娘、還有壽王都沒半點察覺?”


    他想說,你那生母好歹是妃位,怎的就如此無用,連何人混進了宮裏都不知道?


    還有壽王,不是與熙和帝情同父子嗎?怎的這次卻一道被蒙在鼓裏,讓他們失了先機!


    “好了好了,別吵了!”杭二爺見兩人就要吵起來,急忙打圓場,“那沈雲斐居然扮成齊王妃的丫鬟混進了宮裏,別說娘娘想不到,就是你我,不一樣沒猜到麽!”


    他轉向韓同信,“當務之急是如何解決眼下的事!稍有不慎,連王爺和舅兄你也得吃不了兜著走。沈雲斐手上的賬冊能不能想辦法毀掉?來往的書信呢?舅兄確定致誠已盡數銷毀了嗎?”


    致誠是韓同儉的字。


    “我哪兒知道!”說到弟弟,韓同信更是氣得麵色紫漲,“他先前還信誓旦旦地保證大家都收了好處,絕不會有一人泄密,不還是出了個中途反悔的沈斯然!”


    “那就不好辦了……”杭二爺道,“民亂一起,致誠已免不了被問責,賬冊上分了大頭的官員估計都難逃一死。就怕陳顯宗找到你與他來往的書信,最後牽連到你的頭上啊!”


    蜀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要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幾名先前沒敢開口的幕僚頓時臉色大變,“王爺不可!殺害欽差是罪上加罪啊!況且隴西貪墨案已震驚天下,就算殺了他們也於事無補,陛下一定會繼續派人的!”


    蜀王看了幕僚們一眼。


    其中一四十多歲的男子硬著頭皮道,“你們想哪兒去了?”


    他望向昭獄的方向,“苦主一死,證據一毀,最多死一兩個馬前卒,不至於讓王爺一係傷筋動骨。”


    韓同信胸口一梗,這些年他弟弟昧下的銀兩都給了誰?現下居然成了馬前卒?


    杭二爺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雖說那昭獄守得跟鐵桶一般,但總要試一試。咱們一起想想法子!”


    “那地方老夫插不上手,你們決定吧!”韓同信一甩袖子,直接告辭了。


    現在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他,他也實在不便久留。


    杭二爺等他離開後,才附耳對蜀王說了幾句話。


    蜀王歎了口氣,“若是人人都像姑父這般識大體,何愁大事不成?嶽父他,還是有些婦人之仁了。”


    杭二爺說得沒錯,其實眼下最好的辦法莫過於丟卒保車,韓同信和他來之前,蜀王就與幕僚們商議過了。


    隻要韓同儉在欽差到隴西之前自盡,將所有罪名都扛下來,便不會影響到整個西北的局勢。


    畢竟除了這個隴西巡撫,懷遠、西海兩地還有更得力的助手。


    但以今日韓同信的態度來看,他們兩兄弟都沒那個意思,蜀王也不好主動開口,否則豈不顯得自己這個主君太過涼薄?


    “那就勞煩姑父勸一勸嶽父吧。”


    杭二爺點了點頭,“韓大人深明大義,必會明白王爺的苦心!”說完便追著韓同信去了。


    蜀王呆坐片刻後揉了揉額角,“看來得了這個封號之後,有人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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