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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近身肉搏,各施殺手。吳曦瞧出他的武功是長拳一路,出招既狠且猛,武功造詣竟不在湯振、齊弄霞一流之下,何況手中多了兵刃,更占便宜。直拆到第九招上,吳曦才欺進他懷中,伸指點了他胸口的“鳩尾穴”。


    那人極是悍勇,雖然穴~道被點,仍飛右足來踢,吳曦又伸指點了他足脛的“中都穴”,這才摔倒在地,動彈不得。


    柳逐霓碰了碰吳曦的肩頭,向燈光處一指,低聲道:“像是在做戲。”


    吳曦抬頭看去,但見空曠處搭了老大一個戲台,台下一排排的坐滿了人,燈光輝煌,台上的戲~子卻尚未出場。其時正當乾隆鼎盛之世,城中官宦人家有甚麽喜慶宴會,往往接連唱戲數日,通宵達旦,亦非異事。


    吳曦籲了口氣,拉下那漢子臉上蒙著的黃巾,隱約可見他麵目粗豪,四十來歲年紀,低聲道:“這漢子想是乘著人家有喜事,抽空子偷雞摸狗來著,所以一聲也不敢出。”


    柳逐霓點了點頭,悄聲道:“隻怕不是小賊。”


    吳曦微笑道:“兗州城之中,連小賊也這般了得。”心中暗自嘀咕:“瞧這人身手,決非尋常的鼠竊狗盜,若不是存心做一件大案,便是來尋仇殺人,也是他合該倒黴,卻給我無意之間擒住了。”


    柳逐霓低聲道:“咱們不如便在這大戶人家尋一處空僻柴房或是閣樓,躲他十二個時辰。”


    吳曦道:“我看也隻有如此。外邊查得這般緊,如何能夠出去?”


    便在此時,戲台上門簾一掀,走出一個人來。那人穿著尋常的葛紗大褂,也沒勾臉,走到台口一站,抱拳施禮,朗聲說道:“各位師伯師叔、師兄弟姊妹請了!”


    吳曦聽他說話聲音洪亮,瞧這神情,似乎不是唱戲。又聽他道:“此刻天將黎明,轉眼又是一日,再過三天,便是天下掌門人大會的會期。可是咱們洪拳門,直到此刻,還是沒推出掌門人來。這一件事可實在不能再拖。如何辦理,請各支派的前輩們示下。”


    台下人叢中站起一個身穿黑色馬褂的老者,咳嗽了幾聲,說道:“洪拳一十八,藝成行天涯。咱們洪拳門三百年來,一直分為藝字、成字、行字、天字、涯字五個支派,已有三百年沒總掌門了。


    雖說五派都是好生興旺,但師兄弟們總是各存門戶之見,人人都說:‘我是藝字派的,我是成字派的。’從不說我是洪拳門的。沒想到別派的武師們,卻從不理會你是藝字派還是成字派,總當咱們是洪拳門的門下。


    咱們這一門人數眾多,打從老祖宗手上傳下來的玩藝兒也真不含糊,可是幹麽遠遠不及少林、武當、太極、八卦這些門派名聲響亮呢?還不是因為咱們分成了五個支派,力分則弱,那有甚麽說的。”


    那老者滿口都是陝北的土腔,說到這裏,咳嗽幾聲,歎了一口長氣,又道:“若不是劉大人召開這個天下掌門人大會,咱們洪拳門不知要到哪一年哪一月,才有掌門人出來呢。幸好有這件盛舉,總算把這位掌門人給逼出來了。


    我老朽今日要說一句話:咱們推舉這位掌門人,不單是要他到大會之中給洪拳門爭光,還要他將本門好好整頓一番。從此五支歸宗,大夥兒齊心合力,使得洪拳門在武林中抖一抖威風,吐一吐豪氣。”台下眾人齊聲喝彩,更有許多人劈劈拍拍的鼓起掌來。


    吳曦心想:“原來是洪拳門在這裏聚會。”他張目四望,想要找個隱僻的所在,但各處通道均在燈火照耀之下,園中聚著的總有二百來人,隻要一出去,定會給人發見,低聲道:“隻盼他們快些舉了掌門人出來,甚麽紅拳也好,白拳也好,越早散場越好。”


    隻聽得台上那人說道:“蔡師伯的話,句句是金石良言。晚輩忝為藝字派之長,膽敢代本派的全體師兄弟們說一句,待會推舉了掌門人出來,我們藝字派全心全意聽從掌門人的言語。他老人家說什麽便是什麽,藝字派決無一句異言。”


    台下一人高聲叫道:“好!”聲音拖得長長的,便如台上的人唱了一句好戲,台下看客叫好一般,其中譏嘲之意,卻也甚是明顯。


    台上那人微微一笑,說道:“其餘各派怎麽說?”


    隻見台下一個個人站起,說道:“咱們成字派決不敢違背掌門人的話。”


    “他老人家吩咐什麽,咱們行字派一定照辦。”


    “天字派遵從號令,不敢有違。”


    “涯字派是小弟弟,大哥哥們帶頭幹,小弟弟決不能有第二句話。”


    台上那人道:“好!各支派齊心一致,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眼下各支派的支長,各位前輩師伯師叔,都已到齊,隻有天字派姬師伯沒來。他老人家捎了信來,說派他令郎姬師兄赴會。但等到此刻,姬師兄還是沒到。這位師兄行~事素來神出鬼沒,說不定這當兒早已到了,也不知躲在甚麽地方……”說到這裏,台上台下一齊笑了起來。


    吳曦俯到那漢子耳邊,低聲道:“你姓姬,是不是?”那漢子點了點頭,眼中充滿了迷惘之色,實不知這一男一女是什麽路道。


    台上那人說道:“姬師兄一人沒到,咱們足足等了他一天半夜,總也對得住了,日後姬師伯也不能怪責咱們。現下要請各位前輩師伯師叔們指點,本門這位掌門人是如何推法。”


    眾人等了一晚,為的便是要瞧這一出推舉掌門人的好戲,聽到這裏,都是興高采烈,台下各人也不依次序,紛紛叫嚷:“憑功夫比試啊!”


    “誰也不服誰,不憑拳腳器械,那憑什麽?”


    “真刀真腳,打得人人心服,自然是掌門人了。”


    那姓蔡的老者站起身來,咳嗽一聲,朗聲道:“本來嘛,掌門人憑德不憑力,後生小子玩藝兒再高明,也不能越過德高望重的前輩去。”


    他頓了一頓,眼光向眾人一掃,又道:“可是這一次情形不同啦。在天下掌門人大會之中,既是英雄聚會,自然要各顯神通。咱們洪拳門倘是舉了個糟老頭兒出去,人家能不能喝一句彩,讚一句:‘好,洪拳門的糟老頭兒德高望重,老而不死’?”


    眾人聽得哈哈大笑。柳逐霓也禁不住抿住了嘴,心道:“這糟老頭兒倒會說。”


    那姓蔡的老者大聲道:“洪拳一十八,藝成行天涯。可是幾百年來,洪拳門這一十八路拳腳器械,沒一個人能說得上路路精通。今日之事,哪一位玩藝兒最高,那一位便執掌本門。”


    眾人剛喝得一聲彩,忽然後門上擂鼓般的敲起門來。眾人一愕,有人說道:“是姬師兄到了!”有人便去開門。燈籠火把照耀,擁進來一隊官兵。


    吳曦右手按定劍柄,左手握住了柳逐霓的手,兩人相視一笑,雖是危機當前,兩人反而更加心意相通。但當相互再望一眼時,柳逐霓卻黯然低下了頭去,原來她這時忽然想到了鄔凝霜、沈柔雲兩女:“我和吳少俠一同死在這裏,不知兩位姑娘便會怎樣?”


    她心知吳曦這時也一定想到了兩位姑娘:“我和柳姑娘一同死在這裏,不知二位姑娘姑娘便會怎樣?”


    領隊的武官走到人叢之中,查問了幾句,聽說是洪拳門在此推舉掌門人,那武官的神態登時變得十分客氣,但還是提著燈籠,到各人臉上照看一遍,又在園子前後左右巡查。


    吳曦和柳逐霓縮在假山之中,眼見那燈籠漸漸照近,心想:“不知這武官的運氣如何?若是他將燈籠到假山中來一照,說不得,隻好請他當頭吃上一劍。”


    忽聽得台上那人說道:“哪一位武功最高,哪一位便執掌本門。這句話誰都聽見了。眾位師伯師叔、師兄姊妹,便請一一上台來顯顯絕藝。”他這句話剛說完,眾人眼前一亮,便有一個身穿淡紅衫子的少婦跳到台上,說道:“行字派弟子高潔,向各位前輩師伯師兄們討教。”


    眾人見她露的這一手輕功姿式美妙,兼之衣衫翩翩,相貌又好,不禁都喝了一聲彩。那武官瞧得呆了,哪裏還想到去搜查刺客?


    台下跟著便有一個少年跳上,說道:“藝字派弟子張一龍,請高師姊指教。”


    高潔道:“張師兄不必客氣。”右腿半蹲,左腿前伸,右手橫掌,左手反鉤,正是洪拳中~出手第一招“工字伏虎拳”。張一龍提膝迴環亮掌,應以一招“虎鶴雙形拳”。兩人各出本門拳招,鬥了起來。二十餘合後,高潔迴身撲步亮掌,一掌將張一龍擊下台去。


    那武官大聲叫好,連說:“了不起,了不起!”


    隻見台下又有一名壯漢躍上,說了幾句客氣話,便和高潔動手。這一次卻是高潔一個失足,給那壯漢推得摔個筋鬥。那武官說道:“可惜,可惜!”沒興致再瞧,率領眾官兵出門又搜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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