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年年初,雍正責允禵在康熙年間與八阿哥、九阿哥等結為朋黨。

    三月,諸王大臣進一步參奏允禵在任大將軍期間,隻圖利己營私。貪受銀兩,固結黨羽,心懷悖亂,請即正典刑,以彰國法。

    十四福晉口唿雍正名諱,也列為幾項重大罪名中的一項。

    同時,八阿哥、九阿哥更是情況愈下,屢受責罰。

    雍正四年二月,雍正令八福晉自盡,將其焚屍揚灰。

    三月十二日,八阿哥自改其名為“阿其那”,改其子弘旺名“菩薩保”。

    五月十七日,雍正帝召見諸王大臣,以長篇諭旨,曆數其與允禟等罪惡。

    六月初一日,雍正將其於康熙、雍正兩朝諸罪共四十款頒示全國。

    在八阿哥受懲罰同時,允禵的懲處也緊接而來。

    允禵被革去貝子爵,諸王大臣羅列胤禵的十四條罪狀,奏請即正典刑。

    雍正沒有同意,決定將允禵禁錮在景山壽皇殿,將允禵兩個長子一同軟禁。

    雍正在下旨前,怡親王胤祥火速趕來,通知我們這個消息。

    相對默然,我們已經沒有太多的感觸。

    雍正四年九月初六。

    雍正帝最後一次召我們進宮。

    雍正將允禵叫到一室,當麵宣旨。

    胤祥和我在另外一室。

    我帶了弘明、弘暟一起來。

    胤祥無奈地說:“希雅,我沒有辦法。四哥決意如此,我勸了半天也沒有用。”

    我微笑,對胤祥深深福下去,胤祥慌忙說道:“希雅,你這是幹什麽!”

    我叫弘明、弘暟來給胤祥行禮,說道:“十三爺,這兩個孩子,就交給你了。求你看在往日上,好好照顧他們吧。”

    胤祥眼睛一紅,懇切地說:“我一定,你——你放心吧。”

    “還有三歲的怡柔,”我說,“她是希柔的孩子,當初她把孩子托付給我,如今我無法照應了,也麻煩你了。”

    胤祥幾欲垂淚:“我會把她看成我的孩子。”

    在旁的弘暟說道:“額娘,你和阿瑪為什麽要離開我們?”

    我心酸地抱了抱弘暟,微泣:“你阿瑪獲了罪,額娘不好,額娘要去陪你阿瑪,你們聽怡親王的話,不要衝動,也不要擔心我們,好好照顧自己。”

    然後,我拿出那把匕首:“本來是你的,現在還給你。”

    胤祥說道:“你留下吧。”

    我苦笑:“已經沒用了。”

    此時,允禵走了進來:“皇上叫你。”

    說完,他來到兩個兒子身邊。

    雍正和我麵對麵站著。

    他凝視著我,遲疑了一下,說道:“你可以不必受這個罪的。”

    我微笑:“知道。我心甘情願。不管怎樣,我要謝謝你沒有把十四置死,也謝謝你當初救我兩次,咱們的債務兩清了吧。”

    他歎了口氣:“弘曆也來了,你要見他麽?”

    我點了點頭。

    一個半大青年走進屋子,有些哀傷地叫了聲:“十四嬸。”

    我微微一笑:“弘曆,聽皇上的話,我會迴來看你。”

    弘曆臉色一垮,對雍正哀求道:“皇阿瑪,不要關十四嬸吧!”

    雍正不看他,卻看著我苦笑:“她自己要的。”

    突然,一個人跌跌撞撞衝了進來:“希雅妹子!”

    我抬眼一看,原來是漣雲。

    漣雲眼圈微紅:“你——你要走了嗎?”

    我說道:“對,嫂子,你好好照顧十三爺吧。”

    她默然點頭。

    想了想,我說:“嫂子,有紙筆嗎?”

    漣雲一愣,搖了搖頭。

    我歎了口氣,拉起她的手,在她手心上寫上幾個字,對她說道:“切記!”

    然後我對雍正說:“四爺,我能不能在臨走前見見八爺?好歹他當年在香山寺救我一命,也算是還了吧。”

    雍正冷冷地說:“估計不可能,他們得了朕的旨意,他在今天就要死了。”

    我說道:“不管死活,我隻看一眼。”

    靜默了很久,他說:“去吧。”

    我走出屋子,去與允禵會合。

    雍正說道:“她剛才在你手裏寫了什麽?”

    漣雲說:“四,十三,四,惜,她要我切記。”

    “哪個惜?”雍正問。

    漣雲迴答:“珍惜的惜。”

    雍正默然,把目光投向外麵。

    你心裏還是有我的,他想到。

    這是他對林惜靈的最後一個誤會。

    我臨行前寫的那句話,不知道漣雲是不是明白。

    雍正四年,胤祥還有四年時間,要好好珍惜。

    宮門外的馬車上,允禵已經在等我了。

    有一把古箏,放在角落。

    走了一會,趕車人突然停了車:“福晉,就是這裏。”

    我撩開簾子,向外麵一望,隻有一個偏僻莊子,裏麵有隱約的喧鬧聲。

    我對允禵說道:“你在這裏等一下,我馬上就來。”

    推開院門,我急急地走進去。

    裏麵的人聲不減。

    一個人毫無顧忌地笑道:“要我說呢,他是活該,母親那麽賤,居然還妄想!”

    另一人說道:“我們不用再去看看嗎?他也許死了呢!”

    原來那人道:“不用!他吐得厲害,髒死了!等會他自己就完了。”

    一人說:“他不是吃了那個什麽嗎?怎麽還不死?我們也好交差去。”

    “許是過期了,沒有藥效了,”一人笑道,接著,傳來碰杯聲。

    我大力推開屋門,冷冷地問:“他在哪裏?”

    一屋子壯漢,赤著膊,連說話都停止了。

    就在這安靜中,我聽見旁邊一個屋子裏有低沉的嘔吐聲。

    我尋聲而去,那些人要追趕過來,被趕車人擋在屋內。

    我猶豫著推開了門。

    屋子裏隻有他一個人,滿地都是汙穢物。

    他嘔得很厲害,一直垂著頭。

    我輕輕走近,說道:“八爺?”

    他慢慢地抬頭,臉色仿佛死人樣慘白。

    費勁地抬手抹了抹嘴邊汙跡,他露出笑容。

    他手裏還緊緊攥著一個荷包。

    “幫幫我,”他暗啞著聲音說。

    我還沒有說話,他又抱住了肚子,痛苦地抽搐。

    我後悔把匕首還給了胤祥。

    然後,我發覺我戴著簪子,便順手拔下。

    他看見簪子後,笑了,是解脫的笑。

    我把簪子刺進他的喉嚨時,他仍然在笑著。

    他終於解脫了。

    我走出屋門,對那些人說道:“你們可以交差去了。”

    景山壽皇殿裏,我們不用去計算日月,隻是一天一天地觀看壯麗的日出和如血的日落。

    後來,守衛漸漸放鬆,我們也可以去附近的樹林裏隨便走走。

    允禵開始的憤懣,慢慢轉化成平靜的無奈和無為。

    不管是誰,禁錮十年,都會被消磨了雄心壯誌。

    很久後的一天夜晚,允禵咳嗽起來。

    我正在忙著給他端水找藥,門突然被打開。

    一個太監走了進來:“十四福晉,皇上宣你。”

    我給允禵拍著後背,說:“沒有時間。”

    太監臉如鐵板:“你必須去。”

    我怒道:“沒看見允禵生病嗎?”

    太監一愣,說道:“福晉,請你去吧,皇上也不是太好呢。”

    我抬眼看了看他,似曾相識:“你是——”

    他苦笑:“奴才小佑,求福晉跟奴才走。”

    小佑顧不得很多,叫了幾個人來拉我走。

    此時,允禵咳嗽越發厲害,吐出一口血來,喘氣驟急。

    我氣怒交加,拔出隨身相伴多年的簪子,往地上一摔兩段:“再要相逼,我也如此!”

    小佑作了個手勢,他們鬆了手。

    他默不做聲地把碎簪拾起,向門口走去。

    第二天,整個壽皇殿覆上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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