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班都譜完兩首曲了,陳乂都在宮裏吃的神采飛揚身矯體健了,行賄案還沒查出個頭。


    靳雨青實在等不下去了,斥責案件的進展為何如此之慢,未及底下的人想出法子來搪塞兩天,第二日,皇帝竟然毫無征兆地親自提審了涉案人員。


    仗著有未卜先知的加成,不出三日,靳雨青就連審帶蒙騙的從犯人口中問出了想要的東西,再加上暗衛的調查,以及那名造假書生的陳詞,拉幾名大人物下馬是妥妥沒問題的了。


    靳雨青朝服玉冕,精神抖擻地冷哼了幾聲,在大殿之上發了火。


    他可是昨晚養足了精神,卯足了勁兒,今天不把那軍中為首的幾個吃人飯不幹人事的禍害頭頭給扒拉下來,他就不姓靳!


    火氣本就足旺,再有人出言相勸,那就是估錯了當下的形勢,硬生生給皇帝的火氣上又潑了一層油。


    天子冕上玉旒被震地相互碰撞在一起,有言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此迴朝上雖不足流血千裏,但也夠潑當場肱骨大臣們一盆冷水的了。


    靳雨青一動手,險些將兵部人馬近乎肅清,刑部也痛失了侍郎一名。蓋因老丞相在新舊兩帝交接時期突發舊疾,告老還鄉,如今丞相一職空缺已久,原本最有可能升任丞相的禦史大夫,也因此案監察不利之失,連降三級,與丞相之位失之交臂。平野將軍、神威將軍等數名軍中之職也盡遭貶斥。


    牽連之廣,竟是幾乎將朝堂水洗了一遍。


    如此一來,眾人即便是再糊塗,也不得不重新聳起膀子來看這位新帝。在百官皆以為他昏庸不堪可以肆意唬弄的時候,恍一迴神,才發現這位已經不是那個嘴軟耳根子更軟的小皇帝了。


    行賄案讓靳雨青得以借此瀝了瀝武職,而文職的冗雜也不是一朝一夕間能夠解決的,沒有一個完美無缺的機會,便需要一個完美無缺能夠指引明道的人。


    更何況結案後,要職倒是空缺出來不少,那可都是一塊塊的肥肉,哪有不引人垂涎的道理。


    靳雨青通過世界軌跡能夠大致摸清該殺誰,卻摸不清該用誰。


    於是他花了小一個月的時間去理清朝堂的事情,又讀了好些日子的書,總算是把大致的事情弄清楚了,雖然現今並無奪嫡之爭或兄弟之仇,底下這群人的小團體也是分的一批一批的,全都抱團站好了,餘下一堆人,也正躊躇著是否也擠一個進去。


    一盤散沙的格局,爭權奪勢的臣子,讓皇帝很是煩。


    他煩也沒讓打算讓陳乂閑著,吃過午膳就把在房中讀書的陳乂給宣了過去。


    陳乂到的時候,皇帝正在吃一塊蓮酥糕,嘴角的碎屑堪堪掛著,搔地人心癢,覺得得給他弄幹淨了才舒心。就在陳乂將要提醒,靳雨青一卷舌尖給舔了去,咂吧咂吧嘴十分享受。


    “陳卿啊,”靳雨青開場道,“你不覺得這日子過的太清靜了?”


    陳乂聽了暗笑,難不成身為天子,還希望日子過的更折騰一點嗎。


    靳雨青無視他的笑臉,自顧自的說:“朕需要一個情報網,暗衛人手太少了,根本不夠用。朕知道你本事大,腦子好使,肯定能替朕搞定這件事。”


    陳乂負手而立,麵上無風無波,半晌默默走過去給皇帝斟了一杯茶,禦貢的明前龍井,在透白瓷亮的小杯裏微晃,嫋嫋白氣蒸騰而上,明綠香醇。


    靳雨青自然端過,鼻下一嗅,道:“好茶。”


    眼神一歪,茶壺上一隻指甲淨潤的手指寥寥地畫著圈,這個動作十足明顯,每次陳乂猶豫不決,總會不自覺地摩挲著什麽。


    片刻,他問道:“為何是我?”


    靳雨青剝著花生反問他:“為何不是你?你是不信自己,還是不信朕?”剝了外殼,又去撕裏頭那層不大好吃的紅色酥衣。


    一頓,一顆剝好的撕去紅色外衣的花生粒就送到了嘴邊,他微抬眼看了看陳乂,男人橫眉冷目,麵上雲淡風輕,根本看不出這人此刻心底正在糾結。


    他笑了笑,張嘴伸出舌頭掃走了那顆花生,濕滑的舌尖不經意地掠過陳乂的手指。


    陳乂沒感覺到似的,並沒有再說話,順勢捏起殼中另一枚花生放進了自己嘴裏。然後用浸濕的手絹將靳雨青的手指擦淨,才繼續往小盤裏剝花生,粒粒都是圓白飽滿,推到他的麵前。


    靳雨青也嫌自己親手剝實在累的慌,訕笑一下也就不推辭了。


    一整壺龍井茶,喝的靳雨青肚子裏泛苦,也仍然要擺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與陳乂對著笑。


    直到再頃杯時再也倒不出什麽,陳乂才站起身來,視線在年輕皇帝的眉眼上緩緩描過,把靳雨青盯地心裏發毛,才笑著躬身:“謝陛下。”


    靳雨青沒明白他到底是謝什麽,詳問又覺得自己思想太過膚淺,幹脆也裝起了深沉,任憑陳乂昂首闊步地走出了殿門。


    又一個半月,天已經入了夏。


    一個死命效忠於靳雨青的精英組織,已經在都城北臨的瑉山悄然成立。午睡時間過後,陳乂迴宮複命,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把在宮裏養出來的膘都還給了那片秘密校場。


    當然,也更有男人味了,剛睡醒的靳雨青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陳乂十分規矩地半跪著匯報訓練成效,卻久等不來皇帝的批複。一抬頭,靳雨青正神遊天外,半晌迴過神來,前去握陳乂的手,親自拉他起身。


    “辛苦了。”溫熱的手指拂過他的手背,一觸即離。


    陳乂兩手握住,暗自迴味了一番,深覺多日未見,他家陛下的膚色養的比之前更加白潤細膩了,許是剛午睡罷,眼角的朦朧感還未散去,看人的目光有些怔忡,眼下輕微發青。


    剛想開口,發現靳雨青竟已經倚著榻旁的扶手打起瞌睡了。


    這幾天跟一群老迂腐們撕來撕去,又擔心著陳乂的秘密組織被發現,搞得靳雨青好幾個晚上失眠。今天一聽這希望之中的結果,才放下心來。


    左右沒瞧見貼身太監書魚,陳乂靠了過去,想將一隻軟枕填在他身後,好叫他倚著舒服一些。皇帝感覺到軟榻前的人影,伸手捉住軟枕抱在懷裏,就那麽斜倚著眯起了眼睛。


    陳乂微彎腰,將淺眠中帝王毫無防備的睡臉看了個透徹,殿裏有些悶,睡著的青年額上滲著細細一層密汗,陳乂輕輕揩去,惹得靳雨青反射性一動,柔軟的發絲蹭過了男人的指縫。


    一個帝王,到底有多鬆懈的心,才能將情報網輕而易舉地交到一個外人的手裏,還在他麵前睡地像個孩子。陳乂耐不住蹙了下眉,眼前這位晉明帝……莫不是真的如此信任他?


    不管是信任還是別的什麽,先靜觀其變。


    在榻前守了許久,書魚才匆忙忙地迴來,一進門就得了陳乂一張臭臉。


    “怎能將陛下一人留在殿內?”陳乂又給靳雨青扇了兩下涼扇,才輕步走過去,壓低聲音責備道。


    書魚雖說是聽了皇帝的令出去辦事,而且殿內無人也全是皇帝自己趕出去的,可此刻他不敢也不能迴嘴,隻好喏喏稱是。


    待陳乂冷哼著走遠了,才納起悶來。


    這陳小侯爺什麽時候跟他家陛下關係這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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