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洛情停住略一迴頭,冷聲道:“我是不會救她的,你死心吧。”


    青裳和青衣匆匆跟上雲洛情,青衣尤其不忿,可她哪裏還敢多說一個字,隻在心中默默的罵:男人真不是好東西!


    雲洛情的身影已經消失了很久,澹台聿卻還未從門口收迴目光,他似乎還覺得雲洛情會去而複返。


    “殿下,您還是好好和太子妃說說吧,畢竟這世上,唯有太子妃一人能救憐兒小姐。”墨歌道。


    澹台聿現在反應過來,覺得自己剛才真是被怒火衝昏了頭腦,從愛上她雲洛情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她的身邊有多少情敵,怎麽今日就偏偏忍不住了?


    上官憐和雲洛情,兩個女人對她的意義是截然不同的,他沒有事先告訴過她,甚至沒有讓她有一點準備,就讓上官憐出現在她麵前,他何曾想過此事對雲洛情來說有多麽突然。


    他隻是一心怪她的不體諒,怪她不能明白上官憐對他的意義。


    從愛上她的那一刻,他便堅信和她之間的緣分,可心裏也會時常提醒他,要比她身邊所有的情敵,更深刻的在她心裏留下烙印。從開始走來,曆經生死劫難,終於能永遠擁有她,這樣過一輩子,即便什麽都拋下,也沒什麽不妥,可是現在,此刻,她開始懷疑他對她的深情,懷疑他對她的別有用心,用“處心積慮”四個字來形容他對她的感情。


    這算不算是褻瀆了他的感情?


    他生氣,他惱怒,他怨恨,可他還是好愛她。


    出了太子府,走在街上,人來人往,小販吆喝不斷,雲洛情什麽也沒聽進去。像是個木偶一樣,走進了一間酒樓。


    “客官,喝點什麽酒?”小二笑嗬嗬的上來問道。


    “什麽酒最烈?”


    “杏花酒,咱們這兒最烈的就屬杏花酒了,海量也最多飲不過三杯。”小二道。


    “上酒。”


    落座片刻,小二已經將酒端了上來,給她倒上一杯:“客官慢用。”


    空腹飲酒易醉,雲洛情一連飲下三杯,連一點喝酒的感覺也沒找到,她皺皺眉,這小二胡說八道,還說海量也飲不過三杯,照這種狀態喝下去,三十杯也不會醉。


    又連續飲了兩杯,青衣忍不住想勸她,小二可是說了,海量也飲不過三杯的,小姐這樣喝下去,會喝出問題的:“小姐,別喝了……”


    青衣才剛開口,青裳就攔住她,示意她別說話。之前與聿太子的爭吵她們都聽見了,確實讓人生氣。


    青衣不能勸,想起澹台聿又十分生氣,罵道:“聿太子也真是的,竟然府中還藏著一個,早知道是這樣,不如還真如了他的願,王妃世子妃也好,也總好過他這種朝三暮四的……”


    “青衣,你閉嘴!”青裳瞪了一眼青衣,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丫頭伺候小姐也不會看臉色。


    “我是替小姐不值!”青衣怒道。


    再一低頭看自家小姐,已經又喝了好幾杯。


    “皇嫂!”戲謔的聲音傳來,青衣喝青裳聞聲看去,澹台夜華手中轉動著玉簫已經朝雲洛情走了過來,步子風流瀟灑,不可一世,比楚世子還風流。


    雲洛情雖然喝了不少傳說中的烈酒,但意識卻是異常清醒,抬起眼睛看到澹台夜華,唇角機械的拉動了一下:“十三,過來喝酒。”


    攤開一個杯子,倒上酒,推到了澹台夜華麵前,端起自己麵前的酒杯去碰了一下:“cheers!”一口喝完。


    澹台夜華聽不懂她口中念著的“切絲”是什麽意思,隻覺得她酒量確實是好,一壇子酒已經見底,可見她喝了多少,況且這還是杏花酒,金陵城中有名的烈酒!


    “皇嫂是心情不好?”澹台夜華試探著問道。


    “心情是個什麽東西?我又不是它,我怎麽知道它好不好!”雲洛情已經開始說醉話,隻是她自己還不覺得。


    “小二,上酒!”雲洛情仰頭大喊。


    “來咯!”


    第二壇酒端上來,澹台夜華看著她一口接一口的喝酒,拿起手上的玉簫,吹了起來。


    悠揚的蕭聲響起,雲洛情聽著聽著就整個人的趴在了桌子上。


    澹台夜華的曲子很附和雲洛情此刻的心境,她需要安靜。


    心裏明明很難受,眼睛明明是酸澀的,可卻怎麽也掉不出一滴淚來。


    澹台夜華的蕭聲結束了一曲又一曲,不知是第幾曲了。


    趴在桌上的雲洛情,頭發遮住了大半臉,隻露出眼角的一片肌膚,什麽表情也看不到。澹台夜華垂眸,看著雲洛情露出的臉,他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小舅舅為了她,竟然一日白頭,太子皇兄為了她,不惜與鳳族決裂。


    後宮裏得女人比花朵還多,他算是生在花叢長在花叢中,見慣了恩寵涼薄,寡情薄意,從未見過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鍾情至此,如今小舅舅算是一個,太子皇兄算一個,而他們二人皆隻為了這一人。


    他實在看不出眼前喝醉酒趴在桌上的女子有何獨特之處。


    天邊落霞猶在,雲洛情在喝了兩壇子杏花酒之後,竟然還能安安穩穩的自己走迴太子府,酒肆之中,無人不感到驚訝,都朝她翹起大拇指。


    腳步踏進太子府的時候,手腕處傳來一股溫熱,是澹台聿握住了她的手。沒有迴頭,沒有掙開,雲洛情停住腳步。


    她的身上帶著一股濃烈的酒味,澹台聿看著雲洛情的側臉,一瞬不瞬:“你出去喝酒了?”


    “嗯!”雲洛情點頭,不願多說一個字。腦海中關於她在風瀟閣看到的場景,澹台聿為上官憐與與她爭執的場景,還有無數次他們相處的畫麵,像閘門一樣被突然打開。原來喝酒並不會使人忘記什麽,反而使一些東西更加清晰了。


    澹台聿雖然知道她還在生氣,但雲洛情對他的淡漠讓他心底一顫。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有些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那些話再錯也已經說出口,如今已不知道如何說了。


    目光盯著雲洛情的側臉,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周身都散發著一股冷漠,明明他們距離如此之近,明明手裏還有她的溫度,可是仿佛他們之間已經隔了千重萬重山,一個人在這邊,另一個人在彼岸,他們之間出現了一道萬丈深淵,即便飛也飛不過去。


    “雲洛情,你知不知道,從你負氣踏出府門那一刻,我如焚心蝕骨,三世輪迴換來的一世長情,無論你以任何理由離棄我,我也要與你相互糾纏折磨到死,這一世,我隻認你,雲洛情!”澹台聿的聲音輕若雲煙。


    雲洛情唇瓣緊抿,沉默不語。


    “認識你的時候,我身上中了多種劇毒,隨時可能喪命,在明白愛上你的時候,我把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個時辰都當成是一年來過,隻期盼著能與你多走過一些時間,一日十二個時辰,便是十二年,愛上你六個月一百八十日,兩千一百六十個時辰,算是兩千一百六十年,你要我愛了你兩千一百六十年之後,再去愛別人嗎?”


    “你出去到現在三個時辰,三年,我試了三年不愛你,可是失敗了,你說你要如何才能原諒我?”澹台聿的聲音極低。


    雲洛情心裏一緊,這樣的話語,這樣的澹台聿,忽然眼眶酸脹熱。


    “雲洛情,我後悔了……”


    雲洛情唇瓣緊抿,似乎被透明的力量密封住了,她也想問自己,能不能不愛他了?容離出現在桃花林的那一刻,要說沒有一點感覺那不可能,容離為她付出的太多,而她不能迴應。她心裏清楚的刻著澹台聿三個字,可這個男人是在處心積慮讓她去救他生命中的另外一個女人。


    他後悔了就能當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全都沒有發生過嗎?


    “你始終不肯原諒我?”澹台聿問。


    雲洛情沒有抽迴手,依然沉默。


    “就那麽不能原諒我?”澹台聿又問。


    雲洛情忽然無力的閉上眼睛,聲音暗啞:“我不知道。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你準備迎娶,我準備出嫁,可你既然說了出來……楚君臨,楚玄痕,容離……還有上官憐,那些話原本就在你心裏,隻是一直沒說出來,如今,就連我自己也分不清楚,我的身邊還有誰……”


    澹台聿握著雲洛情的手又是一緊。


    雲洛情感覺到手上傳來澹台聿的力道,從手心一直傳到心裏。


    澹台聿忽然鬆開雲洛情的手,徑直走到紫竹林邊,背向雲洛情,看不到他的臉色,修長如玉的手負在身後。銀白如雪的雲錦長袍仿佛被凍上一層薄冰,渾身透著冰涼,本來是夏日的傍晚,可突然襲來的風竟然帶著一股子涼意,雲洛情忽然轉身,有些發怔的看著澹台聿。


    從相識,到相知,相愛,相許,他們經曆了很多,也時常吵吵鬧鬧,卻從未像這般冷戰過,冷得刺骨,冷得心痛。


    她不顧自身危險為他解身上之毒,就是為了能和他有長長久久的將來,她的身邊有楚君臨,有楚玄痕,他知道。她也知道,如澹台聿這樣雲端高陽,冠蓋京華之人,身邊定不乏紅粉女子,她自信他的眼中隻看得到她一人。


    可有些東西來得猝不及防,在她沒有任何準備的時候就突然來了,將她所有的心緒斬斷。


    澹台聿忽然轉身,對上雲洛情的視線,將雲洛情眼底所有的情緒盡數收在眼中,他眸光暗淡,卻又沉得厲害,嘴角慘淡一笑,不再看雲洛情,朝雲洛情身旁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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