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潮妹坐直了身體,認真道:


    “與其考慮記憶的問題,倒不如說最有可能的是,如果我真的因為某些原因再度離開,等到下一次降臨,你們都變成了一堆枯骨。”


    聞言,淩安微微皺眉:“我聞到了壽命論的氣息。”


    他一攤手:“但是很可惜,雖然不知道我能活多久,但貌似我的壽命也遠超極限。”


    忽然,潮妹伸出一根手指,落在淩安眉心:“這,就是你遠超人類的地方。”


    短暫過後,她補充道:“之一。”


    她笑了笑:“說不定從某種程度而言,我也是怪物呢,畢竟從未聽說有壽命如此之長的共鳴者,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


    “保證什麽?”


    “如果真的有那樣一天,就算把所有人都忘了,我也不會忘記你的。”


    夜幕下,昏黃的燈盞盞熄滅,乘霄山也步入夢境。


    次日。


    一大早,淩安就瞥見潮妹匆匆出門。


    他想了想,蜃境這樣的大事件,潮妹作為親曆者,肯定要和長離一同匯報一番,便也沒有在意。


    但很快,他的終端也傳來訊息。


    看著終端裏顯示的那個名字,淩安一愣。


    長離?


    她找自己做什麽?


    莫非是想取取經,學習他如何討潮妹歡心的本事?


    這一次,長離行事並沒有再像之前一樣隱晦,反而是直接給出了見麵的坐標點。


    熟悉的地方,依然是之前見麵時,那座環形遺跡所處的涼亭。


    當淩安來到約定的涼亭處,一個高挑的人影早已立在欄杆邊,望著虹鎮的雪景沉思。


    淩安忽然感到一股既視感。


    貌似你們今州人約見麵,似乎都喜歡在涼亭裏。


    吟霖也是,長離也是。


    他輕咳一聲,邁步上前。


    “你來了。”長離身形未動,隻是側過目光看了一眼。


    “有什麽事情嗎?”淩安開門見山。


    長離隻是看了一眼便收迴眼神,繼續望著山下:“蜃境之中的確有殘餘的時間亂流,雖不致命,但如果仍由其存在,未必不會造成影響,這一次打通了蜃境,乘霄山最後的危機也不複存在了,所以我想謝謝你。”


    “謝我?蜃境最後的破滅,我可沒出什麽力,倒是你出力最多,要說謝謝,應該是乘霄山的居民該謝你才對。”


    “不。”長離依舊靜靜的望著山下,在淩安看不見的位置,她嘴角微抿,顯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並非是那麽宏大的主題,隻是代表我,謝謝你。”


    “你?”淩安依然不解,雖說那時他一槍斬殺了踏光獸,但其實照彼時情況,有離火附身,踏光獸對長離也構不成多大的威脅。


    他也隻是按部就班,反正長槍在手,不丟白不丟。


    “笨。”


    長離似乎有幾分惱怒,她本就是婉轉的性子,碰到淩安這個隻聽得懂直球的,一時有種秀才遇到兵的無力感。


    她正聲道:“代表……短離……”


    當短離這兩個字從她口中說出,淩安切實的愣了一下。


    他眼神閃動,看向長離的背影,卻看不清她此刻到底是什麽表情。


    “你是,怎麽知道的?”他詢問道。


    “我也不太清楚,但腦海中卻真實的多出了一段迴憶,一段……很好的迴憶。”長離默默說道。


    其實,當淩安踏入幽暗空間的那一刻,她發現淩安手邊小女孩幻影的那一刻,她就已經有所察覺。


    那是過去的她,就算隻是模糊的幻影,她又怎麽可能認不出來。


    但真正讓她確定的,是離火顯現的那一刻。


    一個名為短離的小女孩的記憶,匯入了她的腦海中。


    雖然隻是片段,雖然這片段是在她的幼年,但卻無比的真實,如今迴憶起來依舊清晰可見。


    它切實的發生了,成為了她過往記憶的一部分。


    那一開始把她嚇到的猙獰殘象,在她腦海中出現的第一瞬間,她就已經明白了對方的身份。


    說來奇妙,卻也合乎情理。


    “短離她……挺好的。”淩安一時間有些無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是啊,謝謝你,讓我幼年的悲苦迴憶中,多出了一分希望,如今迴想起來,倒是有趣的緊。”


    除了一開始的第一眼,長離直到現在依然沒有迴身。


    事實上,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是性子委婉的人,從一開始第一次約見涼亭見麵時留下的信箋,就可以窺得一二。


    她本不喜太過直白。


    但當蜃境中那段迴憶闖入,幼時短離的直球讓她有些咂舌。


    興許是時間過得太久,她自己都忘了原來過去的她是多麽期望有一座可以倚靠的山。


    隻不過隨著時過境遷,如今的她已經無需依靠,自己便成為了今州人民賴以仰仗的山嶽。


    長離躊躇著,落入眼中盡是白雪皚皚的山脈飛簷。


    就在這時,她忽然聽見身後淩安的聲音:


    “我很開心,也謝謝你。”


    此時的淩安,莫名的感覺到一股欣慰。


    他說不出那麽多的所以然,隻知道,原來蜃境中的那段迴憶,原來那個可愛的短離,不僅僅隻是存在於他一個人的記憶裏。


    這種感覺,很好。


    許多時候,情感真的是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一個東西,一個重要的人,當全天下隻有你一個人記得她的時候,酸澀、不忍這種莫名的感情就咕嚕咕嚕的泛了上來。


    你會覺得那麽重要的一個存在,那麽可愛的一個小家夥,和自己有過羈絆的人,居然永遠的隻存在於自己的記憶裏。


    她曾經也是笑著堅強著,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樣永遠的消失了。


    永遠,是多遠?


    淩安說不出來,隻知道是很久很久。


    他曾經聽說過一句話,人永遠無法踏進同一條河流。


    蜃境就是那樣一條河。


    他也就是這樣一個人。


    那個小女孩,她和自己走了一段路,理應不該被忘記,更不應該被永遠埋葬在那座已經崩塌的蜃境裏。


    等到最後真個迴憶起來,居然隻有自己知道。


    這種感覺,怪讓人難過的。


    但現在,還有一個人和他一起記得。


    這樣,就很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人在鳴潮,但是無冠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白白白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白白白粥並收藏人在鳴潮,但是無冠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