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景飛簷,美人倚欄,安靜而美好。


    第一次。


    淩安見識到了長離這位高深莫測的謀士,她的另一麵的樣子。


    果然,每個人都是這樣。


    無論是平平無奇的普通人,還是看上去無比深沉的謀士政客,心裏終歸是有著柔軟之處。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不強大。


    強者,一切武力都是為了保護自己內心的柔軟而存在。


    縱使是現在的淩安,自詡不弱於目前見過的所有人,但也不敢妄稱自己內心毫無“柔軟”。


    當然,可能要先排除掉潮妹。


    畢竟直到現在,淩安也還看不透她的實力。


    她是最特殊的存在,無怪乎今州、殘星會亦或是黑海岸都想要拉攏她。


    隻是眼前,這個一向深沉的長離,默默的倚在涼亭的欄杆邊,在乘霄山蕭瑟的寒風中,頗有幾分獨釣寒江雪的孤獨意味。


    此時此刻,她的思緒早已不在心胸之中,發散出來,揉進被凜冽的風中。


    淩安能夠理解她。


    蜃境,是玄渺真人做的一局。


    既是為了同潮妹再下最後一局,又通過此法排除掉乘霄山最後的時流危機。


    當然,也是對自己的徒兒長離留下的考驗。


    這是一石三鳥之計。


    攻於對弈者,往往在權謀一道總有建樹。


    長離便是繼承了玄渺真人在這一道上的衣缽,才能在瑝瓏,在明庭取得如此大的地位。


    而現在,離開蜃境之後。


    長離終於確定了師傅曾經日夜念叨著的那位天人的身份。


    毫不誇張的說,在她為徒時,玄渺真人簡直把潮妹吹上了天,給年幼的長離留下的深深的印象。


    就像是一顆名為偶像,亦或是英雄的種子,種進了她的心底。


    直到蜃境破滅的那一刻,短離的記憶迴歸,她才發現自己的記憶裏又多出了一段難言的重要迴憶。


    在此之前,她對於淩安的態度,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潮妹。


    一開始,她也曾想過這段迴憶的真實性,想過很多種辦法。


    但迴憶,怎麽可以被遺忘呢?


    現在她的心裏,忽然又多出了一個重要的角色。


    一個是童年存在於師傅口述中的英雄,而另一個,是她仿佛親身經曆過的,陪伴她走了一段很重要的路的英雄。


    長離,一時有些迷茫了。


    一聲輕微的歎氣聲,在涼亭裏響起,又被刮來的寒風撞碎。


    長離仰起腦袋看向天際,心中默默歎息:“師傅,你這樣讓徒兒我,很難辦啊……”


    恍惚間,在她的餘光中,淩安輕巧的一躍,落在她的身邊。


    “你這是……”長離輕聲道。


    淩安笑的微妙,爪尖點在葫蘆上。


    許久未用過這一招,他還感覺有些許生疏。


    葫蘆發出聲音:“抱抱。”


    長離一愣。


    她似乎有些慌亂,心中忽然蹦出一個身影:“這樣不……”


    淩安搖頭,心知長離在想些什麽。


    “沒事的。”潮妹早就說過了,隻要不太過分,貓形態完全沒問題。


    而且隻是正常擼貓而已。


    真要追究的話,拾方藥房的櫃員蔻蔻小姐都不知道擼他多少迴了。


    “好吧。”長離略帶猶豫的,生澀的將他抱進懷裏。


    淩安忽然想起來,今汐曾經說過,很早以前長離似乎想要養一隻貓呢。


    雖然不知道今汐當初是在逗弄自己還是咋的,至少到現在,長離並未抗拒。


    她修長的手指略帶生澀的在淩安的毛發上輕輕撫摸。


    安靜而祥和。


    “你現在,在想什麽?”長離低聲詢問道。


    “我?”淩安舒服的揚起腦袋,正色道:“我在思考。”


    “思考?”


    “沒錯,有時候我經常在思考,你說殘象這一生究竟是為什麽些什麽?金錢,愛情,權利,名望,這些東西對我們本身來講到底重不重要?


    或許我們應該把更多的時間用來探索宇宙的奧秘,索拉裏斯很大,但放眼於整個宇宙,它微不足道。我想我們應該去探尋宇宙是否有盡頭……”


    “……”


    長離無言以對,她感覺現在的淩安猶如聖賢。


    她無措的看了一眼涼亭,似乎想換個話題:“我煮了一壺茶,漂泊者一會也會過來……”


    刹那間,淩安一躍落迴地上。


    “咳咳,你早說呀,我最喜歡喝茶了。”淩安環顧四周,一本正經道。


    “是嗎?”長離整了整衣擺,倒下一杯熱茶,一瞬間,她又迴到了那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她算是看明白了淩安的性子。


    “看來,漂泊者對你而言,也很重要呢。”長離淺笑道。


    “是啊是啊。”淩安目光在四周掃射,沒有發現人影。


    長離將剛倒好的熱茶擺在他的麵前,做了個請的手勢。


    “焚香品茗,賞雪手談,人生能得幾迴這般樂事。”她歎道。


    淩安看向麵前冒著熱氣的茶水,腦海中忽然蹦出一個點子,朝長離說道:“我忽然記起來,上次答應你要把朔雷之鱗捉來給你當坐騎來著。”


    聞言,長離掩嘴一笑:“不必了,我隻當是玩笑話。”


    淩安一拍桌子:“不行,這怎麽能行,我無冠者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到做到!”


    長離愣了愣,目光中滿是好奇:“你的意思是,等離開乘霄山真要去找朔雷之鱗?”


    “等?”淩安輕笑一聲,“不,就現在!”


    “現在?”長離一驚,“朔雷之鱗在祈池村附近,距離這乘霄山如此之遙,等你迴來這茶水都要涼了。”


    “哈哈,你就看著吧!”


    淩安朗笑一聲,身軀開始變化,一瞬間便恢複無冠者半步鳴式真身。


    望著淩安這副身軀,長離短暫的遲滯了一秒。


    淩安的身形和記憶中那道身影逐漸開始重合,一一對上。


    下一秒,淩安直衝天際,朝著今州而去。


    “某去去便迴!”


    他的聲音在山頂來迴激蕩,身形化作一道天邊金焰,遁入飛雪之中。


    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好不瀟灑!


    隻是。


    望著淩安離開的身影,長離莫名感覺到一絲倉惶意味。


    涼亭中,風雪吹起茶水的漣漪,熱霧撲騰著散去。


    長離安靜的坐著,笑容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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