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棋盤上。


    白子落下。


    這是決定性的一手,也是玄渺真人這局對弈中,最後的絕殺一手。


    短離……


    她本就是長離的過去,亦或者說,是借由長離的迴憶,才能出現在這方蜃境之中。


    也正因此,這顆暗子在此時啟用,才能呈現出最大的效果。


    身為師傅,玄渺真人又怎可能不給長離留下些什麽。


    幽暗空間中,忽然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


    這笑聲無比真切,是一個將要贏下棋局的老人,樸實的笑。


    “原來如此。”淩安側目看向屹立在空中的長離,當短離這段記憶被她迴收,她似乎也被觸動。


    像是勾起了師傅,亦或是幼年時的迴憶般,一滴清淚,不經意間從她眼角垂落。


    赤色的離火,瞬間將她全身包裹,灼的目光也變色。


    這滴淚越過熊熊燃燒的離火,朝著極速收縮的空間墜下。


    她如神女降世,綻放華彩。


    眨眼間,離火近乎要灼破這處空間。


    一旁,淩安默默地注視著。


    他感受到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潮妹也正處於這方空間之中,正在不知何處望著他。


    淩安仰頭,輕聲詢問:“想贏嗎?”


    增幅後的長離此刻雖處於爆發狀態,但距離淩安,還有實打實的遙遠距離。


    隻要潮妹想,淩安完全可以搶在長離之前,先熔開這天光,助她贏下此局。


    密室中,赤色的火光照射進來,潮妹一手捏著棋子,微笑著搖頭:“這麽久了,就讓他贏一局吧。”


    她的迴答輕輕送入淩安耳中,他笑著點了點頭:“如你所願。”


    此時,踏光獸高高躍起,撲向空中的長離。


    在它的利爪即將觸碰到離火之際,一杆尖利的長槍,自上而下貫穿了它的身軀。


    這是淩安喚出的一槍,從剛才起就一直捏在手心,未曾觸發。


    它太快,太淩厲。


    在一瞬間洞穿了踏光獸後,勢頭依然未減,紮入頭頂的棋盤中,散發出陣陣駭人的波動。


    既然潮妹有心想讓了這局,這杆槍自然也就有了其他的用處。


    然而這一槍,卻被對弈的另一名棋手感知到了。


    玄渺真人感受著淩安這一槍的威壓,爽朗愉快的笑聲忽然止住。


    彼時,離火已將頭頂灼開,露出外界的點點星光。


    另一邊的密室中,玄渺真人仰頭看著天光,身周的一切開始逐漸散去。


    他長歎一聲:“罷了,罷了……原來是讓了一手,哈哈哈哈哈。”


    他最後的聲音仿佛也被離火吹散,隨著蜃境一同消泯。


    星光點點,從天際垂落。


    淩安默默地注視著空中那引人側目的離火,數道鳳羽舒展開來,神性激綻。


    一瞬間,淩安感覺自己似乎有些看晃了眼。


    那立在空中的,不是短離更是何人?


    她不大的身軀,驕傲的挺立,身周散出的離火燃滅蜃境。


    在某一個短暫的時刻,她微微低下頭看向淩安,露出一個質樸的笑容。


    於是淩安明白。


    那個在饑餓和痛苦中,舉著微光崎嶇獨行的小女孩,早已經長大了。


    過去所經一切,都成為了現在的她,現在的——


    長離。


    空中,傳來一聲厲喝。


    猶如鳳凰啼鳴,蜃境破碎成紛飛的光點。


    此時外界正是黑夜,朗月群星。


    紛飛的光點與天空璀璨的星光仿若融為一體,曼妙至極。


    之前一切盡皆散去,隻有淩安、潮妹和長離三人,靜靜的立在夜幕中。


    賞著這一方縱使百年也再難遇的奇景。


    星光中,淩安伸出手,眼疾手快的扶住虛脫的長離。


    她剛才將離火催到極致,此時想必空虛無比。


    “沒事吧?”潮妹送來關心。


    長離搖搖頭:“這是師傅留下的最後考驗,長離,做到了。”


    “先迴虹鎮休養,其他之後再說。”


    夜仍未了,虹鎮的旅館中。


    長離已經先迴住處休息,身為拯救了乘霄山和今州的英雄,淩安和潮妹自然也少不了優待。


    房間裏,潮妹看著淩安,低聲詢問道:“你在蜃境之中,遇到了什麽?”


    她問出這話並非毫無來由,畢竟以她對淩安的了解,對方一舉一動她都能察覺到些許不同。


    即使是最不易發覺的心思。


    或許她平日裏在別人眼中是有稍許遲鈍,但在淩安這裏,她仿佛總是知心。


    聞言,淩安頓了頓,開口道:“我遇見了一個小女孩,和長離很像,隻是身形語氣性格都有些許不同。”


    潮妹何其聰明,她了然道:“過去的長離?”


    蜃境之中有兩條時間線並行,她是知道此事的。


    “嗯。”淩安點頭,“你呢,我可是出了力的。”


    潮妹換上一副無奈的神色:“我下了一整盤棋。”


    “和玄渺真人?”


    “沒錯,雖然我不記得他的樣子,但能感覺到,是個不錯的人啊。”


    淩安迴憶起在蜃境之中聽到的那陣爽朗笑聲,微微點頭。


    或許玄渺真人,真的隻是想和潮妹下最後一盤棋。


    隻是眼前這個沒良心的,早就把別人忘光了。


    他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問道:“自從到今州以來,一切信息都在指向你曾經不止一次的降臨過這裏,總是消失後又再度出現,按照你現在的情況分析,很有可能每次降臨後都會丟失過去的記憶……”


    “你想說什麽?”潮妹微微抿起嘴角,好整以暇的看著淩安。


    “我想說。”淩安正色道,“有沒有一種可能,哪一天你又突然消失了,再出現也把我,把長離、今汐甚至是其他所有人都忘光了。”


    房間中,忽的陷入沉默。


    這是潮妹自己也沒法想到的事情。


    畢竟在乘霄山此處,就有歲主這個前車之鑒。


    上一次潮妹在曆史中出現時,時以歲主的禦主身份,想必那時她們關係也極好,至少是彼此熟稔的程度。


    但如今看來,潮妹的記憶裏卻沒有絲毫關於歲主的信息。


    她的降臨和消失,就連她自己現在也說不出來由。


    同樣也無法保證,淩安會不會在某一個時刻之後,變成如今的歲主一樣。


    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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