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呀。”

    “說什麽呢?”

    “什麽都好,”小邪說,“比如你的打算。過去的將來的,反正說話就行。如果沒猜錯,你迴來是想找什麽東西的吧?”

    “什麽東西也不找。”我說。

    “在火車上好像聽你說過要找什麽大鐵柱。聽起來總是怪怪的。”

    於是我告訴了小邪關於有人暗中給我寫信的事。我講了一個人關於父親參加過二戰,在二戰期間被日本人殺了,那個人是怎樣的想給我父親複仇,結果被政府壓了下來。這裏麵在我看來一定有什麽陰差陽錯,但卻表達得不好。我懷疑小邪聽不明白。然後我又講了關於自己的義無反顧,與現在的一刀兩斷。一講完,我就更加肯定小邪是不能理解的了。最後被牽涉進一強奸事件不必細說,因為在火車上她早已知道。

    小邪想了想,像要把自己的生活結合起來表白,最終不成。她說:“或多或少能明白些。”

    “鐵柱應該存在的,隻是不知道在什麽地方。”我說,“自己曾聽過關於大鐵柱存在的事,不過那時還小,隻是恍惚中記得,也是聽父輩們談起的。有的人說親眼得見。這麽多年了,不知道真有這迴事。家鄉的一切都淡忘了,就是對這件事的印象特深。”

    小邪看著我。

    我繼續說:“另外,還有一個困難,就是從山峽移民以來,在海拔1200米以上的山禁止住人,政府要保持水土。恐怕那山早就沒人住了,現在全變成了森林,而且大山連綿起伏,要尋得它也很不容易。”

    “恕我直言,”小邪說,“假如你真正找到它了又會怎樣?那純是一種寄脫,或者說是一種幻想。難道真的有?”

    “沒想過。”這個問題我的確沒想過。

    過了一會,她忽然抬起頭來:“累了,我想睡覺。”

    我站起來。走廊上幾乎沒有了人影。四周的水聲和機器的轟鳴聲單調的交織在一起。小邪脫掉鞋子,又像昨日那般褪去外套。我坐在那裏一動不動,本指望她能就我剛才的玩笑再說一句話。但她隻顧脫衣服,脫掉鞋子後,脫毛衣,然後把腳拿上床。

    “不想睡?”在她的身子滑進被子之前問。

    “想睡。”我說。

    “那睡呀,還想發呆嗎?”

    “睡吧。”我說。

    “別又想出去看下象棋吧?”

    “不想了。”說完我笑了。

    她扯過毛毯,雙手捂在肚子上,又用手梳了梳掉下來的頭發,說:“一個人看看風景也不賴,對了,那個人該打電話來了吧?好久沒打來了。我說的那個強奸犯。”

    “或許。”我看著她,“像昨天什麽的,全忘得一幹二淨。連強奸犯也忘記了。”

    “可能是峽穀裏沒有信息,”她笑起來,“說不定我早就打來了。我怎麽會忘記你呢?你是我的替死鬼的。”

    這時門上來了一男子。那人正在吃方便麵,我先把身子靠在門框上。然後一邊吃麵一邊看著我們。那眼神好像很是羨慕我和小邪在一起。我不明白我想做什麽,小邪正要問我時,我卻一個轉身,麵朝江裏再也不看我們了。

    “躺下去。”我對小邪的上半身說。

    “還坐一會嘛,等瞌睡一來就躺下去,一躺下去一下子就睡著了。”

    “還要說話嗎?”

    “可以呀。”

    “在小的時候,”我想了想說,“睡之前總喜歡這樣躺一會兒。喜歡在床上想點什麽。到現在什麽都忘記了,惟有這個習慣忘不了。就像你那個樣子,現在也喜歡。”

    “我也是。”她笑起來,動動身子,“是不是像這樣?”

    “對,就是那樣。尤其是在冬天,被子裏又冷。都不想睡下去。於是房間就點著燈。媽一覺醒過來看到我們還沒睡。於是就罵開了。”

    小邪好奇的看著我。

    “還喜歡看牆壁上的影子。”我說,“十六歲的時候,反正是十七八歲的時候吧。喜歡在牆壁上畫呀,寫呀,最後才發現寫的都是一個人的名字。”

    小邪臉上蕩漾著淺淺笑意,見我不再說了,她接著話題說:

    “我奶奶睡那頭,我睡這頭。奶奶總是叫我快點躺下去。我不,於是她就把我的腳拿到她腋下去。那時候我還總是希望下雨,一下雨大人全在家,媽媽就把房間打掃得幹幹淨淨。外麵所有的東西都稀爛如泥,唯有家裏顯得幹淨溫暖,就喜歡那種感覺。而且還希望雨下得越大越好,下得越久越好。”

    我還想和小邪說話,但腦子開始下覺,有些困了。不過我跟小邪說的一樣,就希望小邪永遠坐我對麵,輪船永遠行駛下去,天也這樣永遠無休止的黑暗。我不希望下船,而且不希望明確我這將是走到哪裏。

    我什麽時候滑下身子,後麵還說了些什麽話都記不得了,反正在我感到腿伸過了長江,伸過了巫山山脈,一直向那不知明的方向延伸開去時,我終於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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