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真是伽蘭?”


    伽蘭不答反問,“莫非本尊看起來不像?”


    “不……並沒有。”朱珠頹然搖了搖頭,比起這個冰冷而強大的伽蘭,那會羞澀、偶爾還很溫柔的反倒不像。


    可朱珠不明白,難道一恢複神身,伽蘭就忘掉了從前的一切,又或者說,恢複神身之後,對從前的種種,她根本就不屑一顧?


    朱珠莫名覺得好笑,不管是怎樣,她都像是個笑話。


    是個莫名其妙在伽蘭麵前瞎蹦躂的笑話!


    “不,這才像您。”朱珠努力讓自己看上去顯得平靜,她看著伽蘭的眼睛,詰問道:“隻是,你當真不曾喜歡過我?”


    伽蘭唇角微微勾起,漫不經心地道:“當真,不曾。”


    朱珠從未想過伽蘭迴迴答地如此直接了當,本就被伽蘭氣勢所傷的她一個趔趄,險些站不穩倒在地上,然後,她神色黯然地苦笑著,“那從前的一切又算什麽?”


    “你不提,本座倒險些忘了。”伽蘭目光冰冷地望著朱珠,


    在她話音落下的那一瞬,便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強大力量迎麵撲來,直鎖住朱珠的喉嚨。


    因唿吸困難而漲紅了臉的朱珠,驚恐地瞪大了眼,她不斷掙紮著,以求擺脫那可怖的鎖著自己脖子的力量。


    蹲在坑裏、後知後覺醒來的蘿卜正欲衝上去救朱珠,卻被不知從哪兒蹦出來的兔子一把撲倒、死死摁住,“找死啊!連爺都不敢招惹剛饜足的伽蘭,這是她戾氣最重的時刻!別嫌自己命長!”


    隻可惜聽到這話的是蘿卜,若是朱珠聽到,定能從中找到些許端倪。


    朱珠唿吸越來越困難,掙紮的力氣也越來越小,她甚至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即將離體。


    在朱珠精神恍惚、即將失去意識之際,滿手鮮血的糟老頭赫然從茅草屋裏追了出來。


    他一臉焦急地道:“小蘭蘭你這是做甚麽!她能操控藤殺啊!”


    伽蘭身上的肅殺之氣並未因為老頭的出現而有所收斂。


    風斜吹而來,掀起她明紫色的裙和銀色的發,櫻粉色的唇微微揚起,勾出一個邪魅的弧度,“倒也是。”


    伽蘭冰冷的聲音剛落下,便有一股強大的吸力將朱珠吸至她手中。


    然後她在朱珠驚慌的目光之下,抬起右手蓋住朱珠光潔的額頭。


    “可她的記憶留不得。”


    淡紫色的光暈從伽蘭掌心散出,順著朱珠光潔的額頭滲入靈台,最後猶如柔軟的絲綢般包裹住漂浮在朱珠腦海中閃著紫光的半透明碎片。


    那些半透明的碎片皆是朱珠的記憶,而那些閃著紫光的則都是有關伽蘭的。


    當那些紫色的記憶碎片完全被包裹起來時,朱珠瞬間陷入昏迷,軟塌塌地倚靠在伽蘭懷中。


    伽蘭猶如萬年玄冰般的臉在看到猶如在沉睡的朱珠時,覆蓋麵上的冰雪瞬間出現一道裂痕,然而那裂痕並未讓冰雪消融,而是在出現裂紋之後又急速凍結。


    伽蘭表情瞬間變得十分痛苦,她咬牙切齒地雙手捂著腦袋,朱珠便這麽摔落到了地上,可在朱珠即將落地的時候,伽蘭又麵目猙獰地伸出一隻手拉住朱珠,並且將她卷入自己懷中。


    “嘖……年輕人真是亂來。”糟老頭無奈歎了口氣,胡亂將滿手血汙擦在身上,單手掐了個訣,隔空點在伽蘭身上。


    抱著朱珠的伽蘭應聲而倒。


    直至這時,一直在遠處觀望的兔子才放開蘿卜,讓它哭得撕心裂肺地衝向朱珠。


    糟老頭看了眼飛奔的蘿卜,又瞄了眼相擁倒在地上的伽蘭與朱珠,道:“嘿,別說你倆是一個坑裏的!”


    蘿卜不說話,隻顧著抽抽搭搭地抱著朱珠大腿哭。


    見一根蘿卜哭成這副鬼樣子,糟老頭著實覺得有趣,饒有興致地看了好一會兒,才道:“放心,那小土豆精死不了,就是被小蘭蘭給封住了部分記憶,她醒來了,你也別主動提,那些記憶不管是與她還是與你都算不上好東西。”


    語罷,糟老頭輕輕指了下蘿卜,蘿卜便與朱珠一同消失。


    直到這時,糟老頭才擼起袖子,搖頭晃腦地走到伽蘭身邊,頗有些無奈地道:“反噬越來越厲害了,也不知還能用多久,這可是藤殺……”


    ……


    朱珠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結滿蛛網的破茅草屋裏。


    她眼裏沒有一絲生機,呆愣愣地望著頭頂上結了一層又一層的蛛網,總覺得自己似乎忘掉了什麽重要的東西,她很想知道那東西究竟是什麽,卻無論如何都記不起來。


    當她準備放棄的時候,竟莫名發覺自己流了滿臉的淚水。


    是因為被遺忘的東西太過重要,所以身體在哭泣嗎?


    朱珠並不知道,而蘿卜卻在這時候撲了過來,“嚶嚶嚶嚶”哭泣著,送給朱珠一個大大的懷抱。


    蘿卜?


    還是一根會哭,會自動投懷送抱的智能蘿卜!


    “嘶~”朱珠頗有些頭痛地揉了揉自己的額角。


    她莫名覺得自己腦子很亂,從前的記憶就像亂麻般錯綜複雜地糾結成了一團。


    她記得她叫朱珠,年紀輕輕就遭雷劈,還直接給劈死了,然後穿越到了一本名叫《懷柔》的天雷文裏成了顆土豆,隔壁坑裏還有根囉裏囉嗦的傻白甜蘿卜以及一條脾氣暴躁且毒舌的蚯蚓,後來她們一起去聽白如風授課,再後來蘇懷柔似乎被誰逼著毀容。


    “嘶~”到底是被誰逼著毀容來著,為什麽沒有一丁點映象了,後來她又是怎麽從一顆土豆變成了人形?還莫名其妙被一個叫林臨陵的女人收為徒,所以,她有了大師兄、小師妹,以及一隻從天而降的狗,那隻狗還讓她誤打誤撞得到一件大殺器,再接著她又因為那個殺器而進了惡鬼修羅鏡。


    對,惡鬼修羅鏡!


    那麽她現在依舊是在惡鬼修羅鏡裏?


    “嘶~”為什麽她的頭會這麽痛,為什麽總有些莫名其妙的記憶在她腦袋裏漂,猥.瑣仙鶴、妖市、烙梅酥、大師兄還有黑兔子以及白發老頭又是怎麽一迴事。


    “好痛!”越想這些事,朱珠腦袋便越痛,到最後她甚至痛得捂著腦袋在床上打滾。


    蘿卜在一旁焦急地看著,在它做出決定,準備出門搬救兵的時候,緊關著著爛木門赫然被人推開了。


    一臉疲憊的糟老頭踏著一地從屋外枝頭灑落在地的光斑走了進來。


    蘿卜尚未開口求助,糟老頭便大步向前,一把揪住朱珠,伸出右手食指在朱珠眉心點了點,想緩解朱珠的痛苦。


    然,他的手指剛觸碰到朱珠眉心,便有綠色光華自朱珠眉心閃出。


    糟老頭當即便愣在了原地。


    朱珠則愈發痛苦,就在糟老頭用食指碰到她眉心的刹那,一堆亂七八糟的記憶紛紛湧至朱珠腦海裏。


    那些莫名其妙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朱珠腦海,並且與她從前的記憶交纏在一起的時候,朱珠的容貌明顯發生了變化。


    她原本鼓鼓的包子臉瞬間變成了線條流暢的縮短版鵝蛋臉,或者用雞蛋來形容更為確切,如荔枝般圓滾滾的眼睛也分別向兩側拉長,內眼角微微帶鉤,外眼角斜斜上揚……


    依舊能認出那張臉是朱珠,隻是原先的朱珠像個□□的蘿莉,如今的朱珠看上去已然有了十七八歲少女的模樣。


    清麗秀妍,眉角眼梢卻又帶著絲絲妖冶。


    很是獨特的風情。


    朱珠絲毫不知道自己臉上正發生著如斯變化。


    那些四處湧來的記憶充斥著她的腦海,幾欲將她的頭撐破!


    她麵色痛苦地捂著腦袋,不斷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些零零碎碎的記憶才不再繼續湧來。


    朱珠猛地睜開了眼睛,可她的目光不再柔和,充滿了狂暴的戾氣。


    隻一眼,不其然與朱珠眼神相撞的蘿卜便顫抖著身子哭泣。


    “嗚嗚嗚~土豆怎麽變成這樣了!怎麽變成這樣了!”


    聽到蘿卜哭聲的朱珠眼神瞬間清明,她焦急地望向蘿卜,道:“蘿卜,你怎麽又哭了?”


    蘿卜眨巴眨巴眼,剛剛湧出的淚水聚在眼眶裏打了好幾個轉,都未落下去,它有些疑惑又有些驚喜,“原來土豆你沒事呀~嚇死我了!”說著,蘿卜便直接躥進了朱珠懷裏。


    可在蘿卜落入懷裏的那一刻,又有令人心悸的戾氣從朱珠眼底漫出,“低劣小妖也敢染指本尊!”


    尚未緩過神的蘿卜直接被朱珠一袖甩飛撞到牆上。


    然後朱珠麵無表情地從床上爬起,殺氣騰騰地站在滿臉驚愕的糟老頭麵前,“想不到你不但沒死,還活成了這副德行。”


    直到這個時候糟老頭才完全確定自己心中的猜測,他斂去麵上的驚愕之色,十分感慨地道:“倒真沒想到,誤打誤撞竟讓你成功複活了。”


    “一萬年真的很久啊,可你隻能依舊這麽睡下去。”糟老頭麵上是從未有過的正經,他話音還未落下,手便高高地揚起了。


    他手即將要落到朱珠頭頂的那一瞬,朱珠卻突然揚起了臉,一臉莫名地道問道:“前輩你要做什麽呀?為何我會在茅草屋裏,伽蘭呢?蘿卜呢?”


    糟老頭手一僵,卸去覆在掌心的神力,稍稍有些疑惑,“你究竟是朱珠還是藤殺?”


    “藤殺?什麽藤殺?”朱珠一臉莫名地瞪大了眼,“藤殺不是那顆種子嗎?我當然是朱珠啦!”


    糟老頭將信將疑地看著朱珠,自言自語道:“若真是藤殺,倒真藏不住那身戾氣。”


    朱珠有些疑惑,“前輩,你在說什麽呀?還沒告訴我伽蘭和蘿卜在哪兒呢!”


    糟老頭無力地撓了撓亂七八糟的頭發,歪著嘴扭了扭,“喏~你的蘿卜趴在牆上,就快變蘿卜糕了。”


    朱珠見狀連忙跑了跑了過去,滿臉急切地將蘿卜抱入懷裏,輕輕揉著它的葉子,道:“對不起,還痛嗎?”


    蘿卜迄今為止都未迴過神來,發了好久的愣後,它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土豆你嚇死我了!嗚嗚嗚~~”


    朱珠眼中滿滿都是自責,“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一時沒控製住。”


    “沒事,沒事,其實我不是很痛的。”蘿卜強忍著眼淚水,擠出一個大大的笑,“我隻是,隻是,怕你變了,怕你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土豆了。”


    “不會的~不會的~”朱珠緊緊抱著蘿卜,目光無比堅定:“無論怎樣,我都依舊是我。”


    糟老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瞄著與蘿卜說著溫情話的朱珠,他本想繼續聽下去,想了想,還是打斷了朱珠與蘿卜的話,問朱珠道:“你難道就沒覺得自己身上有異常?”


    “異常?”朱珠望著糟老頭托腮思索了半晌,“說起異常倒還真有,我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麽東西,可我怎麽想都想不起來。除此以外,還有一點異常便是前輩您的手指剛點到我眉心時,突然有個女人的聲音在我腦中響了起來,她叫囂著,說要搶走我的身體,我雖然很害怕,卻一直在與她爭執,最後……”


    說到此處,朱珠突然停頓住了,一雙眼睛直勾勾望著糟老頭,莫名露出些許淒楚,“最後,我似乎一口氣把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給吞了,然後那個女人的聲音才消失,前輩!我亂吃東西會不會死啊!”


    “嘿!竟然是這樣!”糟老頭算是明白了,他懸在心口的巨石總算是落了地,“你這運氣還真是好的驚人!你莫要想多了,該幹嘛就幹嘛,但是也別急著離開,在終南山住上一段日子,待確認真沒事,你再離開。”


    “唔,好的~多謝前輩。”朱珠乖巧地點了點頭,目送糟老頭離開。


    當那破破爛爛的木門被關上時,抱著蘿卜的朱珠眼神開始迷茫。


    她究竟是朱珠還是藤殺?


    哪段記憶是真的,哪段記憶是假的?


    又或者說,那些記憶全都是真的,她既是朱珠,又是藤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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