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國當前的思想負擔極大。


    他們在對曹國實施吞並,本就非常害怕姬姓諸侯追究,再看到晉國四處出擊,能不擔憂下一個遭到晉國入侵的國家會是宋國嗎?


    衛國就在宋國邊上,一旦晉國滅掉衛國,宋國就跟晉國實際接壤,形勢對宋國來說就將變得不一樣了。


    當前還沒有人總結什麽叫遠交近攻,相似的概念絕對存在。


    疆域一旦互相形成接壤,實際接壤的諸侯國必然會產生糾紛或摩擦。這種道理誰體悟不出來?


    邊上有一個強國,又有哪一個國家不會感到心驚膽顫呢?


    宋國嚐試從外交途徑來化解衛國的滅國危機,他們的行動遭到魏氏、韓氏和趙氏的強勢抵製,大有宋國再唧唧歪歪就要被一塊收拾的趨勢。


    在這種現狀下,宋國君臣很需要來自智氏的幫助,起碼經由智氏向魏氏、韓氏、趙氏進行溝通,化解魏氏、韓氏、趙氏對宋國的怒意,進一步再讓魏氏、韓氏、趙氏對宋國沒有敵意。


    智宵對宋國目前麵臨的危機大致清楚,隻是絕對不會主動提起。


    魏氏、韓氏和趙氏聯合起來有可能滅掉宋國嗎?想短時間內滅掉宋國有難度,一再侵襲掠奪則是能夠辦到。


    趙氏已經與魏氏、韓氏一起在入侵衛國?這個已經是智氏可以容忍的極限。


    如果魏氏、韓氏和趙氏再合作侵襲宋國,那麽到底智氏是魏氏、韓氏的盟友,還是趙氏才是魏氏、韓氏的盟友啊?


    最為重要的是什麽?智氏無法接受實力相近的魏氏無休止進行擴張,從而某天魏氏的實力變得比智氏強大。


    公子辰講了不少鋪墊的話題,繞來繞去提到宋國去年大豐收,各個家族的糧庫堆得滿滿的。


    去年宋國糧食大豐收了嗎?智宵怎麽沒有聽說過相關的消息。


    “如此?不知眾家可願售糧?”智宵很確定宋國去年根本沒有大豐收,不去糾結有沒有豐收的事情,直接提出自己的訴求。


    公子辰“哈哈”大笑幾聲,說道:“若是他人,便是豐收亦需考慮。晉卿提及,我(宋國)怎有拒絕的道理?”


    宋人早就知道了一個事實,交情永遠沒有互相需要來得實在,雙方建立利益需求才會使得關係得到穩固,想讓人幫忙做什麽事情,更是需要拿出足夠的籌碼。


    現在,宋國不止需要智氏出麵緩和與魏氏、韓氏、趙氏的關係,某種程度上宋國也需要一位強有力的保護者。


    那麽,宋國明知道智氏很缺糧的現狀,主動來作為供糧的賣方,隻要智氏想保證來自宋國的糧食渠道,怎麽可能允許魏氏、韓氏、趙氏入侵宋國呢?


    在接下來的兩人談話中,公子辰將售糧的價格主動降低,再提出想從智氏購買兵甲器械的請求。


    有來有往才會讓兩個勢力增加互相之間的依賴,決不能是那種單方麵的隻進不出,不是嗎?


    宋國因為地理位置的關係,比經濟實力極強的齊國更懂貿易,提出向智氏購買兵甲器械,一來是保證貿易不要產生太高的逆差,再來就是智氏的甲胄和兵器確實再科技上領先了一代。


    智宵需要先問清楚宋國需要多大量的甲胄和武器,精確到相關的種類,得到數據做主答應了下來。


    當前時代已經不是百名甲士可以橫行無忌的歲月,隻是有優良的甲胄能夠購買,財力允許的家族絕對不會錯過。


    智氏製造的甲胄已經不止一次得到證明,屬於有價無市的產品。


    拿正在爆發內戰的齊國為例子,田氏、範氏和中行氏這個陣營在體量和兵力上最弱,他們卻是在麵對絕對兵力優勢的國氏、高氏這個陣營勝多敗少。


    固然是因為國氏和高氏的一家之主死亡,使得兩個家族因為失去舊有領導者而政令不同的窘境。


    問題是什麽?田氏、範氏和中行氏這個陣營每每用不到一萬的兵力硬抗幾倍於己的國氏、高氏,那些交戰中裝備了智氏甲胄和武器的部隊起到了核心的作用。


    那證明了什麽?隻有智氏自己使用的話,外人會覺得智氏本來就很強大,看不出甲胄和武器起到多大的作用;田氏在齊國並非什麽大家族,逃亡過去苟延殘喘的範氏和中行氏實力十不存一,他們麵對重新整合的國氏、高氏卻利用裝備優勢一再以寡擊眾取勝。


    公子辰請求從智氏這邊采購三百套重甲,普通甲胄的數量為三千套。


    僅僅是三百套重甲和三千套普通甲胄便是一大筆錢,等於第一年宋國賣給智氏的糧食被抹平了。


    公子辰還請求從智氏購買三萬戰戈以及一百把劍,鐵質箭鏃二十萬個。


    那麽一搞,宋國反倒在雙方貿易中需要拿出大筆資金,被智宵要求折算成糧食與皮革。


    在冷兵器時代,皮革屬於戰略物資的一種,能夠應用在軍事的很多領域,不止是拿來製作成為披甲。


    事實上,並不是所有種類的皮革都適合製作成為甲胄,能夠做成甲胄的皮革也就那麽幾類罷了。


    達成目的之後,公子辰很愉快的告辭了。


    智宵當夜向智申稟告與公子辰達成的交易。


    “罕達今日前來拜訪,所提之事與公子辰無二。”智申一邊說話,一邊玩著自己的山羊胡,整個人看上去很愜意。


    罕達是鄭國的執政。


    鄭國之前遭到了魏氏的入侵,以晉國為首的諸侯聯軍更是跟楚國在鄭國境內打了一年多。


    以疆域麵積來說,鄭國的勢力範圍真的不是多大,他們的主要產糧區便是在“新鄭”東麵的“製田”。


    因為“製田”就在“新鄭”附近的關係,晉國帶著小弟在“新鄭”郊外與楚軍交戰,搞得鄭國根本無法安心勞作,生產受到了極大的影響。


    有一年產出減少的鄭國,他們跑來智氏主動出售糧食,自己不過日子了嗎?


    “如今僅有我(智氏)並未向南用兵。”智宵講出了答案。


    智氏擺明了就是向西擴張,沒有解決秦國之前,四處出擊的可能性極低。


    列國又清楚一點,晉國的卿位家族不管有沒有結盟,互相之間曆來會防備對方。


    鄭國不想再被晉國入侵,他們有心幫助衛國,奈何屬於有心無力,隻好隻顧自己了。


    以鄭國的實力,他們可以依靠一座座堅城來固守,出兵野戰則是沒有那種信心,別說去跟晉軍打野戰。


    “鄭國此舉為何?”智申問道。


    智宵還是知道答案,說道:“行子孔故事。”


    子孔曾經是鄭國的執政,他力主自殘來換取晉國的信任,終結鄭國在晉國和楚國來迴騎牆的國策。


    當時的鄭國並不弱,隻是相對晉國和楚國的實力強大無法對抗,比晉國、楚國之外的諸侯國卻是實力不差。


    子孔認為實力強大的鄭國無論想要專心侍奉晉國或楚國都得不到信任,選擇跟楚國結盟跟晉國狠狠地血拚一場,打完之後卻是立刻投靠了晉國。


    這種操作很令人迷惑,對嗎?


    其實就是因為鄭國實力不差,擁有在反水之後自保的實力。


    子孔自我削弱的過程是在向晉國展現實力,出現極大損失之後,希望晉國看到鄭國沒有實力再行反複。


    智宵說鄭國正在效仿子孔舊事,指的是鄭國又在自殘,隻不過這一次是以出售糧食的方式,來增強智氏的實力,借此希望魏氏對智氏產生足夠的忌憚,導致魏氏不敢再輕易入侵鄭國。


    上一次,子孔的操作令世人困惑,後麵卻證明了子孔的正確,隻是後來子產給玩砸了。


    智申再次重複之前的問題,問道:“此舉為何啊?”


    智宵聽懂了智申在問什麽,自己心裏也比較困惑,想道:“鄭國的自我潛力已經被挖幹淨,沒有可以增加國家實力的辦法,想依靠我家來製衡魏氏,不怕玩脫了?”


    本來智氏和魏氏就是因為存在默契,才有智氏向西擴張和魏氏向南擴張的舉動。


    等於說,智氏和魏氏默認對方進行擴張,隻要不是涉及到對方,互相之間不做幹涉。


    智申問道:“可要接受鄭國美意?”


    智宵頷首道:“為何不受。”


    魏氏在入侵鄭國期間,著實是被鄭國的烏龜流給惡心到了。


    在沒有研究出妥善的攻城戰術之前,想來魏氏不會再入侵鄭國?


    正是因為魏氏放棄入侵鄭國,迫使智氏放棄繼續庇護衛國,轉而讓智宵開始經營與宋國的關係。


    說白了就是,智宵的棋盤上,宋國取代了衛國的位置。


    智申有些擔憂地說道:“我方與魏氏盟誓,轉而大肆與宋國、鄭國易物,此舉或使魏氏迸發異心。”


    智宵幹脆明白說道:“便是不做,為何何嚐信任我家?”


    在衛國的事情上,智氏已經做出讓步了。


    再則,當前智氏忌憚魏氏,難道魏氏就不忌憚智氏嗎?


    雙方現在是不得不合作,並非主動謀求聯合。


    如果智氏和魏氏不是明白對抗會讓韓氏、趙氏以及各諸侯獲利,講事實就是雙方真的沒有太多能夠互補的地方。


    所以,智氏與魏氏的和平共處壓根就是源於迫不得已,並非是合則兩利為出發點的心態。


    智宵再向智申轉述關於函穀關的建設進度之後,沒有再談其它的事情,忙碌其餘的事情去了。


    在函穀關得到建設上,智宵已經多次調整勞動力,使得投入函穀關建設的總人數突破十八萬人。


    這十八萬勞動力中,有四萬便是被扣留的楚人,四萬是從陳地遷徙過來的新移民,餘下則是從智氏各封地征調的勞力。


    僅僅從智宵對函穀關的重視程度,能夠看出有多麽忌憚魏氏隨時可能得翻臉,要不然應該加快進度的是水利工程才對。


    因為智宵的重視,函穀關的工程期限被壓縮到了兩年,主體工程已經接近完工,接下來便是根據地形建設卡死其餘次級道路的永固式防禦工事了。


    隻要函穀關的防禦體係完成,智宵就不怕魏氏突然間翻臉,智氏得到重心也會逐漸轉移到秦地。


    屆時,不止智氏對秦國的攻伐會加強力度,水利工程也會增加勞動力的數量,爭取六年之內全數完工。


    在文種代表越國抵達“智”城之後,受到邀請前來觀禮的人,可算是全數抵達了。


    當然,智氏不會因為文種的到來馬上舉行智宵的加冠禮,將會嚴格按照事先的既定安排,於原定當日舉行智宵的加冠禮。


    因為有太多勢力的代表來到“智”城,智宵的加冠禮變成了盛大的外交盛宴,每天都有來自不同勢力的人在奔走,試圖為自己效忠的勢力破局或是打開新局麵。


    “齊人鬥毆,死傷十數人,是否給予嚴懲?”豫讓最近很忙,擔負城池內的治安維穩。


    發生打鬥的並非隻有齊人。


    不同勢力之間有太多的恩怨情仇,平時很難出現在同一個場合,一旦碰上了就會延續之前的矛盾爆發各種摩擦。


    智宵頭都沒有抬起來,目光仍舊注視從衛國送來的情報,說道:“如處置楚人與吳人一般即可。”


    在“智”地範圍內率先幹架的就是楚人與吳人,還是事先越好到城外,打了一場總參與人數多達六百餘人的群架。


    說是群架,其實楚人與吳人合起來,再看雙方的裝備,交戰起來比之山東那些袖珍諸侯國的國戰都要打得更加兇猛。


    那一場楚人與吳人的群架,以楚人最終獲勝而落幕,輸不起的吳人當夜偷襲楚人的下榻之所,迫使智氏不得不出麵懲戒,關押了敢在城內防火的吳人。


    豫讓立刻明白智宵的意思,針對先動手的那一方齊人。


    隻不過,豫讓還是需要再次確認,說道:“乃是中行氏之人率先動手。”


    因為中行氏在晉國除名,反倒是讓智氏跟中行氏的來往在增多,並且智氏正在看似無償扶持中行氏,豫讓才特別又提了那麽一嘴。


    中行氏不在晉國混了,智氏與中行氏非但矛盾全無,相反智氏很願意支持中行氏在齊國重新崛起,確確實實是進行了很大強度的扶持力度。


    智宵態度不變,想到了什麽似得,喊住了已經邁步離去的豫讓,問道:“趙氏可有針對範氏、中行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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