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幹政,除了依靠她們個人的手段,更多的還需要依靠外戚的力量,也就是娘家人的地位。


    在明朝的時候,自開國初年,朱元璋就下了一道旨意,天子跟親王的後宮嬪妃,應當選擇出身清白人家的女子,不要接受大臣給你們找的嬪妃。


    “天子及親王後妃宮嬪等,必慎選良家子而聘焉,戒勿受大臣所進”


    所以,明朝初年的時候,雖然還有公主嫁給功臣,用來跟他們拉攏關係,但後宮一直選擇普通人家的女子。到了後來,甚至連駙馬選的也是普通人。這樣一來,外戚家族就無法形成可以影響朝局的勢力。


    沈威可是知道這些道理的,可袁貴妃對於陳修遠升為遊擊,極度的不滿意,沈威也是無可奈何。


    也不知道袁貴妃哪裏來的勇氣,堅定的對沈威道:


    “沈公公,陳修遠功高蓋世,如若如此對待,哀家絕不接受,你可有辦法?”


    沈威有個七竅玲瓏心,看著袁貴妃意誌堅定,也輕聲的添把火說道:


    “娘娘!如今天下大亂,有了軍力的依仗才能高枕無憂,您看那黃得功、劉良佐還有劉澤清跟原來是闖賊的高傑,他們為什麽被封伯爵,還不是手裏有兵馬,朝廷急於拉攏嗎!陳大人的兵馬雖少,可個個都是敢戰之士,若娘娘力保他晉加爵位,日後他還不向著您?”


    袁貴妃這個政治素人,雖然沒有權謀之道,但還知道要人對自己好,自己也要對人家好,聽了沈威的話,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詢問沈威道:


    “沈公公,具體怎麽辦才好?”


    沈威也看出來了南京朝廷此時的想法,現在就是極力安撫,江南的官員本來就反對福王登基,朝廷當下的政策就是安撫、妥協,既然這樣就可以要求了。


    “娘娘可以直接對史可法史大人提出來,如果南邊不同意……”


    沈威看看袁貴妃,袁貴妃正杏眼注目等著他接著說。


    “如果南邊不同意,娘娘您也可以不同意……”


    沈威沒有把話說全,袁貴妃瞬然明白他的意思,堅定的點點頭道:


    “沈公公,就這樣辦!你去通知他們吧!”


    方嶽貢一眾北京南下的官員,都沉浸升官加祿的喜悅中,在鹽道衙門裏暢談國事天下事,想象著明日的聖旨宣讀,可沈威來到鹽道衙門,將袁貴妃的意思轉告方嶽貢和史可法時,眾人都驚掉了下巴。


    “娘娘要給陳修遠封侯!忠勇侯!?”


    聽沈威傳來的意思,如果南京朝廷不同意的話,袁貴妃將帶著長平公朱、定王和永王拒絕迎接聖旨。


    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麽今天下午就變卦了,陳修遠本來在史可法的眼裏,形象十分的勇武忠心,可這居功自傲伸手要官,一下子把形象徹底敗壞了。


    他趕緊和方嶽貢一起查詢,這陳修遠每日裏,不是在校場軍營裏,就是到城牆上巡視,得到的結果是,自從進了揚州府以後,陳修遠這人從來就沒有給袁貴妃請過安,就是他手下的一眾百戶官也沒有去過。


    不是陳修遠鼓噪娘娘,那能是誰呢?南京的聖旨已經到了揚州府,各方意見都已經談妥,這半路上又出了岔子,史可法和方嶽貢請來沈威悄悄的詢問。


    “沈公公,娘娘怎麽突然提議晉封陳千戶?因為什麽啊?”


    沈威到也實在,迴複方嶽貢和史可法道:


    “上午,娘娘忽然詢問陳大人的封賞,雜家也就聽聞稟告給了娘娘,下午娘娘就讓雜家來告知二位大人,具體因為什麽,隻能詢問娘娘了。”


    見沈威也說不出什麽,史可法、方嶽貢、邱瑜和阮大铖來到知府衙門,前來拜見袁貴妃。


    多日的休養調理,一路奔波身形憔悴的袁貴妃,又變迴雍容華貴的形象,端莊大方的坐在床榻上。


    幾人見禮後,袁貴妃吩咐宮女搬來凳子,給他們看了座,謝了恩後,方嶽貢首先詢問,畢竟和袁貴妃一路南下,雙方也熟悉一些。


    “娘娘,不知您為何要加封陳千戶為忠勇侯?”


    袁貴妃看了看下麵坐的幾人,不慌不忙的說道:


    “眾位卿家,當初京城被闖賊圍攻,先帝下旨天下勤王,對文臣大加封賜,對武將更是不吝候伯之爵,可到頭來沒有等來救駕的兵馬,卻等來了北京城破。”


    說到這兒袁貴妃停了一停,看看榻下史可法他們,君父遭遇敵手,最後被逼自縊,史可法等人麵容慚愧低下了頭,袁貴妃接著說道:


    “陳千戶遠在窮鄉僻壤的舟山島上,距京城何止萬裏之遙,但仍帶著自己的家丁護院奔赴京城,舍命勤王救駕,是何等的忠君報國。


    要不是陳千戶,我們娘幾個早就隨先帝而去了,陳千戶可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方大人、邱大人?”


    “臣在!”


    “臣在!”


    袁貴妃看著坐在下麵的方嶽貢和邱瑜,接著說道:


    “就連你們的命,也是陳千戶從闖賊軍中奪迴來吧!這大明鐵骨錚錚的忠臣良將,這樣大的功勞,難道就值一個小小遊擊?”


    她的這一問,到把方嶽貢和邱瑜給問傻了,人家可是你們的救命恩人,你們就這樣對待救命恩人,這是埋怨他倆沒有給陳修遠爭取啊!兩個人支支吾吾什麽也說不出來。


    阮大铖看著方嶽貢和邱瑜被問的支支吾吾沒了言語,於是站起來道:


    “啟稟娘娘,無軍功不得封爵,是大明曆來的傳統,而且朝廷對官員的封賞自有律製法典,豈能因為個人的喜好,壞了朝廷的規矩。”


    袁貴妃不認識阮大铖,但也聽的出他出言不善,她沒有給其麵子,嚴肅的反問道:


    “這位卿家,哀家倒要問問,先帝晉封山海關總兵為平西伯,現在南京朝廷又晉封江北四鎮總兵伯爵,湖廣的寧南候,福建的南安伯,是按朝廷什麽樣的律製,什麽樣的規矩?哀家不明白,你個哀家講一將!”


    南京朝廷晉封黃得功、劉良佐、劉澤清,是因為四人擁立之功,加封左良玉為寧南侯、鄭芝龍為南安伯,純粹是因為他們手握重兵,取的是製衡之道,這裏麵阮大铖是門兒清。


    提出來那個都不能放在台麵明說,畢竟都不是因為現實的軍功晉封,正好把自己的話給堵死了。


    大家都沒想到袁貴妃如此能說會道,一時間竟然都是無言以對,沉默了片刻後,史可法說道:


    “娘娘有所可知!這幾鎮總兵手握兵卒十數萬,於外安撫地方,於內鞏固朝廷安危,他們從軍數十年軍功累累履曆豐富,朝廷加封爵位是理所應當的,可陳千戶資曆甚淺,貿然加封爵位恐難以服眾。”


    看著幾人就是不同意舉薦陳修遠,袁貴妃似乎有些生氣了,語氣不善的說道:


    “史卿家,我們娘幾個的命,就不值一個封侯爵嗎?這就不是軍功了嗎?那這樣以後誰還給我們皇家舍命,哀家就是不想舍身往死勤王救駕的忠臣良將受屈。一個遊擊能拿多少俸祿?哀家心意已決!陳大人忠心耿耿勇冠三軍,宜加封忠勇侯,否則哀家帶著媺娖和炯哥兒、煥哥兒隱姓埋名,不接受南京的冊封。”


    大家都被袁貴妃的執拗給鎮住了,也不知道這貴妃娘娘到底懂不懂,竟然都扯到了俸祿上了,就這一點可以看出,這位娘娘也是性情中人,不想自己的救命恩人受屈,要拿更高的俸祿。


    看著袁貴妃主意一定,大家都被她說的啞口無言,幾個人隻好跪安了。


    明朝內閣取得了代替皇帝在朝臣奏折上起草批文的“票擬權”,內閣學士越來越位高權重。總督、巡撫製度得以確立,大明將以文禦武的行為加以製度化,武臣的權利進一步被文官壓製。


    對於武將加封爵位,整個文官係統都是團結一致超級反對的,文官係統要壓製住武將,就不能讓他們地位高,武將封侯就成了超品,那自然就不會把文官放在眼裏了。


    迴到鹽道衙門,幾個人也是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如何是好。沉默了半天,史可法打破了沉默,略有不甘的說道:


    “娘娘如此堅持!各位大人,那本官就寫一個奏陳,將事情原委講訴清楚,送到南京交給聖上定奪,如何?”


    大明江山風雨飄搖,到處烽煙遍地,如今這朝廷的爵位,也不值錢了,成了朝廷拉攏各地軍閥勢力的官帽子。


    大家都不說話表示默認,與是史可法就些了奏折,讓人快馬加鞭送到了南京去。


    第二天,本來是宣讀聖旨冊封太子的日子,因為袁貴妃對封賞的不滿意沒有進行,袁貴妃也是說到做到,差沈威命衙門的守衛關閉了大門。


    多日來的勞心商談,今日史可法才得以休息。閑了下來他忽然發現,這事情的主角陳修遠似乎自己一直沒有見到過。他找了方嶽貢和也在鹽道衙門的揚州知府任民育一起到街麵上散散心,順便從方嶽貢那裏更多了解一下陳修遠。


    據方嶽貢言,這陳修遠的確沒有來過鹽道衙門,一直呆在校場軍營或巡視城防。也許感覺自己隻是一個小小衛所千戶,品級低下所以不來,這可跟他尋常見到的不同,那個不是削尖腦袋往上鑽,和朝廷大員攀附關係。


    揚州城除了城門定時開放外,其他一切如故熱鬧繁華,治安也非常的好。史可法知道現在揚州府的城防治安都是陳修遠在管理,府城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這小千戶的確有些能耐。


    三人穿過繁華的街道,走進了一個酒樓,自有小二來招待,本來任民育要進包間,不過史可法還是選擇了在大廳裏。


    選擇了一個低調點的角落裏,點了些酒菜,三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了起來,忽然旁邊有桌的談話,吸引了三人的注意。


    “聽說了嗎?那個護衛貴妃娘娘來揚州的陳千戶,要被朝廷封侯爺了!”


    又有一個衣著華麗的說道:


    “我看夠嗆!這個陳千戶年紀輕輕,又沒有什麽背景靠山,雖然護衛貴妃娘娘、公主和兩個皇子有功,可南京的新皇帝可不怎麽待見他!”


    “譚兄此話怎講?”


    這個人左顧右盼,查看周圍的情況,然後小聲的說道:


    “明白著嗎!本來定王小王爺是來南京稱帝登基的,可不想讓人家搶了先,這兩邊都是相互……”


    沒說透這人還比劃著手勢,用手語介紹著自己的看法。另一人到有不同看法,發著牢騷道:


    “唉!那個闖賊都封了,蒼天無眼啊!想想這人帶著痞兵四處燒殺搶掠,還意圖就食揚州府。再看看這個年輕的陳千戶,雖然夜襲占領了咱們揚州城,可手下的兵丁與咱們老百姓秋毫無犯。”


    看他說的起勁兒,另一個也誇讚道:


    “是啊!本來想著他占領了揚州,我們商行得出出血少不了攤派,可根本就沒有這迴事兒。還有城破當夜, 咱們揚州府的駐兵趁亂搶劫百姓,被人家抓住第二天都砍了頭。你說這是那檔子事兒?咱們本地駐兵搶劫百姓,人家客兵倒是與民無爭秋毫無犯。”


    “老朽活了這麽多年,還真是頭一次看到!這城裏治安也好,往日裏的地痞無賴,也不見影子!”


    另一人吃了口菜道:


    “這我知道,那些無賴在街麵上鬧事強買強賣,都讓巡邏的兵丁給綁進了大牢,聽說也不審,說是現在娘娘臨時駐蹕知府衙門,等娘娘鸞駕走了,再讓知府大人審理。”


    旁邊的四個人越說越氣憤,其中一個接著茬口道:


    “這些個青皮無賴,可都是跟官家有關係的,有一個還是朱守備的親戚,估計到時候咱們的知府老爺,還得將他們放出來禍害百姓!”


    聽他們說到這裏,任民育的臉一會兒黑一會兒紅,兩個大學士就在身旁,自己恨不得找個縫兒鑽到地下。


    陳修遠率軍攻占了揚州城,城中百姓應該反對咒罵才對,可陳修遠在百姓的眼裏恰恰相反,史可法對陳修遠了解越多,就越是想盡早認識一下這個陳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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