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內校場軍營裏,在俘虜裏精挑細選出來的精壯,正在接受著嚴格的訓練,三千多人經過快速整訓,已經有了軍人基本的樣子。


    陳修遠在節堂內和秦瑞章談論著時事,兩人已經分別一年有餘,此時又有幸在揚州府相會,彼此之間相談甚歡,親身經曆大明北方的戰事,陳修遠感覺秦瑞章對時局認識更清醒了。


    “興華,你護衛貴妃娘娘,還有公主及兩個小王爺,對於先帝來說是功勳卓著,但對於南京新帝來說,你是給他帶來了一個巨大的危機!”


    都是明白人,秦瑞章沒有點明,但陳修遠心裏跟明鏡似的,他非常明白,如今南邊應該是恨不得自己碎屍萬段。


    “唉!秀石,我隻怨自己速度慢了一些,你可知道,如今這朝局隻有先帝子嗣的繼位,才能讓朝局團結起來,共同對抗逆賊以及滿清,其他人上位就少不了相互攻訐掣肘,南京新朝廷看似成立,其實就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政。”


    秦瑞章當然明白,現在的南京東林黨、閹黨、楚黨、浙黨等等黨派林立。


    “興華,在下有一肺腑之言!”


    陳修遠看著秦瑞章一臉的認真,不知他要說什麽,平靜的道:


    “秀石兄,但講無妨!”


    “興華,永王被冊封太子之事,方大人他們態度如何?”


    陳修遠知道,秦瑞章基本上是詢問自己的態度,因為方嶽貢他們的態度,秦瑞章可以從趙國棟那裏得知。


    “不瞞秀石兄!當然有些遺憾,可又能怎麽辦呢?畢竟南京朝廷已然建立,不要這種結果,就隻能刀兵相向了!如果到了那種地步,揚州城血雨腥風,大明天下更加混亂,後果不堪設想。”


    明白了陳修遠的意思,秦瑞章就殷勤的提醒道:


    “興華,在下分析,南京方麵現在由於東林黨與閹黨抗爭,東林一黨又控製著輿論導向,弘光朝廷初立,所以才有了永王被冊立太子之事,自古以來皇權之爭都是腥風血雨,日後興華要遠離南京,以免引來殺身之禍!”


    陳修遠看著無比真誠秦瑞章,心裏麵十分的震驚。自己一路護衛貴妃娘他們南下,論功行賞自己怎麽著也得官升幾級,本來想著靠自己積攢的名望,能給南京朝廷出謀劃策影響一下朝廷的國策,看來自己太想當然了,竟然沒有想到自己的危險。


    陳修遠默默地點了點頭,仔細想想的確是這迴事兒,日後東林黨與閹黨相爭,閹黨第一個就會拿自己開刀。


    “報告!”


    這時兩人被門外的聲音打斷了談話。


    “進來!”


    秦瑞虎滿頭大汗,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秦瑞章看到他這般模樣,不由的教育道: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秦瑞虎平複一下,報告道:


    “城外來了一支隊伍,說是朝廷的欽差大臣,要方大人等人到城門口迎接!二虎哥沒開門,讓我來報告請示。”


    欽差大臣?陳修遠知道這裏南京朝廷派人來了,他看了秦瑞章一眼,笑道:


    “說曹操曹操到!”


    陳修遠吩咐人去鹽道衙門稟告方嶽貢他們,又對著秦瑞章道:


    “走!咱們也到城門去,看看南京朝廷那邊派何人來了揚州城。”


    陳修遠和秦瑞章先一步到了城門處,見葛二虎依然沒有打開城門,陳修遠也不惱怒,而是直接登上了城頭。


    看著下麵的欽差隊伍,除了沒有鳴鑼開道,其他該有的排場樣樣俱全。


    “二虎子,打開城門!”


    隊員們打開城門,用絞輪放吊橋的時候,方嶽貢他們趕來了城門處,看到了城外的欽差隊伍。


    以方嶽貢和邱瑜為首,大小二十幾位北京過來的官員,身穿各色各樣破舊不堪的官服,站立在城門邊側,注視著城外兩頂八抬大轎。


    他們沒有出城按欽差大臣的禮儀迎接,而是在城裏等候,說實話南京朝廷尤其是史可法是有些理虧的,這也是一種無聲抗議的方式。


    史可法沒有計較,而是下令欽差隊伍進城,在城門內下轎和方嶽貢他們寒暄幾句,然後直接就趕往知府衙門。


    揚州知府衙門。


    史可法為首,方嶽貢、邱瑜高宏圖還有阮大铖幾人,來到了知府後堂,進了袁貴妃房間,看著端坐在床榻上的袁貴妃,幾個人磕頭禮拜給袁貴妃請安。


    “微臣給娘娘請安!”


    袁貴妃示意大家起身,又讓沈威給眾人看坐,看著滿屋子的臣子,袁貴妃禁不住又想起了皇帝朱由檢,和自己一路而來的磨難,不由自主的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身邊的太監、宮女,都跟著哭了起來,以助貴妃娘娘悲哀。


    史可法幾人也是擠出來了眼淚,其他一眾南京朝廷隨員和北京過來的官員,則是跪在袁貴妃的房間外,給貴妃娘娘請安,然後就是一片哭聲,在揚州府給遙遠的崇禎皇帝哭喪。


    袁貴妃、長平公主和兩個小王爺如假包換,其實史可法和阮大铖他們心裏麵十分清楚,不過這程序必須要走,冊立太子之事,史可法征得了袁貴妃的同意,然後安慰袁貴妃一番,就離開了揚州知府衙門。


    冊立太子之事,已經眾人皆知,可方嶽貢他們這些北京朝廷的忠臣怎麽安排,才是史可法此次前來的難題,這些都是在李闖的刀口下,把袁貴妃他們搶出來的,南下路上又是九死一生。


    鹽道衙門裏雙方落座後,方嶽貢率先發難。


    “史大人,一月以前娘娘鸞駕在徐州府之時,眾人就給南京留守去了信件,言明先帝子嗣尚在,你們怎麽能私自擁立藩王登基稱帝?”


    史可法知道當時也是跟馬士英他們妥協的結果,對於兩個小王爺來說是不公平的,可當時朱由崧已經監國,況且有馬士英、阮大铖還有南京的一些勳貴支持,最主要的是盧九德勾結的江北四鎮十幾萬兵馬緊逼南京,稍有不慎南京就要血流成河。


    史可法也是被逼無奈,可方嶽貢追問自己卻無言以對,阮大铖倒是站起來說道:


    “怎麽?方大人這是要反對當今的聖上嗎?”


    阮大铖是閹黨餘孽,跟馬士英交好,更是擁立福王的代表人物,這是路人皆知的事情,此次前來揚州府就是代表著馬士英。早有人看他不順眼,兵部堂官閆祿怒斥道:


    “阮大铖!你個閹黨餘孽,此地有你什麽說話的資格?”


    隨後就是無休止的爭吵,明朝文官吵架是有光榮的曆史的,相互攻訐是他們的特長,眼看著無法收拾,邱瑜提議讓史可法他們先休息明日再論。


    沒有事先溝通的談判都會無疾而終的,到了晚上史可法、高宏圖找到方嶽貢、邱瑜,聚在一起推心置腹的商討起來。


    “方大人,邱大人當時神京陷落先帝殉國,太子等人也傳出來遇害的消息,大明不可無主啊!”


    史可法將當時南京擁立的爭鬥,前前後後一五一十的給兩人將了一邊。


    “方大人、邱大人,當時的情形不得如此啊!盧九德勾結黃得功等四鎮總兵,兵臨南京城下,為了不使南京血流成河,朝廷諸臣不得已而為之。收到你的信時,福王已經監國不日就登基稱帝,當時跟福王妥協就是冊封定王為太子。”


    方嶽貢和邱瑜都是歎氣,但事情的發展趨勢,不是他們可以掌控的,聯想到揚州城外的大軍,到此時,定王被冊立為太子的事,看來是無法更改了。


    既然定王冊封太子之事原則上都同意,剩下的就是各個官員切身利益了,史可法跟方嶽貢交了底,原則上這次護衛袁貴妃、定王等人南下,南京朝廷給予各個官員官升兩級士兵雙餉。


    第二天早上,由方嶽貢先和北京南下的各官員溝通,取得大家的基本同意後,鹽道衙門裏又開始了大會,知道事情已妥的阮大铖率先發難。


    “各位大人,從昨天到揚州府,本官一直沒有見到都鹽運使黃忠良黃大人,請問這鹽道衙門的當家主人哪裏去了?”


    也不能怪阮大铖關心,這鹽運使就是他建議馬士英任命的,揚州府破城前還說有幾十萬兩鹽稅,不日就要解往南京,不想這個茬口揚州城發生變故。


    見沒有人迴答他的問題,方嶽貢就親自說道:


    “阮大人,朝廷難倒還想追究攻破揚州城的事嗎?”


    方嶽貢知道阮大铖提出鹽運使的心思,無非就是鹽稅的去向,更知道這黃忠良也是閹黨一脈,所以索性就把事情說大偷換概念,把鹽運使的死和揚州城破放到一起。


    揚州府事件要和平解決,這是南京朝廷的共識,阮大铖心疼銀子,但也不能和這個大方針過不去,隻好氣乎乎的說道:


    “一碼歸一碼,黃大人的死,本官一定會查清楚!如果有人濫用私刑,日後定要稟報皇上!”


    一個小小的插曲,後來傳到了陳修遠的耳朵裏,陳修遠鄙夷不屑的笑道:


    “這廝還真會找關鍵人物!看來以後要防著這閹黨餘孽!”


    陳修遠的級別不夠參加會議,現在除了巡視城防,就是在校場裏督促訓練,倒是倒是十分的清閑起來。


    陳修遠雖然沒有參加會議,但方嶽貢和邱瑜沒有忘了他的功勞,講訴了陳修遠救駕始末,直接建議史可法奏請,升陳修遠為正三品海防遊擊,這樣陳修遠從正五品的衛所製海防守禦千戶,變成了營兵製度的海防遊擊,兵餉由朝廷定員發放,朝廷發不發不知道,但你可以正大光明的要銀子了。


    陳修遠的名號,這些天裏在南京城裏聲名遠揚,在揚州府更是路人皆知。史可法也想不明白,一個小小的海防守禦千戶,竟然有如此的魄力,變賣家產募兵北上勤王救駕。


    當時可有不少的忠臣良將都欲北行,可都是折戟而歸,可這個陳修遠竟然在百萬闖賊軍中,營救出太子等人,可惜太子又遇難與亂戰之中。


    鹽道衙門裏,一切基本都談妥以後,史可法就向南京朝廷上表,通過內閣再由弘光皇帝朱由崧禦批奏陳,然後正式下旨昭告天下。


    南京朝廷迴複的很快,七日後朝廷的聖旨就到了揚州。知府衙門正堂清掃一新布置香案,準備明天迎接聖旨。


    袁貴妃坐在床榻上,支走了身邊伺候的宮女,詢問下麵的沈威道:


    “沈公公,聽說南邊的聖旨到了,方大人他們皆有封賞,不知陳大人南邊是怎麽安排的?”


    “有消息說是晉升陳大人為海防遊擊!”


    袁貴妃也弄不清,這武將裏遊擊是個什麽官,他原來平日裏接觸的都是有爵位的勳臣,所以就問沈威道:


    “是什麽爵位?”


    聽到袁貴妃這般詢問,沈威懵了,隻得老實迴答道:


    “陳大人沒有爵位!”


    陳修遠沒有爵位,這讓袁貴妃十分愧疚,又迴憶起闖賊攻破京城,自己在皇宮當時的情形。


    先帝下旨天下勤王,對文臣大加封賜,對武將更是不吝候伯之爵,可到頭來這些忠臣武將,沒有替先帝分憂解難之人。她還知道先帝為了讓山海關總兵吳三桂勤王救駕,晉封他為平西伯,就連他在京城的父親也加封為,就這樣吳三桂依然沒有到京城解圍。


    而反觀陳修遠,遠在舟山島上,距京城萬裏之遙,帶著自己的家丁護院奔赴京城,舍命勤王救駕,這才是大明鐵骨錚錚的忠臣,可到頭來隻封了個不入流的遊擊,袁貴妃越想越氣。


    “沈公公,哀家的命,可都是陳大人所救,就連方大人他們也是陳大人從闖賊軍中奪迴來時,這樣大的功勞,難道就值一個小小遊擊?”


    一席話把沈威說愣了,這陳修遠的功勞,沈威當然再明白不過了,就是到了揚州城,人家還讓人送過來十萬兩白銀以供開銷,換成這些朝廷官員們,他們肯嗎?聽袁貴妃的意思,是為陳修遠叫屈,沈威也是迴話道:


    “娘娘所言極是,就是奴才的命也是陳修遠所救!”


    看著沈威和自己達成共識,袁貴妃就說道:


    “哀家不同意南邊給陳大人的封賞,陳大人忠心耿耿勇冠三軍,應該封爵忠勇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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