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啊、…………!!」


    某物燒焦的臭味刺鼻而來,讓一輝恢複了意識。


    (咦,我……)


    意識突然遭人切斷的一輝大腦一片混亂,他雙手抱頭,睜開眼睛。


    眼前的景象讓他說不出話來。


    「這是,什麽……」


    一片紅土荒野展現在他眼前。


    黑色的某種物質噴出火焰,照亮漆黑的夜晚,導致有些地方甚至分辨不出到底是樹木還是人。


    這副景象猶如地獄。


    「這,是——唔嗚!!」


    一輝胸口頓時作痛,痛得就像被烙鐵燙到一樣。


    他把手放在上麵,胸脯的裂傷便滲出鮮血,染紅了手。


    看到傷口之後,一輝徹底清醒過來。


    意識連通被人粗暴地千刀萬剮的記憶,迴想起自己倒下之前發生的事情。


    (對。我被史黛菈刺傷了……)


    幸虧及時注意到那股不協調感,他才能在極短時間內免受致命傷。但一輝筋疲力盡的身體已達極限,失去意識。


    這處地獄是之後才造出來的?


    既然如此——史黛菈和珠雫又會變成什麽樣!?


    一輝不顧傷痛站起身,再一次專注地環視周圍。


    隨後,他在大約十米遠的地方看到了倒地的珠雫。


    「珠雫!珠雫!!振作一點!!」


    一輝捂住傷口,來到珠雫身邊。


    珠雫全身燒傷。


    她唿吸微弱,仿佛立刻就要消失。再怎麽叫喚,也依舊沒有任何迴應。


    一輝繼續環視周圍,緊接著又在稍遠的地方發現了愛麗絲、刀華還有王馬的身影。三人和珠雫一樣,都倒在裸露的紅土之上。


    他們還活著麽?一輝看現場情況也不好確定。


    (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們朝艾倫斯的地下實驗室發起進攻。


    如今,實驗室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寬廣的夜空下隻有空無一物的荒野。


    莫非是——巨大的力量連帶地上的礦山掀飛了地下設施?


    如果有人能做到這種事——


    (動用的肯定隻有史黛菈的力量、史黛菈的火焰……——!!)


    意識漸行漸遠的一刹那,一輝親眼目睹史黛菈刺穿自己胸膛時的表情。迴想起那副表情,一輝忍不住咬緊牙關。


    他一直都不敢想象。但這份最糟糕的可能性還是從腦海裏一閃而過——


    「喲。穿上幾層泡沫鎧甲一樣的玩意,專門保護一輝的身體,而不是直接釋放冷氣對抗《暴龍咆哮》散發的光熱啊。這是個巨大轉機啊——《深海魔女》。」


    而現實,又將這份可能性擺在了眼前。


    史黛菈在一輝身後說道。一輝聞聲轉過頭去。


    「史黛菈……」


    她深愛的少女正帶著邪惡的笑容站在原地。一輝從未見過那副笑容。


    「……看來,你分給他太多力量了,自己都顧不上防守。真是精神可嘉、感人肺腑啊!你說是吧,一輝!」


    你們竭盡一切力量,采取最佳策略,作出最快行動。你們花了這麽多心思跟我作對,卻還是徒勞無功。


    即將失去意識前聽到的這句話,在一輝腦海裏不住迴響。


    一輝聽不得這種話。


    「都是騙人的……!史黛菈!你給我清醒一點!!史黛菈!!唔、咳嗬咳嗬!」


    一輝像是苦苦哀求似的喊道。


    但眼前化身為史黛菈的『敵人』隻是輕蔑一笑。


    「哈哈哈。事到如今你還不能接受現實嗎?我本來以為你會更加認命呢,這可讓我有點失望。不過你放心,史黛菈並沒有死。肉體和靈魂都在我這兒。就是……史黛菈·法米利昂的人格消失了而已。」


    「——!?」


    「人格由過去的經曆構築而成。我利用亞伯的《精神控製》幹涉她的記憶、經曆,然後一一刪除。能懂我意思吧?她並不是不記得。而是史黛菈從頭到尾都沒見過你們。」


    「唔,不可能有這種事!!史黛菈!你振作一點!!你本來就不是那種特別懂事的女孩,怎麽可能會被那種男的牽著鼻子走!!」


    聽完一輝的斥責,艾倫斯故意裝出高興的神色。


    「是啊。一輝你說的有道理。她確實不太懂事。哪怕是在被投藥、隔氧,以及無法正常思考的情況下,她依然能夠頑強抵抗《精神控製》。但是——隻要有人安上那個裝置,我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控製那個人的意識。感覺、經曆,甚至是時間,我都可以控製。」


    「……時、時間?」


    「沒錯。你應該也做過一段非常漫長的夢,那場夢可不止一個晚上呢。同樣的,在你們趕來這邊救史黛菈,同我交戰的這段時間裏,史黛菈已經在那個培養艙中……度過了七十年的人生。」


    「!!」


    「七十年來,她沒有得到過任何人的肯定,隻是被關在自己的房間裏虛度光陰。無論度過多少個夜晚,醒來看到的都是同一個天花板。都是空無一人的房間。現實在七十年前就已經化為夢境,她現在甚至都記不清了。你難道覺得自己還有餘力熬過這段漫長的時間,繼續相信這份現實?」


    艾倫斯談起自己對待史黛菈的手段。一輝聞言,頓時臉色煞白。


    這些手段比任何拷問都要殘酷,想想就讓人覺得可怕。


    沒想到在他們趕來救援之前的幾個小時裏,史黛菈就遭遇了如此慘無人道的對待。


    一輝怪自己犯錯,隨隨便便就讓敵人奪走了史黛菈,氣得大腦都快要瘋掉了。但他依舊扯破嗓子喊道:


    「史黛菈!!咳嗬!史黛菈,你能聽到嗎!不要認輸!!不要向這人強加給你的噩夢低頭認輸!!我們之間的戰鬥、朝夕相處的時光,根本就不是什麽夢!!史黛菈啊啊啊————!!」


    他嘶聲唿喚,嘴裏、胸部的傷口紛紛流出血液。


    但是史黛菈的表情除了嘲笑,作不出任何迴應——


    「就算你不理解我說的話,現實還是不會改變。再讓你嚐嚐現實有多殘酷吧。」


    「咕啊!」


    一輝痛得叫出聲來。艾倫斯粗暴地踢飛了一輝。


    嬌小的一輝仿佛足球一樣,輕飄飄地滾過好幾米。


    「你妹妹還有點唿吸呢。別看我人畜無害,我可是很記仇的。你摧毀我獨創的肉體,實在是讓我丟盡了臉啊。你給我的屈辱,我一定會如數奉還的,不然我心裏過意不去。」


    說完,艾倫斯掄起大劍——史黛菈的靈裝《妃龍罪劍》。


    他要用刀砍飛珠雫的頭。此時珠雫還昏倒在地。


    「壓力會拖慢人的思考。所以,我必須要盡可能排除掉這些壓力,你說是吧?」


    隨後刀刃一揮而下。


    動作毫不遲疑,就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一樣。


    史黛菈的靈魂之刃,劍指珠雫頭顱,一揮而下。


    「住手!!史黛菈啊啊啊————!!」


    一輝再怎麽唿喊,史黛菈也聽不到他的聲音。刀刃沒有停下。


    幾秒後,《妃龍罪劍》的金色刀身便使珠雫頭身分離。


    眼前的景象令人難以置信。她如果是史黛菈,就絕不可能對朋友狠下殺手。


    所以,她的狀態、舉動更能夠證明一點:一輝眼前的人物,絕不是他深愛的那個少女。


    現實就是如此難以撼動。


    要是這時候閉上眼睛,拒絕麵對一切的話,該有多麽輕鬆啊。


    該有多麽爽快啊。


    但是——他做不到。


    黑鐵一輝唯獨這件事做不到。


    ——睜開眼。握好劍。


    胸脯那道隱隱作痛的傷口深處。來到比心髒更加深邃的地方。


    身為『個體』的黑鐵一輝,他的自我(identity)在內心深處發出低語。


    ——你應該明白這一切。


    眼前這個化身為史黛菈的人,已經不是史黛菈了;


    自己的聲音根本傳不到史黛菈耳朵裏;


    而且……自己身在她的近旁,卻沒有保護好她,實在是太窩囊廢、太沒用。


    因為黑鐵一輝比誰都了解史黛菈·法米利昂。


    了解她是一個怎樣的女孩,喜愛什麽、珍惜什麽。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突然離開法米利昂之後,還能收獲到這麽大的成長,也沒想過會遇到自己的摯愛。』


    他還記得史黛菈說完這句話後遙望破軍學園校舍的那道目光。


    目光中飽含唿之欲出的愛意。


    摯愛。


    那個詞肯定不是隻說給自己一個人聽的。


    她愛著自己來日本後度過的每一天,愛著自己度過的每一段時光,愛著曾經同自己交戰過的各路勁敵——愛著一切賦予自己強大力量的事物。


    但如今,她珍惜的這一切很快就要毀在她自己手中。


    很快就要被破壞成難以挽迴的樣子。


    唯獨這一點——


    唯獨這件事————


    你休想得逞!!!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


    朝珠雫頭顱砍下的刀刃霎時停住了。


    一輝發出撕心裂肺的咆哮,衝到珠雫和艾倫斯中間,用《陰鐵》架住了那把刀。


    見狀,艾倫斯驚得瞠目而視。


    「嗬。傷勢這麽重,身體竟然還能動起來啊。你的執迷不悟真是讓我驚呆了。但是沒用。你拖著這副殘缺的肉體能做什麽?」


    「咳嗬……!」


    「哈哈哈。你妹妹好不容易才幫你修複胸部的傷口,內髒怎麽又要從裏麵掉出來啦?根本就是蠢嘛。你還不如老老實實承認自己有多無能為力,這樣死得會更輕鬆。」


    艾倫斯語帶嘲諷,朝推握《妃龍罪劍》的那隻手施加一點力度。


    僅僅一點力,就能讓一輝嬌小的骨骼叫苦不迭,輕輕鬆鬆就被壓壞。


    他雙手握持刀柄和刀尖,撐住《陰鐵》,但壓根沒辦法擊退對方。


    無能為力。


    他該有多麽無能為力啊。


    他隻是為劍而活,卻連一個重要的人都沒保護好。


    黑鐵一輝的人生,該有多麽無能為力、毫無價值啊。


    說實話,他幹脆聽艾倫斯的,隻要老老實實承認自己無能為力,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就能當場了結自己的性命。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必然招致全身撕扯開裂的痛苦。隻要承認自己無能為力,他就不用受這種苦了。


    但是,哪怕無能為力,黑鐵一輝依然深愛著史黛菈……!他比任何人都為史黛菈著想。所以,一輝必須守護她所愛的事物。


    哪怕自己親手斷送史黛菈的性命——!!


    然而——


    「唔,哦哦哦哦哦哦……!!」


    再這樣無能為力下去,就不可能達成這個目標。


    他光靠像以前一樣用盡一整天的力量還不夠。


    他的力量少得連殘羹剩飯的量都不夠,根本就無法阻止艾倫斯行兇。


    無法守護史黛菈深愛的人們。


    那該如何是好?


    他已經想好答案。


    那就是今後。


    黑鐵一輝這名騎士本該繼續走過今後的時光。


    這一秒,他丟掉了其中蘊含的一切可能性。


    哪怕今後不再揮劍,也無所謂。


    哪怕今後不再戰鬥,也無所謂。


    哪怕今後再也做不迴人類——都無所謂。


    他不需要什麽未來。


    沒有史黛菈的未來,又有什麽好珍惜的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這個魔力是!?」


    所以,他要動用一切。


    字麵意思來說,確確實實是一切。


    不僅限於今天一整天。


    也包括黑鐵一輝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上述的一切。


    他為這一刻賭上一切事物。


    「我將以我的最強,堅守你的深愛之物!!」


    ◆◇◆◇◆


    突然,藍色的魔力光芒噴出一輝嬌小的身體。


    他已經發動《一刀羅刹》,按理說不可能還剩有魔力。


    (魔力絕對量增加了!)


    魔力是伐刀者帶給世界影響力的總量。即人們普遍認為,魔力的量是由人天生的『命運』來決定的。


    因此,這份總量一生都不會改變。


    但是,當一些人跨越『命運』的界限,不惜脫離人道也要貫徹自我,他們的魔力總量就會增幅,不再受限。


    人們將這種現象稱為《覺醒》,將經曆《覺醒》的伐刀者稱作《魔人》。


    一輝早已在《七星劍舞祭》當中經曆《覺醒》,他的魔力總量並不是第一次提高。


    然而這次的變化不僅僅體現在魔力量上。


    很快就要成為肉眼可見的現實。


    一輝頭發發白,眼球沾染渾濁的黑色,瞳孔泛起一抹金黃,猶如夜空中的明月。他嘴角露出牙齒,額頭隆起骨一般的物體,撕裂皮膚、分出劉海。這副姿態、樣貌根本就不屬於人類——


    「《超度覺醒》……!你居然現在就發動!!」


    伐刀者經曆《覺醒》獲得非人之魂,肉體遭到異樣的靈魂吸引,進而喪失人性,造成一係列反作用現象。《超度覺醒》能賦予使用者超人般的戰鬥力,但代價是身為人類的理智嚴重缺失。


    異樣盡顯的一輝露出獠牙,不停咆哮。他的異樣隻能用傳說中的鬼怪來形容。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


    「我也可以變成你那副樣子!!」


    下一秒,史黛菈也開始產生同樣的變化。


    史黛菈全身上下噴出火焰包裹自己,她的肉體隨即在烈焰屏障中發生變質。


    兩隻巨大的犄角,一對翅膀,粗壯的尾巴;四肢灼燒成淺黑色,表麵的鱗片花紋時刻閃耀著鐵一般的光亮。這就是史黛菈·法米利昂在《傀儡王》戰最後階段展示的《超度覺醒》狀態。


    史黛菈依靠堅韌的精神力量極力控製《超度覺醒》造就的殘暴品質,將其定為自己的招數。


    艾倫斯目前已經掌握史黛菈的大腦,當然有權操作。


    根據一輝的變質情況,艾倫斯立刻施展最強招數,應對局麵。


    然後繼續施力,欲將一輝和保護他的珠雫一刀兩斷。


    但是——


    (砍、砍不斷……!?)


    即便動用《超度覺醒》的力量,《妃龍罪劍》還是一動也不動。


    漆黑之刃與黃金之刃保持平衡。


    不,不止如此。


    (沒想到……居然被反推迴來了!)


    雖然過程緩慢,但《妃龍罪劍》的確正在被反推迴去。


    這個現實令艾倫斯十分錯愕。


    如果都處在《超度覺醒》的狀態,天資異稟的《紅蓮皇女》本就應該有勝算才是。


    而兩把刀刃針鋒相對,互相角逐的狀態下,一輝照目前的姿勢根本無法使出擅長的招數。如果是這樣就更不用說了。


    而且一輝現在已經失去半個原來的軀體。


    史黛菈身上沒有任何東西能輸掉這場角逐。


    可是為什麽?


    艾倫斯馬上就找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因為他在相交的兩把刀刃前方,目睹黑鐵一輝迅速成長迴符合原本年齡的身體。


    珠雫現在已經失去意識。不僅無法為他療傷,也無法用自己的體細胞來修複他的身體。


    一輝剛才是靠自己的力量使身體獲得成長,自主療傷。


    (《體能強化》!!)


    黑鐵一輝原本的能力就是《體能強化》。


    他通過這項能力,再加上曾經在愛德貝格修行時習得精密的魔力控製技能,才能幹涉自己更加細小的體細胞,而不是去幹涉肌肉。他以《超度覺醒》增加的魔力作為燃料,促進細胞代謝,使身體得以迅速成長。


    短短一瞬間就完成了有限次數的細胞分裂。


    為了這一刻的戰鬥,他事先思索未來應有的局麵,耗費自己的生命。


    這股驚人的力量,最後竟然將巨龍的臂力反推了迴去。


    《妃龍罪劍》被彈開,艾倫斯猛然向後傾倒。


    「唔!」


    艾倫斯本想立刻站起身來,但是——一輝沒有放過他。


    「《一刀修羅》。」


    一輝不再需要進一步的成長,轉而把所有魔力用在攻擊上。艾倫斯的身體隨即出現令人費解的現象。


    (這……這是,什麽!?)


    史黛菈眼中的世界突然失去色彩,聲音也同時消逝。


    一切事物都化作單調的黑白色,逐漸聽不見風聲。


    艾倫斯還沒來得及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大腦就變得混亂異常。


    一輝的能力隻是用來幹涉自己的。


    並不能影響到對方。


    那到底為何會出現這種異常情況?


    不管艾倫斯有多混亂,戰局依舊繼續上演。


    艾倫斯猛然向後傾倒,退了幾步。一輝便上前邁步,向艾倫斯發動追擊。


    比起迴答這令人費解的現象,保衛自己才是當務之急。


    艾倫斯把問題暫時擱置到大腦角落,握好《妃龍罪劍》,以便防守一輝的追擊。


    他剛準備握好——就發現不僅僅是自己眼中的世界出現異常情況。


    (身體——……!)


    動不了了。


    手指也是動彈不得。


    就好像除了一輝一個人,整個世界連帶時間一同停滯了一樣。


    (難不成——)


    艾倫斯注意到一件事:身體動不了了。見到令人費解的現象依舊持續,他便針對這現象想出一個假設。


    艾倫斯瞥了一眼一輝的腳下,好驗證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確。


    隨後他便看到了能夠肯定自己假說的現象。


    一輝上前的身體,還有他被周遭烈焰投射到荒野上的影子,兩者都是分開的。


    靜止的世界裏隻有一輝在運動,他的影子已經被本人的動作丟在原地。


    一輝發動殺手鐧《追影》引發的現象能夠倒置過程和結果,造成世界的扭曲,這道影子就是如此。


    黑鐵一輝既已成為獨一無二的結果,森羅萬象隻會變成被結果拋在後頭的影子。下一秒,倒置現象將變得可視化。


    隻有當敵人想當然上前進攻時,才會引發這一現象。換句話說——


    (難不成所有戰鬥動作都變成了《追影》!!)


    甚至不需要伐刀術的原理,也不需要交叉法了。


    他輕輕一揮劍,就能隨心所欲地改寫世界。


    快速成長替換了原有《超度覺醒》造就的人性和未來,使得『引力』更能影響黑鐵一輝的因果,足以讓世界都容忍他唿之即來的『絕對斬殺權』。


    所以,現在一輝決定『斬殺』,此刻艾倫斯看到的所有事物都已經變成被他拋在後頭的影子,追趕名為『已經斬殺』的結果。艾倫斯無法製止因果凝聚在一起。


    這一秒,艾倫斯深刻認識到自己失敗了。


    要是早點送這男的上西天該多好。


    但一切都是馬後炮。


    在單色世界裏,那把漆黑刀刃顯得格外黝黑、昏暗,仿佛吸入似的指向艾倫斯的脖頸。


    哪怕是巨龍的生命力,頭斷了也活不了。


    艾倫斯沒有辦法阻止這一舉動。


    一個專程從遙遠的美國跑來操縱史黛菈的肉體,又不用承擔任何風險的男人,麵對眼前一位試圖賭上今後所有前途背水一戰的騎士,能靠什麽來壓垮他的決心呢?


    既然有人能在這一刻乘虛混入戰鬥領域,就說明——


    這個人肯定和一輝一樣,都隻靠劍斬斷自身的命運。


    「你的『最強』現在就是這種水平?」


    緊接著,漆黑之刃眼看就要砍向巨龍首級,卻被白銀之刃擋住了。


    夜空飛來一位劍士,手持的雙劍形似一對羽翼。


    見到一輝失去人類模樣,這名來者失望地說道:


    「真讓人傻眼。才一段時間沒見,你就變得這麽弱啊,一輝。」


    擋下一輝的劍、砍斷扭曲因果的人,正是世界最強劍士——《比翼》愛德懷斯本人。


    ◆◇◆◇◆


    時間倒流至不久之前。


    黑鐵嚴與西裏烏斯·法米利昂在聯盟日本分部司令部舉行電話會談。


    聯盟總部副長官《白翼宰相》諾曼·克裏德通過自身伐刀絕技《蒼天之門》傳送至該司令部。


    攜某個人物一同到訪。


    西裏烏斯就不用說了,甚至是表情從不顯示情感波動,以至於被稱作鐵麵具的嚴,都不禁瞪大雙眼。


    「《比翼》愛德懷斯,你為什麽會和《白翼宰相》在一起?」


    因為諾曼帶來的人物,對於《聯盟》《同盟》雙方來說都是天敵。


    「她把身負重傷的《鬥神》南鄉送迴了聯盟總部大樓。當時,南鄉獨自擔任殿軍,還托付你的長子保護月影總理。後來她好像又同南鄉匯合,並肩作戰。」


    「我並沒有加入《聯盟》陣營。事情是自然而然才變成這樣。我既不屬於《聯盟》,也不屬於《同盟》。就像我曾經和你們交戰一樣,隻有正義是我行動的根據。」


    愛德懷斯斬釘截鐵地說道。


    她的語氣,早已不像以前在愛德貝格一輝等人時那樣平緩。


    這也難怪。


    《聯盟》《同盟》兩大勢力隨隨便便就將她的家鄉設為戰場。


    她不為任何一方站隊,兩大勢力卻互相爭奪她的故土,就地開戰。


    她單刀上陣,阻止戰爭,世界最強劍士的故事從此拉開序幕。


    之後,她一直在《聯盟》《同盟》之間扮演自由之劍(正義)的角色,也拯救了許多因為兩大勢力瀕臨崩潰的人,好比她在故鄉的那段經曆。兩大勢力偽造的條條框框根本限製不了她。


    正因如此,她對嚴這類《聯盟》的人沒有一點好感。


    然而——


    「不過,我可以和你們共同站在正義的一方,僅限本次事件。我非常肯定。」


    本次事件。


    嚴的觀察力並不差,不用特意說明他都能看出來,這件事指的就是從美軍侵略到史黛菈遭綁架的一連串風波。


    她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嚴不得而知。但是她和諾曼一同出現在這裏,就說明聯盟總部的最高領導人——總部長《白髭公》已經認同她的意見。


    所以,嚴催促道:


    「願聞其詳。」


    愛德懷斯點頭同意。


    「我以前就對《大教授》的舉動抱有疑問,也一直在盯著他。因為他的行為,似乎不僅僅停留在維持必要之惡《解放軍》,防止世界大戰重演這一個目的。果不其然,《傀儡王》搗毀《解放軍》之後,他就趁機搞大動作。這件事發生後,我終於抓到了他的把柄。不過《大教授》好像已經知道我要動手,所以我隻好晚些再行動。」


    「結果,我縱容《同盟》魯莽行事,局勢甚至惡化到史黛菈同學慘遭綁架。」愛德懷斯愧疚地說。


    「剛才和法米利昂國王交流一番過後,我大概知道情況到底有多緊迫了。身為騎士,哪怕王馬他們再怎麽出色,他們要麵對的敵人《大教授》依舊危險。如果等到征得《聯盟》一致意見才派遣增援力量,恐怕為時已晚,這樣做太拖拉了。」


    「那麽隻有一個辦法。」愛德懷斯又說。


    「我去配合增援。」


    聽完,嚴頓時聯想到大致情形。


    《白髭公》打算不動用《聯盟》的力量收拾時局。


    對於拯救史黛菈的議題,《聯盟》內部肯定是毀譽參半。


    嚴拿自己考慮已久的國債來說服別人,這種做法略帶威脅的意味,也是各國意見不一的開端。


    不僅會使國家之間產生摩擦,還有可能造成《聯盟》內部逐漸分裂。


    《同盟》硬是把一切有《解放軍》參與的罪行推給《聯盟》,挑起戰爭,激化兩大陣營之間的矛盾。他估計已經預料到將來可能會發生這種情況,也不希望這種情況發生。


    因此,嚴才讓《白翼宰相》把她帶到日本。


    「既然你們隻看到微不足道的麵子和過往的關係,還試圖阻止我,就隻能用這把劍攔住你們了。」


    「我們現在沒有力量阻止你。更何況……」


    不如說他們從來沒有這種想法。


    她肯定會出動,一氣嗬成。


    《聯盟》一直都把她當成罪犯,如今卻要利用她的正義。這樣做的確有些丟臉,但是支援那些先行出動的學生騎士,才是當下應該優先的事項。


    事到如今,嚴也不想為了麵子浪費口舌。


    「……非常感謝。」


    見狀,愛德懷斯表示不需要感謝。


    「我這樣做是出於正義。我雖然早就想到《聯盟》和《同盟》會維持《解放軍》這一必要之惡,但也更加深刻體會到一點,我靠自己武力能挽救迴來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


    《解放軍》是一個恐怖組織,以能力者擇優主義為思想基礎,領導人是曾經挑起世界大戰的《暴君》。大戰後,以風祭為首的世界性財閥掌控該組織的資金麵,並對大多數成員隱瞞《暴君》死亡的事實,調節《聯盟》與《同盟》之間的矛盾,充當平衡木的作用,防止雙方再次發生全麵衝突。


    兩大勢力把過去的事情當作借口,進而挑起這次戰爭,的確是事實。但是,要想在世界大戰後進行重建工作,不僅需要三足鼎立的格局,也需要一個能夠籠絡世界之惡《解放軍》的容器。如果沒有這些條件,從屬於《解放軍》的惡勢力必定會漫無目的地遍布全世界,還會給世界帶來更加巨大的混亂。戰後重建工作空恐怕也將擱置一個多世紀。


    如果兩大勢力需要愛德懷斯,他們隻能跟《解放軍》保持步調一致,這種做法其實就相當於承認了《解放軍》的功過。然而——


    「但是,就算腿骨折了,也不能總是拄著拐杖。是時候該放手了。」


    愛德懷斯最後補充完這一句,顯現雙劍《聖約之儀》(testament)。


    「我該說的已經說完了。接下來就剩動手了。」


    愛德懷斯堅決地說道。


    『不管是奎多蘭一事也好,還是這次的情況也罷,小女一直受你照顧了。改天請讓孤好好款待你,以表示孤的謝意。』


    西裏烏斯隔著大屏幕深鞠一躬致謝。


    他並不是仗著自己聯盟加盟國國王的身份,而是因為自己是一名父親,才會說出這樣的話。聽完後,愛德懷斯終於露出溫和的笑容,說道:


    「我可喜歡那些孩子了。」


    ◆◇◆◇◆


    來者闖入一輝和艾倫斯之間,以一對雙劍擋下兩人的劍擊。見狀,兩人都驚得瞪大雙眼。


    「你、你是……!」


    「愛德懷斯,小姐……,您為什麽會在這裏……」


    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為什麽要闖入自己和艾倫斯之間的戰鬥?


    無數條不解的疑問閃過一輝腦海,但一輝很快就拋諸腦後了。


    愛德懷斯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對現在的自己來說無關緊要。


    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守護史黛菈愛的人。其他所有的事情,對於黑鐵一輝而言更是無關緊要。


    「請讓開……!我必須親手解決他!!」


    因此,一輝向劍中施加力量,試圖推開愛德懷斯。


    而艾倫斯也準備動用巨龍的臂力打飛入侵者。


    但是——


    「咕,唔……!」


    兩人施加的力經過愛德懷斯的雙劍形成循環,演變成壓製敵我雙方的反作用力。


    拉鋸戰狀態下,一輝活動十分受限。見狀,愛德懷斯難掩失望的表情,斜眼看向他。


    「你真的變弱了。……還記得你當初在愛德貝格和我交戰的事情嗎?那時候,我是為了幫助史黛菈同學才阻止小莉,但你卻擋在了半路。你當時所處的情況確實令人絕望,但你始終都相信史黛菈自身的強大!」


    「……!」


    「你一開始在曉學園運動場上和我對峙的時候也是這樣。你直到最後一刻都敢於麵對我的劍。這種做法並不是自暴自棄,我知道你麵對恐懼和困難並且向前邁步,是為了迎接更美好的明天。你正是踏出了紮實的步伐,才能打敗我的劍。」


    「您是說……」


    「你無論何時都向前看,總是不放棄麵對明天。也不是隻顧今天的事情就不管明天了。為了明天,你甚至不顧生死拚命活出今天的自己。你擁有巨大的勇氣。這份勇氣才是你的過人之處,是經過我認可的。但是你現在——怎麽會是這樣一副難看的樣子?」


    「~~~……!」


    愛德懷斯的批評讓一輝難掩焦躁。


    愛德懷斯還沒有搞清楚狀況。


    自己當初在愛德貝格之所以相信史黛菈,是因為史黛菈需要親自對戰愛德懷斯。


    所以自己也狠下決心。


    隻要她願意獨自前行,自己絕不會擋路。


    但是這次不一樣。


    要不是自己上前阻止,珠雫早就人頭落地了。


    遠處倒地的王馬等人更加不可能活著。


    事情演變成如此境地,恰恰可以證明史黛菈已經不再是原來的史黛菈了。


    「我又不是自己想才這樣做……!」


    「……你冷靜一點。」


    愛德懷斯一刀阻止一輝的反駁。


    她一刀打破平衡,徹底砍斷一輝額頭上的角。那根角是一輝經過《超度覺醒》,肉體發生變異才長出來的。


    「唔啊!」


    一輝額頭直冒鮮血,連連後退。


    半個視野都處在血色籠罩之下,逐漸模糊。


    但是現在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退縮。


    愛德懷斯為了隔開一輝和史黛菈,站在兩人中間。一輝立刻重新架好刀,試圖攻擊愛德懷斯。但是——辱罵一輝的不止愛德懷斯一個。


    「……《比翼》,說的沒錯……」


    「大哥!」


    黑鐵王馬拚命擠出聲音,組織語言。盡管全身上下嚴重燒傷,難以自我治愈,但他依然拄著《龍爪》,勉強站起身來。


    王馬顧不上燒焦的臉皮出現裂痕,麵帶憤怒的表情,說:


    「你自己,都說過,吧……。你的劍術,不是為了變強,而是為了取勝……。就算麵對比自己強大的對手,也必定能取勝。這就是黑鐵一輝的『最弱』……!」


    王馬用上一輝在《七星劍舞祭》決賽前對自己說的話,指責一輝。


    「看看,你現在,是什麽窩囊樣!!你不僅放棄自己,還放棄自己的女人,眼巴巴等著明天來臨,難道這就是你贏得的勝利!?蠢貨!!難道想不開就是你選擇的騎士道嗎!!」


    「……!」


    「你、珠雫,還有我身後的那兩個人,大家都還活著……!!現在還沒有一個人喪生!!你接下來隻需要扇那女的一巴掌,讓她好好清醒清醒就行了!我絕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在戰鬥時灰心喪氣!!」


    除了王馬之外,其他人也持同樣意見——


    「大哥他,說的沒錯……」


    「珠雫!!」


    因愛德懷斯出擊而後退的一輝腳下——


    倒地的珠雫同樣靠著僅剩的精力撐起瀕死的身體,說道:


    「我深愛的哥哥……可不會像您這樣在進攻的時候向後看……。我的哥哥不論何時都應該是為了進步、為了迎接更好的明天,才拚死拚活地使盡全力。」


    珠雫拉住一輝的衣袖,像是在勸誡他的行為。另外——


    「再說了……那種男人隻是隨口說點花言巧語,您怎麽就當真了呢?史黛菈同學,還沒有消失……」


    珠雫深信不疑地否認一輝變得自暴自棄的緣由。


    艾倫斯被愛德懷斯的劍死死壓製,仿佛刀刃焊在上麵一樣,生拉硬拽都沒辦法甩開,但他看到眼前這一幕,竟顯現出鋒芒畢露的笑容,一口否決珠雫的說辭。


    「你的預測非常樂觀。……但是這副肉體早就已經屬於我了……!你們所受的傷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是——


    「既然這樣……你為什麽還要冒險,拿史黛菈同學的肉體來戰鬥?」


    珠雫提出質疑並反問道。艾倫斯鋒芒畢露的笑容頓時蕩然無存。


    「你的首要目標……應該是保護史黛菈同學的身體才對。你要是真的徹底消滅了史黛菈同學的人格……待在這個實驗室還有什麽可做的?假扮成她的樣子保存在培養艙裏麵豈不是更好?」


    「——!!」


    珠雫上氣不接下氣,但追究時的語氣依舊銳利。


    一輝憤慨的思緒也注意到,艾倫斯的舉動非常不合理。


    那時候,艾倫斯偽裝成史黛菈的樣子,一輝也的確看出他的言行舉止極不協調。


    但還沒等一輝說出口,艾倫斯就向一輝等人發動突襲。


    這就是他的目的所在。換句話說,艾倫斯做出如此不合理的行為,就說明他已經徹底掌控了史黛菈的肉體。本來他乖乖假扮史黛菈的樣子,就不會滋生風險,但是他的突襲太魯莽了。


    因為除了《紅蓮皇女》,沒人能做到靠一把火就能燒毀一座山。國內戰力看到這座廢墟,大概會聚在一旁圍觀。而且她已經留下這道極具特色的爪痕,很難逃過國內戰力的法眼。


    但艾倫斯還是出動了。到底為什麽?原因很明確——因為他這樣做必然有自己的理由。一言以蔽之——


    「史黛菈同學還在這裏!我們的聲音,她一定能聽得到……!你肯定是知道這些,才打算抹去她的存在,不是嗎……!」


    他們還沒有輸。


    說罷,珠雫吃力地撐起半個身體,把手伸向一輝。她的手已經滿是燒傷。


    「哥哥,把手給我……!我要用最後僅剩的魔力……讓哥哥和史黛菈同學合為一體。既然她聽不到外麵的聲音,就往體內出發。她是我重要的朋友,請一定要……把她帶迴來。」


    珠雫絕不會當著史黛菈的麵說這麽肉麻的話。珠雫說這句話,是希望一輝能牽起自己的手。


    她堅定的意誌在瞳孔中閃閃發光。一輝登時感到羞愧不已。


    「————」


    珠雫和王馬根本就沒有放棄。


    他們是因為需要保護一輝和其他人,才身受重傷,卻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條通往勝利的道路,希望所有人都能活著迴去。


    反觀自己是個什麽樣子?


    自己隻不過是陶醉在膚淺的悲壯感當中,輕易放棄取勝罷了,還妄想隻有自己才能製止史黛菈用她的劍傷害她深愛的那些人。


    ……難道還想當然以為隻有自己是拚命死戰?


    當然不是。在場所有人都是為了史黛菈拚命死戰。


    他們都是為了救出史黛拉,才能一路挺到現在。


    因為大家都喜歡史黛菈。


    自己一個人擅自做主,放棄這場死戰,難道就有多了不起嗎?未免太自大了。


    「……謝謝你們!」


    今天所有人在此齊聚一堂,正是因為他們迄今為止都不斷秉持自身的騎士道。既然這樣,就應該拋棄那份自戀,不要再想著守護它了。就應該和大家攜起手來,一同前進。哪怕今後失去某樣東西也無所謂——


    「我不會再死心了!」


    一輝重拾決心,握住珠雫伸出的那隻手。


    「我一定會把史黛菈帶迴來!!」


    刹那間,一輝全身化作藍色的光粒,卷入珠雫體內。


    珠雫發動《青色世界》,從一輝身上提取體細胞,以便用於緊急處理自身的傷口,確保自己能夠暫時活動。


    隨後,她向壓製艾倫斯的愛德懷斯問道:


    「……我知道您是想幫我們開路,才阻止那男人出手,就像愛麗絲以前那件事一樣。您介意我這樣解讀嗎?」


    「我來隻是為了挽救生命,哪怕多救一個人也好。所以,我是不得已才考慮必須殲滅《紅蓮皇女》,但是你剛才……又讓兩名第三者合二為一,你有想過這個辦法真的能成功嗎?」


    聽完愛德懷斯的疑問,珠雫立刻在手中顯現一輝的靈裝《陰鐵》,迴答道:


    「那男的說過,他是讓自己生物細胞化的靈裝,與史黛菈同學合為一種生物,才得以操控自己的武器。既然這樣,我肯定也能做到同樣的事情。我很了解哥哥和史黛菈同學。」


    哥哥就不用說了,珠雫曾經在法米利昂戰役結束後,也有過徹底檢查史黛菈全身上下的機會。


    珠雫腦海裏早就形成了一張描繪史黛菈身體的詳細設計圖。


    就算用在其他人身上不行,但換成一輝和史黛菈,她絕對不可能失敗。


    珠雫的自信可不是一時興起隨口說說。


    準確的信息,還有以往的經曆,都帶給她堅定不移的信念。


    從珠雫毫不躊躇的語氣當中,愛德懷斯能聽出來,她確實非常自信。


    因此——愛德懷斯做出又一個決定。


    「這裏就交給你來收拾了。《深海魔女》,跟緊我。」


    她的決定大大推動了戰鬥進程。


    見到世界最強劍士加入戰鬥,艾倫斯難掩焦躁。


    「你們當初就應該老老實實被我活埋……!!」


    艾倫斯還注意到一點:愛德懷斯正在探查周圍的情況,並且已經把自己視作威脅。


    她在尋找艾倫斯真身的藏匿之處。


    她不屬於任何一個組織,而是一把自由之劍,專門消滅那些帶給人類社會巨大威脅的存在。艾倫斯正是發現愛德懷斯對自己起了殺心,才會在一開始的戰鬥中加強戒備。


    本來,他應該壓垮整座美軍基地,借著廢墟的瓦礫將地下深處的愛德懷斯等人活埋致死。


    愛德懷斯固然是世界最強,但她到頭來隻是劍士而已。真人對戰是她的強項。


    艾倫斯堅信,沒有人能活過那場崩塌。


    (他們到底是怎麽活下來的……不對!)


    他已經沒有多餘時間再去糾結這個疑問。


    愛德懷斯開始發動猛攻,為珠雫開路。


    情況發生劇變,讓艾倫斯不得不立刻應戰。


    (我要冷靜……!暫且不提亞伯跟我的身體,我如果頂著這副巨龍之軀……!)


    就足夠跟對方硬碰硬。


    很快,艾倫斯便意識到他誤判了。


    「————」


    「唔哦!?」


    艾倫斯以巨龍臂力劈砍鋼劍,試圖擊倒愛德懷斯。


    但是愛德懷斯纖細的手臂隻用一刀——單手就輕鬆接下他的攻擊。


    下一秒,愛德懷斯腳下的地麵開始碎裂,宛若玻璃。


    (難道她是把衝擊力傳到地麵,才躲過我的攻擊……!)


    她的躲閃方式,並不是直接反抗作用於肉體的力,而是從雙腳著地的一麵出發,將其傳到地麵。


    黑鐵一輝在《七星劍舞祭》上也經常使用這項技術。


    愛德懷斯靠著閃避技術輕鬆躲過艾倫斯的劈擊,隨後立刻轉向反攻。


    艾倫斯經受這道使盡渾身解數的一擊,隻能被迫陷入守勢。


    「唔!」


    白銀之刃的斬擊接踵而至,仿佛傾盆大雨。


    艾倫斯一邊忍受連續不斷的攻擊,一邊尋找再次轉守為攻的機會。


    但是他被打到向後退了一步、又一步,就是找不到機會。


    這也難怪。人們常說二刀流的攻擊風格偏向於防禦,但《比翼》的劍不一樣。


    雙刀當中的一把刀本身就可以用來作『盾』,防備敵人的攻擊。而愛德懷斯屬於過度攻擊型,兩把刀均用於發起進攻。不顧一切地揮劍砍向敵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的攻擊風格野蠻無比。


    一般的騎士模仿這種招數,搞不好會把自己都劈成兩半,一下子就沒了命。


    但愛德懷斯不是一般人。


    風聲往往伴隨人的活動而來,而她的斬擊則是凝聚無比巨大的力量,足以讓所有聲音消失不見。雙劍連續打出目不暇接的斬擊,狂劈亂砍,進而擊潰對方的起手動作,使之動彈不得,仿佛變成了一塊石頭似的。


    她覺得,隻要能讓敵人定在原地不動,就沒有必要防守,並不是要舍棄防守。她攻守兼備的狂劈亂砍就體現出一點:隻有攻擊才是最大的防禦。


    這便是愛德懷斯的劍術。


    人或物一旦卷入狂風暴雨般的衝擊,必將走向滅亡,儼然一座經受風吹雨打、逐漸破敗的石像。


    除了乖乖接下愛德懷斯的劍,伺機對打之外,他沒什麽可做的。


    史黛菈是一名騎士。隻要有她的肉體,這種事情簡直是輕而易舉。


    因為巨龍代謝可以瞬間治愈輕傷。


    但是艾倫斯沒有這樣做。


    他現在最應該警惕的,並非眼前的愛德懷斯,而是愛德懷斯身後手持《陰鐵》擺起架勢的珠雫。


    (這臭丫頭真是礙眼……!)


    ——方才,珠雫就已經猜測到史黛菈的人格仍在艾倫斯體內。現在看來,她的觀察力是正確的。


    一輝等人堅決貫徹迅速的救援策略,險些締造艾倫斯心心念念的成果。


    艾倫斯奪走史黛菈的人格控製權,攝入其衰弱的精神,將《達爾文》與史黛菈合為同一種生物。而艾倫現在隻不過是通過《達爾文》操縱史黛菈罷了。從原理上來說,這跟他剛才操縱自己肉體的方式沒有任何區別。(注:心力內投:心理學名詞,日語譯為「取り入れ」,又稱“攝入作用”,是自我防禦機製的一種,與“投射作用”相對,由弗洛伊德提出。指把本來指向外部的某種攻擊性衝動或感情轉移到自己身上。亦指將他人的某種特征甚至完整的人格內投到自己身上,時時處處模仿他人的舉動,旨在與對方抗衡或占據對方。)


    看完艾倫斯展現的噩夢之後,史黛菈徹底變成了一個孱弱無力、骨瘦如柴的老嫗。但史黛菈的精神若是能接收到一輝的聲音,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艾倫斯一旦在這時對愛德懷斯的猛攻感到焦慮,硬是轉守為攻,導致自己受傷,珠雫必定會伺機出動。這才是致命傷。


    那麽麵對如此緊迫的狀況,應該做些什麽?


    很快,艾倫斯再次考慮用這把劍應戰。


    本來他也不需要用劍打倒這名世界最強的劍士。


    不光是劍,《紅蓮皇女》還擁有很多行之有效的戰鬥方式。


    例如《暴龍咆哮》。


    這項伐刀絕技將秘密實驗室連同上層的礦山全部掀飛。


    現場並不屬於封閉空間,所以其威力和剛才相比有所下降,但也足夠將半死不活的珠雫等人徹底置於死地。


    (她就靠兩把劍,豈能抵擋住我的大範圍魔法攻擊!)


    艾倫斯以身後的翅膀扇動空氣,以巨龍之尾敲擊地麵,硬生生飛向正側方,留出足夠距離,方便他在唿吸一口氣後就能發動《暴龍咆哮》。


    他能借助一般人沒有的部位,擺出人類都不可能做到的動作。愛德懷斯的劍技注重真人對戰,而他的動作正好就鑽了這門劍技的空子——


    「喝!!」


    但是愛德懷斯依舊沉穩應對。


    艾倫斯剛移動到愛德懷斯正側方,愛德懷斯就往他跑開的方向扔出去一把劍,像是早已看透他會出這招一樣。


    「嗚——!?」


    艾倫斯堅信,隻要逃出對方的攻擊範圍,就該輪到自己進攻了。愛德懷斯卻向艾倫斯扔出一把劍,乘間抵隙。艾倫斯迫不得已隻能潦草應付。


    他隻能依賴身體下意識作出反應,以《妃龍罪劍》擊退近在眼前的刀尖。


    這樣做的確能暫時躲避愛德懷斯扔來的劍,但是迅速行動並不需要多餘的力量和架勢,每次迎擊都難免被帶偏。結果,艾倫斯的劍大幅度偏離中心線,難以進行正麵防守。


    愛德懷斯鑽的就是這個空檔。


    水平砍出剩下的一刀。


    撕裂史黛菈的雙眼——


    「《暴力征服》。」


    發動伐刀絕技。


    《聖約之儀》是掌管契約的概念幹涉係靈裝。


    用法大致分為兩種。


    一是征得雙方意見之後立下誓約,二是強迫斬擊的對象簽訂不平等條約。


    《暴力征服》屬於後者。


    「不許動(freeze)。」


    愛德懷斯命令道。艾倫斯頓時發覺一股壓迫感襲遍全身,如同被鐵鏈拴住了一樣。


    這招數十分強勁,能夠征服斬擊的對象。


    但是其支配力不見得就無從反抗。


    愛德懷斯的另外一招《無暇誓約》(rules of graces)也是征得雙方意見後方可生效,甚至能夠發揮約束力,串連宣誓者的性命,而強迫立誓的《暴力征服》,其約束力則是取決於宣誓者的精神狀態。


    有的人懼怕愛德懷斯,意誌薄弱;有的人就像《超人》一樣,本身沒有自我。愛德懷斯的約束力對這些人的確有用。然而——


    「瞧不起人可就太糟蹋我的實力了!」


    對付那些擁有堅韌自我的人,效果不大。


    艾倫斯立刻掙脫《暴力征服》的束縛,利用巨龍的治愈力長出一對眼睛,隻過了短短三秒鍾的時間。


    沒錯。雖然隻有三秒鍾,但艾倫斯立馬就變得毫無防備。


    這樣就足夠了。


    「真是服了,史黛菈同學,你依舊是原來的你啊……!!都是因為你太窩囊,身體被人搶走,才會演變成這麽難搞的局麵!」


    艾倫斯雙眼遇刺,失去視野的一刹那。


    在愛德懷斯身後待命已久的珠雫終於上前。


    艾倫斯恢複視力後,最先看到《陰鐵》的刀尖直逼眼前,根本無從閃避。


    「既然視力都恢複了,就乖乖等著吃我一拳吧!」


    《陰鐵》刺進史黛菈的胸口,貫穿軀體,隨即化作光芒爆裂開來,逐漸吸入史黛菈的身體之中。


    珠雫的魔術將黑鐵一輝的意識融入史黛菈的肉體。


    汙穢之物流進她的體內。艾倫斯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這種場麵,他痛恨不已。


    「……混賬!」


    迴想起來,艾倫斯今天一直都被珠雫玩弄於股掌之中。


    黑鐵珠雫在任何情況下都借助巧妙的行動推進戰局,最後終於模仿出艾倫斯的特色招式——細胞魔術。


    區區一個小姑娘,還不到自己年齡的四分之一,就敢如此放肆。


    這大大傷害了艾倫斯的自尊。


    「臭丫頭,看招——!!」


    艾倫斯怒火攻心,揮劍朝眼前的珠雫砍去。


    麵對近在眼前的刀刃,珠雫隻是淺淺一笑,並未閃躲。


    因為躲不了。


    她已經一點體力、魔力都不剩了。


    所以,珠雫像是原諒史黛菈似的,露出溫和的笑容,迎接如烙鐵般灼熱的黃金之刃。


    珠雫希望,史黛菈在恢複理智後迴想起這一刻的時候不要責怪自己。


    就當作史黛菈是在向別人炫耀,她選擇的騎士道終於到達了盡頭。


    隨後,落下的黃金之刃輕而易舉地撕裂肌肉和骨骼,大量血液飛濺而出。


    「————……咦?」


    珠雫在稍遠處凝視著飛濺空中的血液。


    因為這血不是她的,是愛德懷斯的。——剛才愛德懷斯差點就把珠雫撞飛了。


    「……幾個月前,我很瞧不起你,覺得根本不需要去阻止你,但是我現在很羞愧,當時確實是我沒有眼光。《深海魔女》,你是在場所有人當中最聰明、最勇敢的騎士。」


    愛德懷斯左臂損傷嚴重,幾近斷裂,血流不止。


    她好心保護珠雫,卻害得自己來不及防守。


    即便遭受重創,她的語氣依舊平緩——


    「我一個人就足夠攔住他了。你先在旁邊休息。」


    愛德懷斯舉起完好的右手,擺好持劍姿勢,防止倒地的珠雫受到艾倫斯傷害。


    見到情況意外好轉起來,艾倫斯十分欣喜。


    「……唔,嗬嗬,哈哈哈!你被那不值一提的感情衝昏頭腦,作出錯誤的判斷,還害得自己丟了半邊翅膀,沒想到居然隻是為了保護這要死不活的臭丫頭啊!!」


    靠那隻損傷到幾乎能看見骨頭的左臂,根本握不住劍。


    攻擊力和攻擊速度必定減半。


    因此,這對艾倫斯來說是絕無僅有的好機會。


    「吞食一切!《地獄龍大顎》(satan fang)!!」


    艾倫斯身披火焰鎧甲,鎧甲當中鑽出七顆龍頭。


    七顆龍頭展開撕咬攻擊,口吐烈焰。


    艾倫斯故意用這招挑釁倒地的珠雫,並未理會愛德懷斯。


    如果他直接攻擊愛德懷斯,對方大概率會順勢躲閃。而且愛德懷斯很明顯是想保護在場的學生騎士,才站在他們這一邊。因此,愛德懷斯一旦躲閃,艾倫斯就隻能被迫防守對方的單手反擊。


    這圈套充分展現出艾倫斯的惡劣性情,結果確實不出所料。


    愛德懷斯沒有退避,迎接七顆龍頭的攻擊。


    她靈活操縱單手劍砍下龍頭後,烈焰逐漸消散。這套動作構不成危害。


    這是肯定的。即便愛德懷斯隻剩下一隻手,她靠這點不痛不癢的牽製招數,也照樣打不過艾倫斯。


    但是,艾倫斯早就明白這個道理。


    他發動《地獄龍大顎》是為了爭取時間。


    方便自己蓄力,施展巨龍軀體蘊含的殺手鐧。


    「煉獄之焰,貫穿蒼天。」


    緊接著,他立馬就成功出招。


    黃金巨劍噴出紅蓮火柱,直衝天際。烈火無限增加熱度與威力,不斷拔高高度,貫穿蒼天,最終凝聚成團。經過強力加固,火焰得以再次增加光度與熱度,化為一把白光之劍,照亮四周,甚至賽過正午的陽光。


    「《燃天焚地龍王炎》——!!」


    光之劍一揮而下。


    這把劍曾經將世界最高峰愛德貝格劈成兩半,代表《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最強大的攻擊力。


    愛德懷斯即便擁有再超卓的劍技,依舊是一名劍士。


    她的強項是真人對戰。但是她沒有辦法經受這股規模巨大——並且足以毀滅一個國家的破壞力。


    接下這招必死無疑。躲也是死。不管怎樣都是一擊必殺。


    (這招數漏洞太大,如果愛德懷斯毫發無傷,就壓根沒法發動。但是時代選擇的人,世界選擇的人,依然是我!)


    艾倫斯堅信不疑。


    這一擊會將在場所有人全部置於死地。他們絕不可能幸存。


    隻要無人妨礙,他就能用自己的細胞魔術除掉竄進體內的異物(一輝)。


    這樣一來他就贏了。


    艾倫斯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本來應該是這樣。


    但說時遲那時快,墜落的《燃天焚地龍王炎》竟然停了下來,就好像在無盡虛空中被某物接住了一樣。


    「——!?」


    「你應該很納悶我是怎麽從岩盤下麵逃出來的吧?」


    愛德懷斯對艾倫斯說道。艾倫斯錯愕不已,情況竟如此出乎意料。


    她自信的語調,讓艾倫斯感覺脊背寒毛直豎。


    難道這種情況也是愛德懷斯的力量造成的?


    但她的能力是『契約』。她到底是怎麽弄出這種現象的?


    艾倫斯狠狠瞪向愛德懷斯,試圖尋找問題的答案。


    然後他發現一點。


    乍看之下,愛德懷斯半邊手臂傷勢嚴重,流出大量鮮血,看似十分虛弱,其實她的體內有股魔力正在沸騰,跟剛才簡直相差十萬八千裏。


    她的魔力比剛才增長了數十倍。這種波動根本就不符合常理。


    造成這些現象的隻有一個可能——


    「……這該不會,是一輝的《一刀修羅》吧……!?」


    「這招據說也叫《麒麟功》。兩者雖然名字不同,但都是在短時間內超高專注力傾盡自己的全部力量。也就是說,這招不是能力,而是技術。我能打出同樣的招數,也沒什麽好奇怪的吧?但是……我的能力跟一輝和小莉可不一樣。」


    《落第騎士》黑鐵一輝在極度專注狀態下發動《一刀修羅》,致使他的固有能力『體能強化』倍率猛增;《饕餮》福小莉發動《麒麟功》,能夠強化她從史黛菈那裏偷來的巨龍之力。


    那麽愛德懷斯呢?


    她的能力是『契約』,亦即強迫立誓,超越物理現象的『強製力』。


    隻要她能在這一刻進入極度專注狀態,強化『強製力』,在有限時間內一決勝負——


    「它的服從對象,已經不僅限於人了。」


    「……!」


    《燃天焚地龍王炎》被虛空擋住了去路。下一秒,艾倫斯在虛空中看到一個人影。


    虛空中隱隱現出模糊的熱浪形輪廓,勾勒出一位手持巨型雙劍,身長足足超過三十米的女武神(varkyrie)。她站在愛德懷斯身後,阻擋了從天而降的《燃天焚地龍王炎》。


    「這,是……」


    艾倫斯一下子明白了。這位女武神並非現實中存在的實體。


    沒錯,她是幻影。


    黑鐵一輝的《追影》能夠產生拖慢影子的現象。同理,施術者對於因果擁有極為強大的引力,能夠引發超乎常軌的現象,為此世界先展示出幻覺,事後再補全即將發生的現象。


    《比翼》愛德懷斯曾以一己之力降伏《聯盟》《同盟》兩大敵軍,後來艾倫斯布下的圈套又導致瓦礫連帶地殼一同崩塌,但她依舊將瓦礫悉數切碎。這一切都要歸功於愛德懷斯的『強製力』的可視化形態,也就是她的殺手鐧。其名為——


    「《斷因滅果繁星斬》(sword of cosmos)。」


    她隻需在空中思考並揮動這把因果之劍,即可在世界上留下刻痕。


    艾倫斯明白這一點後,頓時感到悔恨不已。自己犯了個天大的錯誤,竟然誤以為對方隻剩一隻手就是大好機會。


    這招不存在一刀流,也不存在二刀流。


    《比翼》愛德懷斯本身就是一把隻要存在,就能斬斷世界的『劍』。


    「嘎!?」


    《斷因滅果繁星斬》緩緩舉起另一把劍,朝阻擋艾倫斯的《燃天焚地龍王炎》的那把劍扔了出去。


    「咕、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愛德懷斯靠一把刀維持許久的平衡頓時遭到破壞;艾倫斯則是拚盡全力支撐從天而降的兩把刀,動也動不了了。


    「————」


    愛德懷斯讓艾倫斯動彈不得。隨後,她再次仔細查看周邊的情況。


    正如王馬所說,倒在他身後的愛麗絲和刀華仍有唿吸。但是非常微弱。兩人必須馬上接受治療。


    (王馬現在是最危險的。)


    他將所有聚攏在自己周圍的風之鎧甲環繞到其他人身上,獨自承受史黛菈《暴龍咆哮》的直接攻擊。


    王馬的判斷千真萬確,一輝所有夥伴都還活著。但是王馬付出了非常大的代價。


    因為他是a級騎士,而且與史黛菈旗鼓相當,才勉強保住了人樣。


    他拄著《龍爪》,膝蓋仍未彎曲,但唿吸已經是一點都沒有了。


    他隻不過是用自己所剩無幾的力量控製風來收集氧氣,勉強保命而已。留給王馬的時間已經是少之又少了。


    再有一分鍾,愛德懷斯的《斷因滅果繁星斬》將中斷極度專注帶來的魔力強化,逐漸變得難以為繼。


    限時隻有一分鍾。


    倘若一輝來不及帶迴史黛菈,那麽愛德懷斯將優先用這把劍救當下能救的人命。


    換句話說,屆時她不會再為保全眾人性命而手下留情,而是將這把雙劍一揮而下——


    (我將會——……斷送你們的性命。)


    ◆◇◆◇◆


    珠雫施展魔術後,一輝成功與史黛菈合體。


    一輝的意識化作流星,目前正穿梭在她體內的記憶宇宙之中。


    上下左右空無一物、掛在空中兀自閃耀的光芒,全部都是史黛菈的記憶殘片,宛若繁星。


    每當那些殘片閃閃發光,肉體合二為一的一輝總能接收到史黛菈的記憶。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好燙好燙好燙啊啊啊啊啊!!!』


    『住手——!史黛菈,為什麽……!啊呀啊啊啊!!』


    『國家發生如此令人悲痛的事件,身為父親,身為法米利昂國王,孤對此深表歉意。』


    『史黛菈。求你了……不要再給母後添麻煩了。』


    『不可原諒……!我要殺了你!!』


    『既然有臉說自己在做夢,就把我女兒還迴來!!你還我女兒!!』


    『你所認為的『現實』,難道不就是一場美『夢』嗎?』


    『你,是誰……?』


    史黛菈的火焰燒死了她的朋友,死相不堪入目。


    史黛菈因此飽受國民和家人的譴責,禁閉度日。


    她不僅沒有見過任何人,也得不到別人的認可,隻能在自己的房間裏日漸衰老。


    ……這幾十年的記憶本就不該存在。


    「~~~~……!!」


    全都是艾倫斯胡編亂造,沒一個是真的。


    看到這些畫麵,一輝氣得渾身發抖。


    「他竟敢捏造出這麽亂七八糟的夢……!!還偏偏選擇了她們國家的人民……!!」


    艾倫斯逼迫史黛菈相信自己的胡編亂造,還企圖毀掉她的心靈。


    不可原諒。


    唯獨那個男人,絕不原諒。


    不管他在世界上的哪個地方,一定要把他揪出來,讓他遭受應有的報應。


    一輝深惡痛絕、憤氣填膺地起誓。


    但是一輝要先把史黛菈從這場地獄中救出來,才能複仇。


    「史黛菈,等著我!我一定會來救你!!」


    一輝對史黛菈寄予殷切期盼。


    越是期盼,帶領一輝抵達宇宙盡頭的速度就越來越快。


    難道是因為兩人同為一體麽?原因不用任何人說他都能明白。


    史黛菈就在前方。


    不久後,一輝在前方看到一束格外巨大的紅色光芒。


    他伸手觸摸那束光。


    下一秒,身體就被吸進紅色光芒之中,一輝無法忍受這道過於刺眼的光芒,隻好閉上眼睛。


    「——……」


    隨後,一輝又一次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座房間的中央。這座房間他有印象。


    房間裏陳列著許多奢華的家具,基本上都跟一輝的生活無緣。一輝記得這座房間的模樣。


    這裏就是史黛菈位於王城內的房間。旅居法米利昂期間,一輝來過有好幾次。


    「……她居然沒有讓自己跟第三者合體,反而還真的讓兩名第三者合體了。你妹妹作為水術士,說不定真有實力超越我呢。一輝。」


    「————!!」


    通往陽台的窗邊傳來話音。


    玻璃窗幾乎覆蓋一整麵牆壁。


    一位酷似自己的金發男子背對著隔窗射入房間的光芒,站在原地。


    「艾倫斯——!!」


    一輝立刻拔出《陰鐵》,準備應戰。


    而艾倫斯則是痛恨不已地狠瞪一輝。


    「她的技術的確值得稱讚。你們是覺得自己還有救,才一直垂死掙紮,但首先這個前提條件就已經錯了。你們把人格想得實在是太高尚了。」


    艾倫斯左跨一步走,向一輝展示許久隱藏在自己身體裏的東西。


    畫麵中是一位老嫗。她就像一個毫無意識的人偶,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


    看到這副畫麵,一輝的表情頓時僵住了。


    老嫗的模樣和一輝認識的她相去甚遠、遠之又遠,但是那張臉、那頭緋紅色的秀發讓一輝又不禁迴想起她的音容笑貌,他不可能看錯。


    難道——


    心頭冒出的疑問,自然而然從顫抖的唇瓣中泄露而出。


    「……你是史黛菈嗎?」


    ◆◇◆◇◆


    「人不是生來就有固定的形狀。經曆能塑造人。同為人類,隻要走過的人生道路不同,兩人的性格就會變得截然不同。你眼前的景象就是如此,好好欣賞這副軟弱的姿態吧。」


    「……」


    「這裏隻有那個一生都得不到別人認可的老太婆。《紅蓮皇女》已經不在這裏了。她不僅從來都沒有去過日本,也從來都沒見過你。事已至此,你該不會還以為她能聽到不認識的人跟自己說話吧?根本聽不到啦!」


    艾倫斯通過虛構的經曆徹底改變了史黛菈。他說完這句話,把手放在史黛菈的肩膀上,像是對一輝炫耀似的。一輝啞口無言。


    艾倫斯從容不迫地嘲笑一輝,但他心裏其實非常焦慮。


    因為他自己把自己逼到了絕境。


    (靠現有手段已經解決不了外部情況了。)


    愛德懷斯的參戰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斷因滅果繁星斬》能夠向世界施加無比巨大的強製力,這一招絕不可能長久。然而,一旦進入倒計時,愛德懷斯必將了結戰鬥。


    也就是破壞艾倫斯的身體。


    艾倫斯必須杜絕這種情況發生。


    在年齡、能力,以及其他各種方麵,《紅蓮皇女》是最符合艾倫斯計劃的人才。她年紀輕輕就克服《超度覺醒》,今後再活幾個世紀怕是都沒辦法碰到這樣的母體。


    所以他絕不能失去史黛菈。


    哪怕暫時放棄這副軀體。


    盡管如此——


    (一輝要是現在保護她,她的記憶很有可能就會恢複。)


    他對一輝的說辭聽起來像是為時已晚,但其實史黛菈的人格剔除得並不徹底。


    目前,艾倫斯是通過藥物麻醉來操控史黛菈。不過,史黛菈一旦得到保護,接受恰當的治療,同時重溫往日與好友共度的時光,她的記憶和人格就有很大概率恢複原狀。


    如果是這樣,一切都要從頭再來。既然自己的想法已經暴露,製定下一個綁架計劃就變得更加困難。這種情況艾倫斯是避免不了的。


    所以,艾倫斯轉換目標,以便打出招數進入下一個步驟。


    「你明知希望渺茫,還要硬闖禁地,算是白跑一趟啦。……來吧,公主殿下。那男人的來妨礙你美夢的敵人。敵人是必須除掉的,你說對吧?」


    「——」


    《達爾文》連通史黛菈的大腦,合為同一種生物,發出命令操縱史黛菈。


    她的身體頓時噴出紅蓮火柱,晃動的火焰化身為一條長有七顆頭顱的巨龍。


    這裏是史黛菈的精神世界,也是她所屬的領域。


    (她隻需要當場送這個男的上西天就行了。)


    隻要他現在指使史黛菈親手殺死一輝,這個事實必定會給恢複理智後的史黛菈帶來不小的創傷。


    史黛菈一定會喪失冷靜、怒火中燒,極易陷入複仇的衝動。


    這樣一來,艾倫斯就能找到下一個機會。


    「上!咬死他!」


    七顆龍頭聽到艾倫斯的號令,登時湧向一輝。


    一輝一動不動。


    難道是戀人麵目全非的現實令他戰意全無?


    那麽正好。艾倫斯微微竊笑。但是他很快就發覺並非如此。


    他看到了低頭的一輝垂下劉海,下方的嘴角隱隱勾起一絲微笑。


    「啊,太好了。」


    「!?」


    轉瞬之間,一輝身體噴射出蒼炎般的光芒,全部打飛了那七隻試圖將他咬碎的大顎。


    「原來,你還在這裏啊。」


    ◆◇◆◇◆


    「是嘛。……哈哈哈。我想了一下,你是不可能隨隨便便就丟掉那個東西的。」


    最初見到史黛菈麵目全非的慘相,一輝因為過度悲傷而說不出話來。


    但是他接下來看到那東西之後,不禁歎為觀止,甚至忘記了唿吸。


    麵目全非的史黛菈緊緊摟在胸前的,就是那個東西。


    一把形如烙鐵、光芒閃耀的巨劍——《妃龍罪劍》。


    史黛菈纖瘦的手臂猶如寒冬裏的枯枝,一碰就折,卻依舊死死抱住那把劍不放。像是不想讓任何人奪走它似的。


    沒錯。史黛菈沒有放棄那把劍。


    她沒有放棄自己的驕傲、放棄自己的靈魂。


    哪怕度過了虛構的七十年人生,至今依舊如此。


    這把劍、這道烈火,分明就是摧毀自己人生的罪魁禍首,自己為何還要像保護好珍惜的東西一樣,一直把它留在身邊?


    史黛菈的內心真的有這麽堅強嗎?


    當然沒有。


    難道是艾倫斯摧毀人格不夠徹底?


    也不是。


    毫無疑問,史黛菈確實受到了傷害,也曾被逼到走投無路。這是理所當然的。身邊的人一直都單方麵否定著自己。雖然隻有短短的幾年,但是她心裏有多痛苦、多難受,一輝都有親身體會。


    不過,史黛菈變成這副慘狀……依然不會忘記一樣東西。


    無論變成什麽樣子,她絕不放棄一樣東西。


    史黛菈大概早就不記得那是什麽東西了。


    但是,世界上隻有黑鐵一輝一個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什麽。


    因為他和史黛菈一樣,都爭強好勝得不得了。


    「而且————你還沒打贏我呢。」


    一輝非常後悔,自己竟然白白浪費了這麽多時間。


    方法一開始就錯了。


    自己既不應該痛哭流涕地唿喚史黛菈的名字,也不應該片麵地把彼此之間的關係當成某種契約,覺得自己就該以戀人身份阻止她揮劍傷害她所愛的那些人,更不應該陶醉在虛偽的悲壯感當中,劍指摯愛。


    兩人一開始就沒有愛的告白,也沒有契約般的關係。


    給家族拖後腿的二兒子與一國公主。


    兩人所處的國度不同,立場不同,到底是什麽讓他們走到了一起?


    正是彼此之間對眼前這名騎士的向往。


    所有的故事都始於向往。


    他們相互切磋劍招,以劍互促成長,因劍心心相印。


    他們對彼此心懷向往,正因為擁有向往,才想要拚命超越對方。


    告白和契約,全部都是後來才出現的。


    這就是《落第騎士》和《紅蓮皇女》的一切。


    所以一輝無需迷茫。——他該做的隻有一件事。


    「唔!?等等!你想幹什麽……!!」


    用盡全身力氣揮出一刀,讓他好好見識一下。


    史黛菈向往的《落第騎士》黑鐵一輝,有多麽強大。


    這把刀能夠到達更深的地方,總好過光說不做。一定能到達。


    隨後————


    「我將以我的最弱,奪迴你的最愛(向往)!!」


    一輝毫不猶豫地上前了。


    一輝仍然保持渾身解數的一刀——《追影》的架勢,步步逼近。見狀,艾倫斯發出近乎悲鳴的聲音。


    「住手!她的人格還沒有完全剝離!史黛菈的靈魂就在這裏!你要是一刀下去……!!」


    這麽年邁的老嫗絕對經受不住。


    史黛菈將會一刀斃命。


    同時喪失靈魂。


    艾倫斯必須杜絕這種情況發生。所以他不惜坦白自己還沒有徹底消除人格,也要阻止一輝。


    但是一輝沒有停手。


    「快停手啊混蛋——!!」


    他沒有必要停手。


    因為他知道。


    艾倫斯絕不可能如願。一輝能夠自信滿滿地說出這句話。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


    所以——


    「最終秘劍——《追影》。」


    他使盡渾身解數,對準史黛菈的脖頸揮刀而去。


    ◆◇◆◇◆


    素不相識的某人,正持刀砍向自己。


    史黛菈事不關己地……注視著眼前的景象。


    眼中的世界,對她來說都已無關緊要、事不關己。


    她的國家依然一味地否定自己。家人、世界——一切的一切,對她都無所謂了。


    倦怠襲遍全身,她甚至沒有精力反抗迫在眼前的刀刃。


    是夢也好,是死也罷,隻要能逃出這個鬼地方,什麽都行。


    沒錯——什麽都行。本來應該是這樣,但——


    『請把你的靈裝《妃龍罪劍》交給我。相對的,我會帶你迴到那個美麗的夢中世界。』


    為什麽她沒有交出去?


    這個疑問在她腦海裏不停打轉。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麽。


    她很痛恨這把劍。要是沒有這股力量,她也就不會燒死自己的朋友們了。這道烈焰奪走了自己身上的一切。


    所以她不需要這種東西。


    碰都不想碰。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但究竟是為什麽?


    她不知道。即便迴顧自己一直以來虛度的人生,也找不到答案。


    但是——


    當自己抱緊這把劍時……自己心裏竟出乎意料地湧現出某種感情。


    是不甘。


    它延燒到自己的內心深處,滋啦作響。


    自己是對什麽不甘?


    難道是悔恨自己用這把劍給人們帶來了災難?


    (不對……)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怎麽會遲遲不肯放棄這把劍?


    那她到底是對什麽不甘?她不知道。也沒有印象。——不。


    她的確有印象。


    很久以前,她做過一個非常幸福的夢,還在夢裏盼著自己能夠迴去。她明明想不起來那份幸福到底是什麽形狀,卻依然記得……自己在那場夢裏唯一一次感到不甘。


    (啊,沒錯。……是他。)


    現在,一位少年試圖揮刀砍向自己。


    記得那個身在異國的夏天,炎熱而又潮濕,她在某個偌大的擂台上與這名少年交手。


    她不知道是因為什麽緣故才和他戰鬥。


    但是他們的的確確拚過刀、比過劍。


    為了取勝。


    為了贏過■■■,自己竭盡全力決一死戰,結果——輸掉了比賽。


    烙印在心的後悔,便是她當時的情感。


    理清這份情感之後,幹涸的淚腺頓時溢出眼淚,就如同置身在那場夢裏一樣。


    熱淚盈眶。淚水浸濕眼簾。她終於想起來了。一切都跟那時候一樣。


    自己感到非常不甘,眼淚都流了下來,盡管如此——


    (盡管如此,我還是對這個人目不轉睛。)


    不管身體多麽疼痛、多麽沉重,她都要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牢牢記住。


    記住他的臉龐。是他打倒了自己。


    同時也記住那份令人煩躁的後悔——


    『下次,……我一定,……要打贏你……。』


    因為她知道,隻有這份不甘會帶自己再一次來到這個地方!


    (啊啊……!我終於、終於找到了……!!)


    置身於噩夢般的世界裏,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麽難以置信,但是她終於、終於找到了。


    她堅信自己絕不是在說謊,絕不是在做夢,她找到了絕對可靠的東西。


    那就是自己對當下近在眼前的男人——所懷抱的向往(不甘)!!


    「唔,啊、啊啊啊!」


    既然這樣,就趕緊握好劍!牢牢握住!


    消瘦的手臂嘎吱作響。病弱的軀體叫苦不迭。


    但是——這些都是扯淡。都是虛構的。都是假的。


    唯有這份令人煩躁的情感,才是最可靠的指明燈。


    就讓這份情感助燃心中的烈火!驅使靈魂燃起烈焰!


    「啊啊啊啊啊啊————」


    他揮出漆黑之刃,刀刃逼近脖頸。


    同時,眼前的景象出現了異常。


    刀刃首先落下,正當世界漸變為單調的黑白色時,刀的影子也隨之將他拋在了後麵。


    她記得。她終於勾起了清晰的記憶。


    這一刻,這一領域就是他的世界,能操作的人隻有他。


    事已至此,無論用什麽方法,都不可能阻止他這一刀了。


    任何反抗都必須屈服於他的引力之下。


    (別管這麽多——快動啊!)


    必須動手。


    不要再向這一擊屈服。


    自己一定能做到。


    因為她在那一天已經對那份向往起誓過!


    即使世界的一切事物都隻能淪為被這個人拋在後頭的影子,也隻有《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會永遠陪伴在《落第騎士》黑鐵一輝的身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刹那間,史黛菈整個衰老的身體噴出火焰。


    火焰將失去色彩的世界塗滿成一片赤紅。


    重新塗抹成自己的顏色。


    史黛菈借助自己的引力,逐漸抹去黑鐵一輝以同樣方法吸引而來的因果。


    與此同時,另一個變化出現了。


    史黛菈的肉體被熊熊燃燒的烈火團團包圍,在火焰中迅速返老還童。


    形如枯枝的手臂恢複柔嫩肌膚的彈性,緋紅色的秀發重現耀眼奪目的光澤,彎曲的脊背再次堅挺起來,如今幹涸的瞳孔也變得炯炯有神,燃起向往的火焰。


    那就是《紅蓮皇女》史黛菈·法米利昂應有的姿態。


    一輝正處於時間的洪流之中,本來應該隻有他一個人能夠活動,但是史黛菈剛一迴到應有的姿態,就立馬掙脫時間的洪流,踹飛了椅子,站起身來。隨後,史黛菈挺起胸脯,掄起手臂,竭盡全力高舉她那未曾棄之不顧的靈裝——《妃龍罪劍》,擊中了《追影》的一刀。


    兩把對峙的刀刃發出一聲巨響,略過了一瞬間的平衡。


    《妃龍罪劍》輕易擊退了《陰鐵》。


    「……看吧,我就知道會這樣。」


    見狀,一輝欣喜地說道。


    「看過一次招數之後還中招,你可不是那麽天真的對手。你真的、真的非常厲害,厲害得不得了。我……最愛的勁敵,就是這麽厲害。我說的沒錯吧,史黛菈?」


    一輝眯起眼來,眼中和史黛菈同樣閃耀著向往的光芒。


    「嗯,那還用說嘛……!」


    於是,虛偽的記憶再也不會往相擁的兩人之間涉足半步了。


    ◆◇◆◇◆


    「一輝……、一輝……」


    史黛菈使勁將一輝攬入懷中,感受自己的摯愛之人。


    真是一場討厭的夢。


    夢裏的時間特別漫長、特別孤獨,而且特別煎熬。


    但是每當度過這段時間,她總能體會到。


    那些東西,隻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遍布全身的溫暖就是現實,這讓史黛菈徹底打消了疑慮。她心想,不管做多麽漫長的夢,隻要醒來,就一定能意識到,那不過就是僅僅持續一晚的夢罷了。


    「不小心讓你看到丟人的一麵了。謝謝你來救我。」


    「隻要史黛菈能迴來就夠了。要謝謝你還是去跟大家說吧。珠雫、王馬大哥、愛麗絲、東堂學姐……還有愛德懷斯小姐,大家為了你,都經曆了一場死戰。」


    「嗯,我知道。」


    合體之後,記憶流入體內的不止一輝,史黛菈也是如此。


    所以,不需特別說明,史黛菈也早就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再怎麽感激大家,感激的話也是說都說不完。


    「我很怕到時候還要還珠雫一大堆人情債呢。」


    「哈哈哈。不過,這次要是沒有珠雫……就真的是無力迴天了。這人情債,就由我們兩個一起還吧。」


    「得兩個人一起跟你妹妹鞠躬道謝呢。」


    現在的史黛菈特別珍惜這種關係。


    她想盡快見到大家說聲謝謝。


    畢竟那些親愛的朋友願意和自己維係友誼。所以——


    「所以,——必須先收拾掉那家夥。」


    語畢,史黛菈從一輝身上離開,怒視自己的敵人。


    「~~~~」


    「《大教授》卡爾·艾倫斯。你竟敢隨便亂碰本公主的身體!!」


    「……雖說不太徹底,但是人格剔除工作已經有很大的進展了。按理說藥物應該還是足夠有效的。想不到你居然這麽快就恢複了記憶……!」


    艾倫斯目睹兩人憤怒的視線,畏畏縮縮地退後一步。


    他誤判了。


    比起記憶更能烙印在心的向往有多麽強大。這份強大,造就了多麽緊密的聯係。


    他自己就是一個傲視萬夫的人,當然理解不了這份強大。


    「我不理解……。雖然很不理解……但是這次看來是我輸了。我認輸。」


    艾倫斯重重地歎了口氣。隨後他聳聳肩——露出醜惡的笑容。


    「但是我仍然不會放棄。」


    「…………」


    「你們都知道歐爾·格爾是個愉悅殺人狂,我可不像他一樣。這次我本來打算謹慎選擇方法,免得讓無關人員作出不必要的犧牲。但是,隻要我不管自己的言行舉止,辦法我要多少就有多少。我的本體現在依舊毫發無傷。戰鬥力也是綽綽有餘。這副肉體必定會落到我手中。接著將《魔人》之間交配誕生的後代作為範本,帶領人類脫離『命運』的桎梏,邁向新的階梯!我將成神,任何人都可以創造一個不受『命運』限製的新世界,明白嗎!?」


    緊接著,艾倫斯睜開布滿血絲的瞳孔,滿眼充斥著緋紅色。


    「你也就隻會在腦子裏麵滔滔不絕了。」


    史黛菈扇起烈焰之翼,瞬間接近艾倫斯。


    艾倫斯滔滔不絕地道出胡言亂語。史黛菈頓覺無趣,隨後拿起《妃龍罪劍》往他的心髒就是一刺——


    「臭老頭,少在那裏做白日夢了————!!!」


    憤慨之情變為烈焰,焚毀了艾倫斯親手埋藏的、用於接收自己腦電波的感受器——《達爾文》。


    ◆◇◆◇◆


    史黛菈用刀刃刺穿了艾倫斯,同時她體外的情況也開始出現變化。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史黛菈的身體忽然噴火,隨即響起一股尖叫聲——但聲音的來源卻不是史黛菈,怪異得讓人懷疑這東西到底是不是生物。


    緊接著,一種形似肉色變形蟲的半固體黏稠物身纏火焰,爬出了史黛菈的耳孔。


    變形蟲表麵有一個部位,類似於人類口腔的器官。這個器官就是尖叫聲的來源。


    鑽出史黛菈的身體後,變形蟲在身體外圍長出無數隻人的手指,這些手指像蜈蚣的腳一樣蠕蠕而動,試圖逃跑。


    然而,身上的烈火愈加猛烈,變形蟲才剛爬了幾米,就被徹底燒焦,動也不動了。


    珠雫認得這個惡心的物體。


    「這是……艾倫斯的《達爾文》(靈裝)。哥哥……幹得漂亮……太好了。」


    操縱史黛菈肉體的《達爾文》在史黛菈的烈火包圍下化為灰燼。


    同時,《超度覺醒》生出的犄角和尾巴也變作落盡的塵埃。


    看到這裏,珠雫堅信,自己和夥伴們的計劃成功了。與此同時,一直讓她自始至終都保持清醒的緊繃狀態一並消失,珠雫當場昏倒。


    在身後保護刀華和艾倫斯的王馬也是一樣。


    隨後,唯一清醒的愛德懷斯問史黛菈:


    「史黛菈,感覺怎麽樣?」


    「……雖然把身體裏那些奇怪的藥物什麽的都燒幹了,但感覺說不上很好。」


    史黛菈重新掌控身體的一瞬間,就馬上產生劇烈的疲憊感,累得她都快昏倒了。


    遠在別處的艾倫斯一直以腦電波控製史黛菈的身體,先是濫用《超度覺醒》,再加上大量藥物注入體內,以及過度進行手術,對自己沒有任何影響,但是這一係列行為轉瞬之間就給史黛菈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不過,就在雙膝快要跪地的時候,史黛菈立起《妃龍罪劍》,才能勉強站穩。


    史黛菈的尊嚴,不允許她在那些為自己流血犧牲的人們麵前表現出丟臉的樣子。


    史黛菈總算調整好唿吸,隨後向愛德懷斯鞠了一躬。愛德懷斯是唯一一個還站在戰場上的人。


    「……一輝進到我的身體裏麵,他的記憶跟我也混雜在了一塊,所以事情的來龍去脈我都記得一清二楚。……謝謝你們為我而戰。說實話,這條命是大家救迴來的。」


    「不用謝我。我隻是有空順帶消遣一下。字麵意思。」


    愛德懷斯打趣地說道,砍下自己的一串頭發,用來給嚴重撕裂的手臂止血。


    「這、這不好笑啊……」


    「說消遣的確是事實。艾倫斯本來就是我一直要追蹤的人。救你純粹是自然而然才發生的。……再說,要不是我剛開始行動晚了一步,情況也不會變得這麽嚴重。我是因為自己太輕視敵人,才會導致現在這樣的結果。」


    「……話說迴來,艾倫斯還活著。那人的真身肯定藏在別的地方……」


    「是的。所以——我早就派遣合適的人選到那邊收拾他去了。」


    「……合適的人選?」


    「放心吧,史黛菈。那男人跟你的人生絕對不會再有任何瓜葛了。」


    倘若這是真的,那麽再也沒有什麽事情能讓史黛菈更高興的了。


    老實說,史黛菈經曆了這次事件,也不是沒想過要報複,但是她在生理上越來越討厭艾倫斯,希望自己盡可能再也不要跟艾倫斯牽扯到一起。


    不過,那名合適的人選到底是誰?


    考慮到艾倫斯的強大,肯定不是等閑之輩——


    史黛菈這麽心想。與此同時,天空中響起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


    「看到了!在那邊!」


    「發現許多人倒地!準備生命延長裝置!」


    「地形惡劣!謹慎著陸!盡快聯係醫院!」


    「那是……」


    「是黑鐵長官派遣過來的搜救隊。大家的安全就讓他們來保護吧。」


    說完,「唿……」愛德懷斯吐了口氣,當場坐下。


    她的態度的確嚴肅,但是神情卻流露出明顯的疲勞感。


    史黛菈的大腦依然留有艾倫斯看到的畫麵,所以史黛菈記得她是用什麽招數才阻止艾倫斯繼續作惡的。


    《斷因滅果繁星斬》本質上和《一刀修羅》相同,都是在極度專注的狀態下瞬間增強能力。倘若沒有這一招,愛德懷斯恐怕會更加疲憊。


    ……她嘴上說著消遣,其實並不見得。


    (假如真的隻是為了打倒艾倫斯,那她來日本還有什麽意義?)


    史黛菈不知道她是派誰去了艾倫斯真身的藏匿之處,但愛德懷斯肯定也會獨自一人前往目的地。


    盡管任務在身,她依舊選擇在這個時候來到日本。


    原因隻有一個。


    (她是為了救我才來的。)


    她得知自己被艾倫斯盯上之後,特地趕來救援。


    愛德懷斯並未明說,但是從她的行動來看隻能是這樣。因此史黛菈不需別人說明就能明白這個道理,心裏有了更加強烈的想法。


    比起語言,她想償還更加珍貴的東西。


    「愛德懷斯小姐。」


    史黛菈主動坐下,與愛德懷斯四目相對,調整姿勢和語氣並說道。


    「我知道您不是那種人們議論紛紛的『罪犯』。是您奉獻出自己的力量拯救了我的國家,還有我的生命。」


    「……不管是法米利昂那件事,還是今天的事情,正因為有史黛菈你自己的不懈努力,才會有圓滿的結果。再說了,要不是你精神失常,我還打算把你跟體內的一輝一塊殺死呢。」


    「我明白您是想救其他人。」


    喪失自我,斷送珠雫和愛麗絲的性命。


    史黛菈打死都不想看到這樣的畫麵。


    幸虧有愛德懷斯的出現,自己不管情況如何,總算是避免了悲慘的結局。所以史黛菈必須好好感謝她。


    她要用行動表達自己的謝意。為此,史黛菈提議道:


    「愛德懷斯小姐。可以請您來一趟法米利昂嗎?」


    「…………」


    「您是因為什麽緣故變成《聯盟》《同盟》兩大勢力的通緝犯,具體情況我不了解。但是我非常肯定,不管那些事情是無關緊要的誤解也好……還是陰謀也罷……您都沒有任何過錯。所以……我希望能代表法米利昂皇國,幫助您矯正人們對您的錯誤認知。」


    「《同盟》一直都在對我發起通緝,而法米利昂又是《同盟》的加盟國,竟然肯大大方方歡迎我的到來?難道不會惹出大麻煩嗎?」


    「首先我要從法米利昂開始整改當下的怪現狀,免得惹出大麻煩。目前,第一皇女露娜艾絲·法米利昂已經遠嫁奎多蘭王國,我因此即將成為法米利昂的繼任國王。我一定會動用國王的地位和權力,動用一切力量保護您免受無端的指責。隻要您願意的話……」


    史黛菈信誓旦旦地說道,筆直地望著愛德懷斯。


    史黛菈緋紅色的眼眸中充斥著感激的目光,唿之欲出,也不包含一切歪念頭,說明她並不打算將世界最強劍士《比翼》納入麾下。


    於是,愛德懷斯也改變坐姿,迴答道: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謝謝你,公主殿下。」


    她使用了尊稱,凸顯對方作為一國皇族的身份。


    「史黛菈公主。我可是很厲害的。」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


    「我可能比你想象中還要厲害。倘若匯總個人戰鬥力,世界上與我旗鼓相當的人恐怕用一隻手都數得出來有多少。你知道這樣的人為某一個特定的國家或者勢力站隊,意味著什麽嗎?你知道這樣做會給周圍的人帶來多麽不必要的恐慌嗎?」


    「————!」


    「正因為是自由之劍,我才能像今天這樣救你一命。我其實很中意我現在所處的立場。所以你不用太擔心我。」


    「但是……唔~」


    聽完愛德懷斯的看法後,史黛菈不再強求。


    不用多說,史黛菈身為政治人物,也難免會擔心愛德懷斯遭受指責。史黛菈正是明白這個道理才打算迎接愛德懷斯的到來。


    她認為隻有照料客人,周到地接待對方,才算是報了恩。


    然而,愛德懷斯已經意識到自己擁有巨大的影響力。所以,如果她現在刻意選邊站,就是另一種情況了。


    (她真是讓人佩服……)


    愛德懷斯自願肩擔重任,以自由之『劍』化解紛爭。


    所以她絕不讓自己成為紛爭的根源。


    哪怕脫離世界格局。


    秉持崇高的決心和覺悟,正是她自己的騎士道。


    一名高傲的騎士秉持自己的信念,形成了自己固定的生存方式。這樣的生存方式,旁人又怎麽可能阻止得了呢?


    理解愛德懷斯展現的信念之後,史黛菈接受自己無法報答她的現實,隻能無奈地咬唇。


    「…………」


    看到史黛菈的表情,愛德懷斯高興地眯起眼睛。


    愛德懷斯確實無法采納史黛菈的提議,不過說實話,史黛菈肯絞盡腦汁地為愛德懷斯考慮該怎麽報答人家,就已經讓她很開心了。她切切實實感受到了史黛菈真摯的感激之情。


    於是,愛德懷斯心想:


    到頭來什麽都沒得到,對她來說可能太過分了。


    「……對了。要是你這麽想報答的話,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有什麽要求您盡管提!隻要能報答您,哪怕隻有一點,做什麽我都願意!」


    見到史黛菈容光煥發,愛德懷斯說了一句「謝謝」後,提出自己的要求。


    「我希望你能實現我兒時的夢想,這就是我的要求。」


    「兒時的……?」


    「嗯。我正是因為知道自己在『劍』方麵有才能,今天才到這邊來救你。雖然現在身份特殊,但我小時候也懷揣著像普通女孩子那樣的夢想。」


    愛德懷斯握劍時總是散發出莊嚴的氣息,如今她的神情為之一變,變成了少女般天真爛漫的笑容。


    ◆◇◆◇◆


    美利堅合眾國懷俄明州,黃石國家公園。


    《大教授》卡爾·艾倫斯的根據地位於公園地下深處的一座洞窟。


    這座公園致力於保護上古時期延續至今的地球原始風貌,想方設法製止外部勢力進行開發,的確是個適合避人耳目的好地方。


    地下洞窟呈螞蟻窩狀,結構複雜,最深處安放著一座巨大的培養艙,比拘禁史黛菈那座要大出幾十倍。堆滿艙內的藥液當中漂浮著一顆巨型大腦,猶如房屋。


    這顆大腦,才是艾倫斯現在的樣子。他為了造出完美人類,妄想成神,通過自身進化才變成現在的模樣。


    (我千方百計阻止他們,卻沒想到會失敗。)


    歐爾·格爾曾經掀起動亂,艾倫斯便趁機營造操縱美國和《同盟》,並且大規模出兵的局麵。到此為止非常完美。


    接下來隻需占領日本,找各種理由將控製之下的史黛菈·法米利昂送交美國本土即可。


    但是,《世界時鍾》新宮寺黑乃拚死奮戰,《psyon》因而全軍覆沒,占領日本的計劃最終失敗。


    艾倫斯退而求其次,操縱自身肉體綁架了毫無警戒的史黛菈,但因為有眾學生騎士和愛德懷斯插手,這一計劃同樣以失敗告終。


    每一個計劃進行得都很不順利。


    他恨不得咬牙切齒,可惜沒長。


    縱然屢屢受挫,艾倫斯依然有計策。


    (我擁有很多麵孔。美國武器研發人員——就是其中之一。)


    美國引以為傲的所有強力兵器均由艾倫斯一人研發而成,譬如戰鬥機械傀儡《edy》及其主武器《重子炮》,還有以《飛天提督》道格拉斯·亞普頓的《企業號》為首的改良型靈裝。其中也包含戰略核武器,僅需一發子彈就能潰滅半徑100公裏以內的生物。


    另外,他肯定是先將生物細胞化的《達爾文》注入史黛菈的體內,再仿照《達爾文》的模式將活體金屬安裝到自主研發兵器的內部。


    有了活體金屬,他隨時都可以強製操控兵器。


    (史黛菈啊,這一切……都要怪你不老老實實跟我合作。虧我好心想把你培養成新人類的偉大聖母、想把你打造成一位名垂青史的女神,可是你呢?)


    本來他不想用這種手段。


    畢竟破壞範圍過於龐大。


    歐爾·格爾是個渴望大量殺戮的怪人。他不像人家一樣。


    他與人類一道,由衷希望人類能夠獲得發展和進化。


    所以他並非心甘情願。可既然有人頑抗到底,他也沒轍。


    那些愚昧無知的人不樂意跟自己合作,一點都不識相,一切都要怪他們。


    ……艾倫斯徑自感到憤憤不平,於是自詡正義,開展駭人聽聞的行動。


    (目標對準日本和法米利昂兩國。)


    能夠立即發射的戰略核導彈有114發。


    用掉其中一半,即可率先滅絕兩國的九成人口。


    自己可是新人類的創造之神。如有反抗,就用舊人類的犧牲告訴他們這樣做有多麽危險。


    (她早就應該老老實實把東西交給我。這些人的犧牲都要歸咎到你們身上!)


    直到他們認識到自己的反抗有多麽不值,艾倫斯才會投放剩下的核導彈,強迫他們服從。


    對待溫柔體貼的公主殿下,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艾倫斯早就把史黛菈的內心窺探了個遍,才會這麽自信。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對《達爾文》下令——毀滅世界。


    ——然而恰好就在這一秒。


    貯存有艾倫斯大腦的洞窟最上方,某處岩石突然發生大爆炸,一樣東西隨之崩塌。


    (什麽!?)


    艾倫斯通過連接大腦的攝像機見證了這場崩塌後,非常納悶,於是拉近鏡頭。


    岩盤碎片紛紛崩塌。


    隆隆聲中揚起陣陣煙塵,煙塵勾勒出某人的身影。


    不久煙塵散去,那人的真身頓時清晰可見。


    那是一名身穿中式服裝、小麥色肌膚的少女。艾倫斯認得她。


    「哎呀!真是讓人吃驚(びっく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大的腦子呀!想必這就是《大教授》大人的真身吧!」


    中國是《同盟》的主要加盟國之一。而《四仙》在中國能力者當中號稱最強。入侵者的真實身份,正是《四仙》之一。


    ——《饕餮》福小莉。她和愛德懷斯應該是被活埋了才對,但是……


    「福小莉!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聽完揚聲器傳出的聲音,小莉雙手抱拳,迴答道:


    「好嘞!其實我是受愛德懷斯大人所托,特地趕來此地打倒你的。她說,我非常勝任這項任務。」


    「勝任……」


    這句話很快就讓艾倫斯讀懂了愛德懷斯的想法。


    「《神龍寺》不受外部約束,仍屬中國武術大省之一。換句話說,中國站在《同盟》這一邊。身為中國鬥士的你一旦取我性命,《同盟》就會向《聯盟》妥協,並且與之開展停戰談判……這難道就是你的來意嗎!」


    自歐爾·格爾失控以來,愛德懷斯動用陰謀詭計加速世界的混亂。但是愛德懷斯又不屬於任何一方,與其親自打倒艾倫斯,還不如先讓小莉動手。她能夠更加幹脆地收拾混亂的時局,的確稱得上勝任。


    然而聽完這些事實後——


    「…………哦。原來如此。」


    本人嚇得瞪大雙眼。


    「難、難道還沒理解……!」


    「嘻嘻。我腦袋不太好。搞不明白難懂的事情。但是我明白一點,愛德懷斯大人對我有救命之恩,隻要是她的請求,我什麽都滿足!所以,我現在就要打倒你!接招吧。」


    說完,小莉將護手型靈裝《蠻鬼》附於拳頭之上,采取戰鬥架勢。


    艾倫斯明明沒有眼睛,看到小莉的樣子竟不由得眩暈起來。


    這女人真是頭腦簡單。


    「少、少開玩笑了!智商這麽低的傻瓜,殺了我還了得!!亞伯————」


    小莉雖然不太聰明,但是她實力高強,甚至一度超過了史黛菈。


    自己一直以來都隱蔽真身,如今卻遇上了這名武藝高強的鬥士。當她離那顆毫無防備的腦髓隻有一步之遙時,艾倫斯的敗北已是命中注定。


    (好快……!?)


    巨型培養艙用於存放腦髓,周邊另設有小型培養艙。艾倫斯來不及啟動小型艙中的亞伯拉罕們,小莉就趁機施展《縮地》之法,瞬間進入拳頭的攻擊範圍——


    「《五兵大主》——燃天焚地龍王炎!!!」


    小莉的靈裝《蠻鬼》能夠吃掉他人的魔力,並偷取其能力。她將從史黛菈身上偷得的妃龍烈焰包裹於拳頭之上,隨後打出一記崩拳,擊碎培養艙厚實的特製玻璃。


    這記溫度過高的拳頭已經不再是火焰,而是化作光芒,輕而易舉地熔解特製玻璃,從外殼直抵艙內。培養艙的保護無異於杯水車薪——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艙內的藥液頓時沸騰,煮熟艾倫斯的腦髓後,揚聲器傳出慘叫聲。


    「住手啊啊啊啊!我可是人類的未來!我已經找到了那個能讓全人類超越命運的界限,並且在宇宙中繁榮昌盛的方法!我可是神,是能創造世界的神!在我的世界裏人人充滿無限可能!我還要成神,怎麽可能甘心被你這種、這種毫無學問又愛耍小聰明的臭丫頭幹掉!我絕不會就此走向滅亡——————!!!」


    死亡的恐懼近在眼前,仿佛就在昨天。


    艾倫斯試圖利用一部分腦組織生成耐熱殼,保護整顆大腦,好讓自己再次進化,絕地反擊。


    然而——這不過是無謂的抵抗。


    『進化』魔術能夠改變艾倫斯的人體組織,招數固然強勁,但是很不適合戰鬥過程中使用。他在對戰一輝時就因為出動《達爾文》大大拖延時間,而福小莉的拳法千變萬化,若是對上她就更不用說了。


    「再來一拳!!」


    汽化之後的藥液,體積出現爆炸性增長,巨大的壓力直接震碎培養艙。


    艾倫斯的腦髓原本還有浮力支撐,卻順勢掉落至地麵。


    小莉揮出另外一邊《蠻鬼》,對準艾倫斯落下的腦髓就是一拳。


    這一拳的熱度簡直可以媲美太陽。相比之下,耐熱殼隻是應付了事,根本擋不住這麽熱的拳頭。


    小莉的拳頭打穿上皮細胞,深入體內,從中噴出一道妃龍烈焰,將整顆腦髓吞入火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艾倫斯終其一生都愛惜著自己引以為傲的腦細胞。


    腦細胞卻瞬間燒焦,逐漸消逝。


    揚聲器傳來的臨終慘叫,已經不是人發出來的聲音。


    但是小莉並不覺得傷心。


    「我是搞不明白難懂的事情,但是我隻明白一件事。你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卻肆意把別人踩在腳底下。那麽你也應該做好心理準備,等著被別人踩在腳底下。雖然你自詡為神,但我們作為人類生而平等。我值得跟你一決雌雄,所以我這樣對待你,算是最基本的禮儀。」


    這個男人隻想讓自己待在安全的地方。


    還自以為無可厚非。


    其實不然。


    因為他根本就不是什麽神,隻不過是一個人類罷了。


    「你隻是輸了而已。輸完隻剩滅亡。僅此而已。」


    「──────────」


    大火似乎燒斷了連接設備和腦髓的配線、焚毀了大腦控製感情和人格的部位,散落一地。慘叫聲徹底消失了。


    腦髓巨大如艾倫斯,卻用了不到三分鍾的時間,就徹底燒成焦炭。


    ◆◇◆◇◆


    自從史黛菈獲救,學生騎士傷員接受保護措施之後,一個小時過去了。


    日本國首相——月影獏牙被王馬護送到位於對馬的自衛隊基地後蘇醒過來,脫離了昏迷狀態。這則消息同時送達黑鐵嚴手中。他正在聯盟分部和各位聯盟首腦開會。


    會議結束後,他睡了三個小時左右,就搭乘直升機前往月影所在的關西的一家醫院。


    經人領到病房後,嚴發現月影在床上躺起半個身子。


    「總理。您可以起身了嗎?」


    「……我一直在做夢。」


    「是總理您……給我們看過的那場夢麽?」


    月影帶著憔悴消瘦的臉色,點了點頭。


    月影的靈裝,《月天寶珠》的能力是『曆史』。


    通過一顆水晶寶珠,就可以看到一定時間範圍內的人和過去。


    然而,這靈裝還有個副作用,月影自己都無法控製。


    有時候,它不會向月影呈現出『過去』的景象,而是『未來』。


    月影靠這項能力看到的未來,是東京化作一切事物焚燒殆盡的荒野,是自己辭去破軍學園的理事長,轉行當起一名政治家。為了規避自己看到的未來,他成立《曉學園》,計劃從《聯盟》跳槽到《同盟》。


    嚴是其中一個知情人。黑鐵家與《聯盟》關係本來就不甚友好,而嚴是依據家中某項方針,才派王馬直接協助月影完成計劃。


    正因為有如此複雜的內情,嚴才能明白月影的一個『夢』字話裏有話。


    「東京變成了一切都焚燒殆盡的荒野。我漫無目的地走在這片荒野上……走了很久很久。四周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焦屍,還混雜著東倒西歪的瓦礫。那些慘遭烈火包圍,想逃到河裏的人,最後都被燒死。河水被屍體堵住去路,全都溢了出來。……簡直可以說是地獄。」


    月影深深皺眉,悲哀呢喃道。


    嚴打小就認識月影,如今月影已經變得十分蒼老。


    原因恐怕就是那場夢帶來的精神疲勞。


    然而就在下一秒,這位老翁露出溫和的表情。他已經十年多沒有這樣表現過了。


    「不過,我昨天突然夢醒了。」


    「這都要歸功於眾多騎士的不懈努力。尤其是青年學生騎士,他們在戰場上大顯身手。」


    月影昏迷期間,危機頻發——例如《傀儡王》和《大炎》,以及《大教授》。青年一代的力量將這些威脅逐一擊敗。


    《大教授》企圖動用核武器,而《饕餮》福小莉及時前往製止,敵人險些失控。美國當局就這則消息向嚴進行了說明。


    所以嚴心想,他們肯定是改變了月影所見未來的因果。


    「《聯盟》……有沒有決定該如何處置《同盟》?」


    直到昨天為止還在昏迷,居然現在就開始擔心工作?


    嚴想等月影返崗後再說以後的事情,所以今天暫時先講述月影昏迷期間、以及自己代行職務期間的所有情況。然而說完之後,嚴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僅僅是個代行總理,既然打聽過身為總理有權知道的所有情況,就不應該違規、擅作主張地下決定。


    嚴立刻改變主意,誠懇地迴答道:


    「昨天半夜開會通過了一項決議。您可在工作交接材料和會議記錄上參閱這項決議的內容。——現在基本已經確定,《聯盟》不會再過多追究《同盟》的責任。」


    「你的意思是,如果再過多追究他們,引來對方的消極態度,搞不好會掀起一場規模更加全麵的戰爭,對吧?這的確是個恰當的判斷,……但是肯定有很多加盟國不理解吧。」


    「是的。由於《同盟》勢力同時入侵,這次事件當中除去日本之外,有許多加盟國遭遇攻擊。就因為敵國強大而不去嚴厲追責,簡直就是吃啞巴虧。我國當然也有很多人為此打抱不平。……但是,既然《同盟》旗下的鬥士——《饕餮》福小莉已經打倒《大教授》,那麽可以確定一個事實:《同盟》的鴿派為了逃避責任,於是主張《大教授》和一部分追隨他的政治家越軌行事,掀起這場動亂,而並非緣起於《大國同盟》全體人員的一致意見,現在我們很難再否定他們的主張。淩晨時分,會議決定實行以下方針:《聯盟》認可鴿派的說法,並對此表示讚同,因此為了防止戰事進一步擴大,《聯盟》決定強迫鷹派下台。」


    「福小莉?年紀輕輕居然打倒了《大教授》,真是了不得。幸虧她在戰鬥中表現出色,我們創造『妥協點』變得更容易了。」


    「是的。」


    嚴頷首道。


    這些行動並不是小莉一手策劃,大概是出自派遣她的《比翼》愛德懷斯,以及將愛德懷斯派來日本的《白髭公》兩人之手。但是嚴既然要講《聯盟》的方針,再講兩人的事情就有些偏題了,所以嚴並未特意提及。


    「看來我還是錯了啊……」


    聽完嚴的具體敘述,月影歎了一口氣,像是吐出所有積攢已久的疲勞似的。隨後他自嘲地說道:


    「我原本以為自己是很擔心日本的未來,才處理各種各樣的麻煩。結果這些麻煩在我沉睡期間就徹底解決了。……我不僅沒有相信年輕人,還幹了件蠢事。」


    月影自責道。嚴對他輕輕搖頭。


    「錯的人不止你一個。」


    「……!」


    「大戰過後,風祭統帥向後來的《聯盟》《同盟》兩大勢力的主要國家提出一項方案。也就是控製失去《暴君》後陷入權力真空的《解放軍》,再將其打造成必要之惡,以便穩定世界局勢。要想提前結束戰後的混亂局麵,啟動重建工作,就必須實施這項方案。然而……我們卻好了傷疤忘了痛,到今天還一直依賴著它。正因為我們這一代人太懶惰,才會出現《傀儡王》和《大教授》這樣的怪物。」


    嚴自己都被愛德懷斯指責過這一點。


    自己為了維持現狀,縱容惡勢力繼續存在,結果靠鼠輩群集之地助長了惡人的力量。


    一旦繼續維持當下的體製,勢必出現新的《傀儡王》或者《大教授》。


    所以。——嚴說道。


    「這件事情該了結了。」


    月影曆經衰老和疲勞,眼瞼塌陷得很厲害。聽到這句話,他頓時抬起視線,吃了一驚。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嚴長官。」


    「隸屬於《聯盟》《同盟》的各國政要了解《白髭公》和風祭統帥他們的內情,想必會麵臨追責,更何況是我呢。而且從事件的發展脈絡來看,《聯盟》和《同盟》維係的格局也有很大可能會瓦解。這說明世界即將進入一個前所未有的新時代,每個國家都應該做到自力更生。免不了發生一場大混亂了。」


    「話是這麽說,你可是個注重合理性的怪人,竟然覺得應該了結一切,讓所有事情真相大白?」


    「我的想法告訴我這樣做合理,所以這項陳規必須要在當今時代……在我們這一代徹底廢除。」


    嚴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以至於他自己都十分驚訝。


    他從小就被強製灌輸黑鐵家的理念。


    自從武士時代開始,就已經有組織在統率日本的伐刀者,並且延續至今。理念的核心,正是維持、保護這個組織。


    嚴一直都相信,隻要這個國家的人民生活在有保障的秩序當中,就能夠獲得幸福。


    但是,為了守護膚淺的秩序、守護當今世界的格局,嚴對惡勢力不管不顧。隨後,惡勢力在這次事件中造成巨大災難,最終被新一代年輕人全部殲滅。


    見到年輕一輩的颯爽英姿,嚴又一次堅信……年輕的他們絕不會像嚴那代人一樣隻會因循守舊,一定會開拓比老一輩人更加美好的未來。


    因此——


    「擦掉頑固的汙漬,要用破舊不堪的抹布才合適。」


    「起碼不要讓他們步入前人的後塵,這就是我們的職責。」嚴說道。


    聽完嚴的觀點,月影欣然頷首。


    「嗯……我和你想的一樣。我去說服《聯盟》那群首腦吧。我不想連累那些不了解內情的加盟國。所有事情徹底解決之後,再把工作交接給下一代。我們起碼不能拖這些優秀年輕人的後腿。」


    於是,在一輝等人年輕騎士的奮戰之下,《解放軍》垮台後掀起的混亂暫且落下了帷幕。


    之後,嚴和月影將決心推動《聯盟》《同盟》兩大勢力構成的世界格局實現巨大改變。但是,這不影響圍繞黑鐵一輝展開的故事依舊持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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