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見底的地下迷宮——《偉大之門》。
話雖如此，不過第三層以上的區域都由五聖教會整修過了。
牆上裝著使用光石的照明裝置，還有負責警衛的騎士在不斷巡邏。這裏的虛獸都是非常容易趕跑的那種，而且也很少出現。
稍微有些經驗的探索士，走在這裏就像飯後散步一樣吧。
“為、什麽！神姬、本來、應該……”
緹娜雖然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可仍然不停的抱怨著。雖然她依然很缺乏體力，不過因為路上也沒有什麽上坡，所以和上次爬山的時候比起來，還是有些餘力的。
“是、接受、寶物。供奉、的！”
“現在沒有人給你獻上寶物呀。隻能自己去找啦。”
勇紀向教會提出了申請，教會便給緹娜發行了臨時探索士的資格。
這種短期探索士資格的條件是擁有正式資格的人作為其保證人，在進入迷宮的時候和其同行。在進行一些修複工作或者搬運工作的時候，需要臨時加派人手進入迷宮，如果每一個人都需要經過正式的手續來取得探索士資格的話太浪費時間了。
來到三層之後，在勇紀提出可以休息的同時，緹娜靠在石壁上，一點點滑坐到地上。
“再、再好走、一些就好了……”
“這附近已經算好走的了。你不是有在迷宮裏迷路的經驗嗎？別的層更難走吧？”
“你是說救了那個無禮的男人之後嗎？老實說緹娜不太記得了。因為太拚命了。徒步爬了好幾層呢……”
“所以你必須鍛煉一下體力才行呀。——關於迷宮你知道多少？”
嗯，緹娜稍微想了一會，開口說道。
“這裏有神遺物。”
“隻有這一點嗎？”
“神遺物裏蘊藏著神力，神力可以成為緹娜的力量。”
“你隻知道自己的事情呀。不過你也沒說錯。——不過掉落在迷宮中的東西也不全都蘊含著神力。而且蘊含的神力也有強有弱。和你不同，基本上所有的人類都無法感知神力，不過根據神遺物的外表可以判斷神力的大小。”
城鎮裏也有很多神遺物的鑒定所和迴收處。
教會和《誓約團》當然是規模最大的，不過有時候一般商店的鑒定也有可能更加正確，出價也會更高。所以小商販都是利用鑒別能力來得到一定的好評，隻要能夠抓住固定客戶就可以做生意了。
“有的虛獸還有收集神遺物的習性，一般來說，越是強大的虛獸越是喜歡強大的神力。所以為了奪取那些神遺物就必須把虛獸打倒。”
從安全的層麵上考慮，如果打算一舉得千金，那麽和強有力的夥伴組成團隊才是有效的戰略。因此有著高位探索士資格的人很受歡迎。
“嗯，主人一個人潛入迷宮，是因為你是第九級資格，沒人想跟你組隊吧？”
“……你真不客氣呀。不過這也是事實。”
隻有低位的資格，在訓練學校裏也是仿佛不存在的差生。肯定沒人來邀請他組隊。
不過倒是有阿爾弗列德這種怪人。
“我沒關係的。我總是單幹。而且我的策略就是避免和虛獸戰鬥。——啊，神姬好像是不能傷害別人的吧？就算對方是虛獸也不行嗎？”
“是啊，有著很強的心裏限製。不過還是可以張開防禦屏障，使用奇跡之力來阻止它的行動，或者把它轉移到其他空間裏去——”
“要做這些的話必須要吃神遺物嗎。嗯——我還想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夠活用你的能力，不過看起來，你的能力果然不適合探索呢。”
“所以，神姬的立場是需要由探索士為神姬獻上神遺物的呀。——對了，基本上來說都是越強的探索士得到的神遺物就越高級吧？這麽說的話，昨天那個叫聖斯蒂芬的家夥相當強大吧？”
“啊，那柄槍嗎？”
“嗯，那裏麵蘊含著非常強大的神力。緹娜覺得但是那一個應該就能提供足以召喚劍使徒的神力了……”
“那是龍牙神器呀。你知道嗎？”
“這些知識緹娜知道的。”
有一種神遺物名叫龍牙石。
它們的形狀，它們蘊含著驚人的強大神力，它們在這世界上隻存在十二個，它們被稱為《虛龍》的恐怖強大的虛獸所守護著——這些都隻是通過傳說聽說過。當然，勇紀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得到龍牙石。
龍牙神器是神姬用自己的神力對這珍貴的石頭進行加工而製成的，是傳說級別並且及其稀少的神遺物武器。
其特征就是異常鋒利，輕便，結實。平時沒有實體，可以根據主人的意誌自動現出形態。
而它最值得強調的性能便是可以切開《聖盾》。
神姬和劍使徒，還有一部分高級虛獸都被稱為《聖盾》的一種看不見的防禦屏障所保護著。正如他的名字一樣，這是絕對的盾。如果沒有蘊含著相當神力的神遺物的話，是無法突破《聖盾》防禦的。其中強度最高的《聖盾》便是神姬的《聖盾》，據說能夠對神姬的《聖盾》造成傷害的，隻有龍牙神器。
五名劍使徒的隨身武器都是龍牙神器，如果還有其他龍牙神器的話，據說神姬便會將其賜予能力高強的探索士。對於探索士來說，能夠得到一個龍牙神器，是對自己能力以及神姬信賴的證明，這是最高的榮譽。
聖斯蒂芬的槍恐怕是《支撐天空神姬》借給他的吧。
也就是說神姬也認為，他值得擁有這樣一件武器，這就證明那個非常惹人厭的麵癱男是真正的精英。
“那個……果然很貴嗎？那種東西。”
“在一等格之中也毫無疑問是最高級的，那可是無價之寶。而且根本不可能有人想賣掉它。就算我拿店裏所有的東西去換，也換不來槍柄上的一根穗子。”
“唔……”
“所以說，不要做夢老老實實掙錢吧。迷宮裏麵也有草藥。有的東西還能賣出高價呢。先記住這些草藥的種類和生長的地方吧。——好，走吧。”
“哇、等、等一下，主人。”
緹娜扶著旁邊的一塊大石頭站了起來，然後慌慌張張的跟著勇紀跑了過去。
兩個人繼續深入，來到了從第三層通往第四層的台階。
這時，他們遇到了幾組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探索士團隊正在往迴走。
“喂，發生什麽了嗎？哪裏出現虛獸啦？”
勇紀抓住其中一個人問道。
雖然這幾層很少出事，不過在迷宮內發生大規模事故，或是有異常情報的時候，探索士之間會盡可能的共享信息，這也是個不成文的規定。
“不，是探索士團隊在樓梯前開始戰鬥了。兩方都是《誓約團》。暫時無法通行了。”
“啊，那可真是麻煩。”
勇紀跟離去的團隊道謝之後，望向緹娜。
“不是和虛獸，而是人類之間的爭鬥。也就是打架啦。”
“為什麽探索士之間要戰鬥呢？是出現了想要搶奪戰果的強盜嗎？”
“有時也有這種事情，不過這次大概——”
勇紀想了一會，繼續說道。
“算了，去看看吧。讓你見識一次也好。”
他們沿著第四層繼續往深處走了一會，便聽到了吵鬧聲。
正如剛剛聽說的，兩個團隊都是一觸即發的狀態，互相瞪視著。
因為在比較淺的階層，所以有不少看熱鬧的人。
從遠遠圍成的人牆間隙裏，緹娜輕輕跳起來往裏麵看去——然後她皺起了眉頭。
“那……不是昨天的那些家夥嗎？”
“好像是呀。”
當事者的一方是《空之誓約團》。是昨天來到勇紀店裏的那個團隊。
隊長是聖斯蒂芬，以及使用大劍的賈赫爾，眼神兇狠的貝爾托特，還有兩名神術師。
“另一方是《星之誓約團》嗎？”
也就是說他們是《撒星神姬》的直屬探索士——這是勇紀根據紋章判斷出來的。前衛三人，後衛兩人。跟聖斯蒂芬的團隊是一個結構。
“雖然無所屬的自由探索士並非如此，不過《誓約團》之間的對抗意識很強。在迷宮裏麵都會默默圈好自己的地盤，基本上相互之間不會進入對方的地盤，即使進入了也盡量不惹麻煩。不過，在地盤臨界線附近經常發生小規模的爭鬥，這絕不罕見。”
“多傻啊……”
“我也這麽覺得，可爭鬥卻沒有休止。也許這就是人類的惡業吧。——這附近應該是《空之誓約團》，也就是聖斯蒂芬的地盤，《星》的那些家夥是來挑釁的吧。”
雖然教會提倡協作，可也會在某些方麵鼓勵《誓約團》之間的對立。因為相互競爭能夠提高神遺物的迴收效率。
基本上教會一直把握著各個《誓約團》的動向。也就是說貝爾托特的團隊幾乎全滅，隻有一個人僥幸逃脫的事情，其他陣營隻要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就連勇紀這樣的小商人都知道了，稍微考慮一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就算不是真正的爭鬥，想要抓住這個機會嘲笑一下他們，讓他們丟麵子，會有這種人也不難想象。
原本小型的爭鬥就經常發生，這是因為雙方都不想把事情鬧大，都知道適可而止，不過——
“你是怎麽說話的！”
《星之誓約團》的一個人大聲叫著。
“我說的是事實。就憑你的本事想來妨礙我太自不量力了。滾開！”
聖斯蒂芬冷冷的迴應道，他甚至沒有隱藏自己輕蔑的神情。
“——哦，那就試試我們的厲害吧？可能會喪命呀，小鬼。”
對方的男性翹起一邊的嘴角，拔出了劍。
勇紀注意到自己好像也見過《星之誓約團》的這幾個人。他們是勇紀帶著初等課程的孩子們在迷宮入口處遇到的那個大個子，和他的團隊。
在圍觀者不負責任的歡唿聲中，勇紀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微微的皺起眉頭。
如果發生了糾紛，大部分人都會輕易說，你去死呀，殺了你呀什麽的，當然隻是吵個架就每次都要互相殘殺的話，誰都受不了，先不說殺人，起碼誰都不想被殺。
所以，大部分糾紛都會適可而止。雙方都在相互試探著互相殘殺的臨界線，在無法迴頭之前找到妥協點。這也是大家不約而同的看法。
不過——偶爾也會出現，完全不適用於這種情況的對手。
“正如神姬所強調的協作一般，我們本該是同胞——一定要敵對嗎？”
聖斯蒂芬靜靜的說道。
“同胞？誰管你，笨蛋。如果你想通過的話就用盡全力打到我！”
不知他是不是想恐嚇對方，大個子衝著聖斯蒂芬舉起了劍。
不過，他卻沒能把劍揮下來。下一個瞬間，他就變成了兩塊肉塊。
“太慢了。”
呆在後方的賈赫爾往前走了一大步，抗在肩上的大劍以驚人的速度揮了下來。
“——！”
勇紀聽到身旁的緹娜倒吸了一口氣。
是啊，《星之誓約團》的家夥，找錯了打架的對象。
“既然都拔出了劍，當然也就有了被殺的覺悟吧！”
賈赫爾笑著說道。
有人皺著眉頭離開了，不過大部分人卻開始興奮地大聲叫喊起來。探索士們都習慣了《死》。而且這是有著壓倒性強勢的強者帶來的死，與自己無關，對他們來說這隻是娛樂吧。
《星》的兩個前衛雖然有一瞬間露出了膽怯，可還是一個一個拔出了劍。敢於和生命的危機正麵對抗是探索士的本能，也是被選為《誓約團》的自尊吧。
不過，結果證明了他們行為的愚蠢。水平的差距太大了。
沒一會兩個人便死了。一個人連盔甲一起被賈赫爾以十字形切開，另一個被貝爾托特的偃月刀砍掉了雙手，就在他求饒的時候，被人從嘴部砍掉了腦袋。
剩下的《星》的兩名神術師，都嚇得癱坐在地上。
“喂，聖斯蒂芬，這兩個也殺了吧。可以嗎？”
聖斯蒂芬歎了口氣，是無聲的同意和理解嗎，貝爾托特拿著還滴著鮮血的刀，同時他臉上浮現出一絲嗜虐的笑容。和賈赫爾那種熱血戰鬥狂的形象相反，他給人一種陰暗的印象。
“那麽，哪個先來？喂。”
神術師們仿佛想要拚命逃離眼前的死亡一般，在石階上難看的掙紮著。這個距離已經來不及使用神術了，近身戰則更是沒有勝算。不過，就算想跑，身體也因為恐懼不聽使喚了。
貝爾托特滿意的端詳著他們的樣子，然後一邊笑著一邊揮起了劍——
“住手！愚蠢的人！”
“……啊？”
下一個瞬間，一個瘦小身影跳了出去，擋在偃月刀前麵。
貝爾托特為了把闖入者切成兩半立刻改變了刀的走向，一道銀光衝著緹娜的脖子閃過。
“——那個笨蛋！”
勇紀拚盡全力抓住緹娜的衣領，把她拽了迴來。然後一腳踹在揮下來的刀鋒側麵，改變了刀的走向。貝爾托特的偃月刀擦著緹娜的頭發滑了下去。
“不要殺害失去戰意的人！”
緹娜一邊在勇紀懷裏奮力掙紮著，一邊高聲叫道。
“是探索士的話就堂堂正正的用探索的成果來競爭！你們難道就沒有所謂的自尊嗎！”
“搞什麽呀，這個小鬼。……嗯，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不是小鬼！”
緹娜掙脫了勇紀的手，挺胸抬頭的瞪著貝爾托特。
“阿爾貝緹娜是保護統治這個城鎮的神姬！”
“…………”
貝爾托特眨了兩三次眼睛——然後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哈哈，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破爛商店的小女孩吧。是什麽來著，好像是有妄想症啊。”
“不是妄想——”
貝爾托特無視了越說越激動的緹娜，他走到勇紀身邊一把抓住了勇紀衣服的前襟。
“你還記得我所的話嗎？垃圾店主。我讓你好好管教她了吧？”
就在勇紀想要迴話的時候，臉上挨了重重的一下。瞬間嘴裏滿是鐵鏽味。
“而且你剛剛踢了我的武器了吧？”
“啊，那個，是為了保護這家夥，不小心碰到的……”
“那是當然的呀？就算你想踢也得踢得到呀！不管你是什麽目的，你的髒腳碰到了我的武器，我就不能忍！”
然後又是一拳。
“真是的，你以為是誰在保護這座城鎮呀！快教教那個小孩！”
大概是貝爾托特覺得出了氣，他放開了勇紀，朝著地板吐了口唾沫，然後轉過身走開了。
“主，主人——”
緹娜用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看了一眼勇紀，然後怒狠狠的瞪向聖斯蒂芬。
“你不是隊長嗎！為什麽允許出現這樣殘暴的行為！”
本來以為對方不會理睬她，可冰山表情的少年簡單的迴答她。
“力量便是一切。——迷宮就是這樣的世界。”
然後，他似乎失去了興趣一般走掉了，賈赫爾好像覺得挺有趣似的瞥了緹娜一眼，也跟了上去，然後是兩名神術師，最後的貝爾托特踢了兩下被自己殺掉的男人的屍體，也跟著消失在去往下層的道路上。
《星之誓約團》的神術師們則在他們鬧起來的時候就跑掉了。
看熱鬧的人也都散開了，迷宮恢複了往常的樣子。除了留在地上的屍體和血跡以外。
“……冷靜下來了嗎？”
勇紀問完之後，緹娜滿臉憤慨的抬起了頭。
“怎，怎麽可能冷靜！為什麽不迴嘴！那，那，那麽蠻橫、傲慢——”
她似乎因為太過憤怒都說不出話了。
“因為他們從迷宮裏將神遺物獻給神姬，才維持了這個城鎮。麵對有著卓越成果的《誓約團》，誰也不能提出異議呀。”
“主人你被侮辱了也不覺得怎樣嗎！”
“商人要在計算得失之後才行動。擅自頂撞，也得不到一毛錢好處呀。”
“那樣的話！”
緹娜的不停的跺著她的小腳。
“至少讓緹娜做想做的事情呀！為什麽製止緹娜！反正貝爾托特那個家夥根本傷不到緹娜！”
就算他是很有本事的劍士，沒有龍牙神器也無法讓緹娜受傷。就算用偃月刀砍過來，也隻能把自己的手震麻而已。
“可是，聖斯蒂芬少爺有龍牙神器吧？”
雖然不覺得他是那種能在這麽多人的圍觀之下，會出手捅死少女的人。
“而且，如果被劍結結實實的砍中卻一點傷都沒有的話，太奇怪了吧？人類會對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感到恐懼。就像你以前幫助貝爾托特的時候，被當成怪物一樣。你還想那種事情再次發生嗎？”
“…………”
“拔出劍之後被殺的家夥是自作自受，不過在勝負已定之後，還要不斷殺人，我覺得確實做得有些過了。如果沒有人出手的話，我也說不定也會想辦法把他們的注意力轉移到這邊，來阻止他們。——你成功的救下了那兩個人的性命。這就足夠了呀。”
“……可是”
緹娜看起來還是沒有梳理好自己的感情，她含著眼淚說道。
“可是！人與人之間，相互殘殺，而圍觀的人還覺得很有趣！就在緹娜眼前！就在緹娜這個為了保護人們而存在的神姬麵前！——喂，這就是探索士的現實嗎？這要怎麽才能接受？一定要把這種事當做理所當然的事情來接受嗎？”
“…………”
勇紀也無言以對了。他無法迴答緹娜的問題。
過了一會，緹娜歎了口氣。
“……對不起。主人明明保護了緹娜的。——疼嗎？”
她輕輕伸出小手，擦掉了勇紀唇邊的血跡。
“沒關係的，不是什麽大事。”
“如果有神力的話，就能輕鬆治好了。現在的緹娜真是沒用。”
緹娜的笑容有些悲涼。
“……引發了那種悲劇，不會受到懲罰嗎？”
“迷宮裏的話就是如此。”
在城鎮裏殺人當然是禁止的。教會騎士團也會立刻抓捕犯人並追究責任。
不過，大多數時候，地麵上的法律無法約束地下的世界。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知道，不論發生什麽也隻不過是事故。就算發生了殺人案，讓騎士團進入地下進行搜查太困難了，而且，如果向每一個人調查死亡的探索士的事情，那更是沒完沒了。
“力量便是一切。——迷宮就是這樣的世界。”
聖斯蒂芬說的是正確的。起碼也揭示了一部分的真相。
“不過我不擅長這種殺來殺去的，所以隻是四處轉轉，掙點錢而已。”
勇紀有些自虐的衝緹娜笑了笑。
雖然以前並不是這樣——
“……主人？怎麽了？”
聽到緹娜的聲音勇紀迴過神來。
“啊……沒什麽。繼續前進吧。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現在還在迷宮的上層區域，所以屍體很快會被騎士團收走吧。”
不過在深層死掉的話，屍體便會成為虛獸的食物。
神術和神姬的奇跡之力都無法起死迴生。這便是這個世界的真理。
“那個……這種時候，人們要怎樣憑悼死者？”
“嗯，我隻知道簡略的方法，做一下吧。”
勇紀麵向三個屍體，畫出星形印記，獻上了禱告。
“天上之主萬物之神，請召喚英勇的仆從到您的身邊。請在天意之書上寫下他們的名字，賜予他們永遠的安眠——”
***
“……啊，那真是不得了呀。”
芙蘭卡一邊走著一邊同情的點了點頭。
她正在聽緹娜給她講前幾天自己和勇紀卷入《誓約團》之間戰鬥的事情。
“芙蘭卡……你、也、經常、和別人挑起那種危險的紛爭嗎？”
“怎麽可能。”
芙蘭卡苦笑著迴答道。
“你也聽勇紀說了吧？相互之間抱有很強對抗意識的隻有《誓約團》的人，我們不屬於任何組織，所以隻是做些小事。不過，就算沒有探索士之間的鬥爭，也有可能喪命呀。迷宮這個地方是經常伴隨著危險的。”
虛獸的襲擊，未知的陷阱，不幸的事故——各種因素都可能帶來死亡。
不過相應的迴報也很大。像自己這樣的小姑娘，也能夠掙到吃飯的錢。——芙蘭卡這樣想道。
兩個人並排走在城鎮的大路上。目的地是城鎮的上層，大聖堂前麵的大廣場。
因為之前緹娜說想看人偶劇，所以兩個人商量好時間決定一起去看。今天在大廣場上應該有上演。兩人現在正悠閑的走在去大廣場的路上。
因為道路延伸到山的方向，所以有一個平緩的上坡，不過走起來並不會覺得辛苦。
“我的父親曾經也是《誓約團》所屬的探索士。不過，在探索中發生了事故……。可是都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
“這樣啊……”
緹娜表情痛苦的說道。雖然舉止有些古怪，不過芙蘭卡還是覺得她是個好孩子。
“啊，對不起，沒關係的。你不用那麽在意。我都已經可以把那些事作為迴憶來說出來了。不過當時，我真的非常傷心非常痛苦——就在那個時候，勇紀幫了我呢。”
“主人？”
“我母親很早就去世了，兄弟也不在一起……就在我變成孤身一人的時候，卷入了一些稍微有點麻煩的事情中。”
這些事情也不是什麽必須保密的事情，沒關係吧。芙蘭卡想到這裏，繼續說道。
“我父親欠了債。”
芙蘭卡的父親非常會照顧人，經常會援助部下，甚至代替部下來背負債務，總之是那種為了別人很舍得花錢的人。他當然不會毫無計劃的借錢給別人，不過因為突然的死亡，導致無法還錢了。
另一方麵，留下來的芙蘭卡並不知道欠錢的事情，隻是一味的陷入悲痛無法自拔。
過了一段，催債的人找上門來，看到字據上的金額芙蘭卡愕然失色。
“……雖然他說包含了利息在內，不過我也不知道他們計算的是不是公正。就算他們耍了什麽花招，我也沒辦法證明。而且我也不太清楚金錢方麵的事情，那些壞人每天上門來要賬我覺得很害怕……可是，手上的錢完全不夠，所以就把家裏能賣的東西全都賣了。”
因為家裏有幾件父親留下的神遺物。大概是為了如果發生什麽意外，讓芙蘭卡不至於為生活為難，才準備的吧。催債人說必須把這些東西都賣了來還債。不過因為這些東西都是芙蘭卡的東西，所以鑒定的時候她也一起去了。可是在店裏，店員卻說每個東西都值不了幾個錢。
“我當時就覺得不可能。父親是優秀的探索士，不可能搞錯東西的價錢。可是，我在神遺物方麵沒什麽知識，根本沒辦法反駁他們。”
就算把神遺物買了也遠遠不夠吧。剩下能賣的就隻有房子和——芙蘭卡自己了。他們這樣說道。
自己“能賣”。這句話具體的意思芙蘭卡雖然隻有模糊的概念，不過她還是明白的，她感覺到腳下都在搖晃。
就在這時——
“哎呀，這東西真不錯。”
突然耳邊傳來這樣一個聲音。
迴頭望去，鑒定商店的入口處站著一名少年，正在往店裏看。大概比芙蘭卡大兩三歲吧——不是自己認識的人。
“這些東西全都是二等格以上吧？這家店給你出多少錢？那個護臂感覺真不錯呀。戰士的話大概會出2000，不3000第納爾吧。”
“喂，你是誰呀！”
店主一邊說著，一邊用雙手抱住父親的神遺物。仿佛想要遮住少年的視線一樣。
“啊，我是那邊商店裏的店員。正好路過這家店前麵，看見你們似乎在做鑒定。我現在正在學習鑒定呢，所以想在這稍微學習一下……哈哈”
少年微微笑了笑，芙蘭卡感覺他的笑容有些不可思議。
“我們正忙著呢！滾出去，小孩！”
大個子的催債人一邊說著嚇人的話一邊走了過去，捅了一下少年的胸膛。然後，他的身體發出巨大的聲音倒在了地上。
——不是少年的，而是大個子男人的身體。
“咦，你絆倒了嗎？你沒事吧？——啊，不好，暈過去了。”
雖然看起來不像是絆倒了，不過催債人確實是失去意識了。
“……你是伯裏斯那裏的小鬼嗎？”
店主恨恨的說道。
“是啊。我也見過你好幾次呢。——對了，那些神遺物，你出多少錢，快點告訴我吧？我和你的鑒定哪個是正確的，到公會裏去對比一下吧。”
“那個人是主人？”
“是啊，就是勇紀。——聽說一般委托神遺物鑒定的時候，要去好幾個地方，聽取好幾個人的意見呢。”
為了不讓芙蘭卡這樣做，催債人才故意要跟著芙蘭卡，並帶她去了鑒定商店。一開始借錢的人和缺德的商人是勾結在一起的。
最後芙蘭卡支付了字據上六成的錢。他們答應今後不對芙蘭卡觸手。
——這是當時還健在的伯裏斯和借錢人談判的結果。
還債的現金，是把父親的神遺物抵押在《伯裏斯商店》裏，然後他們借錢給自己。
那時的芙蘭卡從用勇紀那裏聽說，就算是孤兒，也可以以探索士謀生。而且勇紀也在上訓練學校。所以芙蘭卡毫不猶豫的辦理了入校手續，然後在那裏學會了一些技術。然後，勇紀便把阿爾弗列德介紹給了芙蘭卡。
現在芙蘭卡在一點一點贖迴父親的遺物。不過還有好幾樣寄放在店裏。
“然後，就到了現在。所以我非常感謝勇紀和已經去世的伯裏斯先生。”
“這樣啊……”
緹娜一直很乖的聽著芙蘭卡說話，最後仿佛很理解一般點了點頭。
“所以芙蘭卡最喜歡主人了吧。”
“誒——”
一瞬間芙蘭卡的耳朵根都紅了。
“誒，誒誒？為、為、為為為、為什麽……”
“芙蘭卡和主人說話的時候，還有說起主人的時候，都是非常幸福的表情。很好看呢。緹娜看著你都覺得很幸福了。”
“小、小緹娜你、那個、不、不喜歡、勇紀嗎？”
“緹娜也喜歡他呀。雖然一點也不溫柔，不過緹娜最近才發現其實他很溫柔。主人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芙蘭卡覺得她這個描述可真是準確。
不過話雖如此——
（小緹娜所說的“喜歡”和自己的喜歡意思不太一樣把？）
總覺得她的感情是那種不成熟還沒有分化的感情。
——雖然鬆了一口氣，可是又有了些罪惡感。
不過，芙蘭卡自己確實非常羨慕小緹娜能和勇紀住在一個屋簷下。
“……還有沒有住宿店員的名額呀？”
“嗯？芙蘭卡也想當商人了嗎？那可辛苦了。主人一到了晚上就一邊看著賬本，一邊嘟囔著錢呀，稅呀什麽的。”
“一起分擔辛苦也是一種幸福呀。”
對不起，讓你這麽不自由——那個人說。
別放在心上，隻要有你在身邊我就覺得很幸福了。——自己笑著迴答。
——嗯，真好。
真的太好了。在短短的交流中，確確實實的種下了愛情的種子。在過去曾無數次幻想過的《他和我的幸福未來設想圖》中，這也是能進入前三名的幸福景象。一定要深深的刻在記憶中。
芙蘭卡嘻嘻嘻嘻的笑了起來。
“——啊，做探索士是……很有趣的事情嗎？”
“……誒？”
突然被緹娜這樣問道，芙蘭卡的意識一下子被帶迴了現實中。
“那個，嗯——我也不是因為喜歡才做的，所以也並不覺得特別有趣……怎麽了？”
“那個芙蘭卡因為父親的死，所以不得已才選擇成為探索士吧？你有沒有憎恨命運——憎恨神姬？也許還有別的生活方式，可以不用潛入迷宮呢。”
“不會不會，這也是我自己選擇的生活方式。因為必須要掙錢，而且能夠追隨父親的生活方式我也很高興，還有，別的各種原因。”
芙蘭卡笑了笑。不過自己確實沒有為自己的選擇而後悔。
“潛入迷宮是工作，也是生活的一部分。神姬大人，請保佑我們的生活吧，包括迷宮內——就像這種感覺呢。”
“……每個人都不一樣呢。”
緹娜小聲嘟囔著。
芙蘭卡覺得，緹娜看到《空之誓約團》和《星之誓約團》的相互殘殺，大概想了很多吧。如果是自己，看到別人的死亡也會傷心。那種事情還是不發生才好。
（《誓約團》——嗎？）
芙蘭卡突然感覺到心裏仿佛籠罩了一層陰影。
最近一聽到——《誓約團》這個詞，就會想起來。那件不想想起的事情，不想考慮的事情。伴隨著懷疑和虛偽，憤怒和悲傷，還有其他不太明了的負麵感情。
（不行不行，今天要和小緹娜一起好好享受人偶劇。）
芙蘭卡一邊這樣說服自己，一邊開口說道。
“啊，看，能看到大廣場了。”
“哦。……這附近和有商店的地方，景色很不同呢。”
“啊，你喪失記憶了吧。大廣場的旁邊就是大聖堂。那對麵的山上是神姬大人們居住的聖殿。有五座吧？”
“嗯，那個嗎……芙蘭卡見過神姬嗎？”
“怎麽可能。不僅沒見過神姬大人，也沒見過劍使徒大人呢。”
芙蘭卡忍不住笑了。
應該沒人見過神姬吧。雖然聽說劍使徒會在迷宮中出現，不過自己從沒見過。大概隻有高位探索士，或者在迷宮非常深層的地方才能見到吧。
不過卻能夠感覺到他們就在身邊。
被結界所阻擋的《大吞噬》，安定的氣候，充足的農作物供給——這些一切如果沒有神姬的奇跡都不可能存在。聽說隻要在神殿獻上神遺物，還能夠作為獎賞為自己許下相應的奇跡。
這座城鎮的民眾的生活，和神姬息息相關。
“哦，還沒開始呢。”
緹娜開心的叫著並加快了腳步。
“下午的人偶劇是1點的鍾聲敲響了之後才開始呢，不用著急。”
芙蘭卡一邊說著一邊追了過去。
***
“啊——累死了——”
一走出大聖堂，賈赫爾就大聲叫了出來。
“搞什麽呀，文件、文件、蓋章、蓋章、手續、手續——為什麽就進一個迷宮，就要弄那麽多申請呀？”
“因為我們是《空之誓約團》呀。”
聖斯蒂芬迴答道。
現在得到確認的迷宮最下層是第六十二層。這是《空之誓約團》的記錄。
已經向五聖教會申請，下一次的探索計劃行進到那附近。正式的目的是為了製作下層的地圖，以及確認貝爾托特目擊到的人形虛獸。《誓約團》的精英，也是城鎮裏的人力資產。為了更加有效的使用，防止損失，所以大規模的探索計劃都需要先和教會聯係。而且因為事先申請了協助，所以在失去聯絡，或者是出現了無法救治的重傷的時候，能夠快速得到救援。
“自己隨便潛進去，隨便探索就好了嘛。教會的那幫家夥最後還是要靠我們呀，根本沒有必要向他們低頭請求協助呀？”
“因為這次行動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隻要能夠提高成功的可能性，就不麻煩。”
製作地圖以及確認虛獸確實不是說謊，不過《空之誓約團》還有更大的目的。
——那就是得到這個世界上最為貴重的神遺物之一，《雪白的龍牙石》。
根據孤身迴來的貝爾托特的證言，他報告了《雪白的龍牙石》的存在。
聖斯蒂芬將他加入自己的團隊，然後提出申請去尋找最高級的神遺物，他的申請得到了許可。作為必要的處理，《支撐天空神姬》使用奇跡之力治愈了貝爾托特失去的手臂，然後將他編入聖斯蒂芬的團隊之內。
同時，龍牙石的存在仍然是極度機密。這是為了防止其他《誓約團》從中幹涉。
“不過，你相信那個貝爾托特說的話嗎？龍牙石什麽的，那可是傳說中的神遺物呀？”
“他是個特別擅長自保的男人。如果要撒謊的話會撒一些更可信的謊言吧。”
雖然聽過他的報告，判斷其是否可信的是更高的上層部門。自己隻不過是執行部隊。
“是這麽迴事嗎。……啊，總覺得好浪費時間呀。”
“是你說太無聊了才要跟我一起去的吧。——迴宿舍吧。”
這位使大劍的人，不久之前還是無名的自由探索士。不過他卻使用著和消瘦的身材毫不相符的豪爽劍術，在試驗考核中連戰連勝。是憑借著自己的力量爬上來的。現在是第三級探索士.戰士。
另一方麵，他的脾氣有很大的問題，偶爾會引發暴力事件。他並不是容易跟別人吵架，而是他跟一般人比起來特別喜歡吵架。有必要將他的韁繩緊緊握在手裏。
剛過正午的大廣場上很熱鬧。走出大聖堂之後，正對麵好像是人偶劇什麽的演出舞台已經設置好了。看著人們聚集的程度，大概是馬上就要開演了吧。
***
最後，芙蘭卡和緹娜在演出舞台的正對麵占好了位置。
演出節目是《和》。
“緹娜聽主人說，芙蘭卡對這些東西知道得很詳細……”
“嗯，我也不清楚是不是知道得很詳細，不過我確實喜歡這些。也經常去看演出。”
“這講的是什麽故事呀？上次我從一半開始就看了那麽一眼，不太清楚呢。”
緹娜正說著，突然注意到什麽似的瞪大了眼睛。
“不，如果知道了故事的內容就沒意思了呀，不用了，我不問了。”
芙蘭卡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喪失記憶本身並不是什麽可笑的事，可是像這樣對於見到的東西都覺得新鮮，還真是可愛。
“也許呢。那就簡單給你說一下《雪刃之王》的基礎知識。”
“嗯，拜托了”
“據說他是大約不到100年之前的人物。身材矮小，經常是一身輕裝。記錄上說看起來就像是年幼的少年一般。”
所以，在演出中經常由年輕有中性特征的演員來演。雖然這跟芙蘭卡個人的喜好有些相左。
“也就是說，完全看不出他有多厲害，可實際上他特別強大。他的速度快到根本看不見，等人注意到的時候虛獸都已經被切成碎片了。他使用的是——”
“啊，這個我知道。雪白的刀。”
“對。在神姬大人任命他為劍使徒之後，他立刻打倒了《雪白的虛龍》，得到了龍牙石。然後被稱為《白雪大刀》的龍牙神器便成了他的武器。”
“嗯嗯。”
“因為劍使徒大人不會衰老，所以數十年都一直活躍著也並不罕見。如果把他們的一生都表演出來的話時間根本不夠。其中光是《雪刃之王》的故事就有很多，單單舉出特別有名的也不下十個呢，這次演的是他後期的傳說。是他和他的勁敵之間的戰鬥，是個很有緊張感的故事！在現今為人所知的劍使徒大人中，他的人氣大概也是數一數二的，同一個故事會有很多不同的劇作家來進行創作，所以從不同的視角來欣賞這個故事也不錯呢。”
“原來如此——”
“不過，據說實際中的《雪刃之王》的最後是很悲慘的。他惹怒了神姬大人，在落魄中去世了。所以他最後的故事才不怎麽出現在演出中吧。看了也隻是徒增傷悲而已。對了，現在每一位神姬大人身邊應該也都侍奉著劍使徒大人。我也好想看一看呀，大概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呢。他們的強大，是第一級探索士加在一起也比不過的，誰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是不知道真麵目的英雄。所以大家都覺得他們很有魅力，想把他們的故事傳給後代——啊，怎麽了？”
芙蘭卡突然注意到緹娜正用非常複雜的表情看著自己。
“不……你不用那麽謙虛的，我覺得你知道的不是一般的詳細呀。”
“是、是嗎。我、本來——”
莊重的鍾聲響了起來，打斷了芙蘭卡的話語。
“啊，開始了。”
鍾聲的餘韻還未消失，男性人偶師便走了出來，開始說開場白。
就在這個瞬間——
刀劍的銀光以迅雷之勢落了下來。
——以緹娜的頭為目標。
***
午後1點的鍾聲響起了。
聖斯蒂芬無所事事的環顧著四周——突然他注意到，賈赫爾不見了。
“……跑哪去了，那個男人。”
這裏不是迷宮，是城鎮裏。他也不會惹麻煩吧——就在聖斯蒂芬這麽想的時候，他就立刻深切的感覺到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他向發出數聲慘叫的方向望去，現在賈赫爾已經拔出了他愛用的大劍，衝入了人群中。
頓時響起了讓人難以置信的破風聲，廣場上塵土飛揚。
等到能夠看清的時候，賈赫爾舉著大劍站在那裏，他對麵站著一名瘦弱的少女，正用仿佛能噴出火的視線瞪視著他。
“哈哈，一刻都不肯背對著我呀，真是有膽量呀，小姑娘。啊，你是叫緹娜吧？”
“……你想幹什麽！”
“沒什麽，就是單純想打個招唿。我最喜歡勇敢的家夥了。你找上貝爾托特那個家夥的時候，我就開始注意你了。”
聽了他軟綿綿的語氣，少女流露出厭惡的表情。
聖斯蒂芬也想起來了，是那個垃圾店主帶著的小姑娘。
“……別在城鎮裏鬧事，賈赫爾，迴去啦。”
賈赫爾說了一聲好，乖乖的跟了過去。
“等——”
“等一下！”
這個時候，緹娜的話語被打斷了，另一個人叫住了聖斯蒂芬。
——這個聲音很熟悉。從剛剛開始聖斯蒂芬就刻意忽視那個人，可是對方卻主動叫住了他。
聲音的主人慢慢走了過來，站在聖斯蒂芬的正前方，堵住了他的去路。
“你的部下想要傷害我的朋友，你不打算道歉嗎？”
賈赫爾在旁邊說，又沒受傷沒關係啦。可芙蘭卡卻無視了他，直直的看著聖斯蒂芬。
“既然沒有受傷，我覺得沒有道歉的必要。讓開。”
“不讓開！”
她的語氣很強硬，一點也不像平常的她。
“——借著這個機會，我再問你一件事。讓貝爾托特加入你的團隊，是你的主意嗎？”
“…………”
“為什麽？”
芙蘭卡把聖斯蒂芬的沉默當成肯定的迴答，繼續問道。這次對方迴答了。
“因為有這個必要。”
“————！”
芙蘭卡拚命忍住眼中的淚水。她的眼中充滿了憤怒和悲傷，她目不轉睛的注視著聖斯蒂芬。
“……我知道和你變得疏遠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我們居住的世界就不一樣。——之前，我一直不斷告訴自己，要向前看，放下憎惡和仇恨。可是，這件事我無法理解！”
“…………”
“你為什麽把他當成同伴？為什麽讓他成為托付互相生死的團隊的一員？”
芙蘭卡緩緩地用很強硬的語氣繼續說道。
“果然是你和他合謀殺了我的父親嗎？——哥哥！”
“既然他沒有被告發，那我就不會說什麽。”
“有告發權的隊長是父親呀！死者怎麽去告發！哥哥——哥哥你為什麽沒有行動？我的父親可是你的老師，你們的關係不是很好嗎，你難道沒有什麽想法嗎？”
對於這些問題，聖斯蒂芬的迴答隻有一個。
“……不管死因為何，在迷宮中喪命就是因為弱小。這就是全部。”
聖斯蒂芬的聲音裏不包含任何感情，接著他從啞口無言的芙蘭卡身邊走了過去。
***
“啊，來了來了。勇紀，在這邊。”
芙蘭卡站在迷宮入口的鐵門前很有精神的揮著手。
勇紀結束了訓練學校打雜的工作，正準備迴去的時候，一位教官給他帶來了阿爾弗列德的傳話。然後他就帶上了在店裏等得很無聊的緹娜來到了這裏。
“真不好意思，讓你們兩個特意跑一趟。”
阿爾弗列德說道。
“這也算是工作嗎。隻要能得到報酬，就沒什麽可抱怨的。——那麽，是什麽？大叔你很少叫我呢。”
“在迷宮裏發現了想讓你鑒定一下的東西。”
“啊，那你直接帶到店裏不就好了嗎……”
“就是因為帶不走啊。那東西沒辦法搬走。”
“搬不走？什麽東西？”
“你直接看一看比較快。跟我們到裏麵去吧？我會付你工錢的。地點是在三層的——哪來著？”
“上樓台階的附近。”
芙蘭卡看著地圖說道。
“也麻煩勇紀你們去那裏。啊，當然在迷宮裏我們會好好保護你們的，請放心。”
“昨天對不起了。……改日再去吧？”
芙蘭卡一邊走著一邊同緹娜說道。
“你不用擔心。錯都在對方。”
緹娜依然很憤然的說道。
結果，因為鬧了起來人偶劇最後也沒能看成。
《空之誓約團》的賈赫爾向緹娜揮起了劍，大鬧了一通。大廣場上一時之間陷入了混亂，人偶劇白天的演出也終止了。
雖然勇紀在緹娜憤憤不平的迴來之後，問了問情況，責任似乎全在對方……可是，如果自己也跟著說不定就沒事了。
芙蘭卡和聖斯蒂芬兩人在很緊張的氣氛下說了些什麽，然後芙蘭卡聲稱“身體不太舒服，先迴去了。”，便一個人離開了——緹娜是這麽說的。
“你已經沒事了嗎？芙蘭卡。”
“啊，嗯，沒事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不過已經完全沒事了。你看你看。”
芙蘭卡當場就像跳舞一般轉了幾個圈。
“雖然還在淺層，可是不能大意。這次還有護衛的任務呢。”
阿爾弗列德提醒道。
芙蘭卡的樣子似乎有些奇怪。她有些太過高興，給人一種故意為之的感覺。
——是錯覺嗎？
走了一陣子之後，也沒有遇上虛獸的襲擊，一行人便來到了第三層。
“那麽，該看什麽？”
“這個這個，這個石碑——應該是叫石碑吧？”
阿爾弗列德指著的是牆壁邊緣的一塊細長的大石頭。高度大約和成年人身高相仿。不知道它在這裏矗立了數十年或者是數百年了，表麵上布滿了苔蘚。
形狀上看來確實很像石碑，不過上麵卻沒有雕刻什麽類似碑文的東西。
“是我注意到的。”
芙蘭卡舉起了小手。
“你稍微碰一下試試。”
勇紀如她所說用手碰觸了一下石碑，便微微瞪大了眼睛。
它的觸感並非冰冷的石頭一般，而是溫暖的。似乎還在微微震動著。
“……怎麽迴事，這個。”
“很奇怪吧。這到底是什麽呢，有沒有什麽傳說一類的？我以為你應該會知道些什麽。”
“嗯，現在，還想不出來什麽……。讓我在調查一下看看吧？”
阿爾弗列德說了一句那就拜托了，便站到了一旁。
“總覺得好興奮呀，這種東西，就像是有了新的發現。”
“不過，如果是新發現的話也許會有賞金呢。”
如果在迷宮內發現了什麽新的機關或者是設施，教會多少會出一些賞金。讓應該共享的情報共享，這也是為了加深探索。
不過，如果要向教會報告的話，也要先調查出這是什麽東西。
勇紀把緹娜叫了過來，在石碑前單膝跪下。
勇紀已經跟阿爾弗列德他們說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所以讓他們離得遠一些。
“……你能感覺到神力嗎？”
勇紀小聲對緹娜耳語道。緹娜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神力還很強大呢。不過——”
緹娜歪了一下頭。
“上次來這裏的時候，可沒有感覺到這個呀。”
“上次？”
“上次不是和主人一起來迷宮了嗎。就是那些可惡的《誓約團》成員打起來的那天。”
啊，勇紀點了點頭。幾天前為了采草藥來過這裏。緹娜還卷入了聖斯蒂芬他們的爭鬥中，結果導致勇紀被貝爾托特揍了。
“真是的，隻要想起那些人的殘忍和無情就氣得不行——”
“哎呀，今天不是說那個的，是來看石碑的。”
“嗯，是啊。——你不記得了嗎？緹娜在這裏休息了一會呢。”
這麽說來確實如此。因為緹娜累得夠嗆，所以在這裏休息了一次。
“那時緹娜確實是坐在這附近了。”
她纖細的手指指著石碑的旁邊。
“要是這麽近的地方有蘊藏著神力的東西的話，緹娜絕對會注意到的。”
“有沒有可能你一時大意沒有注意到？”
“主人，如果在你耳邊一米遠的地方敲鍾，你會聽不到嗎？現在緹娜也能感覺到這裏的神力噴湧而出。這種東西想無視也不可能呀。”
“這樣的話……就是說，這個東西是最近，也就是我們離開之後才開始運轉的。”
在迷宮淺層樓梯的附近。這裏是探索士頻繁路過的地方。如果一直是這麽奇怪的狀態的話，就算不像緹娜那樣能感知神力，也會很快被別人注意到吧。
“不過這到底是什麽呀。如果蘊藏著神力的話，一定會有什麽功能吧……你有沒有什麽線索？緹娜。”
“嗯……我總覺得在哪見過它……”
神姬陷入了沉思。
“神力似乎有一定的流向。感覺像是從下麵很深層的地方，往上湧出然後到達這塊石頭的……”
“到達——？”
聽到這句話勇紀似乎想起了什麽。
“緹娜。”
“什，什麽事，主人。”
“你好——好想一想。上次你來這裏的時候，有沒有碰過這塊石頭？”
“嗯，嗯……”
緹娜一邊小聲嘟囔著一邊繞到石碑旁邊，蹲了下去。
“是啊，緹娜當時坐在這裏，然後主人說出發了，所以我就慌忙站了起來——啊”
緹娜的左手在無意間碰到了石碑。
“原來如此。啟動它的大概就是你了。想不起來嗎？在你出生的房間附近應該有和這個很相似的東西。”
“啊——啊，是啊！”
緹娜啪的拍了一下手。
“緹娜出生的房間裏，在牆邊。這樣啊，所以我才覺得見過呀。”
“大概這個就是轉移裝置。是一對的。應該是為了讓你在出生之後可以直接來到城鎮裏而設置的。——你還能再探索一下更深層的神力嗎？”
“嗯，交給緹娜吧！”
緹娜幹勁十足的點了點頭，將手放在石碑上。
“流向是自下而上。到達這裏之後便散開又緩慢迴到下方。下方沒有特定的基點，是一片很模糊的印象。——啊，緹娜明白了。這裏是轉移裝置的出口。啟動條件是有資格的人的接觸。轉移的人數和範圍都可以指定。”
“如果兩個都啟動了的話，就能從下麵瞬間轉移到第三層了吧。從神力的流向上來看，這裏是單行路的終點。不過，現在好像派不上什麽用處。”
“也就是說必須由緹娜到下麵去，讓另一個裝置也啟動才行？”
“大概是這樣的。你出生地方的那個裝置是主體，如果那個啟動了的話，這邊的分體應該可以自動啟動吧。然後就可以直接來到城鎮裏了。”
“……難道說，緹娜繞了好大一趟遠路？”
“恐怕是的。”
出生之後立刻召喚劍使徒，然後通過轉移裝置來到城鎮裏。這是緹娜本來應該走的路吧。不過緹娜跑去救了貝爾托特，又被勇紀撿到。繞了不少的遠路。不過，這也不是她的錯。
“緹娜在迷宮裏迷了路，還真是白辛苦了一場呀……不過，算了。神姬不應該沉湎於過去。”
“這可不是因為你是神姬，這是你個人的性格問題吧。”
“你可以誇獎緹娜的。”
就在勇紀想問她憑什麽的時候——勇紀突然注意到石碑的一個地方。
“……這是什麽？”
在石碑側麵較低的位置上有傷痕。好像是用短刀或者別的什麽東西刻上去的，還很新。
仔細看的話——是代表《支撐天空神姬》的紋章嗎？
“怎麽了，你們發現什麽了嗎？”
阿爾弗列德在稍遠的地方揚聲問道。
“嗯，結束了，你們可以過來了。”
那兩個人走過來之後，勇紀告訴他們這是轉移裝置的一部分，這裏的這個隻是一個分體，隻有這個沒有任何意義。
“也就是說這個和更深層的那個東西是一對嗎。那我們什麽也做不了呀。”
“真是遺憾呀。”
芙蘭卡苦笑著說。
“話雖如此，可這個也可以成為教會的調查對象。我覺得他們還是會出一些酬金的。——不過，大叔。這個是大叔你們留下的嗎？”
勇紀把石碑上的刻痕指給他們看。阿爾弗列德卻皺起了眉頭。
“我不會做這麽輕率的事，也不會讓別人做的。”
對於還沒有完成調查的《未知事物》，盡力不去碰它讓它維持原狀是慣例。因為有可能損傷它的價值，就算不會，也有可能在疏忽之中啟動什麽機關。
“注意到這個石碑異常的時候，確實沒有這個痕跡呢。然後我們找了個準備迴到上層的探索士，讓他傳話給勇紀，之後稍微調查了一會，便去地麵上迎接你們了……啊，難道說——”
阿爾弗列德仿佛注意到什麽一般皺起了眉頭，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數人的腳步聲，接著便聽到了一個冰冷的嗓音。
“請你們離開這裏。這裏是我們管轄的地方。”
聖斯蒂芬麵無表情的看著這邊。除了貝爾托特等團隊人員以外，還跟著另外幾名探索士。
“…………”
芙蘭卡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可這裏是我們先發現的。”
阿爾弗列德很客氣的抗議道。
“迷宮裏的東西，難道不是先發現的人擁有調查權力嗎？”
“不，非常遺憾，這個是我們先發現的，阿爾弗列德先生。”
答話的是貝爾托特。他臉上浮現出一種讓人覺得惡心的笑容。
勇紀咂了一下嘴。他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了。
“——啊，果然是‘老鼠’嗎？”
阿爾弗列德小聲說著，將視線投向躲在聖斯蒂芬身後那幾個裝備寒酸的探索士身上。他們畏畏縮縮的退了一步。
《老鼠》指的是那種專門以分享一些別人的東西，或者是從旁搶奪他人的成果為主要工作的低級探索士。可以花錢雇傭他們，讓他們調查其他探索士的動向，並妨礙他人的工作。
他們發現了阿爾弗列德的團隊，從他們的舉動中注意到了石碑的異常。然後在兩個人離開現場的時候，在石碑上刻上了記號，再急忙向自己的雇主報告。
“非常遺憾。刻在那裏的印記是最重要的證據。你們乖乖滾吧。”
貝爾托特一臉得意的說道。
“太，太蠻橫無理了！”
緹娜非常氣憤的大叫著衝到了前麵。還來不及阻止她，她就越來越激動的說道。
“你們，到底有什麽權利——”
“哎呀，小姑娘你滿臉憤怒的樣子看起來真不錯呀，。”
賈赫爾笑了起來。
唔，緹娜把接下來的話咽了下去，往後退了退。她似乎不太擅長對付這種男人。
勇紀把她護在身後，歎了口氣。
“唉，你能不能不要嚇唬她呀。我們隻不過是被人拜托了才來調查的，微不足道的垃圾。”
“啊，我聽見了。好像是什麽轉移裝置吧。這下可省事了。”
貝爾托特嘲笑著說道。雖然不是為了這個家夥才調查的，不過從結果上來看卻變成了這樣。
“所以，不能讓你們再在這裏擺弄這個石碑了。快點閉上嘴滾出去吧。”
“可是，這下子我，就白幹啦？至少——”
在那個瞬間，勇紀的左耳飛濺出了鮮血。
“主人！”
“勇紀！”
兩個人的叫聲同時響了起來。貝爾托特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偃月刀，打了勇紀。
“我說過讓你閉嘴了吧？沒記性的狗就要好好管教一下！”
根本說不通呀。勇紀歎了口氣放棄了。
“看到別的狗比自己弱就特別想逞強呀，你這喪家犬。”
“你說什麽？你找死嗎？賈赫爾”
“住手！”
聖斯蒂芬冷冷的製住了兩個人，然後望向阿爾弗列德。
“無論如何，如果新發現了這種裝置，首先要封鎖附近一帶，確認安全之後再進行仔細的調查。這是你們自由探索士不可能做到的。卻是我們有力量的《誓約團》的工作。——你們迴去吧。”
雖然很生氣，不過這確實是事實。
盡管阿爾弗列德他們是發現者，不過如果隻交給他們來處理的話，隻會讓調查進展緩慢。隻能向教會或者《誓約團》報告，讓他們繼續調查。
也就是說，關鍵問題在於是不是要執著於第一發現者的名譽和賞金——
“……不過，沒想到會有人來搶奪發現成果是我的失誤。”
阿爾弗列德唿的歎了口氣，然後無可奈何的聳了聳肩。
“這迴就算了。就算爭也沒什麽意義。”
“多謝。”
聖斯蒂芬不含任何感情的說道。
這也是不得已的判斷吧。就算和《空之誓約團》陷入惡戰，也得不到什麽好處。勇紀抱起非常不滿的緹娜，也跟著走了出去。
就在這時——
“力量嗎？”
一個聲音說道。
“你最喜歡這個詞了。力量就那麽重要嗎，聖斯蒂芬先生。”
是芙蘭卡說的。
勇紀不禁屏住了唿吸。一行人中最討厭爭鬥的應該就是她了，可現在她卻向對方表現出了強烈的敵意。
聖斯蒂芬皺了一下眉。這個男人極少有表情的改變。
“——這裏力量就是一切。我以前就說過。”
“那麽，如果我能打敗你的話，你能不能改變一下你那愚蠢的認識呢？”
“如果我被打敗了，那隻能單純的說明我太弱了。並不能證明追求力量就是錯的。——不過，不管怎麽說，你都不可能打敗我。”
“怎麽會不可能，不試試看的話……”
聖斯蒂芬硬是搶過了下一句話。
“明天早晨，我的團隊將會去第六十層，並且以更深層為目標進行探索。我所在的地方，是你根本不可能挑戰的領域。有點自知之明吧。”
“…………”
雖然芙蘭卡狠狠的瞪著聖斯蒂芬，不過她卻沒有什麽能反駁的話。
“隻要你是探索士，你就永遠在我下麵。如果你不喜歡跟我比較，就盡早放棄做探索士吧。”
“……真是討厭。”
“啊，要說的話也確實如此。好啦，快吃吧吃吧。”
在酒場的一個角落裏。桌上放著大盤的料理。
“——哦哦，這個烤串好好吃呀，主人！比在家裏吃的要好吃多了！”
總是不知道跟別人客氣的緹娜，已經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剛剛還因為聖斯蒂芬他們氣的不輕，抱怨個不停呢，現在狀態這麽好。
不管怎麽說，這個神姬真是一點禮儀都不講呀，勇紀心裏想道。是不是應該教教她禮儀禮節呢。
“你們不用擔心付錢。這些都是我請客。”
“我是擔心被請客之後會有什麽等著我。兩項相減，不知道到底是賺了，還是賠了呢。商人就是這樣。”
“今天讓你們白跑了一趟呀。嗯，這就算是賠罪吧。”
“那真是謝謝你了，不過如果隻有這個目的的話，不會把芙蘭卡支走吧。”
就在勇紀二人覺得白跑一趟，迴到店裏的時候，阿爾弗列德一個人又來了，邀請他們吃晚飯。肯定不會是單純的道歉聚餐吧。
阿爾弗列德稍微想了一會，然後很突然的問道。
“勇紀，你怎麽看《複仇》的？”
勇紀皺著眉頭窺探著阿爾弗列德的表情。他的表情和平常一樣輕鬆慵懶，什麽都看不出來。
“突然問這個幹什麽，大叔。你難道有想殺的人嗎？”
“嗯，假如我的親人被殺了，我想要複仇的話，你會阻止我嗎？”
“不會。你在不傷害其他人的範圍內內，想報仇的話就去，然後被抓起來唄。我隻會覺得，少了一個客人營業額會下降一些呀。”
阿爾弗列德苦笑著說，這個迴答真像你呀。
“不過，我是很認真的。——那麽，我直接問吧。我想知道勇紀你的價值觀。如果你身邊有想要複仇的人，你怎麽想？”
“……如果他心懷殺意或是仇恨的話，那也是他自己的想法，能夠消除或者製止這些想法的隻有他自己。至少我不會去跟他說，別去做。”
嗯，阿爾弗列德沉吟著撓了撓頭。然後繼續說道。
“對了，難道你不覺得芙蘭卡很可愛嗎？性格也很好，料理也做的不錯。被那種孩子喜歡上他的男人，一定很幸福吧。”
“你到底想說些什麽呀，完全搞不懂啊。”
“就算內心是她自己的東西，不過如果是對她有影響力的人說些什麽的話，一定會給她帶來變化的。”
“……想要複仇的人是芙蘭卡嗎？”
“我還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想到這一步了。”
阿爾弗列德說完喝了一口果汁。以前就聽說他不喝酒了。
“那個孩子的父親是在迷宮裏死於事故吧？實際上，聽說是被殺死的。”
在迷宮裏發生的事情，負責城鎮治安的五聖教會是不會介入的。在喪生的探索士中，肯定有人是被偽裝成事故或者是虛獸所為，實際上是被人殺害的吧。
“犯人呢？”
“不知道。至少現在還沒有明確的證據。不過當時，聖斯蒂芬和貝爾托特都在同一個團隊裏。”
勇紀腦海中浮現了使槍的那張麵癱臉，和使偃月刀的那張兇惡臉龐。不過，他們看起來也不像是那種連蟲子也不殺的善人。
“特別是叫貝爾托特的那個人，當時風評很差。雖然使劍的技術不壞，不過經常搶奪神遺物，阻礙其他團隊探索，可以說是個不擇手段往上爬的家夥。今天的那些《老鼠》大概也是他的部下吧。他在迷宮裏和城鎮裏都有很廣的勢力。不過，我不覺得我們有被監視的價值，今天石碑的事情應該也是偶然吧。”
“你知道的真清楚呀。”
“嗯，其實我也不想刻意隱瞞，所以就坦白了吧，我原來是《空之誓約團》的人。”
阿爾弗列德說道，他想要苦笑一下，可卻沒笑出來。
“因為很多事情都跟不上，所以就辭掉了。我還在籍的時候，芙蘭卡的父親很照顧我。我想要給孩子們當師傅，也是因為他。”
“芙蘭卡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應該是告訴她死於事故的吧？那麽，她是怎麽知道被殺的可能性以及嫌疑人的呢？”
“大概，有得知真相的方法。不過我不知道她是最近才知道的，還是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隻不過，最近，她的樣子越來越奇怪了。今天也去挑釁聖斯蒂芬了。——他們兩個人這段日子應該沒有什麽親近的交往呀。”
“——那就是說他們兩個人之前交情很好啦？”
“他們是兄妹吧？”
緹娜嘴裏塞滿了雞肉烤串，鼓著腮幫子說道。
“芙蘭卡昨天，確實管那個男人叫哥哥了呀？雖然表情很可怕。”
“是的，聖斯蒂芬是芙蘭卡同母異父的哥哥。應該比她大兩歲。他們的母親是克洛澤家的小妾，後來她跟芙蘭卡的父親結婚了。很久之前就因病去世了。”
“誒……”
“雖然聖斯蒂芬是在克洛澤家長大的，不過在他母親還在世的時候經常會去見她，所以也會見到芙蘭卡。那個時候兩個人的關係應該還是不錯的。”
“那她為什麽那樣頂嘴？”
“所以說很奇怪呀。上次她在你的店裏遇見聖斯蒂芬的時候還不是那個樣子呢。在訓練學校雖然也能見麵，可我也沒聽說他倆之間有什麽衝突。現在兩個人的關係也沒有親近到需要針鋒相對。——雖然我一直都覺得兩人關係不太穩定，不過為什麽今天，突然擺出那麽強烈的攻擊性呢。”
確實，芙蘭卡當時的話語已經不再是質問，甚至像是直接定罪了。
“嗯……”
勇紀思索了一會。
“難道說她最近發現了聖斯蒂芬牽涉到父親被殺事件裏的確鑿證據了嗎？”
“嗯，他也確實很奇怪。《死於事故》的時候他就在現場，而《碧水長槍》的上一任主人就是芙蘭卡的父親。”
那柄槍——指的是聖斯蒂芬的龍牙神器。
“那個就像是《空之誓約團》的共有財產，每一代的主人都是從探索士中選擇，由神姬來指定的。”
“主人死掉的話，就輪到下一個候補者了嗎。也就是說，當時他是強有力的候補者。”
“是的，也就是說他有足夠的動機。可是還是沒有確鑿的證據。——不過，看芙蘭卡那麽激動的樣子，她對聖斯蒂芬也許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懷疑》而是找到了什麽證據吧。因為那個孩子平常總給人一種很不安，沒有鬥爭心的感覺呀。”
果然她最近知道了些什麽嗎？不過，數年前事件的情報怎麽可能這麽簡單就知道的？難道有什麽調查的方法嗎？
想到這裏——勇紀突然想起。也許，有。
“……先不說這些。你想讓我做些什麽？你想讓我跟她說‘父親死了也好，犯人是誰也好，那些事情都不要放在心上了’嗎？”
“你不能成為她的鎖嗎？”
“鎖？”
“這就是你擅長的計算得失了。複仇什麽的，不管是殺人還是被殺，隻要走入那個殺戮的世界就迴不來了。也就是說失去了便是損失，如果我們這邊有什麽能牽扯住她的東西就好了。——啊，就是那個嘛。雖然你很微妙的跟她保持著距離，不過你能不能再跟她關係好一些？那個孩子很喜歡你呢。你也注意到了吧？”
“…………”
他說出來了。雖然勇紀早就知道他已經看出來了。
勇紀也想隨便糊弄過去，可他重新想了一下覺得不該這麽做。
“不過……我隻能拒絕了。”
“為什麽？”
“她對於我來說確實是一個重要的客人，當然，我並沒有討厭芙蘭卡。可是，我也沒有理由再深入。也就是說這件事對我沒有‘利益’。”
“——主人！”
阿爾弗列德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緹娜就先叫了起來。
“你這種說法太過分了……太冷淡了吧？”
“該怎麽說呢，每個人的內心和他們選擇的生活方式，都比你想象的更沉重，緹娜。芙蘭卡因為父親被殺而產生的那股仇恨……如果問我能不能為了消除這股仇恨，需要肩負著相應的責任為她提供些什麽，老實說我沒這個自信。也沒有理由這麽做。”
“可，可是——”
“算了，小緹娜。是我的要求太過分了。”
阿爾弗列德苦笑著說道。
“讓一個人接受另一個人的心，本來就不是能夠強求得來的東西。不過，我也是知道了這一點才來請求你的。——雖然我也跟她談過了，可是她堅持說‘什麽事都沒有’。所以，我才來求你的。那個孩子似乎已經做好了什麽特殊的覺悟。”
“…………”
“不過，這是我的折中方案——你能不能至少試著去勸勸她？”
分階段進行，他真是擅長談判呀。緹娜也在狠狠地瞪著自己。
勇紀隻得輕輕歎了口氣。
話雖如此，不過第三層以上的區域都由五聖教會整修過了。
牆上裝著使用光石的照明裝置，還有負責警衛的騎士在不斷巡邏。這裏的虛獸都是非常容易趕跑的那種，而且也很少出現。
稍微有些經驗的探索士，走在這裏就像飯後散步一樣吧。
“為、什麽！神姬、本來、應該……”
緹娜雖然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可仍然不停的抱怨著。雖然她依然很缺乏體力，不過因為路上也沒有什麽上坡，所以和上次爬山的時候比起來，還是有些餘力的。
“是、接受、寶物。供奉、的！”
“現在沒有人給你獻上寶物呀。隻能自己去找啦。”
勇紀向教會提出了申請，教會便給緹娜發行了臨時探索士的資格。
這種短期探索士資格的條件是擁有正式資格的人作為其保證人，在進入迷宮的時候和其同行。在進行一些修複工作或者搬運工作的時候，需要臨時加派人手進入迷宮，如果每一個人都需要經過正式的手續來取得探索士資格的話太浪費時間了。
來到三層之後，在勇紀提出可以休息的同時，緹娜靠在石壁上，一點點滑坐到地上。
“再、再好走、一些就好了……”
“這附近已經算好走的了。你不是有在迷宮裏迷路的經驗嗎？別的層更難走吧？”
“你是說救了那個無禮的男人之後嗎？老實說緹娜不太記得了。因為太拚命了。徒步爬了好幾層呢……”
“所以你必須鍛煉一下體力才行呀。——關於迷宮你知道多少？”
嗯，緹娜稍微想了一會，開口說道。
“這裏有神遺物。”
“隻有這一點嗎？”
“神遺物裏蘊藏著神力，神力可以成為緹娜的力量。”
“你隻知道自己的事情呀。不過你也沒說錯。——不過掉落在迷宮中的東西也不全都蘊含著神力。而且蘊含的神力也有強有弱。和你不同，基本上所有的人類都無法感知神力，不過根據神遺物的外表可以判斷神力的大小。”
城鎮裏也有很多神遺物的鑒定所和迴收處。
教會和《誓約團》當然是規模最大的，不過有時候一般商店的鑒定也有可能更加正確，出價也會更高。所以小商販都是利用鑒別能力來得到一定的好評，隻要能夠抓住固定客戶就可以做生意了。
“有的虛獸還有收集神遺物的習性，一般來說，越是強大的虛獸越是喜歡強大的神力。所以為了奪取那些神遺物就必須把虛獸打倒。”
從安全的層麵上考慮，如果打算一舉得千金，那麽和強有力的夥伴組成團隊才是有效的戰略。因此有著高位探索士資格的人很受歡迎。
“嗯，主人一個人潛入迷宮，是因為你是第九級資格，沒人想跟你組隊吧？”
“……你真不客氣呀。不過這也是事實。”
隻有低位的資格，在訓練學校裏也是仿佛不存在的差生。肯定沒人來邀請他組隊。
不過倒是有阿爾弗列德這種怪人。
“我沒關係的。我總是單幹。而且我的策略就是避免和虛獸戰鬥。——啊，神姬好像是不能傷害別人的吧？就算對方是虛獸也不行嗎？”
“是啊，有著很強的心裏限製。不過還是可以張開防禦屏障，使用奇跡之力來阻止它的行動，或者把它轉移到其他空間裏去——”
“要做這些的話必須要吃神遺物嗎。嗯——我還想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夠活用你的能力，不過看起來，你的能力果然不適合探索呢。”
“所以，神姬的立場是需要由探索士為神姬獻上神遺物的呀。——對了，基本上來說都是越強的探索士得到的神遺物就越高級吧？這麽說的話，昨天那個叫聖斯蒂芬的家夥相當強大吧？”
“啊，那柄槍嗎？”
“嗯，那裏麵蘊含著非常強大的神力。緹娜覺得但是那一個應該就能提供足以召喚劍使徒的神力了……”
“那是龍牙神器呀。你知道嗎？”
“這些知識緹娜知道的。”
有一種神遺物名叫龍牙石。
它們的形狀，它們蘊含著驚人的強大神力，它們在這世界上隻存在十二個，它們被稱為《虛龍》的恐怖強大的虛獸所守護著——這些都隻是通過傳說聽說過。當然，勇紀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得到龍牙石。
龍牙神器是神姬用自己的神力對這珍貴的石頭進行加工而製成的，是傳說級別並且及其稀少的神遺物武器。
其特征就是異常鋒利，輕便，結實。平時沒有實體，可以根據主人的意誌自動現出形態。
而它最值得強調的性能便是可以切開《聖盾》。
神姬和劍使徒，還有一部分高級虛獸都被稱為《聖盾》的一種看不見的防禦屏障所保護著。正如他的名字一樣，這是絕對的盾。如果沒有蘊含著相當神力的神遺物的話，是無法突破《聖盾》防禦的。其中強度最高的《聖盾》便是神姬的《聖盾》，據說能夠對神姬的《聖盾》造成傷害的，隻有龍牙神器。
五名劍使徒的隨身武器都是龍牙神器，如果還有其他龍牙神器的話，據說神姬便會將其賜予能力高強的探索士。對於探索士來說，能夠得到一個龍牙神器，是對自己能力以及神姬信賴的證明，這是最高的榮譽。
聖斯蒂芬的槍恐怕是《支撐天空神姬》借給他的吧。
也就是說神姬也認為，他值得擁有這樣一件武器，這就證明那個非常惹人厭的麵癱男是真正的精英。
“那個……果然很貴嗎？那種東西。”
“在一等格之中也毫無疑問是最高級的，那可是無價之寶。而且根本不可能有人想賣掉它。就算我拿店裏所有的東西去換，也換不來槍柄上的一根穗子。”
“唔……”
“所以說，不要做夢老老實實掙錢吧。迷宮裏麵也有草藥。有的東西還能賣出高價呢。先記住這些草藥的種類和生長的地方吧。——好，走吧。”
“哇、等、等一下，主人。”
緹娜扶著旁邊的一塊大石頭站了起來，然後慌慌張張的跟著勇紀跑了過去。
兩個人繼續深入，來到了從第三層通往第四層的台階。
這時，他們遇到了幾組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探索士團隊正在往迴走。
“喂，發生什麽了嗎？哪裏出現虛獸啦？”
勇紀抓住其中一個人問道。
雖然這幾層很少出事，不過在迷宮內發生大規模事故，或是有異常情報的時候，探索士之間會盡可能的共享信息，這也是個不成文的規定。
“不，是探索士團隊在樓梯前開始戰鬥了。兩方都是《誓約團》。暫時無法通行了。”
“啊，那可真是麻煩。”
勇紀跟離去的團隊道謝之後，望向緹娜。
“不是和虛獸，而是人類之間的爭鬥。也就是打架啦。”
“為什麽探索士之間要戰鬥呢？是出現了想要搶奪戰果的強盜嗎？”
“有時也有這種事情，不過這次大概——”
勇紀想了一會，繼續說道。
“算了，去看看吧。讓你見識一次也好。”
他們沿著第四層繼續往深處走了一會，便聽到了吵鬧聲。
正如剛剛聽說的，兩個團隊都是一觸即發的狀態，互相瞪視著。
因為在比較淺的階層，所以有不少看熱鬧的人。
從遠遠圍成的人牆間隙裏，緹娜輕輕跳起來往裏麵看去——然後她皺起了眉頭。
“那……不是昨天的那些家夥嗎？”
“好像是呀。”
當事者的一方是《空之誓約團》。是昨天來到勇紀店裏的那個團隊。
隊長是聖斯蒂芬，以及使用大劍的賈赫爾，眼神兇狠的貝爾托特，還有兩名神術師。
“另一方是《星之誓約團》嗎？”
也就是說他們是《撒星神姬》的直屬探索士——這是勇紀根據紋章判斷出來的。前衛三人，後衛兩人。跟聖斯蒂芬的團隊是一個結構。
“雖然無所屬的自由探索士並非如此，不過《誓約團》之間的對抗意識很強。在迷宮裏麵都會默默圈好自己的地盤，基本上相互之間不會進入對方的地盤，即使進入了也盡量不惹麻煩。不過，在地盤臨界線附近經常發生小規模的爭鬥，這絕不罕見。”
“多傻啊……”
“我也這麽覺得，可爭鬥卻沒有休止。也許這就是人類的惡業吧。——這附近應該是《空之誓約團》，也就是聖斯蒂芬的地盤，《星》的那些家夥是來挑釁的吧。”
雖然教會提倡協作，可也會在某些方麵鼓勵《誓約團》之間的對立。因為相互競爭能夠提高神遺物的迴收效率。
基本上教會一直把握著各個《誓約團》的動向。也就是說貝爾托特的團隊幾乎全滅，隻有一個人僥幸逃脫的事情，其他陣營隻要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就連勇紀這樣的小商人都知道了，稍微考慮一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就算不是真正的爭鬥，想要抓住這個機會嘲笑一下他們，讓他們丟麵子，會有這種人也不難想象。
原本小型的爭鬥就經常發生，這是因為雙方都不想把事情鬧大，都知道適可而止，不過——
“你是怎麽說話的！”
《星之誓約團》的一個人大聲叫著。
“我說的是事實。就憑你的本事想來妨礙我太自不量力了。滾開！”
聖斯蒂芬冷冷的迴應道，他甚至沒有隱藏自己輕蔑的神情。
“——哦，那就試試我們的厲害吧？可能會喪命呀，小鬼。”
對方的男性翹起一邊的嘴角，拔出了劍。
勇紀注意到自己好像也見過《星之誓約團》的這幾個人。他們是勇紀帶著初等課程的孩子們在迷宮入口處遇到的那個大個子，和他的團隊。
在圍觀者不負責任的歡唿聲中，勇紀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微微的皺起眉頭。
如果發生了糾紛，大部分人都會輕易說，你去死呀，殺了你呀什麽的，當然隻是吵個架就每次都要互相殘殺的話，誰都受不了，先不說殺人，起碼誰都不想被殺。
所以，大部分糾紛都會適可而止。雙方都在相互試探著互相殘殺的臨界線，在無法迴頭之前找到妥協點。這也是大家不約而同的看法。
不過——偶爾也會出現，完全不適用於這種情況的對手。
“正如神姬所強調的協作一般，我們本該是同胞——一定要敵對嗎？”
聖斯蒂芬靜靜的說道。
“同胞？誰管你，笨蛋。如果你想通過的話就用盡全力打到我！”
不知他是不是想恐嚇對方，大個子衝著聖斯蒂芬舉起了劍。
不過，他卻沒能把劍揮下來。下一個瞬間，他就變成了兩塊肉塊。
“太慢了。”
呆在後方的賈赫爾往前走了一大步，抗在肩上的大劍以驚人的速度揮了下來。
“——！”
勇紀聽到身旁的緹娜倒吸了一口氣。
是啊，《星之誓約團》的家夥，找錯了打架的對象。
“既然都拔出了劍，當然也就有了被殺的覺悟吧！”
賈赫爾笑著說道。
有人皺著眉頭離開了，不過大部分人卻開始興奮地大聲叫喊起來。探索士們都習慣了《死》。而且這是有著壓倒性強勢的強者帶來的死，與自己無關，對他們來說這隻是娛樂吧。
《星》的兩個前衛雖然有一瞬間露出了膽怯，可還是一個一個拔出了劍。敢於和生命的危機正麵對抗是探索士的本能，也是被選為《誓約團》的自尊吧。
不過，結果證明了他們行為的愚蠢。水平的差距太大了。
沒一會兩個人便死了。一個人連盔甲一起被賈赫爾以十字形切開，另一個被貝爾托特的偃月刀砍掉了雙手，就在他求饒的時候，被人從嘴部砍掉了腦袋。
剩下的《星》的兩名神術師，都嚇得癱坐在地上。
“喂，聖斯蒂芬，這兩個也殺了吧。可以嗎？”
聖斯蒂芬歎了口氣，是無聲的同意和理解嗎，貝爾托特拿著還滴著鮮血的刀，同時他臉上浮現出一絲嗜虐的笑容。和賈赫爾那種熱血戰鬥狂的形象相反，他給人一種陰暗的印象。
“那麽，哪個先來？喂。”
神術師們仿佛想要拚命逃離眼前的死亡一般，在石階上難看的掙紮著。這個距離已經來不及使用神術了，近身戰則更是沒有勝算。不過，就算想跑，身體也因為恐懼不聽使喚了。
貝爾托特滿意的端詳著他們的樣子，然後一邊笑著一邊揮起了劍——
“住手！愚蠢的人！”
“……啊？”
下一個瞬間，一個瘦小身影跳了出去，擋在偃月刀前麵。
貝爾托特為了把闖入者切成兩半立刻改變了刀的走向，一道銀光衝著緹娜的脖子閃過。
“——那個笨蛋！”
勇紀拚盡全力抓住緹娜的衣領，把她拽了迴來。然後一腳踹在揮下來的刀鋒側麵，改變了刀的走向。貝爾托特的偃月刀擦著緹娜的頭發滑了下去。
“不要殺害失去戰意的人！”
緹娜一邊在勇紀懷裏奮力掙紮著，一邊高聲叫道。
“是探索士的話就堂堂正正的用探索的成果來競爭！你們難道就沒有所謂的自尊嗎！”
“搞什麽呀，這個小鬼。……嗯，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不是小鬼！”
緹娜掙脫了勇紀的手，挺胸抬頭的瞪著貝爾托特。
“阿爾貝緹娜是保護統治這個城鎮的神姬！”
“…………”
貝爾托特眨了兩三次眼睛——然後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哈哈，我想起來了。你是那個破爛商店的小女孩吧。是什麽來著，好像是有妄想症啊。”
“不是妄想——”
貝爾托特無視了越說越激動的緹娜，他走到勇紀身邊一把抓住了勇紀衣服的前襟。
“你還記得我所的話嗎？垃圾店主。我讓你好好管教她了吧？”
就在勇紀想要迴話的時候，臉上挨了重重的一下。瞬間嘴裏滿是鐵鏽味。
“而且你剛剛踢了我的武器了吧？”
“啊，那個，是為了保護這家夥，不小心碰到的……”
“那是當然的呀？就算你想踢也得踢得到呀！不管你是什麽目的，你的髒腳碰到了我的武器，我就不能忍！”
然後又是一拳。
“真是的，你以為是誰在保護這座城鎮呀！快教教那個小孩！”
大概是貝爾托特覺得出了氣，他放開了勇紀，朝著地板吐了口唾沫，然後轉過身走開了。
“主，主人——”
緹娜用一臉快要哭出來的表情看了一眼勇紀，然後怒狠狠的瞪向聖斯蒂芬。
“你不是隊長嗎！為什麽允許出現這樣殘暴的行為！”
本來以為對方不會理睬她，可冰山表情的少年簡單的迴答她。
“力量便是一切。——迷宮就是這樣的世界。”
然後，他似乎失去了興趣一般走掉了，賈赫爾好像覺得挺有趣似的瞥了緹娜一眼，也跟了上去，然後是兩名神術師，最後的貝爾托特踢了兩下被自己殺掉的男人的屍體，也跟著消失在去往下層的道路上。
《星之誓約團》的神術師們則在他們鬧起來的時候就跑掉了。
看熱鬧的人也都散開了，迷宮恢複了往常的樣子。除了留在地上的屍體和血跡以外。
“……冷靜下來了嗎？”
勇紀問完之後，緹娜滿臉憤慨的抬起了頭。
“怎，怎麽可能冷靜！為什麽不迴嘴！那，那，那麽蠻橫、傲慢——”
她似乎因為太過憤怒都說不出話了。
“因為他們從迷宮裏將神遺物獻給神姬，才維持了這個城鎮。麵對有著卓越成果的《誓約團》，誰也不能提出異議呀。”
“主人你被侮辱了也不覺得怎樣嗎！”
“商人要在計算得失之後才行動。擅自頂撞，也得不到一毛錢好處呀。”
“那樣的話！”
緹娜的不停的跺著她的小腳。
“至少讓緹娜做想做的事情呀！為什麽製止緹娜！反正貝爾托特那個家夥根本傷不到緹娜！”
就算他是很有本事的劍士，沒有龍牙神器也無法讓緹娜受傷。就算用偃月刀砍過來，也隻能把自己的手震麻而已。
“可是，聖斯蒂芬少爺有龍牙神器吧？”
雖然不覺得他是那種能在這麽多人的圍觀之下，會出手捅死少女的人。
“而且，如果被劍結結實實的砍中卻一點傷都沒有的話，太奇怪了吧？人類會對自己無法理解的東西感到恐懼。就像你以前幫助貝爾托特的時候，被當成怪物一樣。你還想那種事情再次發生嗎？”
“…………”
“拔出劍之後被殺的家夥是自作自受，不過在勝負已定之後，還要不斷殺人，我覺得確實做得有些過了。如果沒有人出手的話，我也說不定也會想辦法把他們的注意力轉移到這邊，來阻止他們。——你成功的救下了那兩個人的性命。這就足夠了呀。”
“……可是”
緹娜看起來還是沒有梳理好自己的感情，她含著眼淚說道。
“可是！人與人之間，相互殘殺，而圍觀的人還覺得很有趣！就在緹娜眼前！就在緹娜這個為了保護人們而存在的神姬麵前！——喂，這就是探索士的現實嗎？這要怎麽才能接受？一定要把這種事當做理所當然的事情來接受嗎？”
“…………”
勇紀也無言以對了。他無法迴答緹娜的問題。
過了一會，緹娜歎了口氣。
“……對不起。主人明明保護了緹娜的。——疼嗎？”
她輕輕伸出小手，擦掉了勇紀唇邊的血跡。
“沒關係的，不是什麽大事。”
“如果有神力的話，就能輕鬆治好了。現在的緹娜真是沒用。”
緹娜的笑容有些悲涼。
“……引發了那種悲劇，不會受到懲罰嗎？”
“迷宮裏的話就是如此。”
在城鎮裏殺人當然是禁止的。教會騎士團也會立刻抓捕犯人並追究責任。
不過，大多數時候，地麵上的法律無法約束地下的世界。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知道，不論發生什麽也隻不過是事故。就算發生了殺人案，讓騎士團進入地下進行搜查太困難了，而且，如果向每一個人調查死亡的探索士的事情，那更是沒完沒了。
“力量便是一切。——迷宮就是這樣的世界。”
聖斯蒂芬說的是正確的。起碼也揭示了一部分的真相。
“不過我不擅長這種殺來殺去的，所以隻是四處轉轉，掙點錢而已。”
勇紀有些自虐的衝緹娜笑了笑。
雖然以前並不是這樣——
“……主人？怎麽了？”
聽到緹娜的聲音勇紀迴過神來。
“啊……沒什麽。繼續前進吧。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現在還在迷宮的上層區域，所以屍體很快會被騎士團收走吧。”
不過在深層死掉的話，屍體便會成為虛獸的食物。
神術和神姬的奇跡之力都無法起死迴生。這便是這個世界的真理。
“那個……這種時候，人們要怎樣憑悼死者？”
“嗯，我隻知道簡略的方法，做一下吧。”
勇紀麵向三個屍體，畫出星形印記，獻上了禱告。
“天上之主萬物之神，請召喚英勇的仆從到您的身邊。請在天意之書上寫下他們的名字，賜予他們永遠的安眠——”
***
“……啊，那真是不得了呀。”
芙蘭卡一邊走著一邊同情的點了點頭。
她正在聽緹娜給她講前幾天自己和勇紀卷入《誓約團》之間戰鬥的事情。
“芙蘭卡……你、也、經常、和別人挑起那種危險的紛爭嗎？”
“怎麽可能。”
芙蘭卡苦笑著迴答道。
“你也聽勇紀說了吧？相互之間抱有很強對抗意識的隻有《誓約團》的人，我們不屬於任何組織，所以隻是做些小事。不過，就算沒有探索士之間的鬥爭，也有可能喪命呀。迷宮這個地方是經常伴隨著危險的。”
虛獸的襲擊，未知的陷阱，不幸的事故——各種因素都可能帶來死亡。
不過相應的迴報也很大。像自己這樣的小姑娘，也能夠掙到吃飯的錢。——芙蘭卡這樣想道。
兩個人並排走在城鎮的大路上。目的地是城鎮的上層，大聖堂前麵的大廣場。
因為之前緹娜說想看人偶劇，所以兩個人商量好時間決定一起去看。今天在大廣場上應該有上演。兩人現在正悠閑的走在去大廣場的路上。
因為道路延伸到山的方向，所以有一個平緩的上坡，不過走起來並不會覺得辛苦。
“我的父親曾經也是《誓約團》所屬的探索士。不過，在探索中發生了事故……。可是都已經是三年前的事了。”
“這樣啊……”
緹娜表情痛苦的說道。雖然舉止有些古怪，不過芙蘭卡還是覺得她是個好孩子。
“啊，對不起，沒關係的。你不用那麽在意。我都已經可以把那些事作為迴憶來說出來了。不過當時，我真的非常傷心非常痛苦——就在那個時候，勇紀幫了我呢。”
“主人？”
“我母親很早就去世了，兄弟也不在一起……就在我變成孤身一人的時候，卷入了一些稍微有點麻煩的事情中。”
這些事情也不是什麽必須保密的事情，沒關係吧。芙蘭卡想到這裏，繼續說道。
“我父親欠了債。”
芙蘭卡的父親非常會照顧人，經常會援助部下，甚至代替部下來背負債務，總之是那種為了別人很舍得花錢的人。他當然不會毫無計劃的借錢給別人，不過因為突然的死亡，導致無法還錢了。
另一方麵，留下來的芙蘭卡並不知道欠錢的事情，隻是一味的陷入悲痛無法自拔。
過了一段，催債的人找上門來，看到字據上的金額芙蘭卡愕然失色。
“……雖然他說包含了利息在內，不過我也不知道他們計算的是不是公正。就算他們耍了什麽花招，我也沒辦法證明。而且我也不太清楚金錢方麵的事情，那些壞人每天上門來要賬我覺得很害怕……可是，手上的錢完全不夠，所以就把家裏能賣的東西全都賣了。”
因為家裏有幾件父親留下的神遺物。大概是為了如果發生什麽意外，讓芙蘭卡不至於為生活為難，才準備的吧。催債人說必須把這些東西都賣了來還債。不過因為這些東西都是芙蘭卡的東西，所以鑒定的時候她也一起去了。可是在店裏，店員卻說每個東西都值不了幾個錢。
“我當時就覺得不可能。父親是優秀的探索士，不可能搞錯東西的價錢。可是，我在神遺物方麵沒什麽知識，根本沒辦法反駁他們。”
就算把神遺物買了也遠遠不夠吧。剩下能賣的就隻有房子和——芙蘭卡自己了。他們這樣說道。
自己“能賣”。這句話具體的意思芙蘭卡雖然隻有模糊的概念，不過她還是明白的，她感覺到腳下都在搖晃。
就在這時——
“哎呀，這東西真不錯。”
突然耳邊傳來這樣一個聲音。
迴頭望去，鑒定商店的入口處站著一名少年，正在往店裏看。大概比芙蘭卡大兩三歲吧——不是自己認識的人。
“這些東西全都是二等格以上吧？這家店給你出多少錢？那個護臂感覺真不錯呀。戰士的話大概會出2000，不3000第納爾吧。”
“喂，你是誰呀！”
店主一邊說著，一邊用雙手抱住父親的神遺物。仿佛想要遮住少年的視線一樣。
“啊，我是那邊商店裏的店員。正好路過這家店前麵，看見你們似乎在做鑒定。我現在正在學習鑒定呢，所以想在這稍微學習一下……哈哈”
少年微微笑了笑，芙蘭卡感覺他的笑容有些不可思議。
“我們正忙著呢！滾出去，小孩！”
大個子的催債人一邊說著嚇人的話一邊走了過去，捅了一下少年的胸膛。然後，他的身體發出巨大的聲音倒在了地上。
——不是少年的，而是大個子男人的身體。
“咦，你絆倒了嗎？你沒事吧？——啊，不好，暈過去了。”
雖然看起來不像是絆倒了，不過催債人確實是失去意識了。
“……你是伯裏斯那裏的小鬼嗎？”
店主恨恨的說道。
“是啊。我也見過你好幾次呢。——對了，那些神遺物，你出多少錢，快點告訴我吧？我和你的鑒定哪個是正確的，到公會裏去對比一下吧。”
“那個人是主人？”
“是啊，就是勇紀。——聽說一般委托神遺物鑒定的時候，要去好幾個地方，聽取好幾個人的意見呢。”
為了不讓芙蘭卡這樣做，催債人才故意要跟著芙蘭卡，並帶她去了鑒定商店。一開始借錢的人和缺德的商人是勾結在一起的。
最後芙蘭卡支付了字據上六成的錢。他們答應今後不對芙蘭卡觸手。
——這是當時還健在的伯裏斯和借錢人談判的結果。
還債的現金，是把父親的神遺物抵押在《伯裏斯商店》裏，然後他們借錢給自己。
那時的芙蘭卡從用勇紀那裏聽說，就算是孤兒，也可以以探索士謀生。而且勇紀也在上訓練學校。所以芙蘭卡毫不猶豫的辦理了入校手續，然後在那裏學會了一些技術。然後，勇紀便把阿爾弗列德介紹給了芙蘭卡。
現在芙蘭卡在一點一點贖迴父親的遺物。不過還有好幾樣寄放在店裏。
“然後，就到了現在。所以我非常感謝勇紀和已經去世的伯裏斯先生。”
“這樣啊……”
緹娜一直很乖的聽著芙蘭卡說話，最後仿佛很理解一般點了點頭。
“所以芙蘭卡最喜歡主人了吧。”
“誒——”
一瞬間芙蘭卡的耳朵根都紅了。
“誒，誒誒？為、為、為為為、為什麽……”
“芙蘭卡和主人說話的時候，還有說起主人的時候，都是非常幸福的表情。很好看呢。緹娜看著你都覺得很幸福了。”
“小、小緹娜你、那個、不、不喜歡、勇紀嗎？”
“緹娜也喜歡他呀。雖然一點也不溫柔，不過緹娜最近才發現其實他很溫柔。主人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芙蘭卡覺得她這個描述可真是準確。
不過話雖如此——
（小緹娜所說的“喜歡”和自己的喜歡意思不太一樣把？）
總覺得她的感情是那種不成熟還沒有分化的感情。
——雖然鬆了一口氣，可是又有了些罪惡感。
不過，芙蘭卡自己確實非常羨慕小緹娜能和勇紀住在一個屋簷下。
“……還有沒有住宿店員的名額呀？”
“嗯？芙蘭卡也想當商人了嗎？那可辛苦了。主人一到了晚上就一邊看著賬本，一邊嘟囔著錢呀，稅呀什麽的。”
“一起分擔辛苦也是一種幸福呀。”
對不起，讓你這麽不自由——那個人說。
別放在心上，隻要有你在身邊我就覺得很幸福了。——自己笑著迴答。
——嗯，真好。
真的太好了。在短短的交流中，確確實實的種下了愛情的種子。在過去曾無數次幻想過的《他和我的幸福未來設想圖》中，這也是能進入前三名的幸福景象。一定要深深的刻在記憶中。
芙蘭卡嘻嘻嘻嘻的笑了起來。
“——啊，做探索士是……很有趣的事情嗎？”
“……誒？”
突然被緹娜這樣問道，芙蘭卡的意識一下子被帶迴了現實中。
“那個，嗯——我也不是因為喜歡才做的，所以也並不覺得特別有趣……怎麽了？”
“那個芙蘭卡因為父親的死，所以不得已才選擇成為探索士吧？你有沒有憎恨命運——憎恨神姬？也許還有別的生活方式，可以不用潛入迷宮呢。”
“不會不會，這也是我自己選擇的生活方式。因為必須要掙錢，而且能夠追隨父親的生活方式我也很高興，還有，別的各種原因。”
芙蘭卡笑了笑。不過自己確實沒有為自己的選擇而後悔。
“潛入迷宮是工作，也是生活的一部分。神姬大人，請保佑我們的生活吧，包括迷宮內——就像這種感覺呢。”
“……每個人都不一樣呢。”
緹娜小聲嘟囔著。
芙蘭卡覺得，緹娜看到《空之誓約團》和《星之誓約團》的相互殘殺，大概想了很多吧。如果是自己，看到別人的死亡也會傷心。那種事情還是不發生才好。
（《誓約團》——嗎？）
芙蘭卡突然感覺到心裏仿佛籠罩了一層陰影。
最近一聽到——《誓約團》這個詞，就會想起來。那件不想想起的事情，不想考慮的事情。伴隨著懷疑和虛偽，憤怒和悲傷，還有其他不太明了的負麵感情。
（不行不行，今天要和小緹娜一起好好享受人偶劇。）
芙蘭卡一邊這樣說服自己，一邊開口說道。
“啊，看，能看到大廣場了。”
“哦。……這附近和有商店的地方，景色很不同呢。”
“啊，你喪失記憶了吧。大廣場的旁邊就是大聖堂。那對麵的山上是神姬大人們居住的聖殿。有五座吧？”
“嗯，那個嗎……芙蘭卡見過神姬嗎？”
“怎麽可能。不僅沒見過神姬大人，也沒見過劍使徒大人呢。”
芙蘭卡忍不住笑了。
應該沒人見過神姬吧。雖然聽說劍使徒會在迷宮中出現，不過自己從沒見過。大概隻有高位探索士，或者在迷宮非常深層的地方才能見到吧。
不過卻能夠感覺到他們就在身邊。
被結界所阻擋的《大吞噬》，安定的氣候，充足的農作物供給——這些一切如果沒有神姬的奇跡都不可能存在。聽說隻要在神殿獻上神遺物，還能夠作為獎賞為自己許下相應的奇跡。
這座城鎮的民眾的生活，和神姬息息相關。
“哦，還沒開始呢。”
緹娜開心的叫著並加快了腳步。
“下午的人偶劇是1點的鍾聲敲響了之後才開始呢，不用著急。”
芙蘭卡一邊說著一邊追了過去。
***
“啊——累死了——”
一走出大聖堂，賈赫爾就大聲叫了出來。
“搞什麽呀，文件、文件、蓋章、蓋章、手續、手續——為什麽就進一個迷宮，就要弄那麽多申請呀？”
“因為我們是《空之誓約團》呀。”
聖斯蒂芬迴答道。
現在得到確認的迷宮最下層是第六十二層。這是《空之誓約團》的記錄。
已經向五聖教會申請，下一次的探索計劃行進到那附近。正式的目的是為了製作下層的地圖，以及確認貝爾托特目擊到的人形虛獸。《誓約團》的精英，也是城鎮裏的人力資產。為了更加有效的使用，防止損失，所以大規模的探索計劃都需要先和教會聯係。而且因為事先申請了協助，所以在失去聯絡，或者是出現了無法救治的重傷的時候，能夠快速得到救援。
“自己隨便潛進去，隨便探索就好了嘛。教會的那幫家夥最後還是要靠我們呀，根本沒有必要向他們低頭請求協助呀？”
“因為這次行動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隻要能夠提高成功的可能性，就不麻煩。”
製作地圖以及確認虛獸確實不是說謊，不過《空之誓約團》還有更大的目的。
——那就是得到這個世界上最為貴重的神遺物之一，《雪白的龍牙石》。
根據孤身迴來的貝爾托特的證言，他報告了《雪白的龍牙石》的存在。
聖斯蒂芬將他加入自己的團隊，然後提出申請去尋找最高級的神遺物，他的申請得到了許可。作為必要的處理，《支撐天空神姬》使用奇跡之力治愈了貝爾托特失去的手臂，然後將他編入聖斯蒂芬的團隊之內。
同時，龍牙石的存在仍然是極度機密。這是為了防止其他《誓約團》從中幹涉。
“不過，你相信那個貝爾托特說的話嗎？龍牙石什麽的，那可是傳說中的神遺物呀？”
“他是個特別擅長自保的男人。如果要撒謊的話會撒一些更可信的謊言吧。”
雖然聽過他的報告，判斷其是否可信的是更高的上層部門。自己隻不過是執行部隊。
“是這麽迴事嗎。……啊，總覺得好浪費時間呀。”
“是你說太無聊了才要跟我一起去的吧。——迴宿舍吧。”
這位使大劍的人，不久之前還是無名的自由探索士。不過他卻使用著和消瘦的身材毫不相符的豪爽劍術，在試驗考核中連戰連勝。是憑借著自己的力量爬上來的。現在是第三級探索士.戰士。
另一方麵，他的脾氣有很大的問題，偶爾會引發暴力事件。他並不是容易跟別人吵架，而是他跟一般人比起來特別喜歡吵架。有必要將他的韁繩緊緊握在手裏。
剛過正午的大廣場上很熱鬧。走出大聖堂之後，正對麵好像是人偶劇什麽的演出舞台已經設置好了。看著人們聚集的程度，大概是馬上就要開演了吧。
***
最後，芙蘭卡和緹娜在演出舞台的正對麵占好了位置。
演出節目是《和》。
“緹娜聽主人說，芙蘭卡對這些東西知道得很詳細……”
“嗯，我也不清楚是不是知道得很詳細，不過我確實喜歡這些。也經常去看演出。”
“這講的是什麽故事呀？上次我從一半開始就看了那麽一眼，不太清楚呢。”
緹娜正說著，突然注意到什麽似的瞪大了眼睛。
“不，如果知道了故事的內容就沒意思了呀，不用了，我不問了。”
芙蘭卡忍不住笑了起來。雖然喪失記憶本身並不是什麽可笑的事，可是像這樣對於見到的東西都覺得新鮮，還真是可愛。
“也許呢。那就簡單給你說一下《雪刃之王》的基礎知識。”
“嗯，拜托了”
“據說他是大約不到100年之前的人物。身材矮小，經常是一身輕裝。記錄上說看起來就像是年幼的少年一般。”
所以，在演出中經常由年輕有中性特征的演員來演。雖然這跟芙蘭卡個人的喜好有些相左。
“也就是說，完全看不出他有多厲害，可實際上他特別強大。他的速度快到根本看不見，等人注意到的時候虛獸都已經被切成碎片了。他使用的是——”
“啊，這個我知道。雪白的刀。”
“對。在神姬大人任命他為劍使徒之後，他立刻打倒了《雪白的虛龍》，得到了龍牙石。然後被稱為《白雪大刀》的龍牙神器便成了他的武器。”
“嗯嗯。”
“因為劍使徒大人不會衰老，所以數十年都一直活躍著也並不罕見。如果把他們的一生都表演出來的話時間根本不夠。其中光是《雪刃之王》的故事就有很多，單單舉出特別有名的也不下十個呢，這次演的是他後期的傳說。是他和他的勁敵之間的戰鬥，是個很有緊張感的故事！在現今為人所知的劍使徒大人中，他的人氣大概也是數一數二的，同一個故事會有很多不同的劇作家來進行創作，所以從不同的視角來欣賞這個故事也不錯呢。”
“原來如此——”
“不過，據說實際中的《雪刃之王》的最後是很悲慘的。他惹怒了神姬大人，在落魄中去世了。所以他最後的故事才不怎麽出現在演出中吧。看了也隻是徒增傷悲而已。對了，現在每一位神姬大人身邊應該也都侍奉著劍使徒大人。我也好想看一看呀，大概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呢。他們的強大，是第一級探索士加在一起也比不過的，誰也不知道他們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是不知道真麵目的英雄。所以大家都覺得他們很有魅力，想把他們的故事傳給後代——啊，怎麽了？”
芙蘭卡突然注意到緹娜正用非常複雜的表情看著自己。
“不……你不用那麽謙虛的，我覺得你知道的不是一般的詳細呀。”
“是、是嗎。我、本來——”
莊重的鍾聲響了起來，打斷了芙蘭卡的話語。
“啊，開始了。”
鍾聲的餘韻還未消失，男性人偶師便走了出來，開始說開場白。
就在這個瞬間——
刀劍的銀光以迅雷之勢落了下來。
——以緹娜的頭為目標。
***
午後1點的鍾聲響起了。
聖斯蒂芬無所事事的環顧著四周——突然他注意到，賈赫爾不見了。
“……跑哪去了，那個男人。”
這裏不是迷宮，是城鎮裏。他也不會惹麻煩吧——就在聖斯蒂芬這麽想的時候，他就立刻深切的感覺到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他向發出數聲慘叫的方向望去，現在賈赫爾已經拔出了他愛用的大劍，衝入了人群中。
頓時響起了讓人難以置信的破風聲，廣場上塵土飛揚。
等到能夠看清的時候，賈赫爾舉著大劍站在那裏，他對麵站著一名瘦弱的少女，正用仿佛能噴出火的視線瞪視著他。
“哈哈，一刻都不肯背對著我呀，真是有膽量呀，小姑娘。啊，你是叫緹娜吧？”
“……你想幹什麽！”
“沒什麽，就是單純想打個招唿。我最喜歡勇敢的家夥了。你找上貝爾托特那個家夥的時候，我就開始注意你了。”
聽了他軟綿綿的語氣，少女流露出厭惡的表情。
聖斯蒂芬也想起來了，是那個垃圾店主帶著的小姑娘。
“……別在城鎮裏鬧事，賈赫爾，迴去啦。”
賈赫爾說了一聲好，乖乖的跟了過去。
“等——”
“等一下！”
這個時候，緹娜的話語被打斷了，另一個人叫住了聖斯蒂芬。
——這個聲音很熟悉。從剛剛開始聖斯蒂芬就刻意忽視那個人，可是對方卻主動叫住了他。
聲音的主人慢慢走了過來，站在聖斯蒂芬的正前方，堵住了他的去路。
“你的部下想要傷害我的朋友，你不打算道歉嗎？”
賈赫爾在旁邊說，又沒受傷沒關係啦。可芙蘭卡卻無視了他，直直的看著聖斯蒂芬。
“既然沒有受傷，我覺得沒有道歉的必要。讓開。”
“不讓開！”
她的語氣很強硬，一點也不像平常的她。
“——借著這個機會，我再問你一件事。讓貝爾托特加入你的團隊，是你的主意嗎？”
“…………”
“為什麽？”
芙蘭卡把聖斯蒂芬的沉默當成肯定的迴答，繼續問道。這次對方迴答了。
“因為有這個必要。”
“————！”
芙蘭卡拚命忍住眼中的淚水。她的眼中充滿了憤怒和悲傷，她目不轉睛的注視著聖斯蒂芬。
“……我知道和你變得疏遠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因為我們居住的世界就不一樣。——之前，我一直不斷告訴自己，要向前看，放下憎惡和仇恨。可是，這件事我無法理解！”
“…………”
“你為什麽把他當成同伴？為什麽讓他成為托付互相生死的團隊的一員？”
芙蘭卡緩緩地用很強硬的語氣繼續說道。
“果然是你和他合謀殺了我的父親嗎？——哥哥！”
“既然他沒有被告發，那我就不會說什麽。”
“有告發權的隊長是父親呀！死者怎麽去告發！哥哥——哥哥你為什麽沒有行動？我的父親可是你的老師，你們的關係不是很好嗎，你難道沒有什麽想法嗎？”
對於這些問題，聖斯蒂芬的迴答隻有一個。
“……不管死因為何，在迷宮中喪命就是因為弱小。這就是全部。”
聖斯蒂芬的聲音裏不包含任何感情，接著他從啞口無言的芙蘭卡身邊走了過去。
***
“啊，來了來了。勇紀，在這邊。”
芙蘭卡站在迷宮入口的鐵門前很有精神的揮著手。
勇紀結束了訓練學校打雜的工作，正準備迴去的時候，一位教官給他帶來了阿爾弗列德的傳話。然後他就帶上了在店裏等得很無聊的緹娜來到了這裏。
“真不好意思，讓你們兩個特意跑一趟。”
阿爾弗列德說道。
“這也算是工作嗎。隻要能得到報酬，就沒什麽可抱怨的。——那麽，是什麽？大叔你很少叫我呢。”
“在迷宮裏發現了想讓你鑒定一下的東西。”
“啊，那你直接帶到店裏不就好了嗎……”
“就是因為帶不走啊。那東西沒辦法搬走。”
“搬不走？什麽東西？”
“你直接看一看比較快。跟我們到裏麵去吧？我會付你工錢的。地點是在三層的——哪來著？”
“上樓台階的附近。”
芙蘭卡看著地圖說道。
“也麻煩勇紀你們去那裏。啊，當然在迷宮裏我們會好好保護你們的，請放心。”
“昨天對不起了。……改日再去吧？”
芙蘭卡一邊走著一邊同緹娜說道。
“你不用擔心。錯都在對方。”
緹娜依然很憤然的說道。
結果，因為鬧了起來人偶劇最後也沒能看成。
《空之誓約團》的賈赫爾向緹娜揮起了劍，大鬧了一通。大廣場上一時之間陷入了混亂，人偶劇白天的演出也終止了。
雖然勇紀在緹娜憤憤不平的迴來之後，問了問情況，責任似乎全在對方……可是，如果自己也跟著說不定就沒事了。
芙蘭卡和聖斯蒂芬兩人在很緊張的氣氛下說了些什麽，然後芙蘭卡聲稱“身體不太舒服，先迴去了。”，便一個人離開了——緹娜是這麽說的。
“你已經沒事了嗎？芙蘭卡。”
“啊，嗯，沒事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不過已經完全沒事了。你看你看。”
芙蘭卡當場就像跳舞一般轉了幾個圈。
“雖然還在淺層，可是不能大意。這次還有護衛的任務呢。”
阿爾弗列德提醒道。
芙蘭卡的樣子似乎有些奇怪。她有些太過高興，給人一種故意為之的感覺。
——是錯覺嗎？
走了一陣子之後，也沒有遇上虛獸的襲擊，一行人便來到了第三層。
“那麽，該看什麽？”
“這個這個，這個石碑——應該是叫石碑吧？”
阿爾弗列德指著的是牆壁邊緣的一塊細長的大石頭。高度大約和成年人身高相仿。不知道它在這裏矗立了數十年或者是數百年了，表麵上布滿了苔蘚。
形狀上看來確實很像石碑，不過上麵卻沒有雕刻什麽類似碑文的東西。
“是我注意到的。”
芙蘭卡舉起了小手。
“你稍微碰一下試試。”
勇紀如她所說用手碰觸了一下石碑，便微微瞪大了眼睛。
它的觸感並非冰冷的石頭一般，而是溫暖的。似乎還在微微震動著。
“……怎麽迴事，這個。”
“很奇怪吧。這到底是什麽呢，有沒有什麽傳說一類的？我以為你應該會知道些什麽。”
“嗯，現在，還想不出來什麽……。讓我在調查一下看看吧？”
阿爾弗列德說了一句那就拜托了，便站到了一旁。
“總覺得好興奮呀，這種東西，就像是有了新的發現。”
“不過，如果是新發現的話也許會有賞金呢。”
如果在迷宮內發現了什麽新的機關或者是設施，教會多少會出一些賞金。讓應該共享的情報共享，這也是為了加深探索。
不過，如果要向教會報告的話，也要先調查出這是什麽東西。
勇紀把緹娜叫了過來，在石碑前單膝跪下。
勇紀已經跟阿爾弗列德他們說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所以讓他們離得遠一些。
“……你能感覺到神力嗎？”
勇紀小聲對緹娜耳語道。緹娜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神力還很強大呢。不過——”
緹娜歪了一下頭。
“上次來這裏的時候，可沒有感覺到這個呀。”
“上次？”
“上次不是和主人一起來迷宮了嗎。就是那些可惡的《誓約團》成員打起來的那天。”
啊，勇紀點了點頭。幾天前為了采草藥來過這裏。緹娜還卷入了聖斯蒂芬他們的爭鬥中，結果導致勇紀被貝爾托特揍了。
“真是的，隻要想起那些人的殘忍和無情就氣得不行——”
“哎呀，今天不是說那個的，是來看石碑的。”
“嗯，是啊。——你不記得了嗎？緹娜在這裏休息了一會呢。”
這麽說來確實如此。因為緹娜累得夠嗆，所以在這裏休息了一次。
“那時緹娜確實是坐在這附近了。”
她纖細的手指指著石碑的旁邊。
“要是這麽近的地方有蘊藏著神力的東西的話，緹娜絕對會注意到的。”
“有沒有可能你一時大意沒有注意到？”
“主人，如果在你耳邊一米遠的地方敲鍾，你會聽不到嗎？現在緹娜也能感覺到這裏的神力噴湧而出。這種東西想無視也不可能呀。”
“這樣的話……就是說，這個東西是最近，也就是我們離開之後才開始運轉的。”
在迷宮淺層樓梯的附近。這裏是探索士頻繁路過的地方。如果一直是這麽奇怪的狀態的話，就算不像緹娜那樣能感知神力，也會很快被別人注意到吧。
“不過這到底是什麽呀。如果蘊藏著神力的話，一定會有什麽功能吧……你有沒有什麽線索？緹娜。”
“嗯……我總覺得在哪見過它……”
神姬陷入了沉思。
“神力似乎有一定的流向。感覺像是從下麵很深層的地方，往上湧出然後到達這塊石頭的……”
“到達——？”
聽到這句話勇紀似乎想起了什麽。
“緹娜。”
“什，什麽事，主人。”
“你好——好想一想。上次你來這裏的時候，有沒有碰過這塊石頭？”
“嗯，嗯……”
緹娜一邊小聲嘟囔著一邊繞到石碑旁邊，蹲了下去。
“是啊，緹娜當時坐在這裏，然後主人說出發了，所以我就慌忙站了起來——啊”
緹娜的左手在無意間碰到了石碑。
“原來如此。啟動它的大概就是你了。想不起來嗎？在你出生的房間附近應該有和這個很相似的東西。”
“啊——啊，是啊！”
緹娜啪的拍了一下手。
“緹娜出生的房間裏，在牆邊。這樣啊，所以我才覺得見過呀。”
“大概這個就是轉移裝置。是一對的。應該是為了讓你在出生之後可以直接來到城鎮裏而設置的。——你還能再探索一下更深層的神力嗎？”
“嗯，交給緹娜吧！”
緹娜幹勁十足的點了點頭，將手放在石碑上。
“流向是自下而上。到達這裏之後便散開又緩慢迴到下方。下方沒有特定的基點，是一片很模糊的印象。——啊，緹娜明白了。這裏是轉移裝置的出口。啟動條件是有資格的人的接觸。轉移的人數和範圍都可以指定。”
“如果兩個都啟動了的話，就能從下麵瞬間轉移到第三層了吧。從神力的流向上來看，這裏是單行路的終點。不過，現在好像派不上什麽用處。”
“也就是說必須由緹娜到下麵去，讓另一個裝置也啟動才行？”
“大概是這樣的。你出生地方的那個裝置是主體，如果那個啟動了的話，這邊的分體應該可以自動啟動吧。然後就可以直接來到城鎮裏了。”
“……難道說，緹娜繞了好大一趟遠路？”
“恐怕是的。”
出生之後立刻召喚劍使徒，然後通過轉移裝置來到城鎮裏。這是緹娜本來應該走的路吧。不過緹娜跑去救了貝爾托特，又被勇紀撿到。繞了不少的遠路。不過，這也不是她的錯。
“緹娜在迷宮裏迷了路，還真是白辛苦了一場呀……不過，算了。神姬不應該沉湎於過去。”
“這可不是因為你是神姬，這是你個人的性格問題吧。”
“你可以誇獎緹娜的。”
就在勇紀想問她憑什麽的時候——勇紀突然注意到石碑的一個地方。
“……這是什麽？”
在石碑側麵較低的位置上有傷痕。好像是用短刀或者別的什麽東西刻上去的，還很新。
仔細看的話——是代表《支撐天空神姬》的紋章嗎？
“怎麽了，你們發現什麽了嗎？”
阿爾弗列德在稍遠的地方揚聲問道。
“嗯，結束了，你們可以過來了。”
那兩個人走過來之後，勇紀告訴他們這是轉移裝置的一部分，這裏的這個隻是一個分體，隻有這個沒有任何意義。
“也就是說這個和更深層的那個東西是一對嗎。那我們什麽也做不了呀。”
“真是遺憾呀。”
芙蘭卡苦笑著說。
“話雖如此，可這個也可以成為教會的調查對象。我覺得他們還是會出一些酬金的。——不過，大叔。這個是大叔你們留下的嗎？”
勇紀把石碑上的刻痕指給他們看。阿爾弗列德卻皺起了眉頭。
“我不會做這麽輕率的事，也不會讓別人做的。”
對於還沒有完成調查的《未知事物》，盡力不去碰它讓它維持原狀是慣例。因為有可能損傷它的價值，就算不會，也有可能在疏忽之中啟動什麽機關。
“注意到這個石碑異常的時候，確實沒有這個痕跡呢。然後我們找了個準備迴到上層的探索士，讓他傳話給勇紀，之後稍微調查了一會，便去地麵上迎接你們了……啊，難道說——”
阿爾弗列德仿佛注意到什麽一般皺起了眉頭，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數人的腳步聲，接著便聽到了一個冰冷的嗓音。
“請你們離開這裏。這裏是我們管轄的地方。”
聖斯蒂芬麵無表情的看著這邊。除了貝爾托特等團隊人員以外，還跟著另外幾名探索士。
“…………”
芙蘭卡臉上的表情消失了。
“可這裏是我們先發現的。”
阿爾弗列德很客氣的抗議道。
“迷宮裏的東西，難道不是先發現的人擁有調查權力嗎？”
“不，非常遺憾，這個是我們先發現的，阿爾弗列德先生。”
答話的是貝爾托特。他臉上浮現出一種讓人覺得惡心的笑容。
勇紀咂了一下嘴。他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麽了。
“——啊，果然是‘老鼠’嗎？”
阿爾弗列德小聲說著，將視線投向躲在聖斯蒂芬身後那幾個裝備寒酸的探索士身上。他們畏畏縮縮的退了一步。
《老鼠》指的是那種專門以分享一些別人的東西，或者是從旁搶奪他人的成果為主要工作的低級探索士。可以花錢雇傭他們，讓他們調查其他探索士的動向，並妨礙他人的工作。
他們發現了阿爾弗列德的團隊，從他們的舉動中注意到了石碑的異常。然後在兩個人離開現場的時候，在石碑上刻上了記號，再急忙向自己的雇主報告。
“非常遺憾。刻在那裏的印記是最重要的證據。你們乖乖滾吧。”
貝爾托特一臉得意的說道。
“太，太蠻橫無理了！”
緹娜非常氣憤的大叫著衝到了前麵。還來不及阻止她，她就越來越激動的說道。
“你們，到底有什麽權利——”
“哎呀，小姑娘你滿臉憤怒的樣子看起來真不錯呀，。”
賈赫爾笑了起來。
唔，緹娜把接下來的話咽了下去，往後退了退。她似乎不太擅長對付這種男人。
勇紀把她護在身後，歎了口氣。
“唉，你能不能不要嚇唬她呀。我們隻不過是被人拜托了才來調查的，微不足道的垃圾。”
“啊，我聽見了。好像是什麽轉移裝置吧。這下可省事了。”
貝爾托特嘲笑著說道。雖然不是為了這個家夥才調查的，不過從結果上來看卻變成了這樣。
“所以，不能讓你們再在這裏擺弄這個石碑了。快點閉上嘴滾出去吧。”
“可是，這下子我，就白幹啦？至少——”
在那個瞬間，勇紀的左耳飛濺出了鮮血。
“主人！”
“勇紀！”
兩個人的叫聲同時響了起來。貝爾托特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偃月刀，打了勇紀。
“我說過讓你閉嘴了吧？沒記性的狗就要好好管教一下！”
根本說不通呀。勇紀歎了口氣放棄了。
“看到別的狗比自己弱就特別想逞強呀，你這喪家犬。”
“你說什麽？你找死嗎？賈赫爾”
“住手！”
聖斯蒂芬冷冷的製住了兩個人，然後望向阿爾弗列德。
“無論如何，如果新發現了這種裝置，首先要封鎖附近一帶，確認安全之後再進行仔細的調查。這是你們自由探索士不可能做到的。卻是我們有力量的《誓約團》的工作。——你們迴去吧。”
雖然很生氣，不過這確實是事實。
盡管阿爾弗列德他們是發現者，不過如果隻交給他們來處理的話，隻會讓調查進展緩慢。隻能向教會或者《誓約團》報告，讓他們繼續調查。
也就是說，關鍵問題在於是不是要執著於第一發現者的名譽和賞金——
“……不過，沒想到會有人來搶奪發現成果是我的失誤。”
阿爾弗列德唿的歎了口氣，然後無可奈何的聳了聳肩。
“這迴就算了。就算爭也沒什麽意義。”
“多謝。”
聖斯蒂芬不含任何感情的說道。
這也是不得已的判斷吧。就算和《空之誓約團》陷入惡戰，也得不到什麽好處。勇紀抱起非常不滿的緹娜，也跟著走了出去。
就在這時——
“力量嗎？”
一個聲音說道。
“你最喜歡這個詞了。力量就那麽重要嗎，聖斯蒂芬先生。”
是芙蘭卡說的。
勇紀不禁屏住了唿吸。一行人中最討厭爭鬥的應該就是她了，可現在她卻向對方表現出了強烈的敵意。
聖斯蒂芬皺了一下眉。這個男人極少有表情的改變。
“——這裏力量就是一切。我以前就說過。”
“那麽，如果我能打敗你的話，你能不能改變一下你那愚蠢的認識呢？”
“如果我被打敗了，那隻能單純的說明我太弱了。並不能證明追求力量就是錯的。——不過，不管怎麽說，你都不可能打敗我。”
“怎麽會不可能，不試試看的話……”
聖斯蒂芬硬是搶過了下一句話。
“明天早晨，我的團隊將會去第六十層，並且以更深層為目標進行探索。我所在的地方，是你根本不可能挑戰的領域。有點自知之明吧。”
“…………”
雖然芙蘭卡狠狠的瞪著聖斯蒂芬，不過她卻沒有什麽能反駁的話。
“隻要你是探索士，你就永遠在我下麵。如果你不喜歡跟我比較，就盡早放棄做探索士吧。”
“……真是討厭。”
“啊，要說的話也確實如此。好啦，快吃吧吃吧。”
在酒場的一個角落裏。桌上放著大盤的料理。
“——哦哦，這個烤串好好吃呀，主人！比在家裏吃的要好吃多了！”
總是不知道跟別人客氣的緹娜，已經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剛剛還因為聖斯蒂芬他們氣的不輕，抱怨個不停呢，現在狀態這麽好。
不管怎麽說，這個神姬真是一點禮儀都不講呀，勇紀心裏想道。是不是應該教教她禮儀禮節呢。
“你們不用擔心付錢。這些都是我請客。”
“我是擔心被請客之後會有什麽等著我。兩項相減，不知道到底是賺了，還是賠了呢。商人就是這樣。”
“今天讓你們白跑了一趟呀。嗯，這就算是賠罪吧。”
“那真是謝謝你了，不過如果隻有這個目的的話，不會把芙蘭卡支走吧。”
就在勇紀二人覺得白跑一趟，迴到店裏的時候，阿爾弗列德一個人又來了，邀請他們吃晚飯。肯定不會是單純的道歉聚餐吧。
阿爾弗列德稍微想了一會，然後很突然的問道。
“勇紀，你怎麽看《複仇》的？”
勇紀皺著眉頭窺探著阿爾弗列德的表情。他的表情和平常一樣輕鬆慵懶，什麽都看不出來。
“突然問這個幹什麽，大叔。你難道有想殺的人嗎？”
“嗯，假如我的親人被殺了，我想要複仇的話，你會阻止我嗎？”
“不會。你在不傷害其他人的範圍內內，想報仇的話就去，然後被抓起來唄。我隻會覺得，少了一個客人營業額會下降一些呀。”
阿爾弗列德苦笑著說，這個迴答真像你呀。
“不過，我是很認真的。——那麽，我直接問吧。我想知道勇紀你的價值觀。如果你身邊有想要複仇的人，你怎麽想？”
“……如果他心懷殺意或是仇恨的話，那也是他自己的想法，能夠消除或者製止這些想法的隻有他自己。至少我不會去跟他說，別去做。”
嗯，阿爾弗列德沉吟著撓了撓頭。然後繼續說道。
“對了，難道你不覺得芙蘭卡很可愛嗎？性格也很好，料理也做的不錯。被那種孩子喜歡上他的男人，一定很幸福吧。”
“你到底想說些什麽呀，完全搞不懂啊。”
“就算內心是她自己的東西，不過如果是對她有影響力的人說些什麽的話，一定會給她帶來變化的。”
“……想要複仇的人是芙蘭卡嗎？”
“我還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經想到這一步了。”
阿爾弗列德說完喝了一口果汁。以前就聽說他不喝酒了。
“那個孩子的父親是在迷宮裏死於事故吧？實際上，聽說是被殺死的。”
在迷宮裏發生的事情，負責城鎮治安的五聖教會是不會介入的。在喪生的探索士中，肯定有人是被偽裝成事故或者是虛獸所為，實際上是被人殺害的吧。
“犯人呢？”
“不知道。至少現在還沒有明確的證據。不過當時，聖斯蒂芬和貝爾托特都在同一個團隊裏。”
勇紀腦海中浮現了使槍的那張麵癱臉，和使偃月刀的那張兇惡臉龐。不過，他們看起來也不像是那種連蟲子也不殺的善人。
“特別是叫貝爾托特的那個人，當時風評很差。雖然使劍的技術不壞，不過經常搶奪神遺物，阻礙其他團隊探索，可以說是個不擇手段往上爬的家夥。今天的那些《老鼠》大概也是他的部下吧。他在迷宮裏和城鎮裏都有很廣的勢力。不過，我不覺得我們有被監視的價值，今天石碑的事情應該也是偶然吧。”
“你知道的真清楚呀。”
“嗯，其實我也不想刻意隱瞞，所以就坦白了吧，我原來是《空之誓約團》的人。”
阿爾弗列德說道，他想要苦笑一下，可卻沒笑出來。
“因為很多事情都跟不上，所以就辭掉了。我還在籍的時候，芙蘭卡的父親很照顧我。我想要給孩子們當師傅，也是因為他。”
“芙蘭卡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應該是告訴她死於事故的吧？那麽，她是怎麽知道被殺的可能性以及嫌疑人的呢？”
“大概，有得知真相的方法。不過我不知道她是最近才知道的，還是很久以前就知道了。隻不過，最近，她的樣子越來越奇怪了。今天也去挑釁聖斯蒂芬了。——他們兩個人這段日子應該沒有什麽親近的交往呀。”
“——那就是說他們兩個人之前交情很好啦？”
“他們是兄妹吧？”
緹娜嘴裏塞滿了雞肉烤串，鼓著腮幫子說道。
“芙蘭卡昨天，確實管那個男人叫哥哥了呀？雖然表情很可怕。”
“是的，聖斯蒂芬是芙蘭卡同母異父的哥哥。應該比她大兩歲。他們的母親是克洛澤家的小妾，後來她跟芙蘭卡的父親結婚了。很久之前就因病去世了。”
“誒……”
“雖然聖斯蒂芬是在克洛澤家長大的，不過在他母親還在世的時候經常會去見她，所以也會見到芙蘭卡。那個時候兩個人的關係應該還是不錯的。”
“那她為什麽那樣頂嘴？”
“所以說很奇怪呀。上次她在你的店裏遇見聖斯蒂芬的時候還不是那個樣子呢。在訓練學校雖然也能見麵，可我也沒聽說他倆之間有什麽衝突。現在兩個人的關係也沒有親近到需要針鋒相對。——雖然我一直都覺得兩人關係不太穩定，不過為什麽今天，突然擺出那麽強烈的攻擊性呢。”
確實，芙蘭卡當時的話語已經不再是質問，甚至像是直接定罪了。
“嗯……”
勇紀思索了一會。
“難道說她最近發現了聖斯蒂芬牽涉到父親被殺事件裏的確鑿證據了嗎？”
“嗯，他也確實很奇怪。《死於事故》的時候他就在現場，而《碧水長槍》的上一任主人就是芙蘭卡的父親。”
那柄槍——指的是聖斯蒂芬的龍牙神器。
“那個就像是《空之誓約團》的共有財產，每一代的主人都是從探索士中選擇，由神姬來指定的。”
“主人死掉的話，就輪到下一個候補者了嗎。也就是說，當時他是強有力的候補者。”
“是的，也就是說他有足夠的動機。可是還是沒有確鑿的證據。——不過，看芙蘭卡那麽激動的樣子，她對聖斯蒂芬也許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懷疑》而是找到了什麽證據吧。因為那個孩子平常總給人一種很不安，沒有鬥爭心的感覺呀。”
果然她最近知道了些什麽嗎？不過，數年前事件的情報怎麽可能這麽簡單就知道的？難道有什麽調查的方法嗎？
想到這裏——勇紀突然想起。也許，有。
“……先不說這些。你想讓我做些什麽？你想讓我跟她說‘父親死了也好，犯人是誰也好，那些事情都不要放在心上了’嗎？”
“你不能成為她的鎖嗎？”
“鎖？”
“這就是你擅長的計算得失了。複仇什麽的，不管是殺人還是被殺，隻要走入那個殺戮的世界就迴不來了。也就是說失去了便是損失，如果我們這邊有什麽能牽扯住她的東西就好了。——啊，就是那個嘛。雖然你很微妙的跟她保持著距離，不過你能不能再跟她關係好一些？那個孩子很喜歡你呢。你也注意到了吧？”
“…………”
他說出來了。雖然勇紀早就知道他已經看出來了。
勇紀也想隨便糊弄過去，可他重新想了一下覺得不該這麽做。
“不過……我隻能拒絕了。”
“為什麽？”
“她對於我來說確實是一個重要的客人，當然，我並沒有討厭芙蘭卡。可是，我也沒有理由再深入。也就是說這件事對我沒有‘利益’。”
“——主人！”
阿爾弗列德還沒來得及說什麽，緹娜就先叫了起來。
“你這種說法太過分了……太冷淡了吧？”
“該怎麽說呢，每個人的內心和他們選擇的生活方式，都比你想象的更沉重，緹娜。芙蘭卡因為父親被殺而產生的那股仇恨……如果問我能不能為了消除這股仇恨，需要肩負著相應的責任為她提供些什麽，老實說我沒這個自信。也沒有理由這麽做。”
“可，可是——”
“算了，小緹娜。是我的要求太過分了。”
阿爾弗列德苦笑著說道。
“讓一個人接受另一個人的心，本來就不是能夠強求得來的東西。不過，我也是知道了這一點才來請求你的。——雖然我也跟她談過了，可是她堅持說‘什麽事都沒有’。所以，我才來求你的。那個孩子似乎已經做好了什麽特殊的覺悟。”
“…………”
“不過，這是我的折中方案——你能不能至少試著去勸勸她？”
分階段進行，他真是擅長談判呀。緹娜也在狠狠地瞪著自己。
勇紀隻得輕輕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