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亮和梁景已經在汴梁城外轉了三天了,兩個人都是素袍便服,一身老百姓打扮。梁景身材稍顯瘦小,但很精幹利索。他是在磁州被趙構的近衛軍招入的,梁景本就是獵戶出身,攀岩溜壁乃是家傳功夫,一手飛蝗石百發百中,是他從小扔石頭擊飛鳥、打野果練出來的,手勁兒著實不小。這次和趙子明一起受派遣,潛迴東京,本以為很輕鬆。沒想到,一到城外二十裏,大小道路就已經被金兵戒嚴堵死。倆人圍著汴梁城繞了一圈,愣是沒有找到一條入口。


    這幾天,明顯感到金兵攻城一天緊似一天,到了初八這天,天氣陰沉沉的,一大早,便飄著雪花,逐漸的,雪,越下越大。倆人覺得這樣的天氣,金兵恐怕也要歇息一天。沒想到,金兵倒是越發進攻厲害,聯想到金兵久處北寒之地,對風雪嚴寒絲毫不懼,倒是宋兵,衣著單薄,凍得幾乎連兵刃也握不住。


    冒著鵝毛大雪,金兵猛攻善利門、通津門、宣化門,金兵動用其精銳善射的控弦精兵,一時間射向城垣的箭矢,猶如刺蝟一般。金兵還利用宋軍沒有撤迴去的七梢炮,將磨盤大小的石頭拋射入城,將城垣之上的城樓、護洞砸得支離破碎,宋軍損失極大。但冰雪路麵,泥濘路滑,也是不利金兵攜重器械攻城。


    善利門是一座水門,姚友仲親自把守。他在水門之內,另設幾道拐子門,用木閘控製,四下用磚石砌就一道磚石牆。金兵攻入,隻能從拐子門進入,人數有限,將木閘落下,恰似關門打狗。因為是水門,金兵一次性投入的兵力有限,兵少了,不管用,兵多了,又鋪不開,所以,主攻的金兵猛安哲木,已經砍掉了兩個謀克的腦袋,戰事依然不順,他也是一位狠主兒,親自率親兵上陣督戰,曾一度攻占了三個閘門,無奈受地理條件限製,金兵在最後時刻,被宋軍一陣神臂弓射退,哲木躲得快,也被射穿了肩膀,被親兵不顧死活得搶了下來。金兵潮水一般攻上去,又落潮一般退下來,留下一地的屍體,善利門還是牢牢控製在宋軍手裏,眼看雪越下越大,待到酉時初,天色漸漸黑了下來。


    “嗚……”一陣悠長號角傳來,這是收兵訊號,但見金兵轉瞬之間,已經退了迴去,連死去金兵的屍體也全部裝車運了迴去。幾天下來,宋金彼此倒也遵循約定,激戰之餘,彼此收迴陣亡將士遺骸,互相不得攻擊,也是對陣亡者的一種尊重。如果屍體不能及時收斂,來年春暖,極有可能爆發大的瘟疫,所以,宋軍可不想在自己的汴京城內外有什麽閃失。


    入夜,雪已經停了。善利門外護龍河內堤上,兩團白色的東西忽動忽停,遠遠看去,就像曠野裏最常見的小土包。城牆上,垛口處的火把,在淩冽的寒風中,火光時隱時現,不時出現的巡邏士兵,把晃動的身影投在女牆上,口令的叱喝聲不時響起,朔風席卷著牆頭上的旗幟,唿啦啦的聲音在夜晚顯得格外響亮。不時有幾隻火箭高高射落在城外,片刻之間,城外百步之內可看清有無敵軍活動,一切的一切,在這個漆黑的夜色裏,顯得頗有些詭異。


    在善利門靠近東南角的地方,轉過去,就是城南壁的宣化門,也叫陳州門,這兩個門,也是今天交戰的主戰場。但在城牆角樓處,有一處暗影,底下是個陡坡,站不下人,不利於攻城,攻守雙方均沒有在此發生交戰,宋軍隻是不時巡查來往,倒是不曾駐兵監視。但就在此地,一隊宋軍剛剛閃過去,“嗤”的一聲輕響,一直弩箭射了上來,箭頭帶了一隻精巧虎爪,正落在女牆垛口,一條長繩就搭在城牆上麵。輕微的聲響淹沒在唿唿的北風中,不一會,一個全身包裹著一條白色披風的精瘦漢子雙手快速交替迅速地攀爬上來,落地無聲,右臂揮動,一張小巧的諸葛連弩已經抄在手裏,快速隱藏在女牆的暗色裏警戒,片刻功夫,又一人攀爬而上,翻身落地,一樣悄無聲息,接著馬上向另一側警戒,先前一人已是快速收起虎爪,兩人交替一下眼神,迅速脫下披風,露出裏麵一身禁軍裝束,並排向善利門城樓走去,哪裏,是姚友仲的指揮所。


    趙子亮、梁景一路走來,城牆之上,防備倒也嚴密,間隔數十步,便有一小隊軍兵駐守,期間不時有巡查隊伍來迴經過,見二人禁軍裝束,裝備精良,一副宋人模樣,長得倒也器宇軒昂,儀表堂堂,也沒有上前盤問,隻是帶隊的效用心裏納悶:“白日裏激戰,怎沒有見過這二人廝殺,現在倒人模狗樣兒的來巡查,哼,不用說,也是上四營裏的太尉官老爺。”趙子亮、梁景沒想到一上來,就招來夥計們在心底這樣的“問候”。


    二人一路走來,趙子亮不由得心裏暗自搖頭,如此防守,在他眼裏,形同虛設。他自己並不知道,在經曆了趙構洗腦加魔鬼式的訓練和實戰之後,他們的眼界、見識無形中開闊了許多。他不由得站在姚友仲的角度來替他布置防守:角樓應該放兩組暗哨,配置火箭示警,左右可警戒東、南兩道城垣牆壁;把城牆垛口處的火把全部熄滅,這樣明晃晃的,都是金兵神箭手的靶子;讓軍兵處於女牆暗處,全部配備錐槍,這是最好的防禦武器,金兵都是銜刀而上,剛一露頭,充分發揮錐槍的長度優勢,一擊可中;另一組配備撞杆至於馬道,可迅速衝上來進行支援;神臂弓遠程狙擊敵軍後援,形成阻斷區域;組建精銳之士成立敢死隊,遊擊策應危機地段;輔兵和民眾救護傷員、運送物資……


    正兀自“操心布防”,猛聽一聲高喝:“站住,什麽人?”趙子亮收神望去,但見前麵七八步遠,一隊軍士橫刀攔住去路,身上甲胄盡是斑駁血跡,尚未來得及清洗,可見白日裏戰事激烈。雖然臉上俱是疲憊之色,也難掩一身殺氣。趙子亮心裏暗自挑起大拇指稱讚:姚統製手下,還是有一支精兵強將作為骨幹的。並沒有因為自己身著禁軍甲胄就放鬆警惕,這是自登城以來,尚未進入防守核心指揮所,第一次向自己示警。


    趙子亮亮出自己的黃銅腰牌,“禦前殿前司左班都知”可是貨真價實的通行證。他走近這隊軍兵,施一軍禮,並不敢托大,隻是出於對浴血奮戰袍澤的敬重,然後遞上腰牌,道:“弟兄們辛苦了,煩請通報姚統製一聲,就說殿前司趙子亮有要事求見。”


    身為姚友仲的親兵,自是見識不凡,接過腰牌入手,便知道這是少府監精製真品,但還是認真核驗後,雙手奉還,還禮道:“還請太尉稍候。”自去迴稟。


    不一會兒,從城樓走出一位身材魁梧之人,清臒的麵容雖略顯一絲疲憊,但依然給趙子亮一種氣定神閑、孔武有力之感。正是京都防禦使姚友仲。“真不愧是名將之後。”趙子亮心裏讚道。


    “哈哈哈,久聞趙氏昆仲大名,今天一見,姚某三生有幸。”姚友仲搶先一步施禮道。


    趙子亮急忙迴禮,道:“姚太尉指揮有方,措施得力,堅守城壁不失,子明敬佩。”


    姚友仲也是豪爽之人,聞言大笑道:“趙兄弟,你我就不要互相吹捧了吧,也不怕旁人笑話。”


    趙子亮也大笑不已,隨手一指梁景,介紹道:“梁景,自家兄弟。”


    “梁景參見姚太尉。”梁景施禮參見。


    “梁兄弟不必多禮,你我兄弟相稱便是。”姚友仲拍拍梁景的肩頭,隨和的說道。隨即扭頭對趙子亮道:“姚某聽說趙兄弟跟隨康王殿下出城公幹,怎麽現在出現在我的防區?”


    “這些話待會再說,俺老趙是個直腸子,有什麽說什麽,你老姚可不要生氣。”


    “這是什麽話,趙兄弟隻管講來無妨。”


    趙子亮便把剛才自己和梁景如何偷偷爬上城牆,看到的一些城牆防禦上的漏洞和自己的布防打算,一一和姚友仲道來。開始姚友仲隻是客氣一番,但他越聽越心驚,也越來越起佩服之心,心裏歎道:“都說殿前司諸班值多是皇室勳貴,高官子弟,徒有虛名,華而不實。趙老二今天所作所為和一番見識,可真是非同尋常。”


    趙子亮一口氣說完,道:“俺今天班門弄斧,讓姚大哥見笑了。”


    姚友仲迴頭對親兵頭目吩咐道:“姚正,你可聽清楚趙大哥所講布防?”


    方才那員親衛領兵小將道:“迴將軍,姚正一切明白。”隨即向趙子亮、梁景施禮道:“姚正代兄弟們謝謝二位哥哥指點。”說完急匆匆下去布置。


    趙子亮把姚友仲拉到一邊,低聲說道:“姚大哥,俺肩負康王殿下所托,迴京欲見官家,煩請大哥給兄弟引薦一下殿帥王宗濋。”


    趙子亮並沒有直接讓姚友仲通報欽宗皇帝,而是通過殿前司通報,一來自己直屬殿前司,王宗濋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二來,也是為姚友仲著想,越級上報,自古大忌,姚友仲是王爺臨走特意囑咐,一定要留意保護的,他可不想因此事而節外生枝。


    姚友仲一聽,此乃大事,不敢耽擱片刻,急忙交代了一下,領趙子亮走下城樓,吩咐親兵帶過戰馬,一小隊人馬急匆匆向皇宮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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