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感情很好但還沒發展到結婚——這類的玩家們自行設定的共通道具窗口。這跟二話不說就將所有道具跟金錢設定為共有的結婚不同,隻有這個分頁窗口內的道具是兩人共有。


    連告白、牽手都不曾要求過的幸,在去世前不久說想設定這個窗口。當我詢問理由時,她說出的是能輕鬆交換迴複藥水之類的道具——如果是這種目的,明明已經有公會成員共通窗口了——這種頗難讓人接受的迴答,但我還是答應,並設定了隻屬於我跟幸的共同分頁。


    即使幸死了,這個分頁卻遺留著。當然,朋友名單中也還留著幸的名字,但幸在那裏的名字已經變成無法聯絡的灰色,而幾個留在共通道具欄的迴複藥水或水晶之類的,也已經不會再被使用了。


    經過了半年,就算公會用的分頁已經毫無感覺地消除了,我還是無法把寫著幸名字的標示消除。當然——理由不是我相信她還有複活的可能性。我隻是無法原諒一旦消除了,心情就能變得輕鬆一點的自己。


    看著幸的名字約十分鍾後,我才迴過神來關掉窗口。距離零點隻剩兩個小時。


    在走出房間往轉移門移動的路上,我一再想起幸在最後一瞬間的表情,腦中思考的,隻有她那時究竟想說什麽。


    轉移到第三十五層走出轉移門後,來到與最前線完全不同、非常安靜的廣場。可能因為這裏距離中級玩家的主戰場還有一點距離,主要街道區又是不值得一逛的農村吧。不過我還是拉起大衣衣領,避開幾名在現場的玩家目光,迅速離開街道區。


    沒有與小兵怪物交手的時間與精神的我,在確認背後沒有人跟蹤後,便開始全力奔馳。靠著這一個月硬是提升的等級,讓我敏捷度數值補正上升了許多,踏在積雪上的腳就像羽毛一樣輕盈。雖然太陽穴傳來的疼痛依舊沒有消失,但也因此讓我的腦中完全沒有睡意。


    經過十來分鍾的奔跑,抵達了迷路森林的入口。這個練功區迷宮是由無數的四角形區塊分割而成,因為各區之間的連接點是以隨機數交替,如果沒有地圖道具,幾乎可說是無法突破。


    攤開地圖,盯著標示有記號的區塊,逆推前往那裏的通路。將路徑徹底刻進腦中後,我便獨自往深夜的幽暗森林走了進去。


    經曆兩次無法閃避的戰鬥後,我毫無障礙地到達目標樅樹所在位置的前一個區塊。時間還剩三十分鍾以上。


    接下來,將和可能會奪走我性命——機率恐怕還非常高的頭目怪物單打獨鬥,我的內心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恐懼感。或者該說,也許這正是我所期盼的情況。在為了讓幸複活的戰鬥中死去,可能是我唯一能夠接受的死法——


    我並不是想要說出「我在尋找屬於自己的葬身之地」這種英雄式的台詞。害幸以及四名夥伴無意義地死去,這樣的我根本沒有資格追求自己死亡的意義。


    這麽做到底有什麽意義?幸曾這樣問過我。而我則迴答她,沒有任何意義。


    如今,我終於能將那句話化為現實。在茅場晶彥這個瘋狂天才製作的無意義死亡遊戲sao中,幸毫無意義地死去。同樣的,我也將在沒有人會注意到的地方,不被人所記得,也不具任何意義地死去。


    如果,我成功打倒頭目活了下來,那複活道具一定會從傳聞變成現實。我毫無根據地這麽想著。幸的魂魄將從黃泉路或冥河迴來,到時我就能聽見她最後的那句話。總算——總算,讓我等到這一刻……


    正當我準備踏出步伐走完最後幾十公尺時,突然感覺有數名玩家從背後的轉移點出現。我驚訝地退開,同時伸手握住背後的劍柄。


    出現的是大約十人的集團,站在最前方的,是身穿武士輕鎧,腰間掛著長刀的頭巾男——克萊因。


    公會風林火山的主要成員們各自帶著緊張的表情,往站在最後轉移點前麵的我靠近。我直直凝視著克萊因的臉,擠出沙啞的聲音。


    「……你跟蹤我嗎?」


    克萊因一邊抓著用頭巾往後豎起的頭發,一邊點點頭。


    「是啊,我們這邊有追蹤技能的達人。」


    「為什麽是我?」


    「因為我買了你將所有樹的坐標情報全買下的情報,結果為了小心起見而派去第四十九層轉移門站崗的人,卻看到你往沒有出現在情報中的樓層移動。我覺得你的戰鬥能力以及對遊戲的直覺真的很強,連在攻略組中都是最強的……甚王在那個希茲克利夫之上。所以啊……桐人,你可不能在這種地方死掉!」


    將伸出的右手手指直直往我指了過來,克萊因喊著:


    「放棄獨自攻略這種無謀的行為,跟我們組成合同隊伍。而複活道具就心甘情願由讓怪物掉出的人收下,這樣總可以吧!」


    「……這樣的話……」


    我已經無法再相信克萊因是因為把我當朋友、擔心我才說這些話了。


    「這樣的話,根本就沒有意義……我必須獨自攻略……」


    緊握住劍柄,我用因狂熱而意識不清的腦袋思考著。


    ——幹掉所有人吧。


    過去,在這個死亡遊戲開始時,我拋下克萊因這個什麽都不懂的初學者,獨自前往下一個城鎮。我因為這件事後悔了很久,也打從心底為克萊因如此漂亮地活了下來鬆了口氣。


    我這時認真地思考,就算要親手斬殺為數不多的朋友其中之一,墜落成紅色玩家也要達成目的嗎?內心微弱地喊著,這種事根本毫無意義,但另一道正期盼著自己無意義地死去的聲音,卻以壓倒性的音量吼了迴去。


    我確信如果稍稍將劍拔出來,從那一刻開始我將再也無法阻止自己。而克萊因則以悲傷的眼神看著右手不停顫抖,內心持續掙紮的我。


    就在這個瞬間,區塊內出現了第三批侵入者。


    而且這次的隊伍不隻十個人,大略估計有剛才的三倍左右。我愕然看著那個大集團,對著同樣驚訝地轉過頭去的克萊因嘀咕著:


    「看來你們也被跟蹤了,克萊因。」


    「……啊啊,看來的確如此……」


    在那個從大約五十公尺遠的區塊邊界,無言地看著風林火山和我的集團中,混著幾個最近常在螞蟻穀見到的人。站在克萊因身旁的風林火山劍士,靠到會長的臉旁低聲說道:


    「那群人是『聖龍聯合』,是一群可以為了攻略特殊頭目變成橘色的家夥。」


    這個名稱我也時常聽見。他們的名號與血盟騎士團一樣響亮,是攻略組中最大的公會。雖然這群玩家各自的等級應該都在我之下,但我也沒有能戰勝那個人數的自信。


    不過——結局應該都差不多吧?


    我突然覺得,不論是遭頭目怪物殺害,還是被大公會給宰了,可能都是死得毫無價值。但至少都是比跟克萊因戰鬥要來得好的選擇吧?


    我決定這次要拔出背上的劍。我已經懶得思考了。隻要像個機械就好,專注於揮劍,將眼前的東西全都宰了,直到壞掉而停止。


    但是,克萊因的叫聲卻讓我的手停了下來。


    「可惡!這群混蛋!」


    曲刀使比我先拔出了腰間的武器,背對著我發出怒吼。


    「桐人,快點過去!這裏由我負責!你給我去打倒頭目!但是我不準你死!要是你敢死在我麵前,我可不會原諒你啊!絕對不會原諒你!」


    「…………」


    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我轉身背對克萊因,連聲謝謝都沒說就踏入最後的轉移點。


    巨大的樅樹在記憶中的地點,以記憶中的彎曲模樣,靜靜地聳立在那裏。這幾乎沒有其它樹木的方形區塊布滿了積雪而發出純白的光芒,看來彷佛是一片生命完全滅絕的平原。


    視野角落的時鍾來到零點的瞬間,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鈴聲,我抬頭往樹稍頂端看去。


    以漆黑的夜空,正確來說是以上層的底部為背景,兩條光線不斷延伸過來。仔細凝視之後,發現那似乎是某種奇形怪狀的怪物所拖若的巨大雪橇。


    在抵達樅木正上方的同時,一個黑影從雪橇上飛落,我跟著後退了幾步。


    大大地踢散雪花著地的,是個身高大約有我三倍左右的怪物。雖然還算是人類的外表,但手臂異常的長,因為身體前彎而幾乎快要摩擦到地麵。小小的紅色眼睛,在異常凸出的額頭陰影下發著光芒。下半部的臉長滿了灰色的彎曲胡須,長度甚至到下腹部附近。


    古怪的是,這個怪物穿著紅白上衣,戴著同色的圓錐形帽子,右手持斧,左手則提著裝滿東西的大袋子。設計這家夥的開發者,恐怕是想讓一大群玩家在看到這個惡搞聖誕老人醜陋版的頭目時,會感到既害怕又好笑吧。但是就獨自一人與「叛教徒尼克拉司」對峙的我而言,頭目的外表根本不重要。


    尼可拉司應該是打算說出任務的台詞,而準備動起糾結的胡須。


    「囉唆!」


    如此嘀咕的我拔出劍後,右腳用力往積雪一踢。


    4


    玩了超過一年的sao,我的生命值首次進入紅色危險區域並停在那裏。


    當被打倒的頭目爆散,隻留下袋子時,我的道具欄中已經連一個迴複水晶都不剩,從來不曾與死亡如此接近。但這樣千鈞一發活下來的我,心裏卻沒有湧現任何歡喜與安心。反而隻有類似失望的感覺。為什麽我活下來了?


    在我緩慢地把劍收入鞘中的同時,殘留下來的袋子也化為光芒四散消失。頭目掉落的道具,應該全都收進我的窗口當中了。用力吐了一口氣,揮動顫抖的手叫出窗口。


    新道具欄裏排列著多到令人厭煩的道具名稱。武器與防具、寶石類、水晶類,甚至還有食材,我慎重地卷動條列這各式東西的窗口,隻尋找著一樣東西。


    數秒鍾後,那個東西太過幹脆地映入我的眼簾。


    它的名字是「還魂之聖晶石」。我的心髒劇烈跳動,那種感覺就像這幾天——這幾個月來完全麻痹了的一部分心髒,突然有血液流過一樣。


    真的……真的能讓幸活過來嗎?這樣的話,啟太、鐵雄,還有至今在sao內失去性命的玩家們的魂魄,其實都沒被消滅嗎……?


    也許可以再一次見到幸。光是這樣想著,我的心就開始顫抖。不論會遭到什麽樣的話語咒罵,不論會因為說謊而受到多少責備,這一次我一定要用這雙手抱住她,直視那對黑色的眼睛,打從心底把話說出口。不是妳不會死,而是我會保護妳。就為了這一點,我一定會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


    因為顫抖的手而數度操作失敗之後,我終於將還魂之聖晶石實體化。浮現在窗口上的,是個雞蛋大小、帶著七彩光芒美得無以複加的寶石。


    「幸……幸……」


    出聲唿喚著她的名字,我點了一下寶石,選擇自動選單上的說明,那裏顯示著用熟悉的字體標示的簡單解說。


    【從該道具的自動選單中選擇使用,或者握在手上喊出「複活:玩家名稱」,隻要是在對象玩家死亡,到該效果光完全消失的那段時間(大約十秒)內使用,就能讓對象玩家複活。】


    大約十秒。


    沒有什麽比這段像是刻意加上去的話語更加明確、冷酷地對我宣告死去的幸已經不會再迴來的事實。


    大約十秒。這是從玩家的生命值降到零,虛擬的身體開始四散,到nervgear發出電磁波,將玩家現實的腦破壞掉為止的時間。


    我不禁想象著,從幸的身體消失,到她的nervgear在短短十秒後燒死主人的瞬間。幸應該很痛苦吧?在這十秒的時間裏,她都在想些什麽?對我百般的詛咒……?


    「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發出野獸般的叫聲。


    抓住浮在窗口上的還魂之聖晶石,用盡力氣將它往雪地上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吼叫的同時,靴子也猛踩著寶石。但寶石隻是不痛不癢地閃著光芒,別說破裂,甚至連一絲傷痕都沒有。我用盡全身的力量咆哮,將雙手插入地麵,用指頭抓著積雪,最後邊滾邊持續吼叫。


    毫無意義,一切都毫無意義。不論是幸在害怕、痛苦中死去,或是我挑戰聖誕頭目,不,在這個世界活著,在這裏囚禁了一萬人這件事也根本沒有意義。現在的我已經完全領悟到,隻有這點才是唯一的真實。


    不知持續了多久的時間,不管我怎麽唿喊,怎麽吼叫,都沒有任何想流淚的感覺。恐怕是因為我的虛擬身體沒有這種機能吧?終於,我疲憊地站起身來,撿起埋到雪申的聖晶石,往迴去原本區塊的轉移點走了過去。


    留在森林中的,隻有克萊因跟風林火山的成員。聖龍聯合的成員身影已經完全消失了。我一邊製式化地確認克萊因等人的人數沒有減少,一邊往坐在地上的曲刀使走去。


    看得出來隻有克萊因一個人疲憊不堪的程度不亞於我。推測應該是跟聖龍聯合交涉,進行一對一的決鬥,但我的內心並沒有浮現任何感慨。


    看著我走近的曲刀使瞬間鬆了口氣,表情也和緩下來。但在看到我的表情後,嘴角立刻僵硬住。


    「……桐人……」


    我將聖晶石往以沙啞聲音低語的克萊因膝蓋一放。


    「這就是複活道具,但不能用在之前已經死去的人身上。你就拿去救下一個死在你麵前的人吧。」


    隻說了這些話,我就準備往出口走去,但克萊因卻抓住了我的大衣。


    「桐人……桐人……」


    兩行眼淚劃過他那滿是胡渣的臉頰,我感到意外地看著他。


    「桐人……你……你要活下去啊……就算除了你以外的人全都死光了……你也要活到最後一刻啊……」


    我從邊哭邊重複說著活下去的克萊因手中,將大衣衣襬抽了出來。


    「再見。」


    隻丟下這句話,就邁步往迷路森林外走去。


    不知道是怎麽走迴來的,等我迴過神來,人已經迴到了第四十九層的旅館房間。


    時間是淩晨三點左右。


    我思考著接下來該做什麽。這一個月來,作為我生存動力的複活道具雖然確實存在,卻不是我所追求的東西。為了得到那個,我成為執著於經驗值的蠢蛋,遭人譏笑,最後更失去了珍貴的友情。


    持續考慮了一段時間,我決定天一亮就去與這一層樓的頭目戰鬥。如果贏了那家夥,就立刻馬不停蹄地挑戰第五十層的頭目,接著再跟第五十一層的頭目戰鬥。


    我已經想不到其它適合愚蠢小醜的結局了。做好決定後,心情也跟著放鬆,我就這樣坐在椅子上,什麽也不看、什麽也不想,等著早晨來臨。


    從窗戶灑落的月光一點一點地改變位置,最後終於被稀薄的灰色曙光取代。雖然我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幾個小時不曾睡過,但以跟在最惡劣的夜晚之後來臨的最後一個清晨來說,感覺還算不錯。


    當牆上的時鍾指著七點,我正準備從椅子上起身的時候,陌生的鬧鈴聲傳進了我的耳朵。


    環顧房內,找不到任何可能是音源的東西。總算在視野的角落,發現催促開啟主窗口的紫色記號正不斷閃爍,接著我揮動手指。


    發出光芒的,是道具窗口中那個與幸之間的共同分頁。那裏收納了限時啟動道具。我困惑地卷動列表,找到了定時啟動的訊息錄音水晶。


    我拿出水晶消除窗口,接著將它放到桌上。


    點了點發出光芒的水晶後,就聽見屬於幸那令人懷念的聲音。


    桐人,聖誕快樂。


    當你聽到這段話的時候,我想我已經死了。因為如果我還活著,我打算在聖誕節前一天把這個水晶拿出來,親口對你說這些話。


    那個……我先跟你說明,為什麽要錄下這段訊息吧。


    我啊,應該,活不了太久。當然,我從來不覺得包括桐人在內的黑貓團實力不夠。因為桐人很強,其它的成員也越來越強。


    該怎麽說明才好呢……這一陣子,在另一個公會,一直跟我很要好的朋友死了。她跟我一樣是個膽小鬼,所以隻待在安全的地點狩獵,但還是因為運氣不好,在落單時遭怪物襲擊而死。從那之後,我思考了很多事情,最後終於想通了。為了在這個世界一直活下去,不論周圍的同伴多強,如果自己沒有活下去的意誌、沒有絕對要活下去的心情也辦不到。


    我啊,說實話,從第一次走到練功區就一直很害怕。其實根本就不想走出起始之城鎮。雖然跟黑貓團的大家在現實時就非常要好,大家在一起也很快樂,但我就是討厭出去戰鬥。一直抱著這種心情戰鬥,總有一天會死吧。這不是任何人造成的,是我自己的問題。


    桐人從那個夜晚開始,每晚都對我說絕對沒問題、絕對不會死的。所以如果我死了,桐人一定會非常自責、不肯原諒自己吧。所以我才想錄下這段訊息。因為我想告訴桐人,不是你的錯。有問題的,是我自己。時間會設定在下一個聖誕節,是因為我想至少努力活到那時候。想跟你一起走在下雪的街道上。


    其實……我知道桐人的實力有多強。因為當我在桐人床上醒來時,從後麵瞄到了你開啟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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