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梅莉桑德死亡,叛亂也就此平息下來。


    玻德瓦和奧傑子爵也是在這個時候才掌握到狀況的。他們被堤格爾以黑弓射出蘊含『力量』的箭矢所造成的巨響驚醒,但因為他們忙於確認狀況,在反應上才會慢了些許。


    愕然的兩人連忙換上符合最低標準的正裝,前去拜訪蕾琪的辦公室。為了下達命令,蕾琪已經移動到那裏去了。


    公主的臉頰和手臂上貼著藥布,也能從衣服的縫隙間看到纏繞的繃帶。然而,蕾琪的表情相當堅強,除了蓬亂的頭發之外,完全看不出疲勞的神色。


    對於來不及整理頭發和胡須就拚命道歉的兩位老臣,蕾琪搖搖頭說:


    “如你們所見,我平安無事,因此不需掛懷。而且,你們都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接著,蕾琪馬上切入正題,和兩人商討之後的應對。


    第一個問題,就是要不要公開梅莉桑德引發叛亂並遭到鎮壓,最後喪命一事。貴族諸侯之中,應該會有人認為兩人是基於權力鬥爭而引發衝突,而蕾琪在痛下殺手後,才扣了梅莉桑德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吧。


    “即使有些風險,我還是覺得應該公開發表此事。”


    蕾琪這麽說。梅莉桑德死亡的消息,應該可以造成與她串通的薩克斯坦軍一些打擊才對。


    雖然對方不太可能就此鳴金收兵,但應該會在堤格爾與他們一戰時帶來正麵的影響。


    “若有人懷疑真偽的話,該怎麽辦呢?”


    “無須理會即可。”


    蕾琪斬釘截鐵地說。


    “許多王宮士兵都受他們所苦,失去了友人與同僚。若是向他們打聽的話,應該就能明白梅莉桑德的所作所為吧。若是連這點資訊都不去查證,那我也不必對這種人多加理會。如果這類人士還是執意不肯停口……”


    蕾琪的藍色雙陣浮現出怒火,並繼續說道:


    “那就等於他們侮辱了守護我的那些人們,我將會給予適當的懲處。”


    玻德瓦和奧傑嚴肅地端正身子,再次向公主行了一禮。


    在確保蕾琪的安全、玻德瓦等人也開始發出指示後,待在王宮裏的堤格爾這下就變得無事可做了。不過,他還是想做些事情,因而詢問馬斯哈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結果得到的迴答如下:


    “你連這座王宮的房間分布都不明白,派你做事隻會讓你迷路而已。去休息吧。”


    雖然話語聽來冷漠,但老伯爵的眼神之中帶著對堤格爾的體貼。由於目擊奧古斯特之死讓堤格爾的精神有所耗弱,因此他乖乖地聽從老伯爵的話語,下去睡覺了。


    堤格爾和蒂塔各自被分到了其他的客房。畢竟堤格爾的房間裏麵堆滿了死屍,而若是讓蒂塔在這樣的房間隔壁休息,那不僅是堤格爾和馬斯哈,連蕾琪都會出麵抗議的。


    在堤格爾睡覺的這段期間,所有在王宮裏能幫上忙的人,全都被叫去處理善後了。


    他們得埋葬死去的士兵,也得通知他們的遺族,還得發放慰問金。此外,也得洗刷牆上與地板上的血跡。


    至於梅莉桑德黨羽們的屍體,則是理所當然地被葬在其他地方。


    雖然有一處走廊被毀得相當嚴重,出現了像是被童話中才會出現的巨龍或巨人肆虐過的痕跡,但目前決定先不深究,以治療和修繕為優先。


    而意圖殺害堤格爾的賽沛特男爵等協助叛亂之人則是一一遭到逮捕,並被打入大牢。


    他們吐露了製訂叛亂計劃的人物,而那名男子也遭到逮捕了。男子名為迪勒波德伯爵,曾擔任過書記官和參議,是在王宮任職超過二十年的資深官員。他與玻德瓦和馬斯哈也有深交,這讓他們藏不住臉上的驚愕。


    “你為什麽要做這種蠢事!”


    被一臉苦澀地皺起臉龐的馬斯哈這麽問,迪勒波德仍是麵不改色。


    “我終究無法理解蕾琪公主和馮倫伯爵。”


    雖說是先王法隆之子,但卻有著以王子身分被養大的過去,並以公主身分統治布琉努的蕾琪。


    雖是布琉努人卻擅長弓箭,明明隻是低階貴族,卻討伐了泰納帝公爵,並在吉斯塔特結交廣闊,甚至在亞斯瓦爾立下功動的堤格爾。


    “梅莉桑德閣下的想法我還能理解,但要我侍奉我無法理解之人,實在是……”


    迪勒波德沒把話說完,但馬斯哈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麽。看著老友被帶往監牢的背影,馬斯哈不禁歎息。


    “蕾琪殿下拚了命地想化解他們的芥蒂,也有人像奧古斯特那樣企圖擺脫對弓箭的成見。但對於這些年事漸高、經驗豐富的人們來說,他們卻做不到這樣的事……”


    如此低喃的馬斯哈,也將在今年滿五十七歲了。他很清楚,隨著年紀增長,自己其實也變得愈來愈頑固,心中同樣產生了不容妥協和讓步的信念與堅持。


    迪勒波德應該也是對布琉努的傳統抱有某種信念和堅持吧。對馬斯哈來說,參與他計劃的人數不算多數這點,是他勉強可以安慰自己的一件事。


    ◎


    黑夜過去,在從東方升起的太陽開始西下之際,堤格爾帶著蒂塔來到了王都郊區的一處墓園。


    聽說這裏是由祭祀戰神特裏格拉夫的神殿管理的墓園,而包含奧古斯特在內,卡爾瓦多斯騎士團的成員全都葬在這裏。


    這是一處被綠意包圍的寧靜墓園。堤格爾和蒂塔站在刻有奧古斯特之名的全新墓碑前方為他的靈魂祈禱,希望他能獲得安息。


    目前還沒舉辦葬禮,但若放著屍體腐敗,將有可能引發疾病,因此王宮隻能先將他們安葬。


    “堤格爾少爺,奧古斯特大哥說,要我守護蕾琪大人……”


    在走出墓園後,蒂塔的雙眼已是又紅又腫。一直在踏入墓園之前,她都還強忍著淚水,但在看到奧古斯特的墳墓時,她就再也壓抑不住了。


    堤格爾並沒有直接返迴王宮,而是隨性地找了座廣場,和蒂塔一起休息。他在附近的攤販買了飲料,遞給了栗發少女。那是將木莓泥摻入稀釋葡萄酒、並以蜂蜜等香料調味的飲料。


    “在聽到奧古斯特真的當上騎士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呢。”


    堤格爾看著遠方,談起了昔日舊事。出生在亞爾薩斯又當上騎士的人,應該用一隻手就數得完了。更何況立誌成為騎士的人本來就少,就堤格爾所知,隻有奧古斯特一個人而已。


    為了當上騎士,奧古斯特也曾來到烏魯斯的宅邸進修,而當時的奧古斯特相當照顧年幼的堤格爾和蒂塔。


    而且,在兩年前與墨吉涅軍交戰之際,奧古斯特也為了拯救堤格爾而前來馳援。


    此外,他從蕾琪那兒得知,奧古斯特似乎試著將十字弓引入部隊之中。若他能活下來的話,卡爾瓦多斯騎士團說不定會成為一枝獨秀的部隊。


    “奧古斯特……”


    堤格爾輕聲唿喊他的名字。他們為了守護蕾琪而進了王宮,並完美地達成了任務。以堤格爾的立場來說,應該要好好讚揚他們的武勇才對。


    然而,蔓延心底的寂寥感,卻怎麽樣都無法讓讚揚的話語成句。在一陣長長的沉默過後,堤格爾隻短短呢喃了一句“謝謝”。


    他們在廣場待了約半刻鍾,並在太陽沒入地平線前返迴王宮。青年還有許多非做不可的事


    堤格爾在調整好心境後,和蒂塔一同前往艾蓮的房間。


    一踏入艾蓮的房間,他發現其他人都已經到了。與會者包括馬斯哈、傑拉爾、艾蓮、凡倫蒂娜,他們圍著房間中央的大圓桌而坐,而桌上則放著好幾張地圖和類似資料的文件。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


    “我們也才剛到,別在意。”


    艾蓮這麽說完後,包含堤格爾在內的六人便開始商議起該如何對付薩克斯坦軍。馬斯哈將王宮的善後全交給玻德瓦和奧傑等人處理,將心思全放在對抗薩克斯坦軍上。


    房間角落備有衝泡紅茶的器具,而蒂塔以熟練的手法使用這些器具,將泡好的紅茶倒入六杯銀杯之中。


    在眾人等待各自的銀杯送上桌的這段期間,傑拉爾率先開口:


    “月光騎士軍的人數目前約一萬,而在此將會再編入諸侯貴族軍一萬八千,以及各騎士團的聯合部隊七千。他們都已經答應要納入馮倫伯爵的指揮了。”


    “我國奧斯特羅德的三千兵力也抵達尼斯了。這支部隊全是步兵,雖不知道能否派上用場,但還請不吝使用。”


    凡倫蒂娜一手拿著銀杯接話道。由於奧斯特羅德位於吉斯塔特東北方,因此才會花上許多時間行軍。


    如此一來,月光騎士軍就成了人數高達三萬八千人的大軍。


    “同伴増加固然是好事,但糧食和物資還夠嗎?”


    艾蓮交抱雙臂問道,而傑拉爾則是露出了自信滿滿的笑容點頭迴應。


    “這部分您大可放心,即使人數增加到五萬,我也能弄出足夠的補給量。”


    這名褐發書記官絕對不是在信口開河,在兩年前的內亂之中,他可是一手扛起了銀色流星軍的糧食與物資的捕給、整理和分配等事務。


    “那就萬事拜托了。那麽,敵方的動向如何?”


    對於堤格爾的問題,傑拉爾連資料都不著一眼就直接迴答:


    “請多估計一點,把對方的數量預想為五萬吧。”


    室內的氣氛突然多了一層壓迫感。敵方比我方的人數還要多上一萬兩千。馬斯哈這時問道:


    “五萬不是敵方突破西部國境時的數字嗎?我聽說我軍和薩克斯坦軍交戰過兩次啊。”


    “大規模的戰事是發生過兩次沒錯呢。在那之後,王宮又收到了三份與薩克斯坦軍交戰的報告。”


    “那麽,傑拉爾,你是說敵方已經打了五場壓倒性的勝仗嗎?”


    看到堤格爾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這麽詢問,傑拉爾板起了臉孔迴應:“請讓我簡單說明一下。”


    接著,傑拉爾環視著圍著大桌的所有人,開始娓娓道來。


    薩克斯坦的五萬兵力闖越西邊國境入侵,是發生在約二十天前的事。


    布琉努和薩克斯坦之間的國境上設有納瓦拉要塞,由納瓦拉騎士團戍守邊疆。雖然團長羅蘭已經身亡,但副團長奧利維仍以代理團長的身分統率著騎士們。


    即使失去了羅蘭,他們仍然是布琉努王國裏麵首屈一指的強大騎士團。他們雖與薩克斯坦軍爆發過許多次小規模的衝突,但他們總是成功讓敵方退兵,沒讓對方越雷池一步。


    “——然而,薩克斯坦軍卻闖過了國境。那麽納瓦拉騎士團呢?是戰敗了嗎?”


    艾蓮這麽一問,傑拉爾隨即迴答了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的答案。


    “他們沒有和納瓦拉騎士團交戰。敵方沒走街道,而是大大地繞了一圈,並趁著夜色,從騎士團難以瞧見的荒野直衝而出。”


    在天亮之後,納瓦拉騎士團才察覺到敵方已然入侵。然而,他們卻無法追擊敵軍。


    其中一個原因,是他們在偵察之後得知,敵人的數量是多達五萬的大軍。納瓦拉騎士團雖然在內亂結束後有増兵,但其數量還是未滿五千。他們實在是無法挑戰這些有十倍數量之多的敵人。


    至於另一個原因,則是他們在國境一帶看到了其他的薩克斯坦部隊。


    雖然數量不多,但他們準備了攻城武器,看起來像是想等納瓦拉要塞疏於防備之後立刻發動攻擊。納瓦拉騎士團無法離開要塞,光是向各地派遣傳令就已經用盡了全力。


    “成功入侵的五萬薩克斯坦軍,似乎全都是騎兵。敵方的指揮官名為雷翁哈特·馮·施密特,似乎是薩克斯坦的貴族還是將軍的樣子。”


    “你說敵方全都是騎兵?這是真的嗎?”


    艾蓮皺起眉頭。銀發戰姬也曾經數次編製過隻以騎兵組成的部隊,因此很清楚個中辛勞。


    就她的經驗來說,想要準備全由騎兵組成的五萬大軍攻掠敵境,若無法克服必要條件的話,幾乎是辦不到的事。


    而那個必要條件,就是騎馬的士兵們能不能好好照料馬匹。


    不隻是喂食飼料和水而已,還要治療傷口,觀察有無染病,有時還得將坐騎從其他的馬身上拉開。此外,士兵還得具備調整馬蹄鐵和馬鞍的本事。


    還有,也要注意糧食與水。若沒辦法定期獲得補給的話,整支部隊就會陷入饑餓的狀態動彈不得。


    因此,艾蓮隻會在需要短期決戰的時候編製騎兵隊。因為她知道若不這麽做,不管是騎手或馬遲早都會出問題。若要長期行動的話,不僅要確保糧食,也得讓擁有打鐵技術之人和擅長照顧馬匹之人以步兵身分從軍才行。


    艾蓮的疑問讓傑拉爾用力點頭迴應。


    “我已經看過好幾次報告書,也向參戰的人們問過話了,確實是這樣沒錯。”


    傑拉爾再次開始說明情況。突破了國境的薩克斯坦軍一邊掠奪著村莊和小鎮,一邊朝東前進。


    “他們應該從梅莉桑德那邊拿到了西部的地圖吧。他們掠奪的路徑顯然是有計算過的。不隻如此,他們也從未接近過要塞或是防禦性強的都市。”


    馬斯哈的說明讓堤格爾有些不解。


    敵方為何不挑要塞或是都市下手?打下要塞或是城市,將之設為據點推進不是比較好嗎?


    總之,薩克斯坦軍向東前進,並與治理布琉努西部的貴族諸侯,以及在道路要衝處設置要塞的騎士團部隊展開了對峙。


    薩克斯坦軍的數量有五萬,而布琉努軍則是略高於三萬。然而,布琉努擁有地利之便——交戰的魯頓平原坡度平緩,因此布琉努應該可以施展最擅長的騎兵突擊戰術,將敵方徹底擊潰才對。


    而且布琉努軍的士氣相當高昂。在與薩克斯坦軍交手的三、四天前,他們收容了數百、數千名徘徊在草原上的難民。他們都遭到薩克斯坦軍掠奪,在糧食被搶後,他們所住的村鎮隨即遭到燒毀,而他們則勉強逃出來了。


    “不過,他們掠奪的方式有些奇怪呢……”


    傑拉爾像是無法理解似地歪著頭說。


    “奇怪的點在於幾乎沒有出現死者。薩克斯坦軍在搶完糧食之後,便將居民集中在一處。接著,他們對居民說『你們去找布琉努的軍隊吧』,並在把他們趕出居住地後燒毀那些村鎮”


    “你是說,他們不殺那些居民?”


    不隻是堤格爾,連馬斯哈、艾蓮和莉姆都露出了感到意外的神情。


    薩克斯坦軍的想法實在讓人難以捉摸。明明進行了掠奪的行為,但卻沒有傷害居民的打算,根本推敲不出他們行動的原理為何。


    “總之,我先把話繼續說下去吧。在魯頓平原迎擊薩克斯坦軍的我軍——僅僅經過一戰就敗北了。”


    傑拉爾壓抑住心中的怒氣,以冷淡的語調繼續說明。


    那是一場徹底的敗北。布琉努軍出現了超過一萬人的死者,以及數量在這之上的傷員,而薩克斯坦軍的死傷者合計甚至不到一千。


    在拿起銀杯潤喉後,傑拉爾便拿起桌上的資料給堤格爾等人參考。


    “一開始,雙方都是從正麵進行對決。過不多時,薩克斯坦軍開始後退。而我軍在乘勢前進後,卻突然發現有兩支敵方的分隊繞到了己軍背後。”


    在布琉努軍為來自後方的襲擊感到愕然之際,前方的敵軍旋即迅速靠近,布琉努軍在轉瞬間就遭到了包圍。之後,隨著包圍網逐漸縮小,布琉努軍也跟著出現了大量的死傷。


    “若是在平原上打仗,應該能看到敵方分隊的動向才是啊。”


    艾蓮雙手抱胸傾著頭,而馬斯哈則是在看過資料後說:


    “報告上隻寫了『敵軍突然出現』而已……總之,這場十多天前的戰鬥,就是與薩克斯坦軍的第一次交戰對吧?”


    過了雨天,布琉努軍總算是再次重整了部隊。他們和沒趕上一場戰鬥的貴族諸侯和騎士團會合,匯集成了三萬大軍。


    這段期間,薩克斯坦軍不停掠奪著城鎮和村落,同時向東前進。雖然他們並非完全不走街道,但有多次向北或南迂迴過的蹤跡,並不是以直線的方式進軍的。


    為什麽薩克斯坦不直接往東前進——布琉努軍想必有不少人為此感到困惑,但他們的疑問卻被同伴們心中的熾烈怒火給掩蓋過去了。


    雖然不明白薩克斯坦的意圖為何,但對布琉努軍來說,他們確實在祖國的大地上恣意妄為。自己的領土遭到對方踐踏的貴族諸侯為此憤慨不已,而這對於騎士團來說也是攸關名譽的大事。


    和上一場戰鬥一樣,布琉努同樣在收容了逃難的難民後,於拉伐爾平原展開了布陣,並與薩克斯坦軍交戰。


    “然後他們輸了,敗北的過程可說是如出一轍呢。”


    傑拉爾聳聳肩歎了口氣。


    聽說布琉努軍的背後一樣是出現了兩支分隊包夾。


    “既然連續兩次都沒有察覺,就實在很難認為是他們偵察不周。眼下能想到的,就是敵軍在戰前就已經準備好分隊,並讓他們從戰場外側迂迴前進吧。”


    莉姆交互比對著資料和地圖並這麽說,而馬斯哈也表示讚同。


    “我想也沒有別的可能性了。若是在森林或丘陵上也就算了,但那裏可是沒有遮蔽物的平原,我不認為敵方能在我方無法察覺的狀況下分出部隊。如此一來,這些分隊應該就是從一開始就獨立行動的才對。”


    “若是如此,那個叫施密特的家夥可就是個強敵了。”


    艾蓮抱著雙臂沉吟道。繞過戰場迂迴而行的分隊若是稍有閃失,就會被對方各個擊破。即使沒被對方攔截,也可能在好不容易抵達戰場後,發現戰況已和出發時完全不同,隻能在那兒幹瞪眼。而這樣的事例可說是屢見不鮮。


    而且,敵方還連續兩次成功施行了同樣的戰術。薩克斯坦軍的總指揮官施密特肯定是個強敵。


    “那個施密特是個什麽樣的人?”


    聽到堤格爾這麽發問,傑拉爾便迴答他得知的所有情報。他是一名四十多歲的薩克斯坦貴族,似乎受到國王的重用。


    薩克斯坦不時會和鄰國亞斯瓦爾與布琉努在國境線上挑起衝突,而這名男子隻要率領騎兵出戰,往往都會讓布琉努陷入苦戰。


    “聽說他指揮騎兵的能力是該國第一,而這次的戰爭我們也確實領教到了。”


    傑拉爾對於那之後的三起戰事並未多提。因為對於不斷掠奪的薩克斯坦軍來說,那就隻是在解決小規模的抵抗勢力而已。


    迎擊的布琉努軍數量都落在五千到六千左右,施密特也沒出動分隊,直接靠著正麵突擊擊潰了他們。


    根據最新的消息,薩克斯坦軍目前似乎位在距離王都尼斯六、七天左右路程的地方。


    “可是,還真是搞不懂啊。”


    艾蓮交抱雙臂嘟嚷道:


    “他們踏入布琉努的國土,已經過了快二十天吧?他們是怎麽處理糧食和物資問題的?”


    “他們似乎是占領了河川和湖泊取水,而糧食和物資則是靠著掠奪補給。”


    傑拉爾不悅地說道。堤格爾等人則是麵麵相覷。馬斯哈將手探向桌上的地圖,以手指劃過薩克斯坦軍的行軍路線。


    這些行軍路線是連結發現敵人的地點推算出來的,但不管怎麽看,這行軍路線隻能用毫無章法來形容。


    在突破西方國境之後,他們若是沿著道路直直往東前進,應該早已抵達王都尼斯才對。即使途中遇到了阻擾他們行軍的布琉努軍隊,並耗費數日與之交戰,也不會改變這樣的結果。


    完全以騎兵編製的部隊,其行軍速度是內含步兵部隊的兩倍。若是換成月光騎士軍,他們要花上兩天行軍的距離,薩克斯坦軍隻需一天就能走完了。


    然而,他們的行軍方式就像視道路為無物一般,有時疾而向北,有時忽然往南,看起來就像是根據心情好壞來決定進軍的方向似的。


    “我第一次看到這張圖的時候,忍不住冒出了『這些家夥為何如此行軍』的想法。憑他們的速度,隻要沿著道路直接前進,那就能在十天之內抵達王都才是啊。”


    “原來如此……”


    堤格爾聽了,發出混雜了理解與憤怒的低吟聲。


    正因為薩克斯坦軍全以騎兵成軍,因此能以不尋常的速度行軍——


    堤格爾雖然是這麽想的,但這樣的看法還是不夠周全。


    “他們之所以能用不尋常的速度行軍,不隻是因為他們是全以騎兵構成的部隊的關係,除此之外,他們還徹底執行了在敵地進行捕給的戰術。”


    軍隊的行進速度通常是以步兵為基準。若是以騎兵為基準的話,就會變成隻有騎兵超前、其他部隊通通落後的狀況。因為搬運糧食和物資的輜重部隊,其移動速度是和步兵差不多的。


    若那是一支能以騎兵速度為基準的部隊,就代表他們在編製上不隻得舍棄步兵,還得割舍輜重部隊。而敵方也真的這麽做了。


    他們之所以不占領都市或要塞的理由,也能從這裏看出端倪。對他們來說,都市和要塞沒辦法成為他們掠奪的對象。因為攻城器對敵方來說,就隻是一堆大而無當的累贅罷了。


    話又說迴來,就算我方放棄都市或是要塞,他們應該也會視若無睹吧。敵方隻打算在野外開戰,而且還有著必勝的自信。


    “原來如此,他們之所以不停移動,就是為了這件事啊。這就和魚不遊動就會死掉的感覺有點像呢。”


    鬆開雙臂拿起銀杯的艾蓮歎了口氣。這時,凡倫蒂娜望向了艾蓮,對她輕輕一笑。


    “艾蕾歐諾拉,敵方的掠奪除了補給以外,還帶有其他的目的喔。”


    “補給以外的目的……?”


    銀發戰姬皺起眉頭,但很快就明白了。


    “你是說,敵方是借由不斷掠奪來炒起布琉努軍的怒氣,多次吸引他們開戰並將之擊垮,是為了達到離間的目的嗎?”


    “是呀,我若是敵方的指揮官就會這麽做。我想,之所以不殺居民,也是為了這個原因吧。敵方打算留些活口,好宣揚他們的軍隊是多麽強大。


    凡倫蒂娜笑著說出了相當可怕的狀況。


    隻要襲擊村鎮,布琉努軍就會前來迎戰。而他們打算打垮這些軍隊,並誘使治理西部領地的貴族諸侯和領民反叛。


    也就是表現出“與其服從無力保護你們的王國,不如服從我們吧?”的態度。


    貴族諸侯們想必不會立刻同意。然而,看到自己領內的村鎮接連遭到襲擊和掠奪後,他們的心態恐怕也會跟著轉變。當他們認為布琉努這個國家和蕾琪這個統治者不可靠的時候,他們會願意對王國鞠躬盡癢嗎?


    而人民肯定會表現出更為直接的態度。隻要沒被課以重稅或是被施以暴政,人民對於支配者交棒一事是不會顯露出太多反應的。


    “我想補充一下,他們縱放居民的理由,也可能是使布琉努軍忙於安置的同時,讓居民扮演偵察兵的角色,找出布琉努軍的位置。”


    堤格爾歎了口氣。率領這支軍隊的施密特不隻是驍勇善戰而已,他和克呂格擅長的部分不同,但同樣是個強敵。


    “也就是說,我們在下一場戰事上是非贏不可囉?”


    堤格爾以掩不住緊張的神色看向馬斯哈。老伯爵也以嚴肅的表情點了點頭。


    在西部奮戰的布琉努諸侯貴族們之所以還撐得下去,肯定是因為有堤格爾存在的關係。即使拿掉年輕英雄的頭銜,月光騎士軍也是迄今唯一打敗薩克斯坦的軍隊。


    月光騎士軍若是打了敗仗,那可就不是普通的敗北,甚至可能導致布琉努的全麵潰敗。


    “不過,這仗要怎麽打啊?”


    艾蓮麵有難色地將視線投向桌上的地圖。


    “王都以西幾乎都是草原。雖然還不到全無山丘或森林的程度,但即使將軍隊開到那邊,敵方也不見得會前來應戰。”


    “凡倫蒂娜有什麽想法嗎?”


    堤格爾對從剛才就一直安靜地看著資料的黑發戰姬問道。


    凡倫蒂娜露出微笑看了過來。堤格爾還沒時間問她昨晚的話題,因為他一直沒有那樣的餘裕。


    “我是有個可以輕鬆取勝的計策。”


    凡倫蒂娜輕啜著銀杯中的紅茶,露出了甜美的微笑。堤格爾反射性地對黑發戰姬露出了警戒的眼神,但他也明白自己目前沒有想到任何戰術。因此他一邊在心中提防,一邊點頭催促她往下說。


    “那就是在他們汲水的河川下毒。”


    凡倫蒂娜以雲淡風輕的口吻這麽說了。


    艾蓮和莉姆對她投以充滿厭惡的視線,而馬斯哈則是睜大眼睛啞口無言,傑拉爾目瞪口呆,堤格爾則忍不住握緊雙拳。由於昨晚才發生過叛亂,對與會的三名布琉努人來說,“毒”這個詞匯目前還是相當敏感。


    黑發戰姬不當一迴事地接下了他們的反應,並繼續說:


    “既然他們全都是騎兵,就代表他們全得仰賴馬兒才能行動。那麽,我們隻要對馬下手就好了。這很簡單對吧?”


    “可是,要是在河川下毒的話,可是會有好幾座城鎮與村莊會因此受害的啊!”


    馬斯哈按捺不住地說。即使被年紀比自己大上一倍的老騎士這麽指責,凡倫蒂娜仍是麵不改色地提出反駁:


    “比起吞下第六場敗仗好多了吧?”


    “戰姬大人,我這話也許有些失禮,但您是因為身在布琉努,才有辦法提出這樣的計策吧?”


    馬斯哈麵帶苦澀地說道。他平時絕對不會用這種口氣說話,而他之所以執意說出口,除了代表他對下毒的厭惡之外,恐怕也是想像了因此受害的村鎮光景吧。


    “——馬斯哈卿,您這話有些過火了。”


    即使感到過意不去,堤格爾還是以嚴厲的口吻斥責了老伯爵。縱使他有百般不願意,但若沒在此時開口製止的話,就會留下馬斯哈誹謗身為戰友的凡倫蒂娜的事實。


    馬斯哈這才恍然驚覺自己說話似乎太過分了,他向凡倫蒂娜垂下了頭。


    “非常抱歉,我話說得太過分了。”


    “不,您身為布琉努人,當然會珍惜布琉努的人民和大地了。”


    凡倫蒂娜露出微笑,像是沒放在心上般搖了搖頭。


    “不過,我們該從何下手?”


    艾蓮探出身子,換個話題轉換氣氛。


    “對方可是兩度擊敗三萬大軍的家夥,要是全無準備的話可是會輸得很慘的。”


    “如果他們是以王都為目標的話,我們也可以選擇關起城門打守城戰的戰術。”


    莉姆提出了意見。不過,若是注視她那對冷漠臉蛋上的藍眼,就能看出她也對這樣的戰術毫無期待。看來她和艾蓮一樣,都隻是為了轉換氣氛而開口的。


    “我們若這麽做,他們應該會開始掠奪起鄰近的村鎮吧,布琉努會成為一片荒野的。”


    如此一來,就會像凡倫蒂娜剛才的推論一樣,薩克斯坦軍會開始遊說諸侯貴族和人民,問他們到底要服從哪一方吧。


    堤格爾歎了口氣。克呂格雖然相當強悍,但施密特卻也是個讓人心驚膽跳的恐怖人物。就因為坐擁這兩名強將,薩克斯坦才會決定出兵的吧。


    “能像與克呂格交手時那樣,先按兵不動觀察對方嗎? j


    “若對方早有準備,可能在観察的時候就會遭到攻擊了。而且,這也有反過來被敵方掌握用兵習性的可能性。”


    “如果敵方全是騎兵的話,是不是該想些絆住騎兵的方法呢?”


    莉姆提案道。堤格爾點點頭,六人於是分別提出意見。


    “在地麵潑油後引誘敵方接近,然後采取火攻如何?”


    艾蓮的提案讓馬斯哈麵有難色。


    “在這個季節的這種地形采取火攻,會有很大的風險啊。”


    布琉努的大地經常被人用“像是灘開一片草綠色的地毯般”來形容。國內大多是起伏平緩的草原,再加上現在還是春季。


    若是輕率放火,火勢恐怕會在轉瞬間延燒,連放火之人都無法控製吧。


    在與克呂格交戰時,堤格爾雖然也有用上火箭,但他瞄準的是稍稍起伏的山丘,而且他對自己的技術很有自信,才會那麽做的。


    “要準備拒馬嗎?”


    莉姆說。所謂的拒馬,就是將削尖的長木杆排成一列的器具。木杆並非直放,而是向前斜傾,這是為了刺穿突擊而來的敵人所做的設計。


    這是反製騎兵時經常會用到的器具,但也有缺點存在。首先,每一支長木杆都相當沉重,在搬運上相當不便,而且若是在草原這種寬闊的戰場上架設,不僅可能會被敵方繞道避開,也可能阻礙己軍的移動。


    “真頭痛啊。敵方的戰法充分發揮了機動性,除非能找到可以發揮拒馬作用的戰場……”


    “我對西部的天氣不太了解,能期待那邊下雨或起霧嗎?”


    “在入夏之前的機率都不高哪。而且若是要等到夏天,那我們都要被曬幹了。”


    被傑拉爾這麽詢問,馬斯哈感到遺憾地搖搖頭說。


    “馬斯哈卿,王都以西有濕地嗎?”


    這迴則是由堤格爾發問。聽到眾人的意見,青年的腦中開始浮現出了一個計策。馬斯哈麵露訝異的神色,撫了撫自己的灰胡。


    “不是沒有……但若是在濕地開戰,連我方的騎兵也會施展不開喔。而且敵方擁有地圖,不見得會上鉤啊。”


    堤格爾環顧五人的臉龐後,說明起自己的想法。


    “若是這點需求的話,在您離開王都前就能為您準備。”


    傑拉爾這麽迴答後,艾蓮也笑著點頭。


    “挺不錯的嘛,我讚成這個作法。”


    莉姆安靜地點頭表示同意,凡倫蒂娜也沒有表示意見。馬斯哈雖然嘟嚷了幾句,但最後還是歎著氣這麽說:


    “我知道了,聽起來你似乎不打算以身犯險,那就這麽做吧。”


    他是在調侃堤格爾與克呂格交手時曾一個人衝上前線的事。堤格爾抓了抓自己深紅色的頭發,向眾人出聲道謝。


    作戰會議就此結束,傑拉爾和馬斯哈起身離席,而凡倫蒂娜也跟著離開了。


    莉姆和一直在房間角落待命的蒂塔,在為堤格爾不打算離席的反應感到驚訝,但她們很快就察覺青年打算留在房裏,於是便聯袂出了房間。


    房裏隻剩下艾蓮與堤格爾兩人。


    “怎麽啦?”


    堤格爾定睛凝視著展露無邪笑容的艾蓮。然而,他也不能就這麽一直沉默下去,於是他開門見山地說:


    “在結束與薩克斯坦的戰爭後,我打算到王都任職。”


    艾蓮一時之間迴不了話,隻以收起笑容的臉龐直盯著堤格爾。


    那並不是聽到了超乎想像的話語而流露出來的表情,而像是早有心理準備、知道終究會有這一天的反應。


    堤格爾默默承受著那道閃耀著紅寶石光芒的眼神。


    “這樣啊……”


    艾蓮最後輕聲呢喃著,像是想甩開某種思緒般,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我應該說聲『恭喜你』才對,但想到昨晚發生的事,或許應該要說『辛苦你了』比較正確吧。你打算在王宮待多久?”


    “我……還不知道。雖然是沒有待上好幾十年的打算……但至少也會在王宮待上四、五年吧。不過,我打算在夏季與冬季的時候迴到亞爾薩斯。”


    堤格爾並不是為了榮華富貴,或是為了享受奢華的宮廷生活才這麽決定的。即使頭號政敵梅莉桑德已死,目前仍有許多敵人對蕾琪和馬斯哈等人虎視眈眈,這既是為了成為他們的助力,也是因為唯有讓布琉努維持和平,才能真正守住亞爾薩斯。


    奧古斯特的死也推了堤格爾一把。他認為,隻有讓蕾琪的治世常保安泰,才能撫慰奮戰至死的奧古斯特在天之靈。


    艾蓮想必也明白這點。正因為明白,所以她隻能強顏歡笑地為堤格爾打氣。然而,她的笑容卻帶著藏不住的哀愁,宛如易碎的工藝品一般。


    堤格爾若是待在亞爾薩斯,想與艾蓮見麵肯定並不困難。因為隻要穿越孚日山脈,萊德梅裏茲就近在眼前了。


    然而,王都尼斯距離萊德梅裏茲實在是太遠了。


    即使能趁著夏季或冬季迴到亞爾薩斯,堤格爾還是得忙於巡查領地和處理許多必要的工作。即使艾蓮願意前來亞爾薩斯,堤格爾也不見得有空能和她會麵。


    “這說不定是最後一次和你並肩作戰了呢。”


    “才不會是最後一次。”


    這話被堤格爾以沉靜卻蘊含著強烈意誌的話聲否定。


    “我之前也說過了吧?如果你身陷痛苦之中,我就一定會趕到你身邊。即使我身在王都,我也絕對會遵守這句話。”


    艾蓮以驚愕的神色盯著堤格爾,接著她抓了抓頭發,低下頭來。


    “你這個人真是……”


    銀發戰姬話說到這裏,就再也沒能說完。她怎麽會忘了這迴事呢——她一直很想待在其身邊的這名男子,就是有著這樣的個性。


    “——是說,趁著現在還有時間,你有沒有想問我的事?”


    艾蓮用開玩笑的口氣掩飾著內心的各種心思,並露出笑容詢問青年。


    “那你呢?有想問我的事嗎?”


    堤格爾笑著這麽迴問後,艾蓮便“唔”地沉吟了一聲。


    “這還真難想啊。畢竟我應該都對你了解得差不多了……”


    “不管你想問什麽,我應該都能迴答喔。對了,雖然有點突然,但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聽到堤格爾這麽問,艾蓮輕輕點了點頭。


    “艾蓮,你已經當了四年戰姬對吧?”


    “是啊,從十四歲的時候開始當的。”


    “突然變成治理一個國家的立場,你沒感到不安過嗎?”


    “那你呢?”


    艾蓮露出調侃的笑容迴問。


    “你不也是在十四歲的時候繼承了令尊的爵位,以及亞爾薩斯這片土地嗎?”


    “我當然也為此不安過,不過我從小就看著父親身為領主的一麵長大,也看著母親支持父親的模樣。馬斯哈卿總是會聽我商量問題,也有像巴多蘭那樣從父親那代就一直侍奉馮倫家的人們。蒂塔也會在出狀況的時候安慰我。”


    在剛當上領主之際,馬斯哈曾問他要不要緊,而他當時的迴答是“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堤格爾不是凡事往前看的樂天派,這句話既是代表他對願意支持自己的眾人的感謝,也是表達他打算往前邁步的意誌。


    堤格爾覺得自己是個相當幸運的人。


    “我是在開始習慣領主的生活後,才冒出了『我想讓亞爾薩斯變得更富庶』的念頭。而在我習慣之前,大家都願意耐著性子等我。”


    “原來如此。”


    艾蓮露出感到滿足的表情連連點頭,接著蹺起了腳,抬頭望向天花板。不過,她看的似乎不是天花板,而是別的東西。


    “我在成為戰姬的那個當下,可是不安得要命呢。因為我周遭能相信的人就隻有莉姆而已。不過,我懷抱著建立一個國家的夢想,因此我沒有感到迷惘。在抵達萊德梅裏茲公宮的那天,我召來了文官和武官,並向他們發表宣言。”


    “還真像你的作風啊。你的部下們想必嚇了一跳吧?”


    堤格爾抖著肩膀笑了起來,而艾蓮也將視線轉迴青年身上,露出了有些自嘲的笑容。


    “是啊,每一個戰姬似乎多少都會想著該如何治理自己的國家,但像我這樣一抵達公宮就對部下下馬威的,好像是曆史上頭一遭呢。”


    “那是什麽樣的夢想啊?”


    “無人挨餓,無須擔心盜賊和野獸,能熬過寒冷的日子,人們熙來攘往,每個人都能笑著度日——我想建立這樣的國家。”


    堤格爾一問,艾蓮就以明快的語氣流暢地迴答道。


    青年睜大了眼睛。因為自己在四年前當上領主時,並沒有想到這麽具體的想法。


    看到堤格爾的反應,銀發戰姬輕輕笑了出來。她看似開心地笑著說道:


    “老實說,這不是我自己想到的,我是借用了某個人的夢想啦。”


    “某個人……?”


    “是啊——嗯,告訴你的話應該沒關係。”


    艾蓮那如紅寶石般的陣子閃耀著光芒。她雖然看著堤格爾,卻是在看並非青年的某種東西。


    “那是我在當上戰姬之前——還在當傭兵時的事了。”


    白銀疾風——那是艾蓮和莉姆曾待過的傭兵團團名。


    “當我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是被這個傭兵團撿到,並撫養長大。我出生的村子好像被強盜還是傭兵襲擊過,已經不存在了。”


    艾蓮以不當一迴事的口吻說著這驚人的消息。堤格爾雖然驚訝,但卻把感想吞迴肚子裏。


    艾蓮繼續說道:


    “團長叫韋沙隆,簡單來說呢……就是個奇怪的男人。他劍技優秀,在戰場上也相當勇猛,指揮時總是不會出錯,也深得傭兵們的信賴。而這位團長的夢想,就是想要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國家。”


    “自己的國家……”


    這話連堤格爾聽了都不禁目瞪口呆,險些要發出驚唿聲了。


    一介傭兵居然想擁有自己的國家,若這不是在酒宴上的玩笑,那就實在是太過荒謬了。


    “你以為他是在說笑對吧?”


    看到堤格爾呆若木雞的模樣,艾蓮輕輕笑了。而在看到她那如紅寶石般的雙眼後,堤格爾立刻就明白了——艾蓮是認真的。


    “那個人肯定是很嚴肅地在說這件事的吧。”


    “是啊,那真是個非常可笑,但又非常美妙的夢想呢。”


    艾蓮像是在緬懷過去般眯起眼睛,繼續說道:


    “我認為韋沙隆有能耐辦到這件事,而且深信不疑。然而——在建立自己的國家前,韋沙隆就死了。”


    房內籠罩在一股沉默中,但並未持續太久。艾蓮以充滿霸氣的話聲打破了沉默。


    “那個時候,我就下定決心了。我要建立一個自己的國家給他看看。”


    在她下定決心後又過了將近一年之際,艾利菲爾便出現在艾蓮的麵前了。這把龍具長劍將艾蓮選為自己的主人。


    “我在走入萊德梅裏茲公宮後,便召集文官與武官,述說了我所有的想法。然後,我便詢問他們『要怎麽做才能實現』。”


    官員們的反應基本上都是正麵的。文官們下了“有些太過抽象”的評語,而武官們則是笑著說“您可真貪心”。


    不過,他們全都向艾蓮表示,自己會為了實現艾蓮的理想鞠躬盡癢。當然,艾蓮也不辜負他們的奉獻與期待,努力地奮鬥了一番,而莉姆則是在身旁一直支持著她。


    艾蓮將視線轉迴堤格爾身上,像是在下結論般說道:


    “先勾勒出自己想治理的國家的藍圖,然後再召集必要的人才,整頓法律,打理環境,有時也要自己想方設法突破現狀。對我來說,治理國家就是這麽一迴事。這也許和韋沙隆所想的不太一樣,但我本來就和韋沙隆不一樣了,所以——我會努力去實現我的冀望。”


    “努力去實現自己的冀望……是嗎?”


    “這就是統治者該有的樣子。不管是領主、戰姬還是國王都是一樣的——如何,有讓你可以參考的地方嗎?”


    堤格爾沒有立刻迴答,艾蓮的話語讓他咬緊了牙齒。


    過了一會兒後,堤格爾點頭站起身子。


    “謝謝你。”


    他不是單純為了獲得了可以參考的資訊而答謝的,堤格爾現在感到非常開心。因為艾蓮願意和他提起自己的過去,也願意支持自己的想法。


    艾蓮的弦外之音,其實就是“別隻把心力用在支持蕾琪身上,也以統治者的身分描繪自己理想的國度吧”。這樣的想法也許有些僭越,但堤格爾也是亞爾薩斯的領主,是一名統治者。


    他不能忘記自己這樣的身分。


    “艾蓮,現在說這個雖然有點怪……但我覺得,能遇見你真是太好了。”


    腦中浮現萬般思緒的堤格爾,將心情歸納為這麽一句話。


    “你也太誇張了吧。”艾蓮輕笑著說。


    “你應該也知道,得先幹掉薩克斯坦再說啊。”


    “是啊。”堤格爾迴應完後,便離開了艾蓮的房間。


    他覺得胸中有一道熾熱的暖流。


    艾蓮說,這可能是最後一次並肩作戰。


    正因為離別時刻將近,她才給了自己這份禮物。那是她珍貴的迴憶,同時也是最棒的禮物。


    堤格爾不會有樣學樣地模仿她所訴說的夢想,而是將之視為借鏡,並慢慢找尋自己的夢想。就算找著了,恐怕也要麵對這個夢想許多年吧。


    如果夢想真有實現的那一天——


    屆時,他肯定可以迴贈艾蓮最好的禮物。


    雨天後,總數三萬八千人的月光騎士軍從王都出發了。在最前方飄揚的是藍底上繪有白色半月和流星的馮倫家軍旗和紅馬旗,而貴族諸侯的軍旗和黑龍旗則緊跟在後。場麵十分浩大


    蕾琪並沒有前來為他們送行,因為叛亂的善後迄今仍未處理完畢,她實在是抽不出空來。


    不過,在兩次謁見之間的短暫休息時刻裏,她仍是走到了底側的露台,並向眾神祈求他們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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