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翁哈特·馮·施密特從小就喜歡騎馬奔馳。


    他出生的施密特家,在薩克斯坦貴族中並不算高階也不算低階,不過領地之中有著廣大的草原,也飼養了許多匹馬。


    然而,施密特家幾乎沒有出過擅長禦馬之人。他們之所以養馬,隻是為了大舉出售給其他的貴族或騎士而已。


    但雷翁哈特不同。


    薩克斯坦境內山林多而平原少,也許是因為這樣的地理條件,使得薩克斯坦馬的腳力更勝於其他國家的馬匹。雷翁哈特騎馬翻過山頭、穿過森林、縱橫在草原上。他覺得隻要騎上馬,就沒有他到不了的地方。


    而他會對騎兵的活躍產生興趣,可說是再自然也不過的結果。


    薩克斯坦騎兵並不弱,但卻很少打下引人注目的輝煌戰果。尤其是在對上鄰國布琉努時,他們往往會遭遇苦戰。


    在雙方同樣以騎兵進行對決時,布琉努王國的經驗總是比較豐富。而騎兵的數量也是布琉努占了上風。雷翁哈特也許就是在這段時期,開始視布琉努為頭號大敵的吧。


    “我好想率領數以萬計的騎兵大軍,並將布琉努的騎兵打得落荒而逃啊。”


    這並非孩子氣的白日夢,而是他下定決心實踐的目標。


    雷翁哈特在長大後成了騎士,並完成討伐盜賊等任務累積了戰功,終於成為了一支騎兵隊的隊長。接著,他便不得不麵對騎兵的各種問題。


    “和步兵相比,騎兵要花的錢和時間實在是多太多了。”


    簡單歸納的話就是這麽迴事。騎兵的突擊能力雖然連手持盾牌的重裝步兵隊都能衝散,也有能繞到敵軍側麵或背麵的強大機動力,但代價卻相當高昂。


    首先是水和糧食。騎兵必須準備馬匹所需要的份量。馬的食量和飲水量與人類相等,甚至更多。就算是概算成與一名人類相同,這也代表動員十名騎兵時,需要二十人份的糧食和水


    而且也必須照顧馬。馬若是出汗,就必須為之拭汗;而馬若是排出了糞便,也必須為之清理。因為在行軍中忘記清理馬糞而被敵方發現,導致軍隊位置遭到敵方掌握,最後因受到奇襲而被殲滅的例子,可說是屢見不鮮。


    此外,馬蹄鐵和馬鞍等費用也是個花費。一匹兩匹也就算了,但馬的數量若是變成十匹或二十匹,那樣的費用可是很驚人的。而且裝設馬蹄鐵的時候也需要雇用工匠。


    “就現實層麵來說,想組織騎兵大軍實在是癡人說夢。”


    對一般人來說,導出的結論就是如此,而最後則是以“編製約五百人的騎兵隊,並在關鍵時刻靈活運用,才是比較有效率的手段。”作結。


    然而,雷翁哈特並未就此死心。


    “隻要讓每一名士兵都學會照料馬的方法就行了。至於馬蹄鐵,則是直接征召工匠,把他們訓練成騎兵就可以了。反正,隻要能交出與之相應的戰功就可以了。”


    如此這般,雷翁哈特不隻用上了自己的俸祿,甚至砸下了自身的財產教育部下。他讓部下們讀書寫字,學習照料馬匹的方法,並訓練他們騎馬戰鬥的方式。


    雷翁哈特不讓部下使用長槍,而是使用棍棒或是釘頭錘戰鬥。很多人都抱持著刻板印象,認為騎馬戰鬥就是要使用長槍一類的長柄武器,但根據士兵的訓練程度不同,適用的狀況也不一樣。


    騎兵們必須在搖晃的馬背上以左手握韁繩,隻以右手揮舞武器。很多人會因為受到長柄武器的重量牽引而失去平衡。此外,失去平衡者還有可能用武器誤傷馬匹,或是妨礙馬匹的視


    線。


    “不需要讓所有的騎士和騎兵都使用長槍。騎兵的攻擊是乘著突擊的衝勢給予一擊,那隻要選用容易上手的武器就可以了吧。”


    此外,雷翁哈特製訂一個部隊的最小單位是五騎,而每五十騎便會任命隊長,給予現場的指揮裁量權。對於不是以自己的腳、而是靠馬匹行動的騎兵來說,即使隻是行軍,也容易發生狀況。有了這樣的製度後,即使沒有雷翁哈特的指示,隊長們也能迅速地排除狀況。


    即使在製度上做了改良,但糧食和水依然是個問題。不過,雷翁哈特在這方麵並沒有煩惱太多。


    “行軍時盡量沿著河川和湖泊前進,而糧食直接在當地補給即可。”


    軍隊襲擊村鎮進行掠奪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而隻有在戰爭結束後,己軍吃了敗仗時,才有可能被追究責任。隻要能打勝仗,即使略有違法的情事,上層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過,若是太過積極地進行掠奪,有可能會招致軍紀渙散、士氣低迷的下場。對軍隊來說,沉迷於殘虐行徑、不把命令放在眼裏的士兵就是一種禍害。


    因此,雷翁哈特也钜細靡遺地設定了掠奪的方針。


    “要有計劃、有組織、有效率地掠奪。盡可能別殺居民,若有人抵抗,隻要讓他們嚐點苦頭就好,並讓他們交出糧食和物資。除非有下命令,否則燒毀房屋、農田或是殺害居民者,我一律殺無赦。”


    而雷翁哈特嚴厲地執行了他的這種作法。隻要有士兵擅自燒毀村子或是殺害居民,就會被他砍下首級,吊在街道邊示眾。


    隻要解決了一個問題,就又會冒出新的問題。但雷翁哈特並不灰心,而是絞盡腦汁,花上時間一一跨過了這些難關。


    某天,雷翁哈特被薩克斯坦王奧古斯都召見。五官深邃、嚴肅神色給人深刻印象的國王,向雷翁哈特問道:


    “你就是想組織一支騎兵部隊的騎士嗎?”


    “在下想組織的,並不是那種小規模的部隊。”


    麵對國王,雷翁哈特仍是抬頭挺胸地昂然道:


    “在下想組織的是軍隊。在下希望有朝一日能夠率領數萬騎兵縱橫原野。”


    即使聽到了雷翁哈特的壯大夢想,國王也是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每個國民都知道,他可是即使王子出生也沒笑過的國王。麵對他,連雷翁哈特這下都忍不住有些膽怯。


    而在過了一陣子後,國王所說的話語讓他大吃了一驚。


    “朕要你服從朕的命令一年。你的騎兵若能創造讓朕滿意的成果,朕就會給你一些支援。”


    雷翁哈特不由得恭敬地拜伏在地,並述說感謝之詞。在這個當下,他其實並沒有盡信奧古斯都的承諾,對於“支援”這個詞匯並不抱任何期待。


    然而,他想證明自己的想法是對的,也想讓手底下逐漸茁壯的騎兵隊有活躍的機會。


    在那一年間,雷翁哈特和他手下的騎兵名符其實地縱橫在薩克斯坦的大地上。有時受命前去討伐強盜,有時受命應付與布琉努或亞斯瓦爾的零星衝突,也有時受命與擅自動兵的領主展開對決。


    一年的時光轉眼即逝,雷翁哈特再次獲得國王召見。奧古斯都還是以那副和微笑無緣的表情睥睨著雷翁哈特,並簡短地說:


    “朕就按照約定支援你。你就好好打造一支能為我國效力的堅強勁旅吧。”


    雷翁哈特拜伏在地,打從心底向他宣誓忠誠。


    即使有了奧古斯都的援助,雷翁哈特的夢想仍然不是一蹴可及的。要完成他的夢想,最重要的一直是時間。不過,獲得國王的支援後,狀況確實是有所改善。


    要解決所有的問題,必須花上超過二十年的光陰。


    雷翁哈特·馮·施密特是在四十三歲時被國王任命為將軍的。他年輕時亮澤有光的金發已經褪色,變成了宛如黃銅般的顏色,而嘴角的箭形胡須也一路延伸到兩頰,給人一種硬邦邦的感覺。


    他現在雖是施密特家的當家,但已將家族事務傳給二十歲的兒子處理了。他本人則是目光炯炯地閃著他那對碧眼,將全副心力都投注在自己打造的騎兵隊上。


    施密特有個別名,叫做『“閃電”雷翁哈特』,因為他指揮的騎兵不僅迅如閃電,連破壞力都猛如轟雷。


    成功入侵布琉努國境的施密特軍,隨即以疾風迅雷之勢四處奔竄。被他們掠奪的村鎮已經不計其數,而在對陣方麵,他們也五度擊敗了布琉努軍,這可是在薩克斯坦軍中屈指可數的功績。


    而他們現在正挾著這股剛猛迅捷的氣勢,終於準備朝著王都尼斯前進。然而,這時卻出現了阻止他們前進的人。


    那就是由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所率領的月光騎士軍。


    薩克斯坦軍的五萬騎兵,目前就停在從布琉努王都尼斯往西走約六、七天路程的地方。


    施密特在從偵察隊口中聽說發現布琉努大軍的報告時,一開始並不感興趣。然而,在他聽完整份報告後,雙眼登時綻放出戰意。他抖著肩膀晃著胡須,像是開心到不能自已般露出了笑客。


    在讓士兵退下後,施密特叫來副官畢倫鮑姆,叫他傳達全軍休息的指令。在做完這件事後,施密特又要畢倫鮑姆準備地圖。


    “您要開戰嗎?”


    今年即將滿四十歲的畢倫鮑姆簡短地問道。


    他是個木訥又有些難以捉摸的男子。畢倫鮑姆家從好幾代前就開始侍奉施密特家了,而畢倫鮑姆則是被這位年紀相近的少爺半強迫地幫忙他訓練騎兵。如今,在指揮騎兵方麵,畢倫鮑姆已是僅次於施密特的第二把交椅。


    被這位結識已久的副官一問,施密特馬上喜孜孜地迴答:


    “當然啦。對方數量約為四萬,而且裏麵不隻有吉斯塔特的黑龍旗,甚至還有描繪了白色半月和流星的藍旗啊!那個男人叫什麽來著……”


    “是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對吧。”


    “沒錯!”


    施密特登時咧嘴一笑,但隨即轉為嚴肅的表情。


    “再怎麽說都不能放著四萬大軍不管。而且,我還得為克呂格報一箭之仇啊。”


    施密特已經知道克呂格敗給了堤格爾,因為布琉努王國正在大肆宣揚這個消息。


    “我以為閣下您並不是很喜歡克呂格將軍呢。”


    畢倫鮑姆毫不猶豫地說出了這番恐已逾矩的話語。不過,他很清楚施密特就是欣賞他這種什麽話都敢說的直性子。


    “若是說喜歡或不喜歡的話……嗯,我的確是不喜歡他。”


    施密特抱起了粗壯的胳膊,抬頭仰望藍天。


    “因為他是個平民啊。雖然我們交談過好幾次,但除了戰事之外,我們根本沒有交集可言。然而,我可沒有小覷他的能力。我並不具備他那種能打造氣派堡壘的才能。思及於此,就讓我覺得果然還是該報這個仇。”


    “也是呢。”


    畢倫鮑姆一邊將地圖交給施密特,一邊簡短迴應。總指揮官現在已經湊齊了怒氣、鬥誌和冷靜,隻要能確認到這點就夠了。


    這份地圖是那個叫梅莉桑德的女人給的。施密特知道她在叛變之中失敗喪命,因為這和克呂格戰敗一事相同,都遭到了布琉努王國的大肆宣傳。不過,梅莉桑德的死並沒有讓施密特產生任何感慨。


    “你覺得哪裏會成為戰場?”


    “應該是這個叫布羅瓦爾的地方吧。”


    兩人的視線投向了地圖上的一點。那是距離偵察隊發現布琉努大軍再往南一些的平原,若是從這處平原往東前進,就會踏入在數條河川匯流下所產生的濕地。濕地對於大量騎兵構成的部隊來說,是個相當不好布陣的地形。


    “明明是打敗了克呂格的敵人,卻采用了這麽消極的戰術啊。”


    “偵察隊的報告倘若為真,那敵方數量是少於我方的。此外,他們已經兩度因為遭到包圍而戰敗,因此才會朝著避免被包圍的方向布陣吧。”


    畢倫鮑姆的說法相當有說服力,施密特點點頭采納了這個意見。


    “好啊,就在布羅瓦爾擊潰他們。”


    休息結束後,施密特隨即向全軍下了命令。


    數量將近五萬的騎馬部隊,再次震撼著大地展開行軍。


    在離中午還有一段時間的時候,月光騎士軍與薩克斯坦軍在布羅瓦爾平原上展開了對峙。


    雖然天氣晴朗,但陽光並不算暖和,皮膚感受到的反而是有些冰涼的風。


    月光騎士軍背對著看似濕地的地形布陣,中央配置了貴族諸侯所率領的約兩萬名士兵,以及騎士團兩千名騎兵。右翼配置了吉斯塔特軍五千名,而左翼則是騎士團八千名騎兵。後方則是有作為預備兵力用的三千名士兵待命。


    雖然右翼的人數比左翼少上許多,但堤格爾和艾蓮認為,這總比胡亂加入布琉努士兵要好得多了。


    中央的兩千名騎士團成員擋在貴族的士兵之前。想必是為了防範敵方在弓箭戰結束後立刻展開突擊吧。


    薩克斯坦軍雖然也是在中央和兩翼配置了部隊,但他們全都由騎兵組成,而編製也相當俐落。分別是中央兩萬,左右兩翼各一萬的配置。


    除此之外,薩克斯坦軍還派出了兩支分隊前往戰場。這兩支分隊各有五千騎,原本的任務是繞到對方背後形成包圍網,而這次則是預定要各自和左右翼的部隊會合。


    “數以萬計的騎兵一字排開,看起來果然很有壓迫感啊。”


    堤格爾在月光騎士軍的中央輕輕歎了口氣。他隱約明白了士兵們光是遠遠看到大批騎兵黑壓壓的身影就會害怕的那種心理。


    “堤格爾,你沒事吧?”


    在他身旁待命的老伯爵關心道,而堤格爾則是向老伯爵迴以笑容讓他放心。再次看向前方時,堤格爾的臉上已經沒有笑容,而是以盈滿鬥誌的黑色雙瞳仔細地看著敵方。


    這時,超過一百支的號角所發出的聲響乘風而來,薩克斯坦軍隨之展開行動。高高舉起的白鷹旗,像是在鼓舞戰士們般劇烈地翻飛。


    “戰神索爾,請保佑我等!”


    “戰神特裏格拉夫啊!請注視我們的戰鬥吧!”


    月光騎士軍也不落人後地高聲呐喊。布琉努和吉斯塔特的信仰相同,在這時對他們來說實在是一件幸運的事。布琉努的紅馬旗和吉斯塔特的黑龍旗迎風飄揚著。


    由於月光騎士軍並沒有前進,因此隻有薩克斯坦單方麵地縮短距離。他們的手上都握著十字弓。


    布琉努的騎士們舉起了大盾。那是在厚實木板上貼上鐵板和皮革的盾牌。除此之外,隻有數百名布琉努步兵和右翼的吉斯塔特軍架起了十字弓和弓箭。


    在雙方距離剩不到三百阿爾昔(約三百公尺)時,薩克斯坦軍停止前進了。


    數量超過一萬的十字弓和數百把弓同時鬆弦,讓大氣為之戰栗。直直飛出的粗箭化為一道道銀光並撕裂空氣,一一襲向了各自的敵人。同時,在空中劃出弧線的數百支箭矢也化為白色的小雨,灑向了薩克斯坦軍。


    布琉努的騎士們舉盾抵擋著直直飛來的粗箭。布琉努騎士在作戰時,總是以這種大盾擋下箭矢和其他投射武器。也有騎士沒能擋下,導致肩膀或腹部中箭,並就此落馬。


    薩克斯坦軍雖然也出現了些許死傷,但還不到會造成混亂的程度。中央部隊此時扔下了十字弓,轉而舉起長劍或釘頭錘,怒吼著踢了馬腹前進。


    位於月光騎士軍中央部隊的布琉努騎士們,也在這時重新握好大盾,並握著長劍或長槍策馬前衝。就是為了這一瞬間,才會把他們配置在步兵的前方。


    “突擊!”


    同樣意義的話語以薩克斯坦語和布琉努語同時說出,非比尋常的馬蹄數量搖撼大地,踢翻草皮並揚起沙塵。


    在兩軍位置的正中間部分,白色巨鷹與紅馬正麵衝突。武器交擊聲、怒吼聲、慘叫聲、鐵器碎裂聲和肉體被扯開的聲音通通混為一體,傳入了兩軍士兵的耳中。死亡、破壞、鮮血與肉片交織的風暴,無情地灑在草原上頭。


    雙方互不相讓。他們揮舞長劍、砸下釘錘、刺出長槍,為的都是多減少一個眼前的敵人。


    而墜馬之人則是落得被敵我雙方的馬蹄踏得粉碎的下場。


    堤格爾和馬斯哈都被眼前的光景嚇到了。因為他們原本打算在進行一次突擊後就後撤,好將對方吸引過來。在其他士兵和騎士們受到這支部隊的昂揚戰意影響並跟進之前,必須讓他們立刻後退才行。


    另一方麵,位在薩克斯坦軍中央的施密特也露出了複雜的表情。他原本也打算讓部隊後撤,並觀察對方的動向。然而,看到部下們英勇奮戰的模樣,讓他感到很是開心,反而是副官畢倫鮑姆一直苦著一張瞼。


    雙方陣營吹響了一次又一次的號角,最後,薩克斯坦騎兵和布琉努騎士們總算是在其他部隊有所行動前,往後退下。


    “對不起,我錯估他們的鬥誌了。”


    堤格爾直率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向馬斯哈低聲致歉。布琉努軍已經連續吞了太多場敗仗,他應該考慮到騎士們的情緒會過度亢奮的可能性。馬斯哈撫著灰色的胡須搖了搖頭。


    “別在意,聽那號角的吹法,這對對方來說似乎也是出乎意料的狀況。反正我方並沒有落至下風,真正的戰鬥還在後頭呢。”


    說著,兩人觀察起對方的狀況。


    薩克斯坦軍的軍旗迎風飄揚,全軍開始往後移動。然而,他們的行動看起來和井然有序這四個字相去甚遠,怎麽看都是一副伺機而動的模樣。而且,他們還開始用不流利的布琉努語叫嚷著粗話。


    “克呂格將軍也這麽做過……薩克斯坦還真沒禮貌啊。”


    堤格爾稍事思考後,將剛才出戰的騎士們調至後方,讓步兵們前進,並命令左右翼待機。


    看到月光騎士軍的動作後,薩克斯坦軍立刻停止後退。他們也同樣讓左右兩邊的部隊留在原地,隻讓中央的騎兵前進。位於兩軍最前方的士兵們交錯著視線,接著——交錯的變成了手上的兵刃。


    薩克斯坦騎兵居高臨下地揮舞長劍和釘錘,而布琉努步兵則以盾防禦,或是從長劍與釘錘構不著的距離刺出長槍。


    一名布琉努士兵被馬匹踩了過去,從馬上被拉下的薩克斯坦兵隨之疊到了他的身上。在形成混戰之後,隻見薩克斯坦軍以馬蹄踩踏士兵,或是布琉努士兵持槍朝著地麵戳刺。已經分不清楚是誰在攻擊誰了。


    馬匹發出嘶鳴,人們發出慘叫,混雜了鐵與血味的空氣麻痹了彼此的嗅覺。飛散的鮮血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又一道紅黒色的彩虹。


    堤格爾按捺著想衝出去的心情,下令要士兵們後退。他緊握著插在馬鞍上頭的黑弓,心裏閃過了“要是能以一介弓箭手的身分衝出去,那該有多好”的念頭。


    然而,現在的堤格爾可是月光騎士軍的總指揮官,處於不能不慎重行事的立場。


    隨著月光騎士軍後退,薩克斯坦軍也被吸引著往前方移動。不過,對方似乎很快就察覺月光騎士軍是在引誘他們,於是很快就停下了腳步。不僅如此,他們還刻意向後退了一大段距離,企圖吸引月光騎士軍向前攻擊。堤格爾當然沒有中計,而是讓士兵們井然有序地後退。


    ——現在就是比耐性了。


    接著就要看施密特是怎麽看待他們的動向。


    而薩克斯坦軍的行動也在這時起了變化。原先一直在原地待命的左右部隊開始前進,並大大地朝著左右展開。若從空中俯瞰,那幅景象想必會讓人聯想到老鷹展翅的模樣。


    在堤格爾強忍著內心緊張的時候,有兩名傳令兵出現了。他們分別來自右翼的吉斯塔特軍和左翼的騎士團。他們的報告指出,從戰場外側出現的兩支分隊,分別和敵軍的左翼和右翼會合,讓敵方的軍隊厚度一口氣大幅上升。


    ——他果然是這麽調配分隊的啊。


    既然月光騎士軍是背對著濕地布陣,薩克斯坦軍就無法繞到他們的背後。不對,應該說他們沒有迂迴包抄的必要,反而可以利用濕地地形來包夾月光騎士軍。


    對月光騎士軍來說,濕地雖然是守住背後的護牆,但同時也是讓他們無法後退的障礙。就薩克斯坦軍來看,他們隻要從前方和左右兩個方向將敵方逼入角落,就能達到包圍的目的,而他們也的確這麽做了。


    薩克斯坦軍的兩翼向前突出,包向月光騎士軍的左右兩側。


    吉斯塔特軍和騎士團為了不讓他們達成目的而上前交戰,但薩克斯坦軍的用兵相當巧妙,他們分割出多個部隊充作人牆,抵擋月光騎士軍的攻擊,並趁機讓其他部隊策馬奔馳,迅速形成包圍網。


    在薩克斯坦軍從三個方向包圍住月光騎士軍的時候,正巧是太陽升到中天之際。


    堤格爾輕歎了口氣,在和馬斯哈交換眼神後下達了命令。


    “全軍後退。”


    月光騎士軍踏入了在背後延展開來的濕地。眼看他們的雙腳就要被濕土纏住,變得寸步難行——但他們卻沒有出現這樣的狀況。


    月光騎士軍井然有序地持續後退,擺脫了薩克斯坦軍的包圍網。不僅如此,他們也和薩克斯坦軍一樣,呈現左右兩翼突出的陣形。


    薩克斯坦軍的總指揮官施密特直率地露出了吃驚的表情,但那也隻持續了一個瞬間,他很快就再次露出了傲然的笑容。


    “既然特地背對濕地作戰,我是有想過對方應該有準備計策啦……”


    施密特心想,他們應該是在濕地上鋪了類似厚木板之類的東西,並灑上泥土偽裝吧。因為施密特在打算讓騎兵快速通過泥地或雪原時,也曾使用過類似的手法。


    “閣下,若坐視不管的話,突出的兩翼會有危險的。”


    畢倫鮑姆淡淡地提出建言。這時,薩克斯坦軍的兩翼已經受到了月光騎士軍的攻擊。


    先前一直到被包圍為止,吉斯塔特軍和騎士團都被下了待機的命令。而為了逃出敵方包圍網所進行的那波攻勢,看起來也不過就是做做樣子而己。


    然而,他們終於盼到了反擊的機會。


    “讓你們久等啦!突擊!”


    站在吉斯塔特軍最前方的艾蓮高舉艾利菲爾,勇敢地高聲呐喊。她以風之力將敵軍射來的十字弓箭悉數吹散,接著猛然策馬上前,躍入了薩克斯坦軍的左翼之中。


    騎兵們喊著薩克斯坦語包圍住艾蓮,向她揮出劍與釘錘。艾蓮露出了充滿鬥誌的笑容,隨著白銀長發隨風翻飛,長劍舞出了劍花。


    第一個敵人握劍的手臂被整個削下並摔下馬匹,第二個敵人則是在高舉棍棒的當下被一劍斬首。


    艾蓮輕輕擺動身體,躲過了第三名敵人揮出的釘錘,並迴劍掃過薩克斯坦兵的喉矓,這名噴出鮮血的薩克斯坦兵隨即喪命。


    跟隨艾蓮闖入敵陣的吉斯塔特士兵們也都表現得十分驍勇善戰。盧裏克以弓箭一一射倒看似部隊長、負責下達指示的敵兵,而莉姆也接連砍倒了許多薩克斯坦士兵。


    凡倫蒂娜在身旁布滿士兵,自己並不出戰,不過奧斯特羅德兵也表現得和吉斯塔特兵不相上下。他們總是以三人為一組行動,從不同的角度瞄準馬上的薩克斯坦兵刺出長槍。


    左翼的薩克斯坦軍在和分隊會合後,人數已經達到一萬五千。雖說因為位置突出,導致部隊布陣變得細長,但他們居然被區區五千名吉斯塔特軍給壓製住了。


    然而,吉斯塔特軍的猛攻不得不就此中斷i因為突然出現一支薩克斯坦騎兵隊,朝著吉斯塔特軍的側麵展開了攻擊。原先勢如破竹的吉斯塔特軍被出其不意地這麽一攻,立刻停下了攻勢。


    “居然還有分隊嗎……?”


    艾蓮一邊砍倒眼前的敵人一邊低聲嘟嚷。不過,她很快就明白自己想錯了。這應該是中央部隊——或是左翼後方的騎兵隊組織了一支分隊前來支援吧。


    “不過,這反應速度還真快,薩克斯坦的將軍果然有兩把刷子啊……”


    艾蓮並沒有迷惘,她停止繼續攻擊,和莉姆一起統領起士兵,開始往後撤去。凡倫蒂娜也仿效起他們的動作,有條不紊地開始後退。


    而同樣的狀況也發生在薩克斯坦軍的右翼。攻擊這支部隊的是布琉努的眾騎士團,布琉努的騎士勇猛地從正麵展開突擊。


    “突擊!讓那些薩克斯坦的老鼠們後悔踏入這片土地吧!”


    盧特司騎士團的夏耶站在最前線嘶吼著。他們衝鋒的氣勢像是要將草原踏成荒野一般,讓薩克斯坦軍為之震懾。


    若能在平坦的大地上展開突擊,布琉努騎士團就能發揮出可怕的戰鬥力。薩克斯坦軍雖然以十字弓放出粗箭,或是聚在一起舉盾防禦,但卻無法阻止布琉努騎士們的衝勢。


    刺來的長槍直接穿出了薩克斯坦兵的背部,而馬匹則是承受不住這股猛勁摔倒在地。薩克斯坦兵並不弱,但在氣勢上卻矮了對方一截。他們將連戰連敗的怨氣發泄在薩克斯坦軍身上,這讓薩克斯坦軍的右翼很快地就垮了下來。


    然而,敵方的右翼卻沒有真的呈現潰敗的狀況,因為布琉努騎士團的左側突然遭到猛攻,讓他們不得不停下攻勢。向他們攻過來的,正是薩克斯坦的騎兵部隊。


    “不妙!快撤退!”


    若繼續打下去,己方的正麵和左側將會遭到敵方同時攻擊。如此判斷的夏耶以長槍打落敵兵劈來的長劍,並大聲呐喊道。


    雖然不像吉斯塔特軍那麽迅速,但布琉努騎士團還是慢慢地往後退去。為了完全甩開薩克斯坦軍,布琉努騎士團不得不做出會有所犧牲的覺悟。


    “——唔嗯,應該再把他們拉過來一點的。”


    在薩克斯坦軍中央部隊後方指揮的施密特,以手指撫過硬邦邦的胡子。襲擊吉斯塔特軍和布琉努騎士團的分隊,是施密特從中央部隊調出騎兵編製而成的。


    最讓人驚訝的,應該是他從下達指示到部隊編製完成的速度之快吧。施密特隻花費不到一般軍隊所需時間的一半,就將分隊編製完畢了。艾蓮和夏耶之所以會誤判撤退的時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不過,施密特的神色說不上是遊刃有餘。雖然成功反擊逼退對方,但其實中計的是薩克斯坦軍這方。


    “那些家夥背對濕地……不對,應該說偽裝成背對濕地的樣子,居然是為了達成那兩個目的啊。真不愧是英雄,挺有一手的嘛。”


    堤格爾不僅讓薩克斯坦軍放棄之前采行的包圍戰術,還形成了讓月光騎士軍易於攻擊的狀況。施密特著實中了堤格爾的計。


    “——畢倫鮑姆,讓中央所有騎兵全部展開突擊。”


    雖然花了一陣子思考,但施密特隨即以果斷的口吻這麽說道。


    “不過,我不認為那家夥就隻安排了這麽點陷阱。因此……”


    在聽完淡金發總指揮官的命令後,畢倫鮑姆點了點頭。看畢倫鮑姆的表情,實在很難看出他到底是懂還是不懂。不過,從以前到現在,他從來沒有違抗過施密特的命令。


    即使是從堤格爾的位置看去,也能清楚薩克斯坦的中央部隊兩萬騎有了動作。兩萬名騎兵卷起沙塵,高聲呐喊,有如大浪般逼近而來,那光景讓人看了為之戰栗。


    堤格爾一邊壓抑著內心的緊張,一邊泰然自若地望著敵軍,並以遊刃有餘的表情迴望馬斯哈。他已經讓士兵們準備好某個東西了。


    ——就看能做到什麽程度了……


    施密特運用騎兵的手腕之靈活,堤格爾實在是難以望其項背。即使是艾蓮或是騎士團的人應該也做不到吧。


    白色巨鷹旗隨風飄揚著。氣勢威猛的人、馬與鐵所構成的洪流,像是要吞噬月光騎士般衝了過來。


    堤格爾將箭矢搭上黑弓拉緊弓弦,這支箭的箭頭已經點了火。


    不隻是堤格爾而已,包含馬斯哈的兒子葛斯伯在內,月光騎士軍之中持有弓箭的人們都搭上了火箭。此外,也有人將標槍的槍頭塗油並點火。剛才堤格爾要馬斯哈準備的就是這些東西。


    “發射!”


    隨著馬斯哈一聲大喝,數十支火箭隨即射了出去。火箭在空中灑下無數火星,並劃著拋物線朝著薩克斯坦軍的頭上落下。同時,好幾十支著火的標槍也射向了薩克斯坦軍。


    雖然薩克斯坦軍打落了大部分的火箭和標槍,但仍有一些刺入了地麵——下一瞬間,薩克斯坦軍的腳底噴出了火焰。


    人們的驚唿聲被馬匹的慘叫聲給蓋了過去。失控的馬兒們不是撞在一起,就是人立起來,把騎士甩到了地麵。


    而士兵們也無法保持冷靜,有些人反射性地拉動韁繩,結果導致自己和後麵衝上來的同伴撞成人球。也有人在墜馬後,躺在火海之中放聲呻吟。


    隨著前方部隊停下腳步,後方的騎兵們雖然也急忙停下馬匹,但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卷入其中。不管是駕馭不了馬而摔下來的人,還是讓災情不斷擴大的人,都持續增加當中。薩克斯坦軍的突擊完全被擋了下來


    雖然也有騎兵衝過了熊熊火海殺向月光騎士軍,但人數一少,他們也就構成不了威脅。騎兵們被從不同方向刺來的長槍刺中,連人帶馬地倒了下來。


    堤格爾在濕地上鋪了厚實的木板—這和施密特所設想的一樣。


    然而,堤格爾還讓木板滲入了大量的油。由於周遭都是濕地,這樣的地形也有助於控製火勢。


    這時,月光騎士軍看準時機殺向了薩克斯坦軍。他們揮劍砍劈,舉槍戳刺,將敵兵趕入了火海之中。陷入混亂的薩克斯坦沒能做出有效的反擊,紛紛在火海之中倒了下來。


    施密特在薩克斯坦軍的後方冷靜地環視著戰場。由於他和畢倫鮑姆一起待在後方,因此免於受到堤格爾的陷阱波及。


    他向副官下達了新的指示。


    “可別以為我的騎兵就隻會打包圍戰啊,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


    同一時間,堤格爾將自己指揮的中央部隊分別散往左右兩側,他打算繞過火海,痛擊薩克斯坦軍。


    然而,在他實行這項戰術前,月光騎士軍卻遭受了意想不到的反擊。


    薩克斯坦的分隊對左翼的騎士團展開了強攻。薩克斯坦騎兵的長劍和釘錘撕裂了他們的肩膀,打碎了他們的頭盔,讓騎士團接連倒臥在血泊之中。


    而這分隊並非隻有一支——第一支分隊在攻擊完騎士團後立刻後撤,而第二支分隊則是間不容發地上前補刀。別說是反擊了,騎士團甚至連整頓態勢的空檔都沒有。他們不得不向後撤退,而人數也急遽減少。


    聽到傳令報告的堤格爾,連忙要中央本隊停下攻擊。他看穿了施密特的意圖。


    ——他想擊垮騎士團後,讓我指揮的中央本隊左側露出空隙嗎?


    在這之後,施密特肯定會從正麵和左側包夾中央本隊,讓他們徹底瓦解吧。


    堤格爾忍不住感到一陣戰栗——他為施密特的想法感到恐懼,也為他能夠實行這項戰術的能耐感到害怕。施密特真的能把騎兵部隊當成自己的手腳般隨心所欲地調配。他若是有心,想必也能在轉瞬間編製出數百——甚至是數千支部隊吧。


    在指揮騎兵的能力方麵,施密特肯定淩駕於墨吉涅的王弟克雷伊修·沙辛·帕拉米爾之上。


    堤格爾必須打贏如此強大的男人。


    ——若不能在這一仗確實地拿下勝利的話……


    不管是包圍戰、奇襲還是波狀攻擊,對方都是手到擒來,而且還是以極快的速度實行。即使能在這場仗打贏他一次,堤格爾也不想和他再次交手了。


    堤格爾姑且先投入後方的預備兵力,讓他們前去支援騎士團。他的臉上露出了疲憊的神色,但仍繼續動腦思考。


    ——艾蓮……


    他想起了銀發戰姬的笑容。在堤格爾說出自己要留在王宮任職時,她藏住了悲傷的情緒,並笑著給予自己祝福。如今,堤格爾隻能仰賴她——隻能讓她衝入死地之中,這讓堤格爾暗自感到抱歉。


    堤格爾迴頭看向馬斯哈,告訴他自己的想法。過沒多久,中央本隊便派出了傳令,分別通知右翼的吉斯塔特軍和左翼的騎士團。


    施密特和畢倫鮑姆在薩克斯坦軍的中央觀望戰況。


    ——看來不需要用到我軍的王牌呢。


    施密特不出聲地嘟嚷道。


    那張王牌並不是施密特想到的計謀,而是奧古斯都王親自為他準備的。


    薩克斯坦的四千名騎兵分隊再次從旁繞過火海,攻向月光騎士軍的左翼。


    “後退!”


    堤格爾呐喊道。騎士團隨即退後,讓中央部隊的左側露了出來。接著,堤格爾調整起中央部隊的陣容。


    若從空中俯瞰,就能看到月光騎士軍的中央部隊空出了一塊明顯的缺角,而薩克斯坦的分隊隨即朝著缺角殺了進去——但這卻是他們的失策。月光騎士軍將分隊誘入其中後,便同時從三個方向攻了上來。


    薩克斯坦軍的分隊遭受來自前方和左右的夾擊,他們被劍刺、被長槍毆擊,也有人的馬被當成目標——人數以極快的速度不斷減少。他們立刻調轉馬頭開始逃跑,而月光騎士軍並沒有堵住他們的退路,也沒有展開追擊。


    逃往本隊的他們,身旁突然多出了一支部隊。那是自右翼突出的吉斯塔特軍——是艾蓮率領的萊德梅裏茲騎兵隊。


    “就這麽衝入敵陣!”


    艾蓮舉起艾利菲爾喊道。同時,為了支援艾蓮,堤格爾所率領的中央部隊和騎士團統帥的左翼部隊猛然前進。


    指揮薩克斯坦軍的施密特和畢倫鮑姆都嚇了一大跳。


    “居然會用這種戰法攻來……”


    施密特呻吟著,他的頭發和胡子被發燙的汗水濡濕了。施密特還來不及下達迎擊的指示,萊德梅裏茲的騎兵隊就已經咬住了薩克斯坦軍的中央部隊。由於編製了太多分隊,導致中央部隊的戰線變得薄弱,這是他的失算。


    每當艾蓮揮舞長剣,就會吹起一陣血霧,薩克斯坦兵也會隨之化為無法言語的屍體。而不管是長劍還是釘錘都傷不到她,甚至給人武器招唿不到她身上的錯覺。白銀長發在微弱陽光的照耀下顯得熠熠生輝,而她手上的白銀長劍也閃耀著鐵灰色的光芒。


    “閣下,請您快逃。”


    畢倫鮑姆的話語讓施密特搖了搖頭。


    “這些騎兵就和我的身體一樣,你會扔下身體逃跑嗎?”


    在這段時間內,艾蓮揮舞著艾利菲爾,開出了一條名符其實的血路,逐漸逼近施密特身邊。施密特雖對自己的武藝有信心,但看到艾蓮驍勇善戰的模樣,他很清楚自己絕對不會是對手。


    “克呂格在信上也有提過……根本就是戰場的女神啊。”


    這時,戰況出現了新的變化。月光騎士軍的後方出現了將近一萬名的騎兵身影。堤格爾原本以為那是薩克斯坦軍的分隊,但傳令的報告卻讓他忍不住屏息。


    “他們……他們高舉著紅龍的軍旗!”


    紅龍——那並不是薩克斯坦的旗幟。


    “亞斯瓦爾……?”


    堤格爾和馬斯哈一時之間都無法反應,這消息的衝擊就是如此之大。


    亞斯瓦爾軍開始衝刺,他們也不管隊伍會亂掉,就這麽朝向月光騎士軍的右翼後方移動。


    他們並沒有展開攻擊,而是在距離三百阿爾昔(約三百公尺)處停了下來。然而,月光騎士軍卻已經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最糟的狀況,就是月光騎士軍會同時遭到薩克斯坦軍和亞斯瓦爾軍前後包夾。


    艾蓮不得不停止攻擊,若失去堤格爾率領的中央部隊的掩護,萊德梅裏茲軍將會被卡在敵陣裏麵。銀發戰姬是一名指揮官,需要對聽從自己命令的士兵們負貴。


    “撤退!”


    她掉轉馬頭,在喘著氣的同時再次高舉長劍。施密特看到她的模樣,便命令畢倫鮑姆,要士兵們讓出一條讓萊德梅裏茲軍離開的退路。


    “我們也後撤吧,今天的仗已經打完了。”


    施密特皺起臉龐撫弄著胡子,向畢倫鮑姆這麽說道。必須倚賴王牌——亞斯瓦爾軍這件事,讓他感到極度不快。


    薩克斯坦軍高舉白色巨鷹旗,以驚人的速度向後退去。


    呆若木雞的月光騎士軍,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撤退。而亞斯瓦爾軍則像是辦完事情一般,在整頓好隊伍後隨即離去。


    布羅瓦爾之役的第一天就這麽結束了。月光騎士軍的死者超過四千人,而薩克斯坦軍的死者則達到了六千人。


    ◎


    月光騎士軍在距離布羅瓦爾平原約五百阿爾昔的草原處設置了營地。


    在總指揮官的營帳裏,聚集了堤格爾、馬斯哈、艾蓮、莉姆和凡倫蒂娜五人。他們麵前放著五杯葡萄酒和烤餅幹,這是蒂塔幫他們準備的。


    五人的話題圍繞在亞斯瓦爾上頭。


    “薩克斯坦的準備還真是周到,先是和梅莉桑德聯手,又是兵分二路地從西方和南方進攻,想不到連亞斯瓦爾都被他們拉攏了。”


    艾蓮以感到佩服的神色說著,而馬斯哈則是不悅地撫著灰色的胡須。


    “亞斯瓦爾覬覦的應該是北部的領土,這和薩克斯坦的目的並不衝突。不過,想不到這兩個世仇居然會聯手合作啊。”


    薩克斯坦不僅常常和布琉努爆發小規模的衝突,也頻繁地向亞斯瓦爾挑釁,進行著小規模的戰事。


    因此,亞斯瓦爾成為薩克斯坦的盟友一事,給予布琉努軍極大的衝擊。在走進這座營帳前,馬斯哈先和大感混亂和震撼的諸侯貴族與騎士團碰了麵,並拚了命地安撫他們。


    “那麽,馮倫伯爵有何打算呢?”


    凡倫蒂娜咬著餅幹,露出像是事不關己般的微笑這麽問道。


    “嚴格來說,這樣就是二對二的戰爭了呢……就目前所知,亞斯瓦爾軍有一萬名騎兵,而薩克斯坦也沒遭受到重大的打擊,現在的狀況對我們來說相當不利啊。”


    “你是在抱怨嗎?”


    艾蓮以帶著敵意的目光瞪向黑發戰姬,而凡倫蒂娜笑著說了句“沒這迴事”並搖了搖頭。 堤格爾臉色凝重地啜了口葡萄酒,將視線轉向莉姆。


    “這個嘛,莉姆有什麽好主意嗎?”


    “我是沒有想到什麽主意……”


    莉姆小口吃著餅幹說道:


    “我對於敵方沒有夾擊我軍這件事感到有點在意。對薩克斯坦軍來說,那可能是因為眼前有艾蕾歐諾拉大人這個威脅的關係吧……”


    堤格爾點點頭,將視線轉向盤子裏的餅幹。的確,這樣的反應讓人掛心。亞斯瓦爾軍就隻是現出身形,卻沒有攻擊的意思,而薩克斯坦軍也果斷地往後撤退了——就在艾蓮撤退之後


    不管亞斯瓦爾軍有沒有采取行動,薩克斯坦軍若是繼續戰鬥下去,戰況也許會導向完全不一樣的結果。


    ——這代表兩軍之間不存在信賴關係嗎?


    就如馬斯哈所說,薩克斯坦和亞斯瓦爾積怨已久,若是想成雙方並不存在相互合作的默契,就能明白他們為何會有這樣的動作了。


    “——我們和亞斯瓦爾軍接觸看看吧。”


    堤格爾環顧眾人說道。


    “雖然不知道對方的指揮官是誰,但若是我認識的人物,也許還會有交涉的餘地。”


    說著,堤格爾向四人談起了亞斯瓦爾的內亂。但事實上,他已經和艾蓮、馬斯哈、莉姆都說過這件事了,這可以說是專門講給凡倫蒂娜聽的。


    “若能靠著交涉讓亞斯瓦爾軍退兵,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艾蓮皺起臉龐,交抱雙臂深思起來。


    “但要找對人選可不容易喔?若亞斯瓦爾無意和我們交涉,我們派去的使者肯定會被他們當成外交的材料,送給薩克斯坦軍當禮物吧。”


    使者並不是隨便挑個人就能任命的。若使者不具備一定的地位,那就對對方顯得相當失禮。然而,使者也需要抱持著有可能再也無法活著迴來的覺悟。堤格爾低吟了一聲。


    “若可以的話,就派我去吧。”


    莉姆用和平時相同的冷淡語調提議。堤格爾和艾蓮同時瞪大了眼睛,想說些話語反對,但有人先一步出聲讚同了。


    “也是呢,我想莉姆亞莉夏卿是個能夠勝任使者一職的人選呢。”


    艾蓮忍不住瞪向凡倫蒂娜,而凡倫蒂娜笑著接下這股帶有敵意的視線後,繼續開口說道:“她不隻認識馮倫伯爵,也和羅達特伯爵交情深厚。她應該能象征著我國和布琉努之間的友好關係。此外,亞斯瓦爾應該不會想和我國敵對,我認為對方不會做出失禮的舉動。”


    “我反對。”


    堤格爾以不容分說的口吻搖了搖頭。


    “要是莉姆——莉姆亞莉夏出了什麽事,可是會讓布琉努失信於萊德梅裏茲的。”


    凡倫蒂娜對此沒有提出意見,而是看向莉姆。莉姆輕輕晃著綁在頭部左側的金色馬尾,靜靜地點了點頭。


    “艾蕾歐諾拉大人,請讓我以使者身分出使亞斯瓦爾軍吧。”


    “等等,這是布琉努的戰爭,應該派布琉努人去才合理啊。”


    堤格爾想用這句話拉住莉姆,但她卻沒有點頭迴應。莉姆將視線轉到堤格爾身上,嘴角露出了笑容。


    “我未必會死在對方手上,而且我想,和布琉努人相比,吉斯塔特人被他們放過一馬的可能性還比較高呢。”


    她似乎不打算變更自己的意見。堤格爾以有些焦躁的視線看向艾蓮,無聲地央求她阻止莉姆。這時,一直閉口不語的銀發戰姬,將那紅寶石般的眸子投向了這位副官兼好友。


    “——你會把事情辦好吧?”


    隔了唿吸一次的時間後,她帶著威嚴的口吻問道。莉姆點了點頭,堤格爾則是一臉呆滯地盯著艾蓮。銀閃的風姬沒和青年的視線相交,而是看向了馬斯哈。


    “馬斯哈卿,我要任命莉姆為使者,請你幫忙。”


    灰胡的老伯爵簡短地迴應,然後他輕拍了堤格爾的肩。


    “這是一定要有人去做的事。我也覺得莉姆亞莉夏卿是個合適的人選。”


    既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堤格爾也隻能說“我明白了”。事已至此,青年能做的,就隻有向眾神祈禱,希望它們能保佑莉姆平安。


    莉姆在日落時分離開月光騎士軍營地,但一直到了深夜時分,她仍沒有迴來。騎馬從這裏到亞斯瓦爾軍的營地隻需不到半刻鍾的時間。


    堤格爾試圖說服自己“一定是交涉陷入了膠著”,但還是為此感到焦慮。他在心底暗忖“果然還是不該派她去嗎?”


    在總指揮官的營帳之中,就隻有堤格爾和艾蓮兩人而已。馬斯哈和凡倫蒂娜應該都在自己的營帳裏睡覺,而堤格爾理應也要好好休息,但不斷躁動的神經讓他遲遲無法成眠。


    兩人一開始還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打發時間,但現在他倆都坐在地毯上頭,就這麽維持著姿勢一動也不動——大概隻有在口渴的時候,會拿起蒂塔放在地上的葡萄酒喝。


    從營帳頂部垂掛下來的油燈泛著不太可靠的亮光,照亮了營帳的內部。


    在月亮高掛中天的時候,兩人聽到外頭有接近營帳的腳步聲,登時驚訝地抬起了臉。過了一會兒,在外頭看守的士兵出聲詢問道:


    “總指揮官閣下,抱歉在您休息的時候打擾,請問您睡了嗎?”


    “發生什麽事了?”


    是莉姆迴來了嗎——堤格爾在內心抱著這般期待,以低聲迴應士兵。然而,士兵的迴應和堤格爾所期待的不太一樣。


    “有一名自稱亞斯瓦爾的使者來訪,想與您見上一麵。”


    堤格爾忍不住和艾蓮麵麵相覷,接著他麵帶緊張地對士兵喊道:


    “我知道了,把他帶進來。”


    過沒多久,一名男子走入了營帳之中。他看起來大約二十五歲,披著一件灰色外套,臉上掛著討人喜歡的笑容。他對堤格爾恭敬地行了一禮,並報上了自己的姓名和官職。


    堤格爾將黑弓擱在營帳的牆邊,隨即站起身子迎接他。


    順帶一提,艾蓮仍舊維持著坐在地毯上的姿勢。她沒有報上名號,隻是靜靜地觀察著使者。雖然她的手沒搭在艾利菲爾上,但她隻要有那個打算,就能在瞬間拔劍出鞘砍倒使者。


    “我派出的使者是否有和你們見到麵呢?”


    堤格爾一邊請使者坐下,一邊以不經意的口吻探問莉姆的下落。要是讓對方察覺自己很擔心莉姆,那可就糟糕了。這時,使者露出了笑容迴答:


    “是的,您派遣的使者是吉斯塔特軍的莉姆亞莉夏卿對吧?正因為有她指點了我月光騎士軍的營地所在,我才能順利抵達此地。”


    “那可真是太好了。對了,你們的總指揮官是誰?”


    使者像是在等待這個問題似地,露出笑容迴答道:


    “恕我失禮,請問伯爵閣下是否還記得塔拉多·格拉墨這個人呢?”


    堤格爾一邊注意別讓驚訝之情露於臉色,一邊傲然地點頭迴應。他其實也多少猜到了這個可能性。


    “那是當然。因為我和他告別才不到半年呢。我在亞斯瓦爾也受過他許多照顧。”


    這句話的後半段其實隻是客套話。堤格爾是在去年的秋天介入亞斯瓦爾的內亂,而內亂在冬天來臨之際落幕,堤格爾和蘇菲等人就此離開了亞斯瓦爾。


    明明是個才剛平定完內亂的國家,塔拉多居然隻花了不到半年就整頓了軍隊發動遠征,他的手腕之高明實在讓人害伯。


    “這真是值得慶幸。那麽,在下便轉述吾主的希望。格拉墨公爵希望能單獨和馮倫伯爵閣下單獨會麵。”


    “格拉墨公爵……?”


    比起話語的內容,這個頭銜反而更讓堤格爾大惑不解。使者則是不當一迴事地開口解釋:


    “格拉墨公爵因為協助桂妮薇亞公主有功,而被授與了公爵的爵位。”


    這迴不隻是堤格爾,連艾蓮都瞠目結舌了。她也從堤格爾口中聽過發生在亞斯瓦爾的一連串事件。平民出身的塔拉多,在發生內亂之前,應該還隻是個低階的將領才對。


    ——他成了公爵……


    堤格爾吞了一口氣。他忍不住想起離開王都尼斯前和蕾琪說過的那番話。然而,青年很快就平複情緒,露出笑容對使者說道:


    “這樣啊,恭喜他出人頭地了,請你幫我向塔拉多卿轉告這句話。”


    聽到堤格爾的話語,使者誇張地低下頭來,述說著感謝的話語。


    接著,使者談到塔拉多與堤格爾會麵時,需要遵守以下幾個條件:


    雙方都不得移動營地和軍隊。


    會麵的地點由布琉努軍決定,而會麵的時間則由亞斯瓦爾軍決定。


    月光騎士軍隻能派堤格爾一人前來,而亞斯瓦爾也會隻派總指揮官塔拉多一人前柱。


    聽到這三個條件,艾蓮皺起了眉頭。隻派堤格爾一個人去實在太過危險了。要是塔拉多出爾反爾帶兵與會,那戰爭就會在那個瞬間決定結局——也就是月光騎士軍敗北的結局。


    “塔拉多卿是要他一個護衛都不能帶嗎?”


    聽到艾蓮的問題,使者麵不改色地立刻迴答:


    “閣下相當相信馮倫伯爵的為人。況且,若帶著其他人同行,也有被薩克斯坦軍察覺的風險。”


    “——我知道了。”


    在隔了一拍後,堤格爾開口說道。艾蓮雖然露出驚訝的神色,但堤格爾沒有看她,而是向使者問道:


    “對了,塔拉多卿喜歡布琉努產的葡萄酒嗎?”


    聽到這出乎意料的問題,使者露出了困惑的神色,但他隨即展露微笑迴答:


    “是的,閣下雖然喜歡鄰近各國出產的酒,但似乎對於布琉努的美酒情有獨鍾呢。”


    “這樣啊。那我就帶一瓶去吧。但由於身處戰場,我沒辦法準備最上等的好酒。能麻煩你轉告塔拉多卿一聲,請他準備杯子嗎?”


    使者這次依舊沒能立刻迴話,因為他在心裏推敲著堤格爾的意圖。然而,他很快就露出笑容,恭敬地向堤格爾行了一禮,並承諾會將此事傳達給塔拉多。


    “對了,我方的使者還待在你們那邊嗎?”


    在會談告一段落時,堤格爾用若無其事的口吻問道。他認為對方若是塔拉多的話,應該是不會冒失地做出傷害她的舉動。


    然而,他還是沒辦法安心。這裏是戰場,而堤格爾和塔拉多目前仍是幹戈相見的立場。他還不知道該從哪邊切入來改變目前的局麵。


    “是的。格拉墨公爵相當喜歡莉姆亞莉夏卿呢。”


    聽到使者的迴答,堤格爾無意識地皺起了眉頭。因為他實在是無法想像塔拉多和莉姆到底談了些什麽。


    這次會麵的場所,是從月光騎士軍與亞斯瓦爾軍相互對峙之處徒步往北,在走上兩貝魯斯塔(約兩公裏)後所抵達的丘陵。


    雖然此時已是黎明時分,但天色仍舊昏暗,而堤格爾則遵照約定單身赴會。


    在走出營帳之前,青年當然遭到了周遭人們的猛烈反對。艾蓮不悅地瞪著青年,而事後得


    知此事的馬斯哈、葛斯伯、盧裏克和傑拉爾也都一同搖了搖頭。沒有反對的,就隻有凡倫蒂娜而已。


    “你讚成他這麽做?”


    被艾蓮這麽一問,黑發戰姬是這麽迴答的:


    “我沒見過那個叫塔拉多·格拉墨的人,艾蕾歐諾拉,你也沒見過吧?那麽,將這件事交由見過麵的人處理,不是很理所當然的決定嗎?”


    “要是出了什麽差錯,堤格爾可是會死掉喔?”


    “艾蕾歐諾拉,我們的職責是幫助他吧?”


    “沒錯,也就是說,當他做了錯誤的判斷時,即使要痛毆一頓也得把他打醒。”


    “我不這麽認為。這可是堤格爾維爾穆德卿的戰爭。既然有成功的可能性,我們就不該表示太多意見。畢竟我們是外國人士啊。”


    被這麽提點,艾蓮也沒辦法再擺出強硬的態度了。就萊德梅裏茲公國之主的立場來說,艾蓮幫堤格爾的實在是太多了。


    當然艾蓮也有理由可以反駁——對於與布琉努國境接壤的萊德梅裏茲來說,布琉努若不能維持政局的穩定,對她來說可就傷腦筋了


    “我知道了,這次就照你說的去做吧。”


    現在的確得想辦法處理亞斯瓦爾。而且,雖然堤格爾說莉姆應該沒事,但艾蓮終究還是為她的安危感到掛念。除此之外,她也想在凡倫蒂娜麵前逞強,展露出不多事的態度。


    在艾蓮等人的目送下,堤格爾騎馬朝著指定的地點前進。若是直直走去的話,應該不用花四分之一刻鍾就會到了,但為了躲避薩克斯坦的眼線,他不得不繞路而行。


    在過了約半刻鍾的時間後,他看到了指定的山丘。那是座小小的丘陵,上頭零星地長了幾棵樹木,並被短短的草皮覆蓋,染上了一層綠意。


    塔拉多並沒有在丘頂等他,而是在從丘頂往下走約十步的斜坡上等待。這也是為了躲過薩克斯坦偵察隊所做的安排吧。


    堤格爾下了馬,他左手拎著裝有葡萄酒瓶的籃子,右手牽著韁繩,開始爬起了山丘。過不多時,堤格爾便在斜坡上的一棵樹旁看到了一男一女。那是莉姆和塔拉多。


    塔拉多年約二十五歲,他的身材中等,短短的金發和通透的藍眼就和以前一模一樣。不對,他眼中的霸氣似乎變得比以前更強,而且顯得更耀眼了。


    曬得黝黑的臉龐顯得相當精悍,而在絹服上穿戴白銀盔甲的打扮也相當好看。


    莉姆的穿著則是和從營地出發時一樣。她看起來沒有受傷,這讓堤格爾安心地歎了口氣,並向她投以笑容。接著,他重新看向塔拉多。


    “好久不見啦。”


    金發公爵露出了開朗的笑容,把手伸向堤格爾。堤格爾受到他的笑容牽引,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堤格爾以開玩笑的口吻向他問道:


    “感謝你讓我們家的使者借宿一晩,你應該沒對她做什麽不好的事吧?”


    “堤格爾維爾穆德卿,關於這個部分……”


    莉姆從旁插了話,她的話聲聽起來有些疲憊。


    “我的確是在塔拉多卿身邊待了一個晚上沒錯,但一直到天明之前,我們都在談你的事喔。”


    聽到這出乎意料的話語,堤格爾一臉困惑地來迴看著莉姆和塔拉多的臉龐。塔拉多露出了淘氣的笑容開口說道:


    “在內亂結束的時候,你很快就跟美麗的戰姬們一同返迴吉斯塔特,所以我們一直沒能好好聊過一次嘛。你自從成了艾蕾歐諾拉卿的俘虜後,好像就過起了波瀾壯闊的人生啊。我要是早點聽到就好了。”


    堤格爾一臉難以接話的模樣,搔了搔自己深紅色的頭發。他露出苦笑看向莉姆,對她說了句“辛苦你了”。因為他完全想不到自己還能說什麽。莉姆看似害羞地垂下眼顏,在和兩人行過一禮後,便遠離了這處所在。


    塔拉多直接坐了下來,把準備好的兩個銀杯放在地上。而堤格爾則是與他麵對而坐,拔掉了葡萄酒的酒栓。然後兩人各自舉起銀杯,輕輕碰杯。


    “敬你迄今的功績,以及未來的功績。幹杯。”


    “敬你迄今的勝利,以及未來的勝利。”


    接著,兩人同時喝下了葡萄酒。這動作不隻是慶祝兩人重逢,也代表著他們相信著彼此。


    “真是好酒啊。”


    塔拉多吐了一口帶有熱意的氣息,隨即斂起笑容,露出嚴肅的神情。看到他的反應,堤格爾也調整了心情。


    “我想在喝醉之前把事情辦完。你的要求是?”


    “從布琉努退兵吧。”


    對於這個直率的問題,堤格爾也明快地給了迴答。


    “無功而返的話有點不是滋味啊。我光是來到這裏,就花了不少錢哪。”


    “話又說迴來,你為什麽會和薩克斯坦聯手?我聽說薩克斯坦和亞斯瓦爾是世仇啊?”


    聽到堤格爾這麽問,塔拉多則是有些訝異地歪了歪頭。


    “所謂的敵人或朋友,本來就會因為時局的變遷而有所改變吧?”


    “你所謂的變遷是?”


    “我很想迴你一句『自己去調查吧』……不過,也罷。”


    說到這裏,塔拉多抖著肩膀笑了出來。


    “我迫切地需要戰功。就在這時,薩克斯坦捎來了這樣的提議——『要不要一起攻打布琉努』?”


    “你答應了?”


    “因為我聽說你人在吉斯塔特,所以才會答應的。對方說,布琉努目前沒幾個傑出的將軍,北部和西部的領土幾乎是任人占據的狀態。因此,我才會把這當成賺賺外快,決定協助他們的計劃。”


    聽到塔拉多的話語,堤格爾歎了口氣。被人說布琉努的土地是“任人占據的狀態”,自己的國家還真是被小看了。


    然而,想到薩克斯坦派出合計七萬的大軍、克呂格和施密特的指揮能力、梅莉桑德這名內應和塔拉多的存在,就很難說薩克斯坦是在癡人說夢。


    對上克呂格的時候,堤格爾真的是險勝,而他目前還沒能擊敗施密特。毋寧說,隻要稍微出了一點差錯,敗北的肯定就是堤格爾。若是如此,布琉努肯定會失去好幾成的國土。


    堤格爾決定稍微換個話題。


    “亞斯瓦爾不要緊嗎?我記得內亂結束後還不到半年啊?”


    就連布琉努都還沒完全平複兩年前的內亂所留下的傷痕,亞斯瓦爾理當也還在重建的途中才對。堤格爾的質問,讓塔拉多皺起了臉龐。


    “實在很難說是沒有問題啊。要不是薩克斯坦提出了這個計劃,我應該還會花上好幾年處理內政吧。”


    原本要追問“那你為何出兵?”的堤格爾,這時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你之所以出兵,該不會是為了鞏固自己的立場吧?”


    堤格爾想起了使者曾說過塔拉多當上公爵一事。即使打下了無人能夠比擬的功績,但能在半年內獲得公爵的爵位,肯定是因為用了相當強硬的手段的關係。再加上塔拉多剛才的說法,就能看出端倪了。


    薩克斯坦若是攻打布琉努,那亞斯瓦爾就可以不用防範來自南方的侵略了。而既然有了餘力,他們當然就有了攻打布琉努的本錢。


    況且,塔拉多的目標是登上王位。對他來說,公爵這個身分就隻是中繼站而已。若想爬得更高,就得打下更為耀眼的功績。若能從布琉努手中奪得地盤,那他和王座的距離想必也會大幅縮短。


    堤格爾一邊倒入新的葡萄酒,一邊說出了這番看法。塔拉多隻是露出愉快的笑容,並未多做迴應,但他臉上的表情證明了堤格爾的看法是對的。


    在堤格爾說完話後,塔拉多像是等待已久般開口問道:


    “好啦,你想要我怎麽做?”


    “我希望亞斯瓦爾軍能從布琉努退兵。”


    “好啊,那你就和我打上一仗,然後大敗一場吧。如果你淪為我的俘虜,我可是會好好對待你的。你當時在吉斯塔特也過得不錯吧?”


    應該是從莉姆那兒打聽來的吧。隻見塔拉多露出開朗的表情說出了不得了的提議。不過,他很快就用調侃的口氣補上一句:


    “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接受半吊子的契約。如果說什麽都要談的話,就請你帶著蕾琪公主跑一遭吧。”


    “你的意思是我不值得信任?”


    “老實說,就是如此。”


    堤格爾皺起眉頭驚訝地問道,而塔拉多馬上就這麽迴答。塔拉多看著瞠目結舌的青年,淡淡地開始說明:


    “我從莉姆亞莉夏卿那裏聽說了。現在的你是治理亞爾薩斯的馮倫伯爵,同時也是倉促成軍的月光騎士軍的總指揮官,對吧?”


    堤格爾點了點頭,同時,他察覺金發青年的表情也變得嚴峻。自己不值得信任是怎麽一迴事?該不會是莉姆在傳達時用了讓人誤解的說法吧?


    “比方說……嗯,我和你訂下了『等亞斯瓦爾從布琉努退兵後,就會支付五十萬枚金幣』的契約好了。但就你目前的立場來說,我會遭到毀約的可能性相當高。”


    ——毀約?我為什麽要……


    他一時聽不懂塔拉多的話中含意,於是將視線投向了手上的酒杯。若是換個說法,就代表他目前的立場是能輕鬆毀約的。


    突然間,堤格爾險些驚唿出聲。他明白金發青年想說什麽了。堤格爾抬起頭,苦著一張臉凝視著塔拉多。


    “因為這場戰爭結束後,月光騎士軍就會麵臨解散了,對吧?”


    塔拉多甚至沒有露出笑容,隻是點點頭,輕啜葡萄酒。


    假設堤格爾以月光騎士軍總指揮官的身分和塔拉多簽訂了契約,但在戰爭結束後,月光騎士軍會就此消滅,而堤格爾的身分也會就此消失。他可以利用這一點來拒絕履行契約的內容


    即使塔拉多要求布琉努實行契約的內容,布琉努也可以將責任推到堤格爾頭上,叫塔拉多自行解決。然而,在沒了月光騎士軍之後,堤格爾就隻是個治理亞爾薩斯的馮倫伯爵而已。


    況且,亞爾薩斯和吉斯塔特相鄰,要在那邊滋事可不容易。想派兵強奪領地抵債可說是難如登天。


    所以,塔拉多才會要他把蕾琪公主帶來。事實上不帶蕾琪也可以,重要的是要有布琉努王國的代表在場。


    堤格爾抓了抓自己深紅色的頭發。他畢竟沒那麽天真,不會認為對方在聽他要求之後就爽快地退兵。


    然而,他沒想到居然得在這種時刻麵對自己立場脆弱的事實。若是在布琉努內戰結束時要求地位或領地,狀況會不會又有不同呢?


    ——沒辦法了。


    在知道亞斯瓦爾的總指揮官是塔拉多的時候,堤格爾的腦中就閃過了一個念頭。那其實連計策都算不上,但現在已經是不得不用的狀況了。


    需要的不是智慧,而是兩種層麵上的厚臉皮。堤格爾將銀杯放在地上,輕輕吸了口氣,調勻自己的唿吸,以腹部使力。


    ——塔拉多過去曾說過……


    若有必要的話,我甚至有對人民見死不救的覺悟——眼前的金發青年曾這麽說過。想到自 己要對這樣的男子說出接下來的提案,他的心中就隱隱作痛,然而,他沒有其他方法了。


    “——塔拉多。”


    堤格爾端正姿勢,對亞斯瓦爾的年輕公爵說道。塔拉多忍不住皺起眉頭,並跟著將銀杯放到地上,接下了青年的視線。他露出看似愉快的笑容開口問道: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主意?”


    堤格爾輕輕點了點頭,接著一字一句地說了出口:


    “你要不要甩開薩克斯坦和我們聯手?”


    “若我這麽做,能得到什麽好處?”


    “你可以不用和我對決。”


    堤格爾斬釘截鐵地這麽說道。


    一瞬間,塔拉多像是聽到了某種異國的語言般僵住身子,並睜大了眼睛凝視著堤格爾。接著,他咀嚼著青年的話語,在聽出話中含意後,隨即笑了出來。他抱著肚子,不時抖動肩膀,看起來就像是強忍著不讓自己爆笑出聲。


    堤格爾維持著原本的姿勢,默默地等他停止發笑。


    ——我還真是信口開河啊。


    即使和塔拉多開戰,他也不見得能夠獲勝。應該說,敗北的機率可能還高一些。明知如此,他還是將這樣的可能性當成了背叛薩克斯坦所能得到的好處。想到自己居然成了這麽厚顏無恥的家夥,讓堤格爾忍不住想嘲笑自己。


    不過,若想打動塔拉多,他就隻想得到這個方法了。


    而且,他並不是毫無把握。


    塔拉多說他是跟著參加這項計劃的。但薩克斯坦的侵略計劃,卻像是受到雨淋的沙堡般逐漸崩毀。


    克呂格戰死、梅莉桑德也死了。施密特雖然仍舊強盛,但堤格爾卻擋在他的麵前。


    而他們肯定能在堤格爾的背後看到吉斯塔特的影子。


    塔拉多想必也很明白這些狀況。


    過不久,塔拉多抬起了臉。他露出了任誰都難以模仿的傲然笑容,盯著堤格爾說道:


    “若換個方向思考的話,這也是與你一戰的絕佳機會啊。月光騎士、流星落者,若能把擁有這兩項稱號的你打敗,我說不定在今年之內就能和桂妮薇亞成婚,當上國王了。”


    聽到塔拉多那積極依舊的發言,讓堤格爾歎了口氣。看來是沒指望了。


    不過,塔拉多卻輕笑了一聲,並點了點頭。


    “好啊,就照你的提案行事吧。”


    事實上,對亞斯瓦爾來說,堤格爾的提議並不壞。


    他不認為薩克斯坦實力不足,而是布琉努發揮了超乎薩克斯坦想像的力量。其中最讓人跌破眼鏡的,就是帶著吉斯塔特援軍迴國的這名男子。


    雖然看著薩克斯坦落敗也無不可,但若遭到波及的話可就敬謝不敏了。對亞斯瓦爾來說,他們必須判斷最佳的時機——而那可能就是此時此刻。


    塔拉多思考著。若就這麽與薩克斯坦並肩作戰,他就得同時麵對布琉努和吉斯塔特這兩個國家了。


    問題在於薩克斯坦對於布琉努的鬥誌會持續到什麽時候。


    比方說,薩克斯坦趁著塔拉多沒注意,擅自和布琉努簽訂和議的話,亞斯瓦爾就得同時與布琉努、吉斯塔特和薩克斯坦三國為敵。雖然聽起來相當愚蠢,但若是追溯各國曆史,就能發現類似的例子其實還不少。


    塔拉多當然也想過直接抓住堤格爾並斬下他的首級,或是把他送到薩克斯坦軍那邊當成禮物的選項。如此一來,布琉努將會徹底崩潰,塔拉多和薩克斯坦軍就能盡情掠奪布琉努的領土了。


    然而,他對一件事感到相當掛心。那就是吉斯塔特王國的存在。


    他也聽說了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早已投靠吉斯塔特王國的謠言。若此事為真,那在殺害他、或是將他挾為人質的當下,塔拉多就很可能會成為吉斯塔特的敵人。


    塔拉多之所以花上一個晚上聽莉姆說話,也是為了確認這個謠言的真實性。塔拉多也對吉斯塔特做了不少調查,但擁有“和多名戰姬來往密切的外國人”這個身分的,就隻有堤格爾而己。而莉姆的話語聽來都相當有說服力,讓人不認為她是在說謊。


    而且話又說迴來,薩克斯坦和亞斯瓦爾一直都是世仇,塔拉多不知道對方何時會與他們刀刃相向。


    若是為了急於品嚐布琉努這顆果實而殺害堤格爾,使得亞斯瓦爾遭到吉斯塔特和薩克斯坦圍攻,那塔拉多的名字想必會被冠上愚者之名傳承下去吧。


    “不過,我有條件。”


    塔拉多豎起右手的兩根手指指向堤格爾。


    “其一是要提供我們糧食和物資,其二則是要給我們在布琉努境內活動的許可。”


    聽到第二個條件,堤格爾雖然側頭想了一下,但很快就明白了。


    “你該不會是打算穿過布琉努攻打薩克斯坦吧?”


    “很有趣對吧?”


    聽到塔拉多露出打從心底感到開心的話語,堤格爾低吟了一聲。這肯定是很有效的一步棋。他暗自慶幸自己不用和這個男人交手。


    密談就此結束。


    ◎


    雷翁哈特·馮·施密特花了一天重新編隊,並和亞斯瓦爾軍交換訊息,決心在下一場戰事中確實打垮月光騎士軍。


    然而,他卻再也沒有和月光騎士軍交手過了。


    離開布羅瓦爾平原,在名為蒙度的草原上布陣與月光騎士軍對峙時,施密特察覺到了。


    亞斯瓦爾背叛了薩克斯坦軍。


    這時,亞斯瓦爾軍在薩克斯坦軍的略北方布陣。乍看之下,他們就像是要和薩克斯坦軍會合,從正麵攻打月光騎士軍。


    然而,施密特卻不這麽認為。


    不管怎麽看,亞斯瓦爾軍都是在等待己軍和月光騎士軍展開衝突後,就繞到己軍的背後給予打擊。


    縱橫沙場超過二十年的經驗化為無形的警告,在他的意識之中鈴聲大作。況且,明明對上了新的敵軍,月光騎士軍的態度卻顯得悠然自得,這也刺激了他的直覺。前天拯救他們的軍隊,今天卻成了他們的威脅。


    “——撤退!”


    在憤怒和焦慮的煽動下,施密特以苦悶的話聲向副官這麽說道。在這種狀況下退兵,很有可能被人譏為膽小。


    然而,這總比吞下敗仗要好多了。想到這裏,施密特就壓下了心中的糾葛。


    薩克斯坦軍開始後退,而月光騎士軍沒有動作,亞斯瓦爾軍也是。


    薩克斯坦軍在花上時間走上一貝魯斯塔(約一公裏)後,施密特才告知就此退兵,以及亞斯瓦爾軍背叛的狀況。


    ◎


    又過了八天後,施密特明白自己的直覺是對的。


    他們走著與來時不同的道路,一邊掠奪一邊補給,並迴到了國境一帶——而在國境線上等待他們的,是納瓦拉騎士團五千騎和亞斯瓦爾軍一萬騎。


    “混帳東西!你們果然不可信任……”


    據說施密特因為太過憤怒,那黃銅色的頭發甚至染上了一片灰色。


    挺過了兩國軍隊的猛攻的施密特,終於返迴了薩克斯坦。


    聽到侵略布琉努王國的計劃以失敗告終,薩克斯坦國王奧古斯都不禁顫起肩膀。


    他所布下的每一道計策都被破解了,受到的衝擊自然比任何人都來得嚴重。


    奧古斯都在謁見大廳迎接施密特。他以讓人為之膽寒的目光,睥睨著單膝跪地、一蹶不振地報告的施密特。既然克呂格已經不在這個世上,當然就隻能向施密特追究戰敗的責任了。


    然而,奧古斯都原諒了施密特的失敗。要是沒了施密特,現在的薩克斯坦國內,能統帥大軍的人才就會隻剩下一人。奧古斯都相當明白這一點。


    況且,他感到憤怒的對象並不是施密特。


    “——施密特啊。”


    在聽完施密特的報告後,奧古斯都開了口:


    “朕隻準你休息三天,之後,你就以最快的速度重整軍隊。”


    在場的眾臣都為國王的寬宏大量感到訝異。奧古斯都繼續說道:


    “你下一個敵人是亞斯瓦爾,在將那可恨的塔拉多斬首之前,別以為你還能再踏入王宮一步。”


    聽到自己獲得了將功贖罪的機會,施密特喜不自勝。他再次叩首行禮,並發誓在擊垮塔拉多前絕不進宮。


    而這也成了施密特最後一次的謁見。


    在這之後的約十年時光,施密特一直駐守在薩克斯坦和亞斯瓦爾的國境上,投身於與亞斯瓦爾軍交戰的日子。


    而『“閃電”雷翁哈特』則是在薩克斯坦的領地上,以支持國家到最後一刻的猛將之名廣為人知。


    ◎


    在人們感受到春天將盡的時間點上,墨吉涅軍展開了行動。


    “差不多是時候了。”


    在七彩裝飾的豪華營帳之中,克雷伊修將他的心腹們召集過來。他們已經找到了穿過阿尼亞斯入侵布琉努的路線。他們和琉德米拉·露利葉的奧爾米茲軍爆發過好幾次小規模的衝突,而雖然隻有一次,但他們也曾舉兵攻打過蘇菲亞·歐貝達斯所治理的波利西亞。


    吉斯塔特人想必已經深信,墨吉涅隻是為了攻打吉斯塔特而來。克雷伊修正是抓準了這心理上的破綻。


    “隻要成功入侵布琉努,我們就先往南前進。我們要把港都群納入手中。”


    若能打下布琉努南部的港都群,他們就能走海路和本國聯絡,借此讓士兵們安心。此外,他們也能將掠奪的東西送往本國,或是請本國送來必要的物資及兵力。


    “好啦,不知道布琉努現在的狀況如何啊。”


    克雷伊修並不清楚布琉努的現況。他知道薩克斯坦軍入侵了布琉努,也曾派遣使者到薩克斯坦去,但那之後,他就沒有再收集情報了。


    一旦發生戰爭,局勢就會在短時間內產生許多變化,也經常出現昨天甚至遠勝黃金的貴重情報,到了今天卻如路旁小石頭般毫無作用的狀況。而且,墨吉涅軍目前可是位在離布琉努相當遙遠的位置。


    “好啦,這是和琉德米拉·露利葉的最後一戰,讓我們好好演一場大戲吧。”


    隔天,克雷伊修派出了休養已久的精銳部隊,殺向了奧爾米茲軍。這支軍隊的攻勢之猛烈,絕非之前的小規模衝突可以比擬。而米拉拚了命地撐了下來。


    這場從早上開始的戰事一直持續到下午,而受到不少耗損的墨吉捏軍在這時停止攻勢,有如退潮般向後退了一大段距離。


    在那之後的三天內,墨吉涅軍都沒有和奧爾米茲軍展開接觸。


    “他們在想什麽呀?”


    米拉訝異地看著毫無動作的墨吉涅軍。


    “或許是因為三天前的攻擊沒能打下這座要塞,讓他們得重新擬定戰略了吧。”


    聽到部下這麽說,藍發戰姬雖然像是接受了這個說法般點點頭,但她的藍眼之中仍舊帶著猜忌的神色。


    隔天早上,米拉察覺了墨吉涅的意圖。


    因為墨吉涅軍居然不見蹤影,連一名士兵都沒留下。即使是趁夜趕路,這五千人的大軍還是完全躲過了奧爾米茲軍的眼線,成功地抽身了。


    米拉連忙朝向四麵八方派出偵察部隊。在太陽升上中天之際,終於傳來了在阿尼亞斯看到了墨吉涅大軍的報告。


    ——被擺了一道……!


    憤怒和不甘讓米拉咬緊嘴唇。墨吉涅從一開始就是以布琉努為目標,而延續到數日前的戰爭隻不過是佯攻而已。


    ——堤格爾……


    藍發戰姬的腦中浮現出紅發青年的身影。他不僅得和薩克斯坦交戰,這下還得與墨吉涅交手。


    米拉很想趕到他的身邊。然而,她卻不能像兩年前那般前去支援。


    理由之一,是維克特王下令她必須在此待命。穿過阿尼亞斯的墨吉涅軍不見得就是全軍,他們也可能趁著米拉放空奧爾米茲國境警戒的時機,派遣分隊進攻吉斯塔待。


    米拉下令士兵們保持警戒,並迴到指揮官的房間撰寫報告書。


    這時,放在她身旁的凍漣突然綻放起光芒。


    米拉愣愣地望向自己的龍具,並吞了一口氣。在恢複冷靜後,她伸手握住了拉斐亞斯。龍具的意誌透過槍柄傳了過來。


    ——有魔物…?


    米拉皺起眉頭凝視凍漣。拉斐亞斯告訴她,從這裏往西北的方向——也就是布琉努裏存在著魔物。


    ——怎麽迴事?拉斐亞斯從沒告訴過我這類的事情啊……


    在太陽祭上,趁著堤格爾和七戰姬相聚的時候,米拉得知了有魔物潛伏在吉斯塔特活動的消息。而路伯修也出現了芭芭·雅加和渥加諾伊,並被莉莎、艾蓮和堤格爾三人擊退。


    不知道這是不是和距離有關?現在位於波利西亞的蘇菲、位於布雷斯特的奧爾加和位於路伯修的莉莎,是否都和自己一樣透過龍具收到了消息?


    ——沒時間一一確認了。


    米拉重新握住纏繞著寒氣的長槍。身為戰姬的母親曾告訴她,戰姬是為了打倒魔物而生的存在。不過,她的母親似乎沒有碰到魔物過。


    米拉覺得,她現在應該露出了相當古怪的表情。她明明才剛下定決心,身為指揮官、身為奧爾米茲之主的自己不該前往布琉努,但身為戰姬的她,卻不得不踏入布琉努的大地。


    米拉喚來一名心腹,用一如往常的口吻說道:


    “我要前往布琉努,這裏就交給你指揮了。”


    “您是要前往布琉努追擊薩克斯坦軍嗎?”


    就眼下的狀況來看,部下會有這般疑問也是很正常的,然而,米拉卻搖了搖頭。


    “前往布琉努的就隻有我一個人而已。我不帶任何人走。”


    若是要和魔物交戰,那就不需要帶上士兵了。應該說,士兵們反而可能會扯自己的後腿。


    麵對一臉困惑的士兵,米拉繼續下達指示:


    “馬上派遣使者,一個前往王都,一個去找波利西亞的蘇菲亞——這事就麻煩你處理了。不好意思,我不能向你說明詳情,但這是非常重要的事。”


    米拉嚴肅地向部下說道。部下似乎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因此沒有馬上迴話。不過,最後他似乎決定相信主君的判斷。凍漣的雪姬並沒有舍棄自己的義務,而是打算完成另一項義務


    “我明白了。請讓我指揮這座要塞吧。戰姬大人,您隻需放心地完成自己的任務即可。”


    “謝謝你。”


    米拉露出微笑,向年長的部下道謝。


    一刻鍾後,米拉整頓好行囊,騎馬離開了要塞。


    雖然這看起來完全就是在追擊墨吉涅軍,但前往布琉努的最短路徑,就是墨吉涅軍所走的路,因此她也無可奈何。


    ——若是要和魔物戰鬥的話,真希望能借用堤格爾和艾蕾歐諾拉的力量啊。不過……


    目前堤格爾、艾蓮和凡倫蒂娜肯定還在布琉努王國,但她不知道該不該把凡倫蒂娜算成戰力,因此姑且沒把她算進去。


    米拉雖然討厭艾蓮,但隻要有必要,兩人就會毫不猶豫地聯手作戰。因此,她們才能在兩年前的布琉努內亂中打敗雙頭龍。


    ——不知道布琉努和薩克斯坦之間的戰爭怎麽樣了。


    問題就出在這裏。如果堤格爾等人被薩克斯坦軍纏住,可能就得由自己一個人麵對魔物了。她必須將這個可能性考慮進去。


    幹燥的風吹過了街道,而米拉則是無言地策馬前行。


    從王都尼斯往西南方走上一天路程的地方,有一片草原。


    草原上聚集了約一萬名的軍隊。他們的來曆可說是五花八門,有些人原本是侍奉貴族的士兵,也有些人一直到不久前都還是山賊,也有前騎士混在裏麵。


    他們是科提亞爾伯爵所召集的士兵。向梅莉桑德宣誓過忠誠的科提亞爾,為了支援她而在涅梅塔庫招募人手,並靜待時機來臨的那一天。


    然而,他永遠盼不到那一天了。


    現在率領這一萬士兵的不是科提亞爾,而是他眼前的男子。


    而科提亞爾則是在那名男子的跟前。他被安上了口銜,脖子以下的部位則是被埋入土中。


    若就這樣放著不管,他肯定會成為野狗的食物。


    眼前的男子以開心的口吻向他答謝——那是個有著一頭灰發的年輕男子。


    “辛苦你啦,伯爵。我會好好利用你帶來的士兵的。”


    男子的名字是凱倫·安格蒂爾·葛雷亞斯特。


    在從布琉努王宮中偷出不敗之劍杜蘭達爾後,他便將其交給嘉奴隆公爵。之後,他就來到了涅梅塔庫,並裝成梅莉桑德的黨羽,與科提亞爾展開接觸。


    “對了,我也該感謝梅莉桑德呢,她幫了我不少忙呀。”


    察覺梅莉桑德野心的嘉奴隆和葛雷亞斯特,徹底利用了她和手下的支持者。他們在唆使梅莉桑德暗殺蕾琪的同時,趁機偷走了杜蘭達爾。此外,他們也將以梅莉桑德的名字和資金所招募的士兵們搶了過來。


    葛雷亞斯特叫來了各部隊的隊長,簡短地說道:


    “我們將就此北上,打垮在和薩克斯坦軍交戰後變得疲憊不堪的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並就此凱旋迴到王都,在除掉蕾琪之後掌握實權。”


    為了指揮部隊,隊長們踩著匆忙的腳步退下了。而葛雷亞斯特則是閉上了眼睛。他腦海裏浮現的,是兩年前看到的銀發戰姬的身影。


    “等著吧,戰姬。我這次一定要把你變成我的東西。”


    灰發侯爵像是在歌唱般如此呢喃。


    擊退薩克斯坦軍,並與亞斯瓦爾軍分道揚鑣的月光騎士軍,朝著王都尼斯前進。而他們則是在距離王都還有兩日路程的時候,碰上了俗稱葛雷亞斯特軍的軍隊並與之交戰。


    結果,月光騎士軍敗北了。


    而總指揮官堤格爾維爾穆德·馮倫和吉斯塔特軍指揮官艾蕾歐諾拉·維爾塔利亞,則是在混戰之中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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