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終於痛快的下了一整天,漸漸的壓著院子裏的石榴樹枝椏下沉,輕輕抖動著,一陣風吹過,時不時會有些雪落下來。


    偶爾發出吱吱呀呀的呻吟,也不知是雪離開樹後不舍的呢喃,還是樹被雪壓的無法喘息。


    常威和範團兒陪著弟弟妹妹們在外麵痛快玩了一整天,踩著黃昏的餘暉到家。


    元宵節的起源有幾種說法。


    一個是說神鳥被獵人射死,天帝震怒,下令天兵於正月十五日到人間放火。


    他的女兒大概是個常瓏般善良的姑娘,便通知人間,有個老人家出法子:正月十四、十五、十六日這三天,掛紅。


    燈籠、點爆竹、放煙火。


    天兵發覺人間一片紅光,以為是大火燃燒的火焰,就稟告天帝不用下凡放火了。


    為了紀念這次的成功,從此每到正月十五,家家戶戶都懸掛燈籠,放煙火來紀念這個日子。


    另外一種就比較真實。


    據說是漢文帝時為紀念“平呂”而設。


    漢惠帝劉盈崩後,呂後專權。


    周勃、陳平等人在呂後死後,平除呂後勢力,擁立劉恆為漢文帝。


    因為平息諸呂的日子是正月十五日,此後每年正月十五日之夜,漢文帝都微服出巡,與民同樂。


    京城裏家家張燈結彩,以示慶祝。從此,正月十五便成了一個民間節日——“鬧元宵”。


    不管是什麽來源,這是個歡樂的日子。


    這會的元宵節很熱鬧,掛花燈,猜燈謎,舞龍燈,舞獅子,走橋,踩高蹺,摸門釘,送孩兒燈,燒火判兒......


    哦,沒有燒火判兒。


    判兒指的是判官,元宵節期間,京城的店鋪用泥塑成巨大的判官形象,內部是一個爐膛,裏麵裝上煤,點上火,判官被燒得渾身通紅,火焰從判官的七竅中噴冒出來,煞是好看。


    平安大道路北側有一座城隍廟,那裏燒的“火判兒”是京城最有名的。


    最後一次燒火判兒是50年在北海公園。


    59年的新年,大概是最後一個原汁原味的春節。


    破四舊開始後,這些活動被喊停,再恢複時,又少了原有的韻味,哪哪都透著錢味。


    後罩院裏的雪依然幹淨,留下一片好景色,留在家裏的老人們並未急著清理。


    常瓏歡唿著在地上打了個滾,然後被楊敏揪著耳朵拎進屋。


    但她是個殺伐果斷的姑娘,說調皮就調皮,即便屢屢挨揍依然無法扭曲她的意誌。


    在屋裏挨了兩下雞毛撣子,她原地蹦躂了兩下,摸了摸幹嚎無淚的眼眶,又衝到了院子。


    “大哥,來堆雪人。”她喊著。


    常威便過來幫忙。


    這種事別說常瓏,小家夥們都喜歡,他們分成兩夥,從一個小雪球開始滾動,最後滾出來兩個大大的雪球。


    大的那個是範團兒帶著常妮和常天常南滾的,小的這個才是常威的,之所以他輸了,是因為常小蠻也要湊熱鬧,但是小短腿跟不上常瓏的步伐,跑幾步就會摔一跤,有次還一頭栽到蓬鬆未滾實的雪球裏。


    她把腦袋拔出來,搖了搖腦袋,臉上還掛著一層雪,憨憨笑著,“大舅舅,這個雪像,但是不甜。”


    今天她吃了,甜甜的,軟軟的。


    範團兒的隊伍贏了,她叉著腰得意了會。


    “過節你也不迴家吃飯嗎?”常威使出致命一擊。


    楊敏一腳踢在他屁股上,“團兒的媽媽專門打了電話,說要陪她爸爸去部隊參加活動,讓你照顧下她,你就這麽照顧的?”


    常威拍了拍屁股上的雪跡,對著範團兒做了個鬼臉,繼續帶著弟弟妹妹們堆雪人。


    範團兒也不生氣,挽著楊敏的胳膊朝廚房裏走。


    誰都不是傻子,之所以都不說透,無非是因為常威年紀還小。


    最後堆成的雪人和常威差不多大小,被一層一層的雪披上了厚厚的外套,幹棗做成的眼睛很傳神。


    常瓏就靠在常威的身邊,緊緊的貼住他的腿,一直哼哼唧唧的,似乎是埋怨,又或者在撒嬌。


    再過幾天大哥就要離開。


    小姑娘經曆過一次傷別離,她害怕哥哥這一去再也看不見。


    常威就蹲下來,“餓了,就去找吳長坤,他在派出所院子裏做飯,你想吃什麽就告訴他,被人欺負了,就去分局找張大爺,那是大哥的師傅,他會護著你,缺錢也找他。”


    “我不要錢。”小姑娘又用力的哼哼了兩聲,撲到常威懷裏摟住他的脖子,眼眶泛紅,哽咽著要哭出來,又想起今天是元宵節,拚命忍著。


    常威用力的抱抱她,把她抱起身。


    好久沒有被人這樣抱過,小姑娘略微有些羞澀,又舍不得離開,隻能把頭埋到常威的脖頸後不說話。


    元宵節除了吃元宵外,老京城人還講究吃一種幹菜餡兒餃子。


    所謂幹菜,就是把新鮮的蔬菜晾成菜幹,包餃子的時候,用煮肉的肉湯把幹菜煮一下,發起來,然後再做餡兒。


    飯後坐了會,常威送範團兒迴去,街道上行人依然很多,家家戶戶門前掛著或大或小的紅燈籠,把夜色點綴出一條條光線,車輪碾過雪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又被喧鬧聲給掩蓋。


    “晚上加了藥?”範團兒感受著身體裏發散出的熱量,輕輕拉了下衣襟。


    她是吃過完整果實的,知道那驚人的能量。


    常威輕輕的點了點頭,“老太太年紀大了,給她補補。”


    “不用擔心家裏,我和我媽說過了,她會過來看看的,部長也會派人盯著,還有羅總,老首長他們都會的。”


    “我不擔心,大賊不會先動我家裏人,小賊,打的過我家的貓和猴子嗎?”


    範團兒想起常威家的那隻小黑貓和金絲猴,點了點頭。


    那兩玩意兒都快成精了!


    一隻巴掌大的小黑貓,每天晚上就站在房頂上,跑起來連影子都看不清楚。


    一隻猴子,居然會棍法,舞的虎虎生風。


    “小黃狗呢?你不留家裏?”


    “我讓雞毛他們帶著,去西南。”


    “行,那邊兩個連隊已經安排好了。”


    這是一項極為艱苦的任務,要穿越整片高原,行走在無人區。


    戰鬥倒是沒有太多危險,那貨逃走時,身邊隻有八十來人,還都是喪家之犬。


    常威不肯放過他,是想起後世08年奧運時發生的那些膈應事。


    重生一場,大事無奈,小事總要動一動。


    人生在世,無非大鬧一場,悄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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