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逛了一天,楊漢實在累了,馬車載著三人往迴趕去。


    從九州酒樓前走過時,馬車慢了下來。楊漢透過車窗看到九州酒樓大門外排著長長的隊伍,大郎顯得很高興,嘴中數著有多少人。楊漢笑了笑,生意火爆很正常,反之才不正常呢。不說如今九州酒樓的九州菜係流傳了出去,反響巨大,單是炒菜之名就很吸引人。


    泉州很多人誰不想見識一下何為炒菜,其究竟有何魅力讓東京的大酒樓獨領風騷。


    “漢哥兒,要不要進去看看?”大郎迴頭對楊漢說道,頗為的期待,馬千軍也看向他。


    “不了,人太多了。馬哥去後門吧。”楊漢想了想,搖頭道。


    馬車向後門走去,大郎仍迴頭看向人群,口中嘖嘖不已,亦有些失望。他不過是想看看有多火爆而已,畢竟開業那天他不在,隻是從李豁口中得知了一些情況,哪有親眼見到來的真實。更不是想去吃讓外界讚不絕口的九州菜係。他們在裏麵生活了兩個月,所謂的九州菜係在裏麵是被當做家常便飯吃的。實際上為了消耗每日做出的那麽多飯菜,他們是敞開肚子吃。


    那兩個月就像集體增肥一樣,除了楊漢就沒有不胖的。


    “沒有。”馬車停在後門,馬千軍看了楊漢一眼。楊漢點了點頭,他為了以防酒樓有什麽突發情況,就與李豁約定了信號,如果有事就在後門擺一個花盆,如今沒有,那就說明無事發生。


    楊漢鬆了口氣,酒樓剛開業,最容易出事的就是這最初的一段時間,隻要過了這個時期,步入正軌,基本就沒什麽大礙了。


    馬車繼續向前走去,楊漢突然想到李豁曾告訴過他泉州酒樓行的一些情況。他想了想說道:“馬哥,你知道離人歸酒樓嗎?”


    “嗯,就在前方不遠。”馬千軍迴頭說道。


    “好,咱們去那裏吃晚飯。”楊漢笑道。


    大郎不解道:“那裏有什麽好吃的,漢哥兒不如迴家吧,娘該做好飯了。”在他心中,九州酒樓的炒菜才是最好吃的。更別說他娘跟著那麽多廚子一起學了兩個月,廚藝已經很好了。


    “哈哈,大哥,咱們就當去見識見識。”楊漢對大郎擠了下眼睛,大郎懂了,是去刺探敵情,不由嘿嘿笑出聲來。


    三人進了離人歸,夥計很熱情,將楊漢三人引進二樓的雅間。一路所見,客人稀少,看來果然受到了九州酒樓的影響。


    這家酒樓一向以最讓人稱道的泉州本地特色飲食出名,楊漢與馬千軍都不是本地人,就由大郎點了一桌菜。


    楊漢望著大郎手中的一本錦帛,有些想笑,他問夥計道:“小二哥,你們家以前沒有這菜單啊?”


    夥計有些尷尬,轉移話題道:“客官您是沒去過王家酒樓,菜單那是用金葉子打造的,豪奢無比。”夥計表情誇張得很,也不知是禍水東引還是真的羨慕。


    楊漢三人品嚐了一些菜品,大郎不住的撇嘴,如今他的胃口被養刁了,再難看上別家的菜。雖然他過去二十年一直吃的都是這些食物,家裏的做法也比不上大酒樓的烹飪手法。


    楊漢倒覺得很好,這一桌菜就很鮮美。包括大郎在內的宋人不過是缺少油脂,對油脂本能的渴求,而炒菜的油脂香味恰好滿足了他們的需求。


    九州酒樓的炒菜是一香遮百味。


    九州酒樓的炒菜好吃,但並不代表別家酒樓的就難吃。


    拋開沒有九州炒菜菜係的香外,這一桌就很符合楊漢的清淡口味。


    通過大郎與馬千軍的表情,楊漢卻想到了更多,別家酒樓一日不掌握炒菜,差距與九州酒樓就隻能越來越大。九州酒樓生意火爆固然求之不得,但要是映襯的別家生意慘淡就不是什麽好事了。


    百家凋零,一家獨放是招禍之道啊。


    孤芳自傲的牡丹被貶洛陽,欺霜勝雪的臘梅要忍受酷寒。


    楊漢望著海鮮為主,蒸煮烹炸樣樣俱全,唯獨少了炒的一桌菜,陷入了沉思。


    迴去的路上楊漢一直在苦思對策,如何能讓九州酒樓不那麽顯眼,別引起公憤。但想了半天後,楊漢不得不承認,他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除非他願意犧牲九州酒樓的利益,不然即便他不想樹敵,敵人不說遍布泉州。


    但在酒樓行這一行業,時日一久,九州酒樓必然是孤家寡人。還有玻璃的事情也沒有解決,煩心事擾的楊漢有些心煩氣躁,扯開了些衣襟。


    大郎也覺得車廂中憋悶,就出去坐在了車轅上。


    突然,楊漢聽到哭喊聲。


    他掀開車簾,大郎指著一處人群密集處說道:“漢哥兒,你看。”


    人群不斷向那處圍攏,一時堵塞了道路,楊漢微微皺眉,尤其是女子的哭泣聲越來越大。


    “我去看看。”大郎抑製不住好奇心,說了一聲就跳下了車。


    馬千軍將馬車停在路邊,並沒有前去,與楊漢兩人等待著。


    “漢哥兒,是個小娘子在哭訴。”大郎擠開人群迴來了,麵色有些不好看,說道:“她父親生前給李氏商行磨鏡子,卻被一直拖欠工錢。連生病都不許休息,如今病死了,她帶著亡父的屍體上門討公道,卻被打了出來。”


    說到最後,他忍不住氣憤道:“真是奸商。”


    “鏡子?”楊漢現在滿腦子想的就是玻璃的事情,聽到這兩個字,忍不住心中就是一動。


    “我們去看看。”楊漢說道。


    馬千軍與大郎兩人仗著身高體壯,護著楊漢,三人擠到了前麵。


    好嘛,楊漢算是明白什麽叫“女要俏一身孝”了。一群人中間一位少女一身白色孝服,坐在一具屍體旁,不停的啜泣,是我見猶憐。


    楊漢忍不住看向大郎,他先前就顯得很氣憤,如今更是滿麵怒容。少女不施脂粉,麵龐清純秀麗,大郎不會是因為這個才正義感爆棚的吧?看來該給大郎說房媳婦了,自從被退婚後,他就常常悶悶不樂。


    “小女子隨父不遠千裏來此地投靠親戚,可是卻尋找無果,又花光了盤纏,父親更是身體染疾。好不容易在他李氏商行找了一份事做,可是卻不曾想到他們竟如此黑心,誆騙父親簽下契約,言若完不成磨製銅鏡之數,需數倍賠償於他。為按時交貨,父親日夜不停勞作,小女子也每每隨父親一同磨製。可是交貨之日,他李氏商行卻借口銅鏡尺寸不合,反要我父賠償他材料之費。辛苦做了幾個月,工錢一文不得,反倒欠了他們一大筆錢。老父自此氣的一病不起,如今更是舍小女子而去。小女子自覺父親死的實在冤枉,就前來為他討迴公道,不曾想他李氏商行如此蠻橫,卻將小女子打出門來。嚶嚶......”少女麵容哀戚,以袖掩麵哭泣。


    少女話音剛落,周圍之人的議論無不傾向於少女,有人大怒道:“豈有此理,這李氏竟如此猖狂。天下無不申之理,小娘子,你為何不將他李氏商行告於官府?”


    “小女子去了縣衙,可是卻被阻攔於外,見不得縣尊當麵。都頭還威嚇小女子說,那李氏商行乃是縣丞仆人所開,要我不要以卵擊石,息事為好。”少女抬頭望了眾人一眼,梨花帶雨的哭泣道。


    聽聞是縣丞家的,眾人氣勢一滯,很多人麵麵相覷,雖然覺得少女可憐無比,但卻不敢作聲了,有人已經悄悄離去了。


    楊漢看向一邊的李氏商鋪,有個夥計抱著雙臂,倚在門上,望著這邊冷笑漣漣。怪不得有恃無恐,原來是縣丞的產業。


    很多人也發現了李氏商行的夥計,人群的議論聲一下小了很多,更有人打了退堂鼓。霎時,一群人的聲音竟沒有少女一人哭泣的聲音大。


    “難道沒有王法不成?”大郎氣急,忍不住說了一聲。人群紛紛看向他。


    馬千軍微微皺眉,楊漢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因為大郎話音剛落,少女就趴在父親的屍體上,大聲哭泣。


    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漢哥兒......”大郎於心不忍,希冀的看向楊漢。在他印象中,還沒有漢哥兒做不到的事,他可是親眼看著漢哥兒從一無所有,到賺下一座大酒樓,還買下一座大宅子的。他希望楊漢能出手幫少女一把。


    楊漢發現了一些不對,因為大郎喊他的時候,少女抬頭看了大郎一眼,目光更是從他身上掃過。


    雖然很隱蔽很快速,但楊漢卻在少女朦朧的淚眼中注意到一絲冷靜的目光。表情可以偽裝掩飾,但目光就難了。


    發現這處異常,楊漢又猛然想起之前忽視的東西。按少女的說法,他們為李氏商行磨鏡子的幾個月是沒有收入的,盤纏又花光了,那麽他們這幾個月是靠什麽生活的?還有去縣衙告狀,是要有特定規製的狀紙的,普通老百姓往往找訟人,誰給她寫的?還有李氏商行既然有縣丞做靠山,為何還容忍她在這裏哭泣?通常來說,打發走很容易啊。還有,要是普通人,也不敢這麽鬧啊?


    這個少女可能不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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