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中由吳伯陪著,在廚房裏待了半個時辰,等出去後,才發覺已經出了一身汗。


    沈郎中歎為觀止,沒想到今日見到了炒菜的真麵目,竟有行軍打仗般的緊迫感。他不由佩服這些廚師,一個個一絲不苟,各個神情都這麽專注。廚師長李豁更了不得,氣勢真像一位排兵布陣,指揮若定的將軍。


    聽吳伯說,這裏麵李豁的廚技最高,是漢哥兒一手教出來的。


    說到楊漢,沈郎中才想起來,好奇道:“漢哥兒哪裏去了?”


    吳伯笑道:“鍛煉身體,他每日都跟小石頭跑一段路。”


    兩人正說著話,門開了,楊漢跟小石頭迴來了。兩人都渾身大汗淋漓,楊漢更是臉色慘白,由小石頭扶著。


    吳伯大驚,連忙扶楊漢迴房。


    房中,吳伯吳嬸大郎馬千軍夫妻都在一邊焦急的站著,楊漢很慶幸芽兒還在睡覺,他不想讓芽兒擔心。


    沈郎中正在給楊漢把脈,眉頭一直緊鎖著,片刻後他歎息道:“脈勢微弱,氣血運行凝塞......”


    看楊漢似乎喘不過氣來,沈郎中拿出一根較粗的銀針,油燈火焰消毒後,往楊漢脖頸處一插,然後又施了幾根針,拔出銀針後,幾道細細的血注噴出。


    旁人大驚,楊漢氣息卻漸漸平穩下來,臉色也慢慢恢複如常,但蒼白中仍然是帶著一絲青色。


    沈郎中沉思片刻,開了一味藥,說道:“這是加快氣血運行的,帶有微毒。”


    最後,麵對眾人的眼光,沈郎中搖了搖頭:“漢哥兒元氣虧損的厲害,卻虛不受補,老朽隻能用些刺激他機體的藥,但也隻是聊勝於無......”


    眾人難掩失望之色。


    沈郎中亦麵帶憂愁,他實在束手無策,隻能寄希望於師父了。他說道:“天亮後我就動身,你們等我書信,書信到了,漢哥兒就啟程迴南安縣。”


    他寬慰眾人道:“諸位放心,師父他老人家醫術遠超於我,相信一定會有辦法的。”


    這時有人拍門,拍得震天響,打斷了眾人。


    等打開門,一個壯漢跟一個夥計趕著兩輛牛車進來,上麵放著肉跟各種菜蔬。


    楊漢想驅散感傷的氣氛,遂透過窗戶看去,笑道:“沒想到這肉屠今日竟親自來了。”


    沈郎中細看,可不正是那日菜市場裏見到的肉屠嗎?


    “想紅燒肉了。”小石頭悶悶的說了一聲。


    眾人都忍不住笑,反觀小石頭臉上沒半點笑意,沉悶異常。楊漢歎息,這孩子吃了太多苦,性格變得冷漠,不喜跟人說話打交道,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扭轉過來。


    李豁出麵,招唿道:“閻屠來啦,請裏麵坐。”


    那肉屠不在乎的揮了揮手,說道:“李掌櫃且自忙去,俺粗人一個,不用招唿。”他一屁股坐在棚子下,催促道:“快些快些,上紅燒肉,這幾日不曾吃啦,實在饞得慌。”


    李豁無奈笑笑,吩咐了一聲。


    片刻後,夥計端上來一大盆紅燒肉,閻屠跟夥計兩個人據盆大嚼,連唿痛快。


    廚房內,李豁吩咐夥計將做好的菜都放進一個個木桶內,有的次序分明,有的要攪拌一番,盡量均勻些。


    不一會,一大盆紅燒肉下了肚,閻屠摸著肚皮,舒服不已。看夥計已經將木桶搬上了牛車,招唿了一聲,就駕著車走了。


    而此時天還沒亮。


    ......


    天亮後,沈郎中用過飯,坐上夥計幫忙雇來的馬車,辭別楊漢等人,迴了南安縣。


    之後一段時間,楊漢跟吳伯吳嬸大郎等人天天在等沈郎中的信,可惜沒有蹤影。


    月底沈郎中的信到了,卻不是楊漢等人期待的。信中沈郎中說道,他師父進山采藥去了,他曾進去尋找,可惜一無所獲,隻能等他師父出來。還說他會時常進山查看。並道歉,沒能完成承諾。


    楊漢失望不已,心中卻還存著一絲希望,但隨著日子過去,第一家九州酒樓都開業了......一直到兩年過去了,再無一絲消息。


    他是徹底死心了。


    當然,此為後話。


    ......


    沈郎中離去已經兩日了,楊漢顯得煩躁不堪,連帶著廚子夥計們也不得不分外小心。


    楊漢知道自己有些心急了,對方可能才剛剛迴到南安縣。他不得不暫且放下此事,因為九州酒樓已經進入了開業倒計時。


    泉州城裏,一些酒樓行的東家,此時心中跟貓抓似的,李家酒樓閉門已經兩個多月了。這兩個月裏裏麵熱火朝天,每日裏隻見大量肉與菜蔬進去,外人卻不知道裏麵到底在幹什麽。使手段也從無奏效,派去的人迴來無不驚恐的說他們養了一條狼。


    還每次都給扒光,就像在狠狠的打他們的臉。


    終於,有人忍不住了。


    在李豁父親生前就與李家有齷齪,一直想吞掉李家酒樓的王萬貫,此時正在訓斥仆人:“你個廢物,讓你盯了兩個月,你卻什麽也沒查到。連裏麵除了李豁還有誰都不知道,要你何用?”仆人委屈不已,裏麵的人都不出來他有什麽辦法。同時心裏有點膽戰心驚,唯恐東家派他潛入進去,他可不想像前三個人那樣,被咬的一個月下不了床。


    王萬貫罵的累了,氣喘籲籲的將茶水一飲而盡,杯子一扔,怒道:“走,去看看,老子親自出馬,倒要看看這李家酒樓到底藏著什麽貓膩?”


    說完,帶著一群狗腿子浩浩蕩蕩的去了李家酒樓的對麵,上了茶樓二樓,伸著頭往裏看。可卻被草棚遮的嚴嚴實實的,毛也看不到。


    王萬貫看的心浮氣躁,煩悶不已。


    片刻後,有名手下跑來告訴他,看到一輛牛車停在了李家酒樓後門。


    這還得了,王萬貫大喜,一路小跑趕過去。


    來到後門,看到李豁趕著牛車正要進門,王萬貫興奮的趕緊上前攔住。


    他不顧李豁的阻攔,一把掀開草席,看到車上有半扇豬,一隻羊,大量菜蔬,十幾隻雞鴨,一桶魚,還有兩隻大白鵝,並水產幹貨等,竟還有海草紫菜。


    王萬貫忍不住咧嘴笑道:“呦,還有喂豬的海草?你們這是打算給客人吃豬食嗎?”


    李豁一把打掉對方的手,將草席重新蓋好。這兩日師父脾氣不好,更嚴苛了些,導致大量菜式不合格重做,浪費了大量食材。早晨閻屠送來的食材根本不夠用,他不得不中午出來采買。沒想到碰到了這討人嫌的王萬貫。


    對方那囂張的嘴臉,讓李豁氣憤不已,就是他在父親死後擠兌自家的生意,更挖走了自家好幾個廚子,直接導致自家酒樓開不下去。


    院中,楊漢搬張椅子坐在廚房門口,督查著廚房眾人。


    廚房內,幾十個人人手一個鐵鍋,正在愁眉苦臉的掂沙子。心中腹誹不已,他們的基本功早就合格了,奈何東家心不順看他們不順眼。這幾日掂沙子一掂就是一日,手臂都腫了。眾人有點苦不堪言,但誰也不敢招惹東家。


    楊漢端著小茶壺,翹著二郎腿,望著愁眉苦臉的眾人,笑的跟黃世仁一樣。小石頭與芽兒在他後麵給他扇扇子。小石頭扇的很賣力,芽兒就不一樣了,她扇一會,就從吳嬸特意給她縫的小布包裏掏出一顆糖或者果脯,放進嘴裏津津有味的吃著。隻是她有點憂愁,她的糖果不多了,也不知李豁哥哥有沒有忘記給她買。


    李豁叫她小師叔,芽兒喊他哥哥,李豁解釋了數次,芽兒仍然有些迷糊。這讓李豁非常無奈,好在師父沒當一迴事,小孩子嘛心思單純,哪有大人那麽多的想法。


    楊漢的氣早就消了,隻不過眼看酒樓開業在即,廚子中卻彌漫著一股驕傲自大的氣息。說來他們也有驕傲的本錢,憑他們現在的本事,就是去東京七十二家正店也是大廚啊。


    但在楊漢看來,這如何要的。他當然要殺一殺這些人的威風,不能學會了一點本事,就目中無人,尾巴翹到天上去啊?就他們會的這些,這才哪到哪啊?


    看似有點小題大做,但楊漢是在樹立權威,同時要讓他們知道,他們可是簽了契約的,他才是東家,一切他說了算。


    可以想見,一旦九州酒樓開業,推出九州菜係這個大殺器,酒樓行會如何地震。又有多少同行會蠢蠢欲動,打挖人的主意,楊漢這算是防患於未然。


    也是給這些廚子們提個醒,就算他們麵對外界的誘惑再心動,但也要先想想契約中的二十年賠償總額。


    楊漢可不想自己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廚子,給他人作了嫁衣。


    後門有影壁擋著,楊漢看不到外麵發生了什麽,隻聽到門外吵嚷聲不絕。他有點不耐煩,就讓小石頭去看看,小石頭飛快的跑去,不一會迴來將事情稟告了他。


    楊漢想了想,對小石頭說道:“告訴李豁,就說東家讓他別偷懶,趕緊迴來,不然扣他工錢。”


    王萬貫望著沉著臉的小石頭,聽後先是一愣,接著嗤笑道:“哈哈,李豁你莫不是做了夥計?哈哈,你要沒處去,你來找我呀,我讓你做大夥計,給你一天一......不,兩百文。怎麽樣?總好過連個半大小子都能使喚你。”


    李豁麵色鐵青,沒有迴答他,將牛車趕進了院子裏。王萬貫想往裏麵看,被小石頭“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差點夾到自己的鼻子,王萬貫氣罵道:“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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