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一行人越來越聲勢浩大。隨著楚冰情姐妹和江懷珠、洛霖、龍紹瑜的過往被揭開,消息見風就長,很快就傳遍了三山五嶽、大江南北。


    細微之處難免失真,但是核心關鍵——“噬魂血經”和靈石卻越傳越細,越傳越真。到了後來,傳言幾乎略去了一切枝節,隻剩了下了這個部分。江湖中幾乎無人不知巫山神女借助靈石自創邪功,為了繼續練功不惜傷害同門,又勾結異族人荼毒靈山的事情。


    隻要能將神女製服,不僅是為武林除了一害,還能從她身上探知更多靈石中神功的秘密。


    最關鍵的是,靈山派的新任掌門已經明確許諾,凡與靈山同仇敵愾、共誅妖邪的門派,都是同道中人,事成之後可與靈山共同參詳靈石,從中補益本門武學,甚至另創出一套厲害的功夫來,這對習武之人而言無疑是絕佳的誘惑。


    於是,數月以來,在竹影有條理、有步驟的散播之下,在西北各門派統一口徑之下,從西北到川蜀沿途的許多門派都陸續加入進來,還有越來越多的人蠢蠢欲動,私下與宋澤身邊的人取得聯係,表示願意在需要的時候助靈山一臂之力。


    這番運作很大程度上得益於寇宗元的協助,他是從漕幫底層一路爬到總舵主位置上的人物,深諳各種人的心思,又統管漕幫多年,很有統籌謀算的本事。他在西域之時就十分欣賞宋澤的膽略,如今數月相處下來,更見他性子謙和有禮,虛懷若穀,乃是一個表裏如一的人。


    宋澤遇事會虛心求教,絲毫不怕暴露自己的短處,但為人不卑不亢,平和自然。他胸懷廣闊,目光長遠,旁人的法子他有時未必看得上,一些精巧的籌謀會棄之不用。寇宗元暗暗觀察下來,發現他看著隨性,其實很有自己的考量,且一旦認定了的事情極難改變。


    如此,他便更加欣賞乃至喜歡這個年輕人。


    他時常在宋澤身上看到一種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空靈和超脫,但又同時感受到另一種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深沉和悲憫。


    就連他的副手景彧都曾私下向他感歎:“這位宋掌門...明明很隨和,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竟然有些害怕他...但一麵害怕,一麵又忍不住想親近,這真是怪事。”


    寇宗元相信很多人都有一樣的感覺——那些掌門、幫主和城主們聚在宋澤周圍,與他談笑風生,卻又分明隔著山海一樣的距離,他們不自覺地仰視他,服從他,縱然他待人溫和如春雨,但每個人在他麵前都不敢完全放鬆。


    那是一種被俯視和包裹的感覺,這種感覺寇宗元自問還沒有從別人身上體會過,即便是那些達官顯貴,又或者是武學名家,都不曾讓他有過這般感受。


    於是寇宗元更加認定了這年輕人的前途不可限量,他直接把景彧長留在宋澤身邊,自己不在的時候,這個精心培養的智將就能好好輔佐宋澤,為他出謀劃策,處理好各種勢力往來的複雜關係。


    他已經從計算利益得失,變成真心想幫助宋澤——他甚至覺得自己本就應該這麽做,怎麽不早點這麽做?


    每每起了這個念頭,寇宗元都感到一陣恍惚,覺得不可思議,但恍惚完了又是一陣輕鬆,好像確實隻有這麽做才是對的。


    在各門派的通力協作之下,宋澤一行人馬浩浩蕩蕩地從金城一路南下,直奔荊楚。


    與此相反的是,巫山沒有任何動靜,對江湖上沸反盈天的傳言不作迴應,對各門派陸續在荊楚周圍集結也沒有反應。


    巫山好像是一座熄滅了的燈塔,使整個蜀地都陷入了靜謐的黑暗之中。


    不過明眼人都知道,這種安靜絕不是好事,非但不會讓人鬆一口氣,反而令人更加不安。


    因為不僅巫山十二峰沒有反應,蜀中所有門派都沒有反應。他們好像長了同一張嘴,變成了同一個人,從這一刻開始,隻有一個人能代表他們說話,他們也隻會聽命於一個人。


    “這位楚掌門,好手段啊...”景彧談起此事,總要感歎,“神女盛名在外,也執掌了巫山派近二十年,卻也沒達到如此地步。常聽聞連十二峰之間也有齟齬,如今竟是鐵板一塊了,連帶著整個荊楚地界的門派全都像被鎖住了手腳,隻剩乖乖聽話,真難想象,這竟是在一年之內辦到的...”


    “連青城派也沒有動靜,鄧老爺子竟然也俯首帖耳,真難想象啊...”淩溯等人也紛紛感慨,“從前巫山派隻是領了一個武林仙山的名頭,並不參與江湖中事,如今也全然不顧了。”


    宋澤對此隻是笑笑,不予置評。他當然知道楚南風不會坐以待斃,也知道自己此去不會順順當當。


    至於對十二峰和蜀中各方勢力的掌控,這對楚南風來說應該不是什麽難事——畢竟有一個人也隻用了兩年時間就統一了江南,坐上武林盟主之位,他們可是同胞兄弟,源出一脈,就算看上去很不同,本質上還是有許多相通之處。


    在一行人馬進入隴南地界時,宋澤收到了一個猶如晴天霹靂的消息。


    據竹影來報,中原五省眾多門派集結在一個叫解憂山穀的地方,共同討伐赤炎魔女洛辰兮。他們將山穀團團圍住,曆經血戰,最終將魔女擒獲,並將其打成重傷,廢了她的武功。洛辰兮已經承認穀中妖人皆是受她脅迫蠱惑,並向各門派認錯求饒,正道秉持惻隱之心,饒她一條性命,事後被永璋侯府派人接走。因其生母乃崔氏嫡女,故侯府願收留醫治她,令其餘生在侯府中度過。


    這消息是易偐轉述的,他已經自己消化了半日,方才告訴宋澤。此時他已經比較冷靜,見宋澤臉色驟變,一瞬間失了血色,急忙將他按住,安撫道:“這未必是壞事,你先別著急!幸而小姐身上流著崔氏的血,永璋侯願意在關鍵時候將她接到侯府裏去,否則若任那些門派發泄怨恨,小姐還不一定怎麽樣呢!”


    “不...不對...”宋澤搖頭,快速思考著,片刻之後又猛然站起來,喝道:“去把景彧叫來,召集諸位掌門,我要去範陽!”


    “什麽?...”周圍人皆是一怔,易偐仍舊勸道:“我也擔心小姐,但是此刻去闖侯府,未必是對她好...”


    “快去!”宋澤皺眉吼道,身子已經衝出門去。


    不多時,景彧和多位掌門都到了一處,他們已經大致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此刻都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這位靈山掌門竟然放著如今大好的局麵不顧,要千裏迢迢跑到永璋侯府去救一個魔女?


    他們從不知道宋澤和洛辰兮之間有什麽糾葛,竟能讓他做出如此瘋狂的決定!


    “這...宋掌門,三思啊!”眾人麵麵相覷,景彧見宋澤臉色極其難看,不敢拿辰兮是魔女的話來勸,唯恐更激怒了他,隻得好聲好氣地說道:“易公子的話沒錯,其實冷靜下來想一想,如今永璋侯府對洛姑娘來說,確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淩溯立刻附和道:“是啊,她身上雖有一半赤焰魔君的血,可也有一半崔氏的血,永璋侯府肯承認她,江湖上的人就不敢輕易動她,她留在侯府無疑是最好的選擇,宋兄弟何苦這時候去把她劫出來?”


    “你們不知道,任何人都可以,哪怕是落到其他門派手裏,我也相信她有自救之力,但是...永璋侯不行,唯有他不行!”宋澤堅決地搖頭,迴頭看向易偐,“我必定要去,你去不去?”


    “宋掌門三思!”司徒奕再也忍不住,大聲說道:“那洛辰兮乃是江湖公認的魔女,嗜殺成性,作惡多端,就算宋掌門與她是故舊,如今不去殺她也就罷了,如何能與之為伍?”


    話音剛落,司徒奕便打了一個冷戰,他感到自己被一股淩冽冰冷的氣息包圍了,他想張嘴,卻發現一個字也說不出。


    宋澤淡淡盯著他,直到司徒奕的臉色變得青白,方開口說道:“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不勞司徒城主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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