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炮製冤案這種事情還是得找錦衣衛才是熟門熟路,都不用打草稿抬手就能來,不僅事情辦得像個篩子一樣全都是漏洞還能保證沒人敢找茬。


    找錦衣衛的茬?嗬嗬,除非是皇帝要收拾錦衣衛,否則你那就是投案自首來了,正好跑了幾個同黨沒抓到呢~


    朱驥被第一次交待了辦這種差使,充分感受到了領導的信任與提拔之心,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差點沒腿一軟直接五體投地向皇帝陛下表達熱切報國的希望。


    於謙的腦梗前期症狀越發明顯了,眼皮跳個不停還不說,半邊臉都快拉直拉僵了,這是麵癱前症。朱祁鈺這麽想,都是對於朝廷的信任和重視太激動惹得禍,看樣子以後要經常安排一些這種又刺激又能夠陶冶情操的工作給朱驥才行,這也是曲線重賞於尚書的意思不是。


    百戶門達被皇帝陛下指名安排親自操刀,務必要辦到漂亮。一定要將刑科給事中尹旻心懷天下那種情懷給抒發出來,確保全天下百姓在得知尹旻想要為藍玉等人平反時正麵、積極的態度及時反饋給朝廷,確保朝廷在第一時間能夠做出反應。


    門達是個酷吏,極其缺乏人性。所以門達這活一定能辦得漂亮,還會把跟他一路的人都給牽出來,再由朱驥著手將這一票人全給清除出去,京城負責紫禁城安全的錦衣衛部隊就以朱驥這種純臣為主了。


    襲了父職直接從錦衣百戶幹起的門達起點就比很多人一輩子的終點都要高出一大截,正統末年時升到了千戶負責鎮撫司刑獄。景泰朝因為被其他案件牽扯丟了官,也不知道走了誰的門路趁著朱驥掌握皇家安全局的功夫又重新穿上了飛魚服。


    設計門達這種在“奪門之變”留名的酷吏朱祁鈺覺得自己這也算是一石數鳥,完全不用擔心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門達此次無論怎麽算計尹旻都會在於謙、王文眼裏留下刺,甚至會成為天下文官的眼中釘肉中刺。


    布置好一切還沒來得及過多高興,南京八百裏加急快馬直接跑到了紫禁城外叫門。


    “周卿…快不行了……”接過飛馬奏報,朱祁鈺看過了半晌吐出這麽一句話。


    南京加急奏報中的周卿…江南總督周忱?!!


    於謙、王文兩人眼中流露出了複雜的情緒,一時竟然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響,三人就這麽尷尬地坐在乾清宮裏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退下吧,朕想好好靜靜,午朝再議。”擺了擺手,朱祁鈺木然出聲。


    王文、於謙兩人對視一眼,默然行禮告退。對於周忱的身體每況愈下其實早有書信往來已經知道的,可惜周忱為了朝廷使命不肯休息,如果能早些告老還鄉不用這麽操勞可能還會享幾年清福,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皇爺,時辰差不多了,傳午膳吧?”送王文、於謙兩人出了乾清宮後自然有內官陪著兩人出紫禁城,輪值的舒良看到朱祁鈺心情不好小心伺候著問出了聲。


    “嗯”朱祁鈺勉強應了聲算是同意了。


    對於周忱即將離去朱祁鈺心中多少有些不舍,但對於周忱而言可以在這個時候才去世也許是他這輩子的福分了吧?


    原本的曆史軌跡裏周忱在麵對惡意彈劾時沒有得到皇帝朱祁鈺的保護,去了官職後便抑鬱而死。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身為大明正統、景泰兩朝難得的財賦專家,朝廷重臣以這種方式離開是大明朝的損失。


    而這一世朱祁鈺頂住了來自各方的壓力,將周忱以南京戶部尚書銜總督江南錢糧稅賦,操辦債券、寶鈔的改革工作,不但沒有實際受到影響反而還使周忱能夠在自己專長領域更好地發揮。


    隻是年齡真大了,扛不住了,可惜也沒能培養幾個人傳授衣缽,大明朝自此財賦上就沒有真正的能臣了…唉~可惜了嘍!


    朱祁鈺因為奏報的事情鬱鬱寡歡的模樣看在舒良眼裏,沒敢多事隻是依照程序安排了午膳,眼見朱祁鈺簡單吃過幾口後便吩咐左右收拾幹淨輕輕退了出去。


    這個皇爺讓人琢磨不透,誰要在皇爺麵前扮聰明一定會被看穿,最保險的方法就是按照太祖高皇帝時定下的祖製不要沾惹政事少自作聰明才最為保險。否則毛貴、王長隨那種被扔出去讓人活活亂拳打死都是輕的。


    午朝,朱祁鈺一貫難得親自參與的午朝因為周忱身體“欠佳”的奏報而有了變化。正在眾臣漫不經心相互寒喧著走進大殿時發現皇帝陛下已經端坐在了龍椅上,就這麽直勾勾盯著眾人走進大殿。


    “哎喲~”一聲輕唿引起眾人警覺,這才發現自己的言行都在高高坐著的皇帝陛下一眼看了個幹淨,一個個立刻迴到自己的班位上等候宦官下達行禮的指令。


    “都免了那套繁文縟節,坐吧!”這個皇帝越來越不像話了,怎麽能連大臣向皇帝行禮的權力都能剝奪了?真真不為人子。


    斜眼一看,楊善帶頭躬身行禮謝恩,眾人於是一並躬身行禮,也算是走完了個程序。


    除了少數幾個經手奏報的高層之外,參加午朝的其他京官還不並不知情,各人交換著眼神對於這反常的一幕詢問內幕,得到的都是充滿求知欲的眼神迴複。


    這是個什麽鬼?莫非又出了什麽大事情?


    “舒良,宣旨。”


    “是。”朱祁鈺用過午膳後靠在躺椅上腦子裏卻怎麽也靜不下來,好一會兒後決定提前來到奉天殿等京官午朝時隨手寫下了諭旨。


    在眾人錯愕的眼神中舒良小步向前,宣讀了這封沒有經過內閣確認的聖旨,也就是所謂的中旨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嚐聞懷遠之道,莫先於寵命;飾終之義,無隔於遐方。……總督北疆兵馬、太子太傅、禮部尚書濙,加太子太師。太子太保、戶部尚書直,加太子太傅。總督江南鹽茶糧布、南京兵部尚書忱,加太子少保。兵部尚書謙,加太子少保。左都禦史文,加太子少保。總督雲貴兵馬、南京兵部尚書通,加太子少保。征西總兵、左都督聚,遷南京兵部右侍郎,加安遠伯。大寧衛都督亨,加武清伯。冠軍伯、開平衛都督同知彪,升開平衛都督。右副都禦史祥,升左副都禦史,巡撫北直隸、山西、河南、山東軍民……”


    一連串的人事升遷和變動讓眾人雲裏霧裏,隻有王文、於謙兩人交換了下眼神明白了朱祁鈺的一番心意,皇帝陛下這是要讓周忱能夠以太子少保銜安然離世呢!


    當然朱祁鈺心裏也有自己的算盤,並不僅僅是王文、於謙猜的那樣。於謙這個太過剛直,而王文這個紀檢委書記一般的人平日裏得罪的人也不少,同樣也是個臭脾氣的強驢。而胡濙年齡大了,有了周忱的教訓朱祁鈺打算盡快召迴,該要為後麵的接替人員鋪路自然就要為前麵的人升一升才行。


    位列三公是無數官員一輩子的追求,可實際上能夠觸及的也隻能算是鳳毛麟角的頭露崢嶸之輩。於謙上次拒絕過加太子少保銜惹來很多人的非議,自己不願意進一步害得其他人也沒法上進,也算是堵人前程了,這跟殺人父母、淫人妻女沒什麽不同,這次看於謙怎麽說?


    王文眼皮也跳了跳,同是永樂十九年的進士,王文、於謙兩人都已經位極人臣。一個是都察院最高長官,一個是國防部頭把交椅,沒想到還能在任上獲得太子少保的榮銜。說不想要,那是假的,就覺得自己的工作好像還沒好到能在活的時候享受這般待遇,能夠死後得到哀榮就很不錯了。


    而不明就裏的眾人關注的卻是其他幾人的升賞情況,皇帝陛下給左都督劉聚封了爵,石亨那貨終於在苦熬了這麽多年後落後侄子數年也終於封了伯爵,一時間一門兩伯了,也隻有雲南的沐府才有這樣的待遇了。


    羅通在西南整軍安民這麽些年也是媳婦熬成了婆,終於也等到了朝廷的認可,想想七、八年前還不過是在東莞做個性格乖戾的看門官而已,境遇差別之大著實令人嗔目結舌。


    “內閣…用印後安排布告天下。著司禮監安排中官、錦衣衛即刻往各處傳旨。”朱祁鈺沒問內閣意思,直接下達了任務。


    轉頭又對舒良說道:“讓李永昌安排體麵點,威嚴、氣度不是做給百姓們看皇家的體麵,是要給百姓們看到皇家給忠臣良將的體麵。”


    “是……”舒良能說什麽呢?一會散了朝老老實實傳旨就好了。


    “有本上奏,無事退朝。”


    沒事,本來有事的現在也沒事了,反正都是各部、各衙門主官們坐在一起可以商議解決的事情還是不要跟皇帝麵前講了。今天看皇帝那張死人臉就知道最好不要去觸黴頭,眾人不約而同選擇開啟了靜音模式。


    “各部、各衙主官,大學士留下。其餘散班。”朱祁鈺沒有客氣,直接揮手趕走眾臣。


    “啟稟陛下,臣何德何能敢受少保銜,還請陛下收迴成命。”眾人退下之後,於謙首先站了出來不肯接受太子少保銜。


    “不準。退下!”


    “陛下…”


    “嗯?~”


    “廷益,陛下自有區楚,先歸班。”王文看到於謙又人頂牛連忙出聲攔住。


    於謙嚅嚅嘴, 最終沒有說什麽退了迴去。


    “於尚書。”


    “臣在。”聽到皇帝這麽稱唿自己於謙沒有過多反應,隻是站了起來躬身行禮。皇帝稱臣子都是張卿、李卿這麽叫的,何況兵部尚書了。


    “你清高,你了不起。”說著,朱祁鈺伸出握拳的右手,緩緩立起了大拇指。


    “臣惶恐。”很明顯,朱祁鈺很不滿於謙的言行。


    “啟稟陛下,於尚書絕無拂陛下盛情之意,實在是與周總督相比覺得心中有愧。還請陛下恕罪。”王文連忙站出來打圓場。同殿為臣,更重要的兩人是一期的進士,同年同殿,雖然跟於謙這人沒多少私誼可談,但這種時候還是要幫襯一下的。


    “於尚書自幼就作出‘粉身碎骨混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的詩句傳頌天下,朕衷心佩服氣節。氣節雖令人佩服,可平日裏不能隻靠氣節吃飯。”對於謙,朱祁鈺不是第一次批評了,可於謙就是不肯改。


    “朝廷裏文官、武將有幾個是於尚書你看得上眼的?隻怕朕坐這個位置你也認為很不配吧?!”朱祁鈺話一說完,於謙連忙撩起袍服跪了下來。


    封建王朝數千年,儒家思想教育的忠君愛國中對於忠君幾乎是盲忠。皇帝錯了也是臣子沒做好才錯的,所以錯都在臣子。既然皇帝生氣了,那一定是臣子不對。


    朱祁鈺說了重話,於謙跪了下來後其他人也不好再坐著,紛紛起身跪了下來替於謙求情。


    “哼,都起來吧!朕要真的罰了你們,可不就正中了昏君的名頭了。”對於謙的批評隻是希望他能走得更遠,這輩子雖然沒成救世名臣,但後麵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機會成為治世名臣,至於比尹旻那個太子太保、吏部尚書要值當得多了。


    “朕知道你想看到的文武官員是什麽樣的,文官不愛財、武將不怕死嘛!朕也想,但是這麽多年官員都這麽過來了,是你想改就能改過來的嗎?往日見了誰都是吹胡子瞪眼的,還有你王卿,不愧是一榜同年都一個德性,就這樣事情辦沒辦成不說人都讓你們給得罪光了。”


    於謙和王文真的很能得罪人,也正因為他們倆個那麽能得罪人所以在朱祁鎮複辟時滿殿朝臣都知道他們是冤枉的,硬是沒有一個人出來求個情的。


    要說起於謙得罪人,最有名的就是景泰皇帝朱祁鈺在北京保衛仗後一直想要升賞於謙,而於謙堅決不肯。後來石亨為了巴結自己的“恩相”也為了討好朱祁鈺出了個點子升賞了於謙兒子於冕。


    結果那頓臭罵呀!堂堂後軍都督府後都督,京營總兵,在朝堂上被罵到狗血噴頭不算還被於謙劃地絕交、割袍斷義。


    而在居庸關打了勝仗的羅通接到皇帝召見高興到屁顛屁顛往京城趕,外放幾十年的小吏終於翻身能重新做迴京官了,人還沒出發就被得到消息的於謙跑來找朱祁鈺要攔住。


    為什麽要攔住?從長遠考慮羅通這種文武全才適合放在邊關,等徹底打退了瓦剌之後再召迴京不遲。羅通也是命大,旁人出了點子另外派個合適的文官去頂羅通的缺就行,可這事被羅通知道了也沒顧及於謙是那個把他從東莞撈迴來的人也這麽恨上了。


    事後於謙更是把羅通給弄到大同守關,羅通的氣就更上頭了。


    所以換個角度想問題,石亨、羅通兩個推動朱祁鎮複辟多少也有些私人恩怨在裏麵。你景泰皇帝眼裏隻有於謙那貨,我們咋辦?


    對於朱祁鈺嚴厲批評於謙、王文不知道團結同事、友愛下屬的事情殿內眾人心裏多少有些讚同的。特別是指責於謙有恃才自用、矜己傲物之嫌,雖然說“視勳庸國戚若嬰稚,士類無當其意者,是以事機陰發”這種說法有些過分了,但是也不影響眾人對皇帝陛下英明神武的領導有任何懷疑。


    “朕今日僅升賞部分官勳,留諸卿是因為這兩日還有人員調動要議一議。”


    還有人員調動?有我們的份嗎?眾人提起來了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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