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門寺出發,繞過山腳,往西行沿著溝河行了七八裏就到了門頭溝。


    門頭溝地如其名,是兩山之間的一道溝,北靠九龍山,南依南大梁。


    一路上道路崎嶇不平,騎馬也很是費力,兩邊的山坡上不斷的能看到窯洞,隻是已經停工了。


    煤窯旁曠工住宿的屋子也都空了下來,隻幾個守礦的人在門前坐著,看見幾人都望了過來。


    從門頭溝到大峪山一帶幾乎家家戶戶都靠煤炭為生,停工時便出去打短工。


    “大爺你看,這南北兩山上有上百出窯洞,每年產出的煤不計其數。大爺要是開上三四個煤窯,每日也能有個上萬斤的產出。”


    賈薔見周圍行不多遠便有一煤窯,皺了皺眉,問道:“我看這附近煤窯比較密集,我想將幾個煤窯連在一起的,有沒有塊大的地?”


    “連在一起的無主礦區可不好找,大爺可是找對人了。不是老漢我吹噓,這周邊的尋礦的除了我,沒有人再能給大爺找出來一塊還沒開采的礦區。不過好位置都被人占了,條件可能會差一些。”


    “無妨,你先帶我們去找到就行。”


    眾人說著話,往裏人漸漸多了起來,不一會兒就到了圈門。


    老孫頭帶著幾人買了香燭元寶,先到窯神廟去拜了拜窯神。


    賈芸看這窯神雕像身披黃袍,麵目兇猛,須發蓬鬆,腳上還有一隻老鼠。


    看老孫頭念念有詞,跪地磕頭,也跟著拜了一拜。心中祈禱此行順利,能早日找到礦區。


    出了神廟,老孫頭道:“再往裏去都是山路,就不能騎馬了。二位大爺不如先在此處休息,我帶這幾個年輕小夥往裏去。”


    賈薔搖頭道:“將馬寄在此處就行,孫師傅在前麵帶路,具體的場景我也要去看看才行。”


    “那二位爺可要做好準備,往裏路上可不好走。”


    眾人沿著狹窄的小路往山裏行去,賈芸問道:“我方才看窯神腳上還有一隻老鼠,這是什麽緣故?”


    老孫頭道:“大爺不知,這老鼠是窯神的化身,傷害老鼠或對老鼠不敬者,會受到指責。要把自帶的幹糧掰碎扔在窯裏,向老鼠賠罪。”


    李貴道:“這倒是有些稀奇,我管庫房的時候,生恐發現了老鼠,將庫裏的器物咬壞。為此養了好幾隻貓,你們這裏反倒將老鼠供養起來。”


    老孫頭道:“這一則老鼠繁殖力強,可求多子多福,再則老鼠善打洞,與穿山采煤異曲同工,所以從事煤業的不打老鼠不養貓。而且若是下窯時,掌子麵上發現老鼠,就可以放心作業,如果井下的老鼠煩躁不安到處亂跑,就可能有災害發生,需盡快撤離。這可不就是窯神爺的化身嗎。”


    賈芸笑道:“原來是這麽個緣故。沒曾想老鼠還有這般用處,看來這萬物生靈都有自己的作用,隻是我們不知道罷了。”


    賈薔道:“芸哥兒這話就錯了,蚊子就隻有害處沒有益處。特別是這山裏的蚊子,又大又兇,昨日一隻蚊子吵了我半日沒睡著覺。”


    幾人一邊說話一邊往裏走了三四裏路,老孫頭又帶幾人鑽進了一條小路裏。


    這小路極為難行,也不能稱之為路,隻是一些上山砍柴之人留下來的足跡罷了,又頗為陡峭。


    這下眾人也不再說話,互相攙扶著往裏走去。


    老孫頭雖坡著腳,走的卻比賈薔幾人還穩當些,看幾人艱難前行,老孫頭道:“這地方偏僻了些,沒什麽路。過了這段往前就沒什麽陡坡了。”


    走了半個多時辰,眾人方才走了二三裏,賈薔問道:“孫師傅,這地方到底在哪?這般難行如何開采?”


    “就前麵那塊地,馬上就到了。這山裏的礦洞大多都是這個樣子的,大爺若是想開礦洞,要休整一下這些路,不然不好往外運。”


    賈薔看著麵前的這塊坡地,想著自己方才上來時的那段陡坡,不禁皺起了眉頭。


    那段陡坡雖然隻有不道二裏,但若是想弄平整恐怕花費不小。


    老孫頭指著西邊的樹林道:“從這裏往西四五裏,最少能開出三四個煤礦來,每日可以產出上萬斤的煤。”


    李貴聞言估算了一下,走到賈薔身邊悄聲道:“二爺,這每日上萬斤的煤一年也不過二三千兩的進項,我看這路要是想修好恐怕就要上幾千兩,再算上拿地的價錢,要三四年才能迴本。這地方能不能挖那麽久還不知道呢。”


    賈芸聞言問老孫頭道:“孫師傅,難道附近沒有更好的地方了嗎?”


    “大爺若是不滿意我帶大爺換下個地方再看看。這地方平時沒人來,大爺若是想拿地比較容易,別的地方恐怕沒那麽好拿。”


    壯兒聽了忍不住道:“你這老頭,我家主人是寧國公之後,榮府的政老爺又在工部任職,拿幾塊地還不是隨隨便便。有什麽好的地塊兒,隻管拿出來讓我們瞅瞅就是,到時候少不了你的好處。”


    老孫頭陪笑道:“是小老兒糊塗了,既然這樣,明日我在帶幾位去另一個地方。”


    眾人在山上休息了一會兒,又順著來時的路迴去了。


    正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上山用了一個多時辰,下山竟然用了兩個時辰,迴到中門寺,太陽都快下山了。


    往後幾日,老孫頭又帶著眾人去了幾個礦區,賈薔幾人始終覺得不太滿意,不是地方道路不好,就是太過分散不成一片。


    隻有一處地方在橫嶺裏,離門頭溝有五六裏路,地方較大,可以挖六七個煤窯,雖然路程遠了些,但連著山道,也不必再修道路。


    隻是離排水的溝渠有些距離,若是想要正常開采,也得修條排水渠連通過去,要額外花上一筆銀子。


    賈薔跟著在山裏鑽了十幾天,腳上都磨出水泡了,看著選出來的幾個煤礦始終不太滿意,畢竟這以後還有自己一份呢。


    又讓賈芸請了另外一個探礦的師傅打聽,結果知道的煤礦還不如老孫頭多。


    賈薔也是無法,看再無什麽好的煤礦,隻能講幾個礦區的數據都記錄在紙上,準備迴去交給賈蓉,讓賈蓉來定奪。


    臨行前,又在中門寺下的村子裏宴請了一次老孫頭。


    席上老孫頭喝了不少酒,吹噓道:“大爺你們來晚了,門頭溝大片的礦區早讓別人占去了。我在這裏生活了十幾年,大大小小的礦區我都去過,現在想再拿無主的好礦區,在門頭溝裏是不可能的。


    先前也有人家找我探過礦,在外麵還有那麽一兩個地方夠好,能日產六七萬斤,隻是宛平縣令不願意賣,最後隻能作罷,白費了老漢許多功夫。”


    賈薔一聽來了興趣,趕忙追問道:“先前你怎麽不同我說說,別人拿不下,不代表我拿不下。不怕告訴你,這事已經告知了榮國府的二老爺,隻等選好了地,二老爺就去找工部的李侍郎,直接從工部裏買,那宛平縣令根本經不了手。”


    老孫頭眼裏閃過一絲精光,口齒不清的道:“那我就告訴大爺,大峪山那還有一片上好的礦區,全京城探礦的就隻有我知道。大爺若是真有能力拿下那片地,今後躺著都能賺錢。”


    賈薔還想再問,但老孫頭一下扭頭吐了出來,吐完口裏還不斷的喊著要繼續喝。


    賈芸趕忙將幾人小廝喊了進來,給老孫頭灌了一碗醒酒湯,將他送到房間裏去了。


    當夜,賈芸迴到房間裏,想起老孫頭白天酒席上說的那番話,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


    起身往賈薔房間裏去,卻見賈薔房間裏還亮著燈火,還未睡覺。


    賈芸敲門進去,賈薔正在桌邊看附近的地圖,看賈芸進來,道:“你也聽到今日那老孫頭的話了,你覺得有幾分可信?”


    賈芸道:“這老孫頭先前帶我們在山裏逛了那麽久,都沒找到什麽好的礦區。我們剛要走就說還有好礦,恐怕是先前在想法騙工錢,這會兒怕拿不到賞錢才說出來。隻怕此人沒那麽可信。”


    賈薔笑道:“我也是這般想的,隻是周邊探礦的確實沒有比他知道的更多的了,明日我便直接同他挑明了,直接去大峪。”


    ……


    第二日快到晌午,老孫頭到幾人租住的院子裏,見了賈薔道:“昨日老頭子一時不留神喝多了,若是說了什麽胡話,大爺不要放在心上。不知大爺什麽時候出發迴去?”


    賈薔讓老孫頭坐了,取出一枚成色十足的馬蹄銀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道:“這枚銀子我本想尋找好礦後便給孫師傅做謝禮,隻是這挑的幾個礦區,始終都不太好,看來隻能留著了。”


    老孫頭貪婪的盯著銀子,咽了口口水,嘴裏糯糯說不出話來。


    看老孫頭不說話,賈薔便直接道:“昨日酒席上,孫師傅說,大峪山那邊有幾個好的煤礦,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能尋到好礦區,這枚銀子便當做謝禮送於孫師傅。”


    老孫頭猶豫了一會兒,方才道:“大峪那邊我先前去查探過幾次,南邊確實是有一些煤礦。我當時也未全部查探完畢,便被人攆走了,不過光我查探到的地方便能造四五個煤窯。大爺若真想拿下那塊地,老漢我願意再仔細勘探一遍。”


    賈芸皺眉道:“那邊不是無主之地嗎?怎麽會有人來趕你?”


    老孫頭道:“大爺不知道,大峪西麵和東麵都是有主的礦區,南麵雖是無主之地,但離的***時也不許人閑逛。”


    左右看了看,悄悄湊到二人耳邊說道:“聽說裏麵的礦工有些是從外麵哄騙來的,害怕有人逃跑,所以日夜都有人巡邏。大爺若是想在那裏買礦區,怕也不能離的太近。”


    賈薔二人對視了一眼,眼裏的震驚都有些藏不住。


    大夏雖然允許賣身為奴,但拐賣人口可是重罪,不分首、從,最輕便是流放千裏。


    而買奴逼迫下礦、開窯,更是罪加一等,依《大夏律》買賣同罪,買奴的人也不能脫罪,為首者斬立決,其餘從犯都是斬監候。


    這兩個礦區一個是當朝首輔,顧命大臣、保和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高中堂高雲輝的,一個是在西北軍中威望頗高,如今被緒禎皇帝借口為先帝受靈,囚禁在寢陵的義勇郡王。


    這二人在朝堂上雖不能說是勢同水火,但也算是分道揚鑣。


    先帝去世後,緒禎帝能穩固登基,便是高中堂鼎力支持的。


    而緒禎帝登基後第一件事,就是將當時任鎮遠大將軍的義勇郡王朱熙送到先帝寢陵邊上為先帝守靈。如今已經快四年了,還沒放出來。


    聽說這條計策就是高中堂獻給緒禎帝的,義勇郡王一派的人可都恨的牙癢。


    現在聽說二人都有如此痛腳,而且就在隔壁,賈薔和賈芸都有些震驚。


    要知道賈家在軍中的許多舊部也是義勇王爺的部下,這事要是被揭露出去。


    高中堂有陛下支持,或許會有些波瀾,但動搖不了根基。


    義勇郡王就不一樣了,緒禎帝登基以來,想法設法的剪除諸位王爺的羽翼,其中擁有軍功的朱熙更是重中之重,隻是沒有借口不便下手,若是此事傳了出去,隻怕朝堂又是一陣腥風血雨,那些賈家舊部也不一定能平穩脫身。


    賈薔忙道:“此事孫師傅可有證據?平白無故的可不能亂說,萬一傳了出去,妄議朝廷大員可是重罪。”


    老孫頭道:“我也隻是聽說,到底什麽樣也沒人進去看過。”


    賈芸道:“此事孫師傅萬不可再和別人說,不然隻怕有殺身之禍。”


    “曉得,曉得,隻是小老兒看大爺可靠,才告訴二位大爺,平時可不敢和別人說。”


    賈薔道:“這就是了,我們什麽也不知道,隻是去開礦的,到時候離他們遠點就好了。”


    ……


    迴到房裏的老孫頭隻能希望自己剛才的那番話能引起足夠的重視,畢竟以賈家的勢力和在朝堂上的站隊,如果將此事鬧起來,哪怕是當朝首輔也要落些麵子,到時自己也有機會查探一下。


    但是老孫頭不知道,賈蓉知道此事後壓根沒放在心上。畢竟如果鬧了起來,自己不是平白得罪人嗎,賈蓉可沒打算和榮府的一票人走到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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