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伯指指其他桌上的人說:“大人你看,人家都是大人坐著吃,下人在一旁侍候著。或者大人自己吃,下人在另外的下人房裏吃,我們不能跟大人你平起平坐。”


    定伯這話一出,侯戈也明白過來,忙起身站到一旁。


    古壺怔了一下,起身一手拉著定伯,一手拉著侯戈,脫口說道:“什麽大人小人?在我古壺這裏不講這一套,都是人,坐下一起吃。”


    古壺命令的口氣,責備的目光,二人不得不重新坐下。


    三人剛坐下,鄰桌一人起身走過來,朝古壺一拱手問:“聽剛才所言,你是大定州刺史古壺古大人?”


    古壺一看,這是位中年男人,於是還禮道:“正是,敢問兄台是?”


    男人激動地說:“我是南青州刺史湯成,久仰古大人大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沒想到你如此年輕有為。”


    “古壺古大人?”其他桌上的人一聽古壺的名字,紛紛圍了過來,一寒暄,這個是刺史,那個是郡守。


    一時間,古壺被十多二十個人圍著,都說早聞大名,說他是怪傑,說幹的都是驚天動地的事,都要敬他酒。


    古壺瞬間有種當明星的感覺,心中有些小得意,嘴上卻大聲說:“諸位抬愛,古某愧不敢當,愧對不敢當。”


    定伯和侯戈早已識趣地退到一旁。


    眾人一起敬了古壺一杯酒,古壺又倒滿酒杯,統一敬了眾人一杯。


    隨後,有人建議把桌子移到一起,大家一起熱鬧,於是,在歡笑聲中,十多張桌子拚成一張巨大的方桌,這次是大人坐著,下人和餐廳夥計一旁侍候。


    “古大人。”一位年長的刺史站起身說,“古大人臨危受命擔任大定州領兵刺史,傑定將軍,請問大人,時到今日,成就如何?天長人還敢不敢侵犯大定州?”


    古壺微笑著抿了一口酒,這兩個問題還真不好迴答,答成就好人家說你狂妄,說成就不好人家說你無能,天長人敢不敢侵犯更難迴答。


    古壺心裏清楚,麵前這些同僚,看起來聽起來都敬佩自己,可又有幾人是真,幾人是假,同一人的話中又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他不能全當真,當然也不能全不當真,但要迴答這兩個問題,卻不能說真話,說點冠冕堂皇模棱兩可的大話空話即可,這是萬能無害的一招,官場很多人不都這樣嗎?


    “這位大人。”古壺站起來拱拱手說,“臨危受命這不假,當時,大定州刺史之位就是個燙手的山芋,別人都怕接,隻有我這賤奴出身的人接了,人賤了,皮糙肉厚,不怕燙。”


    “哈哈哈——”


    古壺說到這裏,眾人大笑,古壺知道,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這群人中難免有人會拿自己的低賤出身來作賤人,與其等別人作賤,不如先自己作賤自己一下,這要好受些,反正他自己並不真認為自己賤,這也先堵了那些人的嘴。


    聽這笑聲,他知道不會有人再提這個話題了,這才好迴答下麵的兩個問題。


    “至於本人在大定州刺史這一位置上的成就嘛。”古壺到這裏時,故意停了一下,環視一圈,別人都靜靜地等待著他下麵的話。


    “官員的功與過,不由官員自己說了算,應該由萬千百姓說了算,由皇上與朝廷說了算,由時間說了算,故我不敢在此談成就。”


    “至於天長人敢不敢再來侵犯,這也不是由我說了算的,這要看天長人的膽量,我現在不敢說我能打得過天長人,但是,我敢說的是,隻要他敢來打,我就敢跟他拚個死活。”


    “好!”座中有人大聲叫好,其他很多人也跟著叫起好來。


    “古大人。”又一個人站起來說,“我等此次奉命來朝議事,大人可知道要議什麽事?古大人你能為皇上為大寧獻上什麽良策?”


    這兩問題更好答了,古壺張口就來:“皇上要朝議之事,豈能讓我一小小的四品刺史知道,各位如果有知道的可先道來聽聽。”


    “至於良策,有肯定是有,到該說之時,我自然會說。答記者問到此為止,諸位,這又不是在朝議大政,我們這是在吃飯喝酒,大家放開隨便聊嘛,為啥都來問我一人,這不公平。”


    一聽這話,眾人又是一陣大笑,隨便說笑起來,氣氛更加輕鬆活躍起來。


    有人主動走到古壺身邊來聊,古壺也一會兒走到這人身邊聊一陣,一會兒到那人身邊聊一陣。


    這一頓拚桌大餐,吃了一個多時辰才結束,之後,大人們各自迴到各自的住所。


    古壺和定伯侯戈三人也迴到自己住的豐成館。


    這頓飯間這一通海聊,古壺分析歸總結出了三條重要信息。


    其一,這些刺史、郡守中約有一半出身寒門,而非名門望族的大門閥,這也符合當下的風尚,名門望族的子弟非常清高,熱衷於清淡,恥於為官務實。


    其二,本次朝議國事,特招來所有刺史和郡守,不隻是要議定大事,還可能有官場上的人事變動。


    其三,朝中王氏、烏氏、何氏等七八家巨門望戶的矛盾,及其與皇室的矛盾可能已經從水麵下浮到水麵上。


    這三點結論準確與否,古壺自己也不知道。他決定明天先去拜訪王羲之這位將軍大哥,聽聽他的看法,大哥多半時間身在寧都,又有秘密的黑土社勢力,對朝廷內部情況肯定知道得多。


    酒喝得恰到好處,古壺這一夜睡得很香。


    第二天一早,先到康王府向嶽父嶽母請安。


    康王爺對古壺明顯比原來親近了許多,專門讓進書房聊了好長時間,不但問了郡主和孩子的情況,還問了古壺的政務,古壺在不泄密的情況下能說的都說了。


    最後,古壺問康王爺對此次皇上一次召如此多的刺史和郡守到朝議事的看法。


    康王爺沉默了好一陣,諱莫如深地說:“此事你最好問你的義兄王羲之,我知道的,他應該都知道,他能告訴你的更多,我能告訴你的隻有一句話,你要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小婿謹記嶽父大人教訓,告辭,我這就去王羲之處。”古壺恭敬地致禮,告辭出了康王府,心中卻說,你小心謹慎了一輩子,落個平安就是最大的福了,我豈能學你?


    不出手時小心走,該出手時就出手。


    這是古壺給自己定的原則,否則隻能被動挨打,最後把命弄沒了,何況,我是何人!我要幹的可是搞定天下,豈能事事時時如履薄冰,如臨深淵,裹腳不前?


    從康王府出來,古壺直接去找王羲之,他要聽取將軍大哥的意見,尤其是武貴身上那塊銅牌,看將軍是否知道此物的來曆。


    古壺在管家的帶領下來到了將軍的書房,將軍正在讀書,一見古壺,激動地大步上前抓住古壺的兩胳膊大聲說:“賢弟,我估摸著你該來了,今日哪裏都沒去,就呆在書房等你。”


    “大哥!”古壺也激動地拱手道:“別來無恙?今日前來,有事請教。”


    管家親自給古壺上了茶出去了,古壺和將軍把茶言事。


    古壺講了自己一路前來的情況,詳細說了劉順和玉花的事和遭遇綁票的事,又把那塊銅牌拿給將軍看:“大哥可知道此物有什麽來頭?”


    將軍聽完,又細細地看了這塊銅牌,麵色凝重地說:“他們等不及了,著急地想在路上就取你性命。”


    古壺大驚:“他們?是誰?是怎麽迴事,大哥能告訴我嗎?”


    將軍放下手上的銅牌,在屋裏踱著步,對古壺說:“此次朝廷召集所有的刺史和郡守朝議國是,目的有兩個。”


    “其一,去年民鑫商社主持推廣土豆種植的數百個縣,效果很好,百姓基本解決了溫飽問題,今年要在大寧所有地方推廣土豆種植,富民生,增國力,皇上可能會讓你向所有刺史和郡守親自傳授推廣土豆種植和應用的經驗,並對所有刺史和郡守提出要求。”


    “其二,皇上想增加稅賦以強國力,可是,黎民百姓對稅賦增加的承受力有限,不能再大幅度增加,隻能通過提高富裕大戶的賦稅水平來實現。”


    “如此一來,勢必引起那些占有大量土地的名門大戶的反對,這些人包括朝中重臣,皇上想通過這次朝議,借助眾官的力量,對這些隻顧自己富,不管國家窮的大戶施加壓力。”


    “皇上知道你在任阪台郡守和大定州刺史期間,曾嚴格執行皇糧國稅的征收,想聽你的意見得到你的支持。那些名門望族大戶於是把舊仇新恨都記在你頭上,把你當成了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欲除你而後快。”


    “這次你遭遇的綁票事件就是他們的行動,明麵上是強盜綁票勒索錢財,實際上是借刀殺人,想除掉你。因為知道所有刺史和郡守都要來寧都,他們能算出你的路線和時間,故弄了綁票這麽一出。”


    “幸好,你憑借你的藥醫術和智慧過了這道鬼門關,剛才聽你說來,我都後背發涼,差點就見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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