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來,一想到蘭亭奴古壺,景王爺心中一直有絲隱隱的懷疑,他懷疑這蘭亭奴可能是王羲之的人。


    可能是王羲之刻意安排了這麽一個人闖進蘭亭,否則無法解釋蘭亭奴與王羲之同時寫出一模一樣的《蘭亭集序》,蘭亭奴那什麽神仙之說,不過是借口罷了。


    而王羲之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為了刺探機密。


    對於王羲之,景王爺表麵上把他當成書法名人、王氏家族的重要人物來對待,表麵上敬而遠之。


    可是暗地裏,景王爺在暗中調查王羲之,此人四處開店賣文具,多處設書院收徒傳授書法,時不時召集當世名家談書論道,別人看上去,王羲之就是一個出身名門望族的瀟灑名人,風流公子。


    可在王爺看來,王羲之此人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麽簡單,他身後似乎有一層神秘的光暈罩著,這光暈隻有景王爺能看見。


    雖然說不清王羲之身上那若隱若現的神秘光暈來自何處,有何意義,可景王爺總覺得那是一種對大寧,對皇室的威脅。


    勢力巨大的門閥家族以輔助皇室為名最後取而代之的事,不乏先例,他作為當今皇上一母所生的親弟弟,不能不防。


    所以他要暗中調查王羲之,他首先懷疑的是王羲之的書院。


    此前曾派人到怪石書院進行試探,沒有什麽有價值的發現,而這奇怪的蘭亭奴的出現,可能是王羲之發現了自己在試探他,他也派出此人來試探自己。


    正好將計就計,看看王羲之能利用這個怪奴玩出什麽花樣。


    沒想到這蘭亭奴如此有意思,盧莊主和他派在山莊的頭等監奴盧定都向他稟報了蘭亭奴的事,請示要不要把蘭亭奴收入王府。


    這畫像便是盧定寄來的,景王爺還是覺得這蘭亭奴跟其他怪人有所不同,也許,不讓他進王府,就讓他呆在盧家莊,隻是看著他,這樣會更有意義。


    “王伯,你們在玩什麽呢?也不叫上我,哼!”景王爺的思緒被一聲清脆的叫聲打斷,側頭看去,身著紫衣的侄女紫霞像一朵紫雲向這邊飄來。


    景王爺高興地笑了,一看到這可愛的侄女他就高興。


    自己有四個兒子卻沒一個女兒,同父異母的兄弟康王爺卻受上天偏愛,不但有兒子,還有這麽一個惹人愛的女兒,他便把這侄女當成自己的女兒看待。


    一轉眼,小姑娘已經變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霞郡主跑過來,向景王爺行了禮,景王爺愛憐地把她頭上的一片樹葉拿去,說:“都大姑娘了,還瘋瘋癲癲地跑,這園中不平,也不怕摔倒了。”


    景王爺說著瞪了一眼跟侄女來的兩個婢女,兩婢女嚇得低下了頭。


    “摔倒了爬起來不就得了?王伯你小時沒摔過嗎?”霞郡主撒嬌地說。


    她看見那幫賓客們正圍著看什麽,幾步走過去說:“看什麽稀奇?讓我也看看。”


    “見過郡主!”劉雲人等忙施禮,然後把那張畫像雙手捧遞給她。


    霞郡主接過來一看,驚叫道:“是他?那個被烙了字的奴?”他腦中浮現出那個奴,記得當時自己還送他一塊玉用於療傷呢。


    後來母親曾問他那塊玉呢,她隨口說不知弄丟到哪兒了,好在王府並不稀罕玉,母親也沒再多問。


    那是一個奇怪而可憐的奴,自從親眼見到他被紅紅的烙鐵烙臉後,霞郡主數次在夢中夢到那紅烙鐵伸向自己的臉,有一次甚至被嚇得哭醒過來。


    景王爺一愣,走過去,指著畫像詫異地問:“怎麽,你認識此人?”


    霞郡主:“原本不認識,去年在盧家莊,王伯你讓人在他臉上烙字時我看見了。我當時看他可憐,還有些好奇,就悄悄去看了他,看他臉上的那個字,就是這個人。你們怎麽在看他?他怎麽了?”


    “郡主,這個人做了一條龍。”劉雲說著指著井架上的吸水龍。


    “龍——他做了一條龍?這個怪奴,真怪!”霞郡主看看手上的畫像,又看看井架上的這怪物,驚叫道。


    “是啊,這個稀奇可以讓你看看。”景王爺高興地讓兩奴仆過來演示了一遍,霞郡主驚訝地看到水流從龍頭裏流出,興奮地又跳又拍手。


    她讓那兩奴仆走開,由她和自己的兩個婢女一起興致勃勃地玩了起來,叫那兩個男仆把她們吸起來的水提走澆花。


    真了不起,這個奴怎麽會做出這種東西呢?霞郡主由衷地讚歎,她父王也收藏了各種長啥樣的稀罕物件,可都沒有這個有趣。


    三個人玩起來就不撒手。景王爺叮囑她別玩太久了,要從她手上拿過那畫像,她卻不給,說:“王伯,給我,把這畫像給我。”


    景王爺假裝嗔怒地沉下臉說:“又胡鬧,你一個郡主,要一個男奴的畫像幹什麽?”


    霞郡主噘起嘴說:“這人有意思,我要記住他的模樣,以後把他要來給我當奴啊,怎麽?王伯不舍得?”她說著要把畫像往懷裏揣。


    “好好好。”景王爺叫道,伸出手,“先把這張給我,我以後讓人照著再畫張同樣的給你就是,拿來!”


    郡主做個鬼臉,把畫像遞了過去。


    景王爺說著拿過畫像,帶著賓客們離開了。


    霞郡主帶著兩婢女玩得不亦樂乎,她們歡叫著推著橫木跑,跑得越快,那龍頭點頭也點得越快,吸上來的水流得越急。


    三人歡快地玩著,可苦了之前那兩個男仆,他們遵照霞郡主的吩咐,輪換著把吸上來的水提去澆花園裏的花草和小樹,兩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吸水玩夠了,霞郡主又用樹枝蘸著水朝婢女臉上身上灑,婢女也朝她臉上身上灑,三人玩“樹枝下雨”,直到玩累了,三人才罷手。


    這天晚上半夜時分,霞郡主病了,額頭燙得厲害,她母親康王妃吩咐婢女給她冷敷後,讓婢女睜大眼睛守著。


    霞郡主身上忽冷忽熱,頭腦昏昏沉沉,迷糊中,她仿佛看見一條龍正在她床上方盤旋著向她吐水,龍背上騎著一個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臉上有奴字的那個蘭亭奴。


    迷迷糊糊地到了天亮,霞郡主隻覺得渾身沒力氣,不想動,連話都懶得說。


    兩婢女時不時來問,一會兒問想吃這樣不,一會兒問想吃那樣不,她厭煩地大叫一聲:“想吃人!”兩婢女一聽這話,嚇得木頭般立在地上,一動不動。


    她正心煩意亂時,隻見母親帶著楊太醫進來了,楊太醫為她號了脈,又問昨天下午是不是著了涼,兩個婢女便把頭天先玩吸水龍後又玩樹枝下雨的事說了。


    楊太醫聽了點頭道:“這就是了,開頭推木頭玩熱了,後來又往頭上身上灑涼水,一熱一冷兩相激,哪有不病的?無妨無妨,喝下兩付藥便好了。”


    霞郡主想太醫說的是,可——她指著兩婢女問太醫:“她們倆也推木頭也玩水了,為什麽她們沒事就我病了?”


    太醫笑了:“她們哪能跟霞郡主比?她們是粗鄙之身,皮糙肉厚,不怕風吹雨打。而郡主是嬌貴之體,經不住幾番折騰。”


    楊太醫說罷開了藥方叫婢女去抓藥。


    喝了兩次藥後,霞郡主退了燒,腦袋清醒了許多,心情也好了許多,叫來那兩貼身侍女,三人在室內又玩了起來。


    玩著玩著,她忽然覺得腹內不舒服,肚腹內像在敲鑼打鼓地亂響,響著響著就想上茅房,一個時辰就跑了七八次。


    王妃又吩咐人把楊太醫請來。


    楊太醫問了情況又號了脈,眉頭便皺了起來,在屋裏走來走去。


    王妃著急地問:“太醫,有何不妥?郡主這病是不是很重?”


    太醫停下來,再一次為郡主號了脈,臉上晴朗起來:“也無大礙,估摸是早上的藥中有一味與霞郡主腸胃不和引發拉稀。”


    “要治這拉稀,要據腸胃情況換藥,要知腸胃情況,可用耳聽,也不用老夫把耳貼在霞郡主腹上聽,隻用一物件便可,隻是——”楊太醫略顯尷尬。


    “隻是什麽?是什麽物件?都是為了治病,太醫但說無妨。”王妃問。


    霞郡主也奇怪地看著楊太醫,這老夫子今日怎麽吞吞吐吐的,難道自己患上了什麽怪病?


    楊太醫從醫箱內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奇怪的物件。


    霞郡主和王妃同時驚訝地問:“這是什麽?”


    楊太醫笑了,驕傲地說:“這是我的一位醫者老友曾大夫送給我的。這物件名叫聽診器,把這兩個塞入耳內,再把這個叫拾音器的圓盒壓在要聽的部位便能聽見體內的聲音。”


    楊太醫邊擺弄著這聽診器邊向郡主和王妃解釋道。


    “老夫此前已經多次用這聽診器來診過病,非常好使中,它能讓蚊蟻之聲變得如雷貫耳,用起來也簡便,隻是——現在需要把拾音器壓在霞郡主的胸腹部,故而老夫有所——不便。”


    王妃看看女兒,又看看太醫,也一時語塞,不知該怎麽說。


    太醫看看王妃,又看看郡主,也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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