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周二一早,程翯正在剛入住一晚的開元名邸大房子的落地窗前練瑜伽,門鈴響,她自如解鎖脊柱弓曲,不急不緩前去開門。


    門外是這些天一直跟著她的徐家人,給她當司機、昨天還幫她搬家,她放心開門:“早~!”


    徐家小夥子提著好幾個購物袋,送進門,擺在地上,禮貌問候:“您好程老師,這是我們少奶奶叫送來的,是您晚上拍戲要用的服飾,少奶奶交代說您穿戴後可以自己留下,不喜歡拿去門店退換也可以,裏麵都有發票。”


    他遞出一個文件袋,沉甸甸的:“這是今晚的片酬,您要出門的時候再打給我,不打擾您了程老師,我先走了……”


    程翯落落大方地接過,迴以恬淡微笑。


    因為練瑜伽,她穿著十分清涼,要是沒有點兒定力,真扛不了美女這樣不經意的撩騷。


    ‘哢噠~~’


    關上門,程翯長舒口氣,敞開文件袋將幾摞紅磚倒在玄關櫃子上,整整十萬。


    她不是沒見過錢,蔣門神幫老田照料她的這些年出手向來大方,住的房、開的車、每月開銷都是尋常女孩兒可望而不可及的,雖然達不到豪門闊太標準,但也相當富足。


    蔣門神滿足她的物質需求,老田把控她的精神世界,支持她的事業、欣賞她在藝術方麵的才華和造詣,並不當她是金絲雀。


    老田稱對她是一見鍾情,她對老田更像是日久生情,成熟男性的魅力總是在舉手投足間流露,動情、生愛、由身到心完全交付……整個過程自然而然,老田除了給她金錢和寵愛,還給了她足夠的自由,且始終表示,如果她想走隨時可以走,如果她想正常結婚生子,他會立即放手,雖有不舍,但一切以她的幸福未來為準。


    老田曾玩笑說:“丫頭,等你想嫁了,我除了自由,還能給你嫁妝,不用對我放心不下,你是我這輩子最美麗的意外,已經給了我太多美好,我不能妨礙你變得更好……”


    好……?


    從她跟了老田,就不配恣意享用這個字了,她於老田的家庭而言,是個實打實的壞女人,她一開始隻想壞一陣子,來到燕城、站住腳、隨時抽身離開,可一旦動了情,哪有那麽輕易舍得離開,從壞一陣子到壞一輩子僅在一念之間,她隻能盡量不那麽壞,不破壞他的家庭、努力隱藏自己、不給他的家人帶去傷害。


    查出懷孕後她也想過自己默默處理掉不叫老田為難,可在醫院產科看著那麽多幸福的小夫妻其樂融融的樣子,她實在羨慕,既然自己萬般糾結,那就讓孩子的父親決定孩子的去留,他有這個權利。


    老田在聽到這個消息時的眼神表情真可謂是百感交集,老來得子,於大多數男人而言都是天大的喜訊,即使她肚子裏的是個私生子。


    激動過後,輪到權衡,老田沒能在第一時間做出決斷,他安安靜靜地吃了頓飯,長出口氣,溫聲安撫:“丫頭,你先別急,給我點時間,最近多注意身體,使館街項目還有點拆遷沒完成,等我忙過這幾天再來找你……”


    過了很多天,沒等到老田的消息,卻收到他的死訊……


    這是她從沒想過的兩人之間的結局,她早就做好準備隨時生離,卻在滿心期待也能跟老田擁有一個家的時候,迎來了死別。


    震驚、痛苦、崩潰、恐懼……所有負麵情緒拉扯交織,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血液急速降至冰點,月份太小感受不到胎動,可她急需擁抱這個與老田血脈相連的小生命,ta的存在,能讓她確認,這些年的溫情關愛不是黃粱一夢。


    瘋狂查詢資料案例,找影視劇相關片段參考——如何留下一個私生子。


    可生活不是戲劇,她不是活在架空的abc市,想在燕城瞞天過海生下孩子純粹做夢,預產期在春節前後,換個城市安頓似乎也不是很難、可以不用向任何人交代,可春節想不迴老家見父母唯有一個辦法,就是出國。


    想出國生孩子就要錢,要很多很多錢才能負擔。


    老田的葬禮她沒資格參加,她也不敢去,不是害怕麵對他的遺孀,是不敢看沉睡的老田哪怕一眼,她怕自己失態,她甚至在腦子裏排演過老田被推進煉爐前的刹那,她瘋了一般抓住他,求他醒醒,把欠她的答案給她——我們的孩子,你到底想要還是想除……


    答案是不可能等到了,隻能自己給自己。


    可當她毅然決然告知蔣門神她肚子裏揣著老田的種還打算生下時,並沒有得到幻想中的資助和庇佑,而是冰冷決絕的通告。


    蔣門神麵色陰鷙,語氣更是沉到穀底:“打掉,房子車子全過到你名下,包括音樂培訓中心的底商,額外再給你現金三百萬,還想要什麽,盡管提。”


    一番溝通掰扯,蔣門神毫不鬆口,她倔強堅持不願妥協,直到某日清晨,她被一輛大金杯追尾見了紅,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命在權貴麵前何其卑微渺小,這次是麵包車,下次或許就是卡車,再下次,說不定等著她的就是燒光她家的一把火。


    等不到了,早晨車禍,晚上迴到蔣門神幫老田安置她的家就被搬空了,房門打開,迎接她的是一室冰冷。


    蔣門神怎會輕易放過她,他將房子裏的所有空調打開,調到最低溫度16°,活人進門仿佛走進停屍間。


    臥室的床早就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口棺材。


    小腹驟痛,她無數次對自己說:‘我沒錯,一個母親想保護自己的孩子有什麽錯!’


    不能輸,隻能逃,先逃到酒店再租個月租能承受的房。


    找到高興求助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高興這種公子哥,隻要不跟他談感情,一切好說。


    可高興並不支持她留下孩子何談幫助,寥寥數語,聽上去是為她好,實則全是對生命的蔑視。


    明知高興不支持,又不能完全跟他斷了聯係,想快速積累財富和人脈,除了高興這種有錢有背景的老板,她毫無指望。


    【29,800】


    隨著整理許玖玥差人送來的奢侈品衣物,哀傷撕扯的畫麵過電影般在程翯腦海中唰唰略過,一塊表的價簽跳入眼中。


    萬寶龍寶曦係列,這價位對許玖玥來說就像一瓶酸奶一樣平常,說送人就送人……憑什麽她就能嫁入豪門當少奶奶?就因為她父親是烈士?家人是英雄?


    bc套裝、chanelcf包、cl紅底鞋……這些她曾經擁有過的東西都被蔣門神斂走搬空,不用看價簽也能輕易估算,全加一塊兒夠普通家庭買輛代步車了。


    許玖玥待她親切和善,從沒有拿豪門闊太的身份壓她,每次見她、許玖玥穿戴服飾都很隨意,聊天內容也十分有趣,確實是個親和力很強的人,雖沒感受到她無可替代的吸引力,可能與這樣有錢又良善的少奶奶交好,於她目前的現狀而言堪比救命稻草,別的不說,坐徐家的車出入,就是最好的護身符。


    她何曾想過,過盡千帆,一個她曾經很看不慣的太妹竟然成了她活下去的全部指望。


    程翯將價簽藏在表盤下試戴,拍攝結束後還可以退了變現,在許玖玥手下做事好處太多,她又不像男人一樣圖她什麽,顯懷之前一定要存夠錢出國,時間有限,不必遲疑。


    她輕撫小腹,露出隱忍又倔強的神情,在心裏默念:‘寶寶,媽媽一定會克服困難帶你來到人世間,盡心盡力撫養你長大……’


    晚上7點,徐家的車來接程翯前往窪裏彩虹文創園短劇拍攝地,晚高峰出城方向很堵,程翯想在路上背背台詞。


    她撥給許玖玥:“小九,劇本能不能先發給我?”


    許玖玥那邊有點吵,她語調歡快:“學姐~~我和資方還在溝通劇本,你不用擔心台詞,到時候你戴上麥,資方說一句你複述一句就成。”


    程翯疑惑:“資方?你接了廣告?”


    許玖玥:“沒有~~這個故事是粉絲投稿嘛,她說是真事兒,拍出來就是為了圓夢,投錢的就是爸爸,她掏錢讓咱演啥咱就隻管呈現,不然要十倍賠償噠~!”


    程翯現在一聽大額資金就本能恐慌,蔣門神切斷了她從前的一切資源,想接正常的樂器培訓客戶她都沒有門路,她忙不迭應:“嗯好,那待會兒見。”


    許玖玥:“好嘞學姐,你在車上眯瞪一會兒,養精蓄銳哈~~~”


    彩虹文創園是近些年流行的舊工廠改建商用的地產經濟體,園區還未全部改建完工,黑燈瞎火的,貌似隻有聚氧這一棟樓裏有喘氣兒的。


    聚氧正門外立麵都是落地窗玻璃,光線充足,照得門口一排豪車也是分外清晰,英倫綠阿斯頓馬丁rapide、酷黑的奔馳大g……一一看過去,最讓程翯驚豔的是一輛沒牌照的邁凱倫p1黑武士,價值1260萬起……


    靠近許玖玥,就等於靠近財富中心,被她瞧得起真是比被有錢有勢的男人盯上幸運百萬倍,程翯穩住心神,沒被錢砸暈,頭腦清晰步步生蓮地邁進聚氧鑽石般閃耀的小樓。


    “學姐~~快來,就等你啦~~”許玖玥穿著剪裁得體的西服套裝來門口接她,熱情大方。


    胳膊被許玖玥纏上,耳朵裏全是她熟絡的寒暄:“我這又當編劇又當導演的,還得跟資方打太極,忙的呀都沒時間迴家換衣服,穿工裝就來了,這高訂麵料也不咋地,窪裏這破地兒全是土,掛身上弄的我跟婦女主任似的~!”


    程翯恬淡暖笑:“窪裏太大了,還有待開發。”


    許玖玥:“是唄,25萬平方公裏,比很多小國家都大,奧利奧,才8.3萬。”


    程翯表情鬆動:“奧利奧?”


    許玖玥咯咯笑:“嗐~~你瞧我嘴瓢的,我想說奧地利嗬嗬哈哈,你放心學姐,待會兒我在耳麥裏提詞絕對不會嘴瓢!”


    雖是不專業的短劇拍攝,但設備精良,高機位、中景鏡頭、遊機應有盡有,場外還坐著好多觀眾。


    場景搭建是個小公寓的房間,有沙發有餐桌,情景逼真,很像春晚小舞台。


    台上很亮,舞台下坐著的人看不清臉,但有幾個穿著精致的公子哥坐在那兒看樣子就氣度不凡,程翯猜想他們很可能就是資方代表,許玖玥本事真不小。


    戴耳麥設備、簡單補妝,程翯問許玖玥:“小九,對手戲的女演員呢?我怎麽也要跟她磨合一下吧?”


    許玖玥以拳擊掌,像剛想起來似的:“對,女二你應該也認識,我今兒剛簽的,姚葦杭,女主播大賽亞軍,前陣子受了點兒傷,治療休養後重新振作了!特棒!戲特好……枝枝~!葦杭好了麽?快來吧?”


    枝枝:“來啦~!”


    程翯循聲望去,當看見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兒挺著孕肚從暗影中走來,登時心下一揪,跟一個孕婦演對手戲,她本能心慌。


    許玖玥見她表情詫異,忙拽著姚葦杭緊跑兩步,杵了兩下她的假肚子大咧咧道:“怎麽樣?像吧?假噠~~源自枝枝高超的易容術!”


    她揮手開始張羅:“行了兩位演員就位了,我簡單說一下戲哈,學姐你呢是一位德藝雙馨的音樂老師,丈夫是個領導,葦杭扮演的是你丈夫的學生,呐~~後邊兒不用我說了吧,你知道小三懷孕了就找上門來威脅她打掉孩子挽救婚姻,我們葦杭很敬業的,你可以動手扇她踹她肚子都可以,盡管演動真格的資方才能買單!


    學姐,我待會兒提示你台詞,最重要的一句你一定要聲嘶力竭罵出來,就是:你知三當三對得起誰?!多罵幾遍,就當商務廣告植入了!


    唷學姐你怎麽臉有點兒白了?枝枝快!給學姐補點腮紅!


    空調調高一點兒!嘛呐?弄這麽冷!(nèng)”


    她拍拍姚葦杭的肚子樂的嘎嘎的:“沒瞧見這有個孕婦嘛真的是!孕婦不能凍著不知道嘛?!哈哈哈~~~來各就各位準備action啊,演不好錄不好妝化的不好無論誰出了毛病100萬賠償金就誰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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