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旗飯館出來，宏寶帶我參觀了他們的四五處“房產”。一是人民路立交橋的橋洞裏。人民路立交橋一共有五層：三層行車，二層走人。左轉右拐，卻四通八達，像個迷宮。從上往下數第三層是走人的，行走在裏麵，即使是白天，也幽暗昏黑，陰森森的有些怕人。而宏寶他們有時就住在這一層的橋洞裏。宏寶說，裏麵冬暖夏涼，氣候幹爽，極宜住人。宏寶說著還點燃一支蠟燭，讓我看個仔細。我看這橋洞高倒是高，跳起來也摸不到頂。但並不大，如果我們這些人全部睡在裏麵，那就得依肩貼背了。讓我驚奇的是裏麵的被子，居然都是嶄新嶄新的，有一床還是綢布的。我忍不住就在上麵打了個滾，我說：嘖嘖奶奶個熊，你們倒舍得花錢。老子一輩子也沒睡過這麽好的被子。相處才半日，我發現我的語言也跟他們學得有些江湖味了。大夥兒看著我又笑。後來我才知道這些被子哪裏是他們買的呀？全是他奶奶的向別人“借”來的。這種借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女人愛曬被子，有事沒事就要把自家的被子拿出來曬一曬。夏曬三伏，冬曬暖陽。嘿嘿，我們隻要選在正午陽光最暴的時候，偷偷地溜進人家的院子，把看中的被子抱起來走就是了，順手把那隻軟綿綿的蘆花枕頭也捎上就更美氣了。而這時的主人往往午睡正香，說不定還打著唿嚕，流著哈利子呢。即使被當場捉住了。你隻要氣定神閑地說：我媽媽要我把被子收迴，她說我家的被子就曬這裏呀，怎麽這被子是你家的了？這時有兩個腦筋急轉彎等著這家主人去想：一是這是誰家的孩子，平時怎麽從沒見過這小孩？二是他自家天天睡的被子怎麽也會認不得？一般人都是豬腦殼，不會去想這兩個問題。而隻會讓這個小孩迴去再問問母親，他家的被子究竟曬何處了。我們就這樣得以脫身。冬天這個借口就更顯得理由充足了。冬天隻要哪一天的陽光稍熱些，滿院子、滿樓頂就盡是花花綠綠的被子。這時讓自家粗心的男人去收被子，也許都會出錯。更莫說小孩了。
宏寶他們的規矩是自己的被子自己去借。我入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得給自己借床被子。我入夥時已是秋天，下半夜睡在水泥地板上已頗有些涼意，這逼得我不得不去借被子。按宏寶他們的話說，如果連一床被子都抱不迴，那根本就沒資格入他們的夥。這是考驗膽量和勇氣的時候，因為這是第一次去偷。以前我曾偷過車把式的十元錢，但那錢本來就是我的，我偷得理直氣壯，一點也不手軟。現在那些花花綠綠的被子雖然不是我的，但我也要偷得理直氣壯。傑鱉自願陪我一同去。他給我助膽，也給我望風。傑鱉把事情的前前後後都交待清楚了，才讓我溜進解放路一個居民區院子。我把傑鱉的交待像背答案似的在心頭默念了又默念。天見可憐，我終於把被子抱出來，沒有出現任何意外情況，我根本不要向被子的主人說：呀，你們的被子被風刮掉了。或者說：這是我家的被子，我媽說我家的被子就曬在這裏。我想如果真的碰到被子的主人了，我會嚇得半句話都講不出。當我把抱出來的被子塞給傑鱉時，我渾身顫顫，對著傑鱉就沒有說出一句話。傑鱉在前麵走，我在後麵垂頭喪氣地跟著。我想我是不是得另謀出路？傑鱉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迴過頭說：第一次都這樣，你其實挺不錯的了。對他的話，我半信半疑。
好被子睡著就是舒服。睡完了好被子，我才知道我這九年來的夜晚是白過了。因為我沒對一床被子有過魚水情深的感覺。特別是我自家閣樓上的那床被子，簡直糟透了。補丁壓著補丁。而補丁上麵又有幾個豁口需要再打補丁了。如果說裏麵的東西還可以稱作棉絮的話，那麽棉絮就是這樣的一件東西：一坨坨，一片片，分分離離，灰黑灰黑。稍微掀動一下，四周就塵粉飛揚。裏麵可能是虱子、跳蚤和各種各樣細菌的溫床，就是不適合蔽人身體。
事實上我們都知道，棉絮不是像我說的那樣，棉絮應該潔白如雲，我現在睡的棉絮就潔白如雲。睡在潔白如雲柔軟如風的被子上，我一下子就對一本小說的題目有了深刻的理解：《我的黑夜比你們的白天好》。現在我就覺得我的黑夜比很多人的白天好。這以後，我就對向別人借被子有了特別的嗜好，我估計在後來的十多年裏，我一共向別人借了差不多有一百床被子。我要讓我的黑夜永遠比別人的白天好。我一見到顯眼的被子在繩子上被風吹得飄飄揚揚，我就情不自禁。隻好不爛不舊不破，每一種質地的被子睡起來都有不同的感覺。
好了，迴頭再來說宏寶的“房產”。入夥後的第三天，我參觀了宏寶他們第二處“房產”，當然也是我的了。是東風路一片將要折遷的房子。說是要折遷，但居民搬走了一年多，也不見折除掉，說明這個城市的市政工作做得並不好。這裏的房子倒是多，我們一人睡一間都有。但宏寶還是讓我們睡在一起。由於是在市中心，城管和公安查暫居人口查得緊，宏寶選擇了一間有暗道的房子做我們的睡房。所謂暗道，其實就是床底下的牆壁上有個洞，鑽出這個洞，再從一個院子裏溜出去，就到另一條街道了。我們這夥人裏有外地人，宏寶就是。公安一查到沒身份證沒暫居證的外地人，往往要送收容站，由收容站遣送迴原籍。再要返迴雖然不難，但畢竟麻煩了許多。宏寶說他是四川成都的。八歲就流浪到了沙水。雖然在沙水呆了差不多十年，但一說話還是有四川尾音。傑鱉偷偷告訴我，說宏寶吹牛，其實他是四川廣元鄉下的。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或許他並不是為了吹牛，而是為了方便吧。十年間，他被遣送迴去過四次，每次都是送到成都。他從成都坐上火車很快又來沙水了。如果把他送到廣元鄉下了，他再出來就沒有那麽方便了。當然幹我們這一行的，多說假話是有好處的。就說我們的名字吧，都是綽號，這大概也是行規，沒有人會打聽你的真名。因為彼此知道得越多，對彼此越沒好處。開始我並不知道這些，但本能就讓我對宏寶他們撒了個謊，我說我叫周吉家。宏寶便說：大夥不要記他的真名，以後就叫他吉伢子吧。好名字，但願我們天天大吉。阿門。宏寶在胸前煞有介事地畫了個十字。我在心裏想，但願如此，可惜這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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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第三個住處在柳子巷。一間很便宜的平房，宏寶每月花十元錢租的。由於這是我們最為合法的居住所，所以大夥兒把偷來的最好的被子都放在這裏了。放在這裏的還有一大堆七七八八的衣服。然後我才知道，我們的衣服也都是偷來的。
我們的第四個住處是郊區一家敗舊的機床廠。這家機床廠不知什麽時候停業了。廠坪裏長滿了雜草。偌大的廠房隻有一個老頭在看守。老頭姓趙，我們叫他趙爹。趙爹不像其他單位的看門老頭那樣變態。趙爹對我們一直保持同情的態度。起初宏寶他們到這家機床廠偷廢鐵，被趙爹看見了，趙爹喊了一聲，就朝他們跑去，宏寶他們就像驚雀一樣射牆而逃。隔一陣子，宏寶又帶著他的嘍羅來折機床上的廢鐵。又被趙爹發現了，宏寶他們再翻牆而逃。宏寶他們第五次翻牆而逃的時候，德伢子不小心從牆上摔下來，扭傷了腳，這時趙爹已追上來了。宏寶他們隻好棄他而去。因為怕德伢子招供，當晚宏寶就帶人從原來的住所轉移了。其實趙爹並沒有要德伢子招供，趙爹把德伢子帶到他的住處，用新加坡斧頭牌正紅花油替他揉擦扭傷的腳踝。趙爹留著德伢子住了四天。在這四天裏，德伢子告訴趙爹他們的來曆及一些生活的情況。當然德伢子隻撿些無關緊要的事說說，像破門入室盜竊這樣的大事就不會輕易說出口。趙爹信了德伢子，以為他們真像他所說的：一群父母離異或家境清貧的流浪兒，被家庭遺棄後就靠乞討、拾垃圾和小偷小摸過日子。
德伢子迴來後，卻找不到宏寶他們了，他在宏寶他們原來的住所轉來轉去，被傑鱉看見了，就告訴了宏寶。宏寶暗地裏觀察德伢子並沒成為公安的誘餌，才現身出來。德伢子告訴大家，趙爹是個好人。趙爹給他揉傷時，就抱怨說：你跑那麽快幹嘛，我也是裝裝樣子，又不會真抓你們，跑什麽跑嘛。摔死了看怎麽辦？德伢子學著趙爹的聲音，但學不像，怪聲怪氣的卻把大夥兒給惹笑了，懸在大家嗓口好幾天的心終於放下來了。大家圍著德伢子問這問那。其中最主要的一個問題是趙爹為什麽要這樣做。德伢子說趙爹認為這堆破機器與其讓它日曬雨淋放著生鏽，不如早一點折了賣了。而與其讓廠領導一車車賣掉換來一桌桌海珍海味，還不如讓孩子們拿去換些活命的食物。德伢子說趙爹早就不願守在那裏了，趙爹更看不慣廠裏的領導一車車把機器賤賣，換來的錢卻拿去大吃大喝。借口是招待上麵下來視察的領導。
宏寶聽了這些話，就下決心帶大夥兒去看望一下趙爹。這是需要些勇氣的，因為弄不好就會全軍覆滅。誰知道趙爹是不是放長線釣大魚？公安就常耍這樣的伎倆。但萬幸的是趙爹沒有，趙爹親熱地接待了他們。一杯一杯給他們倒飲料。宏寶則送了趙爹兩瓶酒。酒不是太貴。宏寶本來想買貴的，但怕趙爹不接受，又怕趙爹對他們的錢的來路產生懷疑。即使是這麽便宜的酒，趙爹還是一推再推。說他們怎麽也搞社會上的一套？宏寶說他們是江湖上的人，行的是江湖禮。宏寶又說酒不值錢，隻是個意思，從此後他們再也不會給趙爹添麻煩了。如果趙爹有用得上他們的地方，就盡管說好了。趙爹被宏寶正兒八經的言詞弄得笑出了眼淚，他罵宏寶：你這鬼家夥，才多大呀，就裝腔作勢像個領導！我一個糟老頭子要你幫什麽忙啊？
趙爹的話說得滿了點。宏寶他們走了後不久，因為廠裏連連失竊，趙爹被前來探看的廠領導罵得狗血噴頭。德伢子每隔一兩周就要去看望一下趙爹，這個情形正好被前去的德伢子看見了。德伢子迴去對宏寶說了。宏寶這時才知道，原來不單單是他們在偷廠裏的鋼鐵。宏寶就決定把機床廠作為一個據點，義務為趙爹看守廠子。同時也警告自己的手下，再不要拿趙爹廠裏的東西了，如果誰敢再拿，就別怪他不客氣。盜亦有道。大家都知道這個理。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宏寶他們與另一夥前來盜竊的人遭遇上了，並且打了一架，宏寶他們人雖多但都太小，沒打贏。宏寶為了讓那夥人留下鋼鐵，在自己的手臂上劃了一刀。然後舉著血淋淋的手把趙爹的情況告訴了他們。那夥人覺得趙爹義道，就把鋼鐵留下了。從此後，宏寶就常帶著嘍羅來這裏玩。按宏寶的話說，一來是守廠，二來是練兵，機床廠裏盡是些鐵架子，大家攀上梭下，隻想練就一身飛簷走壁的本領。
我沒想到每一個住所都有這麽多故事。我一邊聽著傑鱉的嘮叨，一邊感慨萬千，浮想連翩。我不知加入他們後，我將會有一個什麽樣的未來？
宏寶他們的規矩是自己的被子自己去借。我入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得給自己借床被子。我入夥時已是秋天，下半夜睡在水泥地板上已頗有些涼意，這逼得我不得不去借被子。按宏寶他們的話說，如果連一床被子都抱不迴，那根本就沒資格入他們的夥。這是考驗膽量和勇氣的時候，因為這是第一次去偷。以前我曾偷過車把式的十元錢，但那錢本來就是我的，我偷得理直氣壯，一點也不手軟。現在那些花花綠綠的被子雖然不是我的，但我也要偷得理直氣壯。傑鱉自願陪我一同去。他給我助膽，也給我望風。傑鱉把事情的前前後後都交待清楚了，才讓我溜進解放路一個居民區院子。我把傑鱉的交待像背答案似的在心頭默念了又默念。天見可憐，我終於把被子抱出來，沒有出現任何意外情況，我根本不要向被子的主人說：呀，你們的被子被風刮掉了。或者說：這是我家的被子，我媽說我家的被子就曬在這裏。我想如果真的碰到被子的主人了，我會嚇得半句話都講不出。當我把抱出來的被子塞給傑鱉時，我渾身顫顫，對著傑鱉就沒有說出一句話。傑鱉在前麵走，我在後麵垂頭喪氣地跟著。我想我是不是得另謀出路？傑鱉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迴過頭說：第一次都這樣，你其實挺不錯的了。對他的話，我半信半疑。
好被子睡著就是舒服。睡完了好被子，我才知道我這九年來的夜晚是白過了。因為我沒對一床被子有過魚水情深的感覺。特別是我自家閣樓上的那床被子，簡直糟透了。補丁壓著補丁。而補丁上麵又有幾個豁口需要再打補丁了。如果說裏麵的東西還可以稱作棉絮的話，那麽棉絮就是這樣的一件東西：一坨坨，一片片，分分離離，灰黑灰黑。稍微掀動一下，四周就塵粉飛揚。裏麵可能是虱子、跳蚤和各種各樣細菌的溫床，就是不適合蔽人身體。
事實上我們都知道，棉絮不是像我說的那樣，棉絮應該潔白如雲，我現在睡的棉絮就潔白如雲。睡在潔白如雲柔軟如風的被子上，我一下子就對一本小說的題目有了深刻的理解：《我的黑夜比你們的白天好》。現在我就覺得我的黑夜比很多人的白天好。這以後，我就對向別人借被子有了特別的嗜好，我估計在後來的十多年裏，我一共向別人借了差不多有一百床被子。我要讓我的黑夜永遠比別人的白天好。我一見到顯眼的被子在繩子上被風吹得飄飄揚揚，我就情不自禁。隻好不爛不舊不破，每一種質地的被子睡起來都有不同的感覺。
好了，迴頭再來說宏寶的“房產”。入夥後的第三天，我參觀了宏寶他們第二處“房產”，當然也是我的了。是東風路一片將要折遷的房子。說是要折遷，但居民搬走了一年多，也不見折除掉，說明這個城市的市政工作做得並不好。這裏的房子倒是多，我們一人睡一間都有。但宏寶還是讓我們睡在一起。由於是在市中心，城管和公安查暫居人口查得緊，宏寶選擇了一間有暗道的房子做我們的睡房。所謂暗道，其實就是床底下的牆壁上有個洞，鑽出這個洞，再從一個院子裏溜出去，就到另一條街道了。我們這夥人裏有外地人，宏寶就是。公安一查到沒身份證沒暫居證的外地人，往往要送收容站，由收容站遣送迴原籍。再要返迴雖然不難，但畢竟麻煩了許多。宏寶說他是四川成都的。八歲就流浪到了沙水。雖然在沙水呆了差不多十年，但一說話還是有四川尾音。傑鱉偷偷告訴我，說宏寶吹牛，其實他是四川廣元鄉下的。我不置可否地笑笑。或許他並不是為了吹牛，而是為了方便吧。十年間，他被遣送迴去過四次，每次都是送到成都。他從成都坐上火車很快又來沙水了。如果把他送到廣元鄉下了，他再出來就沒有那麽方便了。當然幹我們這一行的，多說假話是有好處的。就說我們的名字吧，都是綽號，這大概也是行規，沒有人會打聽你的真名。因為彼此知道得越多，對彼此越沒好處。開始我並不知道這些，但本能就讓我對宏寶他們撒了個謊，我說我叫周吉家。宏寶便說：大夥不要記他的真名，以後就叫他吉伢子吧。好名字，但願我們天天大吉。阿門。宏寶在胸前煞有介事地畫了個十字。我在心裏想，但願如此，可惜這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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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第三個住處在柳子巷。一間很便宜的平房，宏寶每月花十元錢租的。由於這是我們最為合法的居住所，所以大夥兒把偷來的最好的被子都放在這裏了。放在這裏的還有一大堆七七八八的衣服。然後我才知道，我們的衣服也都是偷來的。
我們的第四個住處是郊區一家敗舊的機床廠。這家機床廠不知什麽時候停業了。廠坪裏長滿了雜草。偌大的廠房隻有一個老頭在看守。老頭姓趙，我們叫他趙爹。趙爹不像其他單位的看門老頭那樣變態。趙爹對我們一直保持同情的態度。起初宏寶他們到這家機床廠偷廢鐵，被趙爹看見了，趙爹喊了一聲，就朝他們跑去，宏寶他們就像驚雀一樣射牆而逃。隔一陣子，宏寶又帶著他的嘍羅來折機床上的廢鐵。又被趙爹發現了，宏寶他們再翻牆而逃。宏寶他們第五次翻牆而逃的時候，德伢子不小心從牆上摔下來，扭傷了腳，這時趙爹已追上來了。宏寶他們隻好棄他而去。因為怕德伢子招供，當晚宏寶就帶人從原來的住所轉移了。其實趙爹並沒有要德伢子招供，趙爹把德伢子帶到他的住處，用新加坡斧頭牌正紅花油替他揉擦扭傷的腳踝。趙爹留著德伢子住了四天。在這四天裏，德伢子告訴趙爹他們的來曆及一些生活的情況。當然德伢子隻撿些無關緊要的事說說，像破門入室盜竊這樣的大事就不會輕易說出口。趙爹信了德伢子，以為他們真像他所說的：一群父母離異或家境清貧的流浪兒，被家庭遺棄後就靠乞討、拾垃圾和小偷小摸過日子。
德伢子迴來後，卻找不到宏寶他們了，他在宏寶他們原來的住所轉來轉去，被傑鱉看見了，就告訴了宏寶。宏寶暗地裏觀察德伢子並沒成為公安的誘餌，才現身出來。德伢子告訴大家，趙爹是個好人。趙爹給他揉傷時，就抱怨說：你跑那麽快幹嘛，我也是裝裝樣子，又不會真抓你們，跑什麽跑嘛。摔死了看怎麽辦？德伢子學著趙爹的聲音，但學不像，怪聲怪氣的卻把大夥兒給惹笑了，懸在大家嗓口好幾天的心終於放下來了。大家圍著德伢子問這問那。其中最主要的一個問題是趙爹為什麽要這樣做。德伢子說趙爹認為這堆破機器與其讓它日曬雨淋放著生鏽，不如早一點折了賣了。而與其讓廠領導一車車賣掉換來一桌桌海珍海味，還不如讓孩子們拿去換些活命的食物。德伢子說趙爹早就不願守在那裏了，趙爹更看不慣廠裏的領導一車車把機器賤賣，換來的錢卻拿去大吃大喝。借口是招待上麵下來視察的領導。
宏寶聽了這些話，就下決心帶大夥兒去看望一下趙爹。這是需要些勇氣的，因為弄不好就會全軍覆滅。誰知道趙爹是不是放長線釣大魚？公安就常耍這樣的伎倆。但萬幸的是趙爹沒有，趙爹親熱地接待了他們。一杯一杯給他們倒飲料。宏寶則送了趙爹兩瓶酒。酒不是太貴。宏寶本來想買貴的，但怕趙爹不接受，又怕趙爹對他們的錢的來路產生懷疑。即使是這麽便宜的酒，趙爹還是一推再推。說他們怎麽也搞社會上的一套？宏寶說他們是江湖上的人，行的是江湖禮。宏寶又說酒不值錢，隻是個意思，從此後他們再也不會給趙爹添麻煩了。如果趙爹有用得上他們的地方，就盡管說好了。趙爹被宏寶正兒八經的言詞弄得笑出了眼淚，他罵宏寶：你這鬼家夥，才多大呀，就裝腔作勢像個領導！我一個糟老頭子要你幫什麽忙啊？
趙爹的話說得滿了點。宏寶他們走了後不久，因為廠裏連連失竊，趙爹被前來探看的廠領導罵得狗血噴頭。德伢子每隔一兩周就要去看望一下趙爹，這個情形正好被前去的德伢子看見了。德伢子迴去對宏寶說了。宏寶這時才知道，原來不單單是他們在偷廠裏的鋼鐵。宏寶就決定把機床廠作為一個據點，義務為趙爹看守廠子。同時也警告自己的手下，再不要拿趙爹廠裏的東西了，如果誰敢再拿，就別怪他不客氣。盜亦有道。大家都知道這個理。
幾天後的一個深夜，宏寶他們與另一夥前來盜竊的人遭遇上了，並且打了一架，宏寶他們人雖多但都太小，沒打贏。宏寶為了讓那夥人留下鋼鐵，在自己的手臂上劃了一刀。然後舉著血淋淋的手把趙爹的情況告訴了他們。那夥人覺得趙爹義道，就把鋼鐵留下了。從此後，宏寶就常帶著嘍羅來這裏玩。按宏寶的話說，一來是守廠，二來是練兵，機床廠裏盡是些鐵架子，大家攀上梭下，隻想練就一身飛簷走壁的本領。
我沒想到每一個住所都有這麽多故事。我一邊聽著傑鱉的嘮叨，一邊感慨萬千，浮想連翩。我不知加入他們後，我將會有一個什麽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