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護城河之外的數百裏處,有一座不孤山。那裏地勢險要,常有野獸出沒,卻以一處能洗好傷疤的泉水而聞名於世。但幾年前的一場旱災,讓這裏的泉水枯竭了一次,後來挖通了河道之後,河水早已沒了治愈的功效,從此這裏更是人跡罕至,連野獸也少了。倒是有一群尼姑看中了這裏的清靜,在山頂上修建了一座尼姑庵,以山的名字“不孤”命名,每日吃齋念佛,也算太平。

    這不孤山的名字似乎有些拗口,讓人聯想到“孤不孤獨”這層意思。但它還有個名字,叫“布穀山”。一開始是出於諧音,後來因為一位前朝公主在逃亡時流落至此,她精通音律,琴聲吸引來了一大批布穀鳥與她相伴。直到五年前這位公主被賜了毒酒,這些布穀鳥還是絡繹不絕。據說她死的那一天,全城的布穀鳥都來了,環繞著山頂哀鳴了三天三夜,啼出了殷紅的鮮血……

    當然,傳說終究是傳說,舊的故事終有一天會被新的故事取代。先帝駕崩,新帝登基,緬甸王議和……一係列大事的發生,讓那位公主的死亡湮沒在時間裏。似乎再也沒有人記起,曾經有一位叱吒風雲的公主,險些動搖了這個剛建立不久的朝代。

    山上的尼姑很少下山,每日所需的物品都由一位鎮裏來的僧人負責采辦,放到半山腰,再由幾個強壯的中年尼姑抬到山頂。采辦的僧人喚作餘空,每日往返於鎮裏和山間,周而複始。附近的居民都認得他,尊他一聲“餘空大師”。有好事者目睹,他每天都會在路上的一座無字的孤墳前停留一會兒,吟誦一段佛經才離開。

    除了這位餘空大師,還有一位固定的旅者。這是一個高大的男人,身著一襲黑衣,背上背著一個長條狀的黑色包裹。他頭上戴著一個巨大的鬥笠遮住了半邊臉,又總是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此人身上卻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氣勢,讓人不敢靠近。

    男子和餘空大師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卻是相視而笑,仿佛二人已經認識了許久,仿佛隻是尋常一樣打了個照麵而已。也是,這條少有人走的路,卻是這二人每日的必經之路,他們認得也正常。

    到了山腳下,黑衣男子摘下鬥笠,露出一張俊美的臉。他把鬥笠背在身後,又用袖子擦了擦汗,把袖子綰了幾下後便開始爬山。

    不孤山很陡,可男子卻爬得輕車熟路,很快便爬上了半山腰。幾個衣著素淨的婆子正守在那裏,一見到男子,其中一個便上前道:

    “阿彌陀佛,施主又來了。”

    男子喘了口氣,從後背上解下長條狀的包裹,平放在地上。又朝幾個婆子拜了拜,說道:“勞煩各位師父通傳一聲,在下杜楊柳,前來求見肅田師太。”

    “施主迴去吧,”一個婆子道,“庵裏的規矩,男子隻能止步於此,就連每天來送東西的餘空大師也沒有例外。還請施主不要為難貧尼。”

    男子再次拜了拜,卻絲毫沒有退卻道:“在下說過,一天見不到肅田師太,就多來一天。今日,在下還會等在這裏,一個時辰之後再迴去。”男子說罷,便坐到了長條的包裹旁邊。

    婆子們迴到原地,繼續守著入口,似乎對杜楊柳的靜坐習以為常。等了一會兒,日上三竿,婆子們站在陰涼處,自然不覺得熱。可杜楊柳所坐的地方,卻是毒日直射。男子廉價泛紅,額頭上大汗淋漓,卻依然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施主,你這又是何苦呢?”一個婆子忍不住道,“難道肅田住持是你的什麽人嗎?”

    “是什麽人又怎樣,出家人早已六根清淨,絕情棄愛。”另一個婆子道,“施主每日前來,隻會擾了師太的清修。”

    男子緊閉著蒼白了嘴唇,不說話。這些年,他踏遍萬裏河山,隻為尋找一個結果。哪怕隻有一點點可能,也要前往,即便失望了,至少又排除了一個錯誤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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