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十麵埋伏


    月色寂寥,四麵都是陰森之密林,此時此刻,那些早已埋伏在暗中的吳北軍都躥出來,拴著弓弩,提著刀劍,將陳詞的部隊團團圍住,視他們為獵物。須臾,一絕地馬兒一躍從林中奔來,騎馬的將軍猛牽轡頭,馬兒仰天嘶鳴一聲,雙蹄騰空,那將軍提著一杆大刀,麵帶揶揄之笑容,斜眼看著驚慌失措的士兵們,目光最終鎖定在那馬車轎子內,“陳詞,你往哪裏逃?”


    “來將何人,哪裏的宵小,報上名來。”楊萬裏厲聲嗬斥,長刀一挑,閃爍寒芒。


    那將軍大笑,“楊萬裏,我識得你,你家主子都遣散了部眾迴京接受審查了,你這廝,大逆不道,竟又投一主子,隻是可惜了,這剛坐的將軍位置屁股沒捂熱乎就得白白喪了性命,你和你家主子慕容盛一樣無能,你這廝倒好,少了幾分判斷力,真不識時務。”


    楊萬裏麵色陰沉,爆喝一聲,策馬迎上,口裏喊道:“你這宵小之輩,不敢報上名號,吃刀。”


    那將軍麵色不屑,一揮手,身後的士兵便開始放箭。


    “咻——”


    上千箭矢襲來。


    楊萬裏無所畏懼,長刀被舞動的虎虎生威,罡氣彌漫,上千箭矢愣是無法近身,但他身後的士兵卻沒有實力,短短時間便有一百餘人中箭倒地,頃刻之間就喪了性命。


    慘叫聲不絕於耳。


    楊萬裏惱怒。


    見楊萬裏被震懾住,那將軍笑得更加得意,冷笑道:“楊萬裏,你且聽好了,去了黃泉路,到了酆都,見了閻王老子,就說送你們上路之人,乃是淮陰小霸王沈河。”


    沈河?楊萬裏頓時怒火中燒,雙目充血,沈河乃是沈剡的弟弟!


    馬車上。


    公主一臉驚恐地挽著陳詞的胳膊,趴在他的懷裏,小臉煞白,陳詞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拍了怕她的胳膊,“有我。”


    公主罕見的安寧下來。


    陳詞深深看了公主一眼,輕聲說道:“待會我會讓樊褚保護你趁亂突出重圍離開,你去江城等我。”


    公主搖搖頭,死死抓住陳詞的胳膊。


    “聽話。”


    陳詞溫和的臉色忽然嚴肅,嚇了公主一跳,說完,陳詞強行把她胳膊抽下來,默默下了馬車。


    樊褚和三十悍卒默默抽出長刀。


    陳詞遞給了樊褚一個眼神,後者低下頭。


    一切之間,都無需多說。


    沈河抬頭,看到了從馬車之中走下來的陳詞,舔了舔唇,眸光之間滿是貪婪,陳詞,就是他沈河的第一道軍功。沈河也知道了習深的打算,習深賣國求榮,日後那是要和越王一樣平起平坐的,說白了,日後習深就是東瀛人在吳州扶持的傀儡,但說是傀儡,那也是無冕之王。


    “你要殺我?你敢殺我?”陳詞下了馬車後,上前幾步,來到楊萬裏身前,麵對沈河。


    沈河聞言更是肆無忌憚笑了:“陳詞,你還沒弄清楚你什麽處境嗎?你那老爹都被人殺了,你覺得還有人會為你撐腰嗎?”


    陳詞默然,他迴憶起了兩個時辰前,在酒館內和張巧巧的談話。


    “駙馬爺啊,你的性命嬌貴著呢,一定程度上來說,你就是林孤命,第二個林孤命,但那年可沒有林孤命那樣好的命了。”這是張巧巧的原話。


    陳詞不明白,“姐姐何出此言?”


    張巧巧幽幽的說道:“你覺得,上杉祁為什麽大動幹戈不惜以身涉陷與大涼朝廷就林孤命一事情進行談判?”


    “不知道。”


    說著,張巧巧就給陳詞解釋了來龍去脈。


    其一,東瀛方麵有一部分人是熱衷於殺掉林孤命的,並且持續給上杉祁施壓,但都被上杉祁頂住了,他不惜違抗軍令,也要保下林孤命,隻是為了不想承擔幾十萬中州鐵軍的怒火;其二,大涼朝廷內有一部分人也是熱衷於殺掉林孤命的,他們想借刀殺人,讓東瀛人把中州鐵軍給鏟除掉。其三,上杉祁不能代表東瀛,他不想和朝廷全麵開戰,但不代表東瀛方麵不想與朝廷全麵開戰。表述起來很複雜,但本質上就是,這次之所以沒有開戰,是因為上杉祁和大涼內一部分人達成了和解,但不代表東瀛方麵和大涼達成了和解。現在,東瀛人迫切需要一個矛頭點燃戰爭,無疑,陳詞就是最好的導火索。


    因為陳詞的妻子是當朝公主。


    這就足夠了。


    東瀛人殺了皇族,如果連這個導火索都不能讓朝廷出兵,那朝廷的威嚴就會麵臨挑釁,十四州誰還會聽從朝廷的號令?


    可以說,這是一步死棋。


    這也是習深投敵賣國送給東瀛右翼政治集團的禮物。


    “你覺得你能殺得了我?”陳詞忽然嗤笑一聲,目光淡淡的,背負著手。


    沈河獰笑,“試試便可。”


    他這次帶了三萬兵馬,如果連區區五千人都對付不了,那他可以洗幹淨脖子去死了。


    陳詞歎息一聲,看向四周的士兵,“你們知道你們是什麽行為嗎?習深大逆不道,甘願當這賣國賊,你們都是吳州的士兵,食大涼君祿,也想背負千古罵名去拜入倭寇門下?”


    眾士兵不語。


    沈河滿臉譏笑,“陳詞,別費口舌了,你這話說得我怎麽這麽想笑?”


    陳詞故作詫異。


    沈河也許是認為自己穩操勝券,也不急著殺陳詞,想讓陳詞做一個明白鬼,“陳詞,大涼腐朽,人盡皆知,說什麽食大涼君祿,老子們吳州士兵,吃得每一口糧食,哪一個不是吳州人自己耕種出來的?越州淪陷,朝廷可管我們死活?為了區區一個林孤命,陣亡了數十萬軍士,結果呢?人家隻是引渡迴京了,屁事沒有。朝廷?嗬嗬,隻會吸我們的血,吃我們的肉,一群不吐骨頭的東西,我們吳州人的命運,就應該我們自己主宰,而不是一個所謂的朝廷來指手畫腳。你說話說得冠冕堂皇,什麽狗屁朝廷,眼裏隻有田租國賃,若是沒有這個狗屁朝廷,我們吳州人的生活會變得更好。”


    陳詞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


    朝廷的作用,形同虛設。


    “可你們千不該,萬不該,投身加入倭寇的陣營。二十八鎮盟軍入吳作戰,為了保家衛國,奉獻了自己的生命,可你們,躲在背後,見形勢不對,貪生怕死,不僅躲避戰火,還將屠刀揮向自己人,賣國賊,就那麽好當嗎?”陳詞又質問道。


    “賣國賊?”沈河笑了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曆史是勝利者書寫的,既然大涼不管吳越的死活,我等何須為大涼做無畏之犧牲?大涼隻會吸我們的血吃我們的肉,東瀛人好啊,善解人意,知道我們想要什麽。哦,我跟你這個將死之人說這麽多幹什麽呢?陳詞,多說無益,記得,去了黃泉路,報我之名。”


    陳詞見狀,也不再多說,手一揮,馬車內一劍匣忽然炸開,飛出一把做工十分精湛的古拙寶劍。


    ——冬至。


    “諸位將士們,隨我誅殺國賊!”


    陳詞話畢,主動飛身上前,一躍入黑夜,執著冬至古劍朝著沈河刺去,沈河見陳詞動作這般犀利也是嚇了一跳,慌忙接招,大戰在此地一觸即發,數萬吳北軍對戰五千陳家軍。


    樊褚攜三十悍卒硬生生為公主殺出一條血路。


    因為是黑夜,月色下,戰局徹底亂作一團。


    沈河原本就沒把陳詞放在眼裏,其一他有六倍於陳詞的兵力,此役十拿九穩;其次,他潛意識認為陳詞就是一個紈絝子弟,不懂什麽武藝,因此也沒放在心上,結果一交手他就發現自己錯了,錯得狠離譜,陳詞何止是有武藝,而且武藝超群,他的每一劍都十分精妙,沈河根本無法躲避,眨眼間就被打得節節敗退,許多士兵見狀衝出來一起合力殺陳詞,但都被陳詞一力降十會打飛,陳詞如若人間兵器,所過之處,刀光劍影,眨眼腳下就堆滿了屍體。


    這也是陳詞習武至今第一次這般用盡全力。


    樊褚和三十悍卒艱難前行,腳下不斷有士兵倒下,源源不斷,可惜人太多了。


    不遠處某山頂之上。


    百餘江湖人站在山頂駐足觀看那爆發的大戰。張巧巧赫然在內。


    這時,有一青衫男人出現,他負手而立,站在山巔,渾身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氣質,十分出塵,像是九天之上的仙人一般。這人看似也就不惑之年,但一雙眼睛十分深邃,像是能洞穿一切。這群人,無一例外,都是百家人,這青衫男子,姓薑,名子期,字路之,是朝廷十大通緝犯之一,當年和墨家巨子等人一起策劃了蓮池起義,在太安一十二年就此銷聲匿跡。


    “劍島的劍法。”


    薑子期點評。


    “哦?先生可沒看錯?”張巧巧狐疑。


    薑子期頷首:“不會有錯。”


    劍島在數十年前慘遭滅門,其正統的劍法和劍訣就此失傳,世間尚且還有兩股截然不同的傳承。一則,乃是老劍神江一,他深居皇宮地下深處,以有二十年未曾出山,甚至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死了;二則,乃是劍魔劍知秋,此人常年活躍於西域之外的戈壁灘和長城之外的大草原。


    “嘖,看不出來,他還得了劍島的真傳,隻是不知道他是劍神的弟子,還是劍魔的徒弟?”張巧巧在一旁打趣。


    薑子期不說話。


    “先生,要救他嗎?”


    “救他,不救公主,再等等,東瀛人要來了。”薑子期說道。


    張巧巧點頭。


    這時,戰場中,陳詞披頭散發,一手提著長劍,一手提著沈河的人頭,他渾身染血,樣貌恐怖,上前一步,便嚇退數百士兵,無人敢上前阻攔。但士兵中有人煽動,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殺了他,賞千金,賜良馬百匹”,重傷之下,必有勇夫,原本不敢亂動的士兵們又克服了恐懼,朝著陳詞步步緊逼起來,此時,樊褚帶著三十悍卒也陷入了重圍,有數名悍卒都倒在了血泊之中。陳詞不再猶豫,默念劍訣,主動出擊,霎時間,一道青碧色的劍光湧動天際,百餘士兵喪命黃泉。


    “走!”


    陳詞硬生生為樊褚等人殺出一條血路,但數萬士兵,足以吞噬一切。殺了一人,還有無數士兵悍不畏死衝來。


    陳詞感慨如果這群吳北士兵麵對東瀛人也能這般,戰爭何須打得這麽費力?


    “殺了陳詞,活捉公主!”有人喊道。


    “殺。”


    陳詞心說今日怕是走不掉了,飛身上前,攔在樊褚身後,一劍斬出,便是一抹璀璨紅霞,吞噬了百來人的生命。


    “老樊,帶公主走,別迴頭,我來攔住他們。”


    陳詞知道,這個時候他不能後退,他一退,還剩下的士兵就都沒了戰意,誰都走不了。


    樊褚咬著牙,“走!”


    這個時候不是爭論的時候。


    馬車內,顛簸中,公主掀開簾子,就看到陳詞衣衫染血執劍站在那裏,像是巨人,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愣是嚇得無數士兵不敢上前,隻能握著武器蠢蠢欲動。


    “快走!”


    公主眼角一滴晶瑩的淚珠滑落。


    還剩下的十來悍卒和樊褚護送公主的馬車消失在視野盡頭。


    陳詞再無負擔,看著被無數士兵團團圍住的己方士兵,他扯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了壯碩的胸膛,大笑道:“諸位將士們,是我陳某無能,無法帶你們離開這裏。”


    有士兵負傷,艱難笑著,豪氣雲天道:“駙馬爺你說什麽話,我等投軍入伍,駙馬爺給吃給喝給煙抽給錢用,如今正是我等報答之日。”


    “能與駙馬爺並肩作戰,雖死何憾?”


    “駙馬爺,黃泉路上一起走,我們跟著你!”


    “……”


    楊萬裏也受到了感染,也是扯開自己的盔甲,露出了血淋淋的胸口,提著大砍刀,大笑道:“諸位,我等投軍入伍,保衛家園,蘇州淪陷,我們走了,金陵淪陷,我們走了,廣陵淪陷,我們還是走了,現在,還走他娘個卵,東瀛人欺負咱們,吳北人也來湊熱鬧,那就打,格老子的,軍人,當戰死於邊野,何須馬革裹屍?能與駙馬爺並肩作戰,雖死何憾?”


    “跟賣國賊拚命!”


    “殺了賣國賊!”


    還剩下的兩千多精兵聽到陳詞喝楊萬裏的戰前動員,都燃燒起來,不懼一切,要拚命。


    “殺!”


    陳詞一馬當先,入了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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