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淮陰之危


    錢雖是身外之物,錢不是萬能的,但沒錢是萬萬不能的,在這亂世,有錢才能招兵買馬,這一點無需贅述。


    陳詞平淡地看向這個女人,心裏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女人幾乎已經挑明了,那就是陳詞火燒眉毛了現在,他心中悚然,強壓欲望,心說莫不是東瀛人或者習深,早已趁著夜色摸上來了?這麽快?但畢竟是自己嚇自己,陳詞不敢怠慢,當即雙手接過酒壇子,微微作揖:“還請姐姐解惑。”


    女人捂嘴偷笑:“駙馬爺嘴巴真甜。”


    陳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以表示自己的誠意,如果是往常,他一定謹慎,擔驚受怕認為酒裏下了毒,但現在他顧不得這麽多了。他相信,他和這群百家人並沒有什麽根本的利益衝突,要殺自己,無需這麽拐彎抹角。


    女人倒是高看了他一眼,笑得眉毛都彎了,“駙馬爺不怕奴家在酒裏下了毒?”


    “與其不明不白死在倭寇和國賊的奸計下,不如死在姐姐的懷裏,倒是溫柔些。”陳詞臉不紅心不跳說道。


    女人哈哈大笑。


    酒館內的一眾江湖人也都忍俊不禁,酒都不喝了,一時間,狹小的酒館充斥著歡快的氣息。


    “你倒是巧舌如簧……”女人幽幽開口,語氣有幾分嗔怪,他名張巧巧,荊州襄陽人,江湖諢名張大娘,別看他生的一副媚骨,但卻是十分的陰狠歹毒。據說此人出身氏族,父親是當地赫赫有名的員外,家財萬貫,可卻被山賊惦記,那夥山賊打家劫舍,時常照顧他家,每年都要破財消災拿出相當豐厚一筆銀子息事寧人。那年張巧巧十八歲,正是待嫁閨閣的千金小姐,一日隨家丁去禮佛,歸途中被那夥山賊盯上,見色起意,不僅殺了一群家丁丫鬟,並且輪番對她進行糟蹋,這便是一切夢靨的開始。等奄奄一息的張巧巧被家人找到,已是深夜,後來張巧巧慘遭街訪鄰裏的白眼和議論,不堪重負,離開了那裏。再後來,張巧巧靠著美色誆騙了不少的英雄好漢,也不知從哪裏學來了一身本倆,搖身一變,竟成了女大王。他報了仇,將那群侮辱她的山賊草寇全部血洗了,剁下了他們褲襠那二兩肉喂狗,十分解恨。但迴不去了,一切都迴不去了,昔年那個單純可憐的張巧巧再也沒了純真,江湖上隻有叫張大娘的女屠夫,令人聞風喪膽。


    “姐姐是哪一家人?”陳詞端著酒樽,隨口一問。


    女人湊近了些,聲音柔柔的,那波濤洶湧的胸脯差點貼在陳詞的臉上,她就這麽居高臨下看著陳詞,語氣十分動人,熱氣吹在陳詞的臉頰上,讓他臉色一陣泛紅:“甭管奴家是誰,今兒駙馬爺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哦。”


    陳詞若有所思,又迴眸看向大廳裏的漢子:“你們呢?你們不走嗎?”


    張巧巧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一眾漢子也都笑了,像是嘲笑陳詞的無知,又或者是盲目自大,總之讓陳詞很不舒服。


    ……


    廣陵。


    今日內閣和軍府聯合下發了文書,要彈劾上杉祁東瀛第二盟軍最高戰時統帥的軍職,並從東瀛本土的北海道地區調遣了一名叫作“本間千鶴子”的女將軍前來吳州地區就職,與本間千鶴子一同趕赴吳州的還有東瀛第三盟軍。林孤命會戰,雙方雖然勢均力敵,無分勝負,但傷亡是慘重的,東瀛的政壇不僅借機革除了上杉祁在吳州地區的戰時指揮權,也繼續增兵吳州。


    宮本得知消息,雖然早已預料會有這麽一日,但還是為上杉祁感到不忿,但這畢竟是最好的結果,上杉祁隻是被彈劾了第二盟軍的統帥軍職,再說,上杉祁本來就隻是第二盟軍的代理統帥,這次之所以被革職,根本原因在於上杉祁違抗軍令。


    “閣主,那群老東西是怎麽想的,此役若非閣主神機妙算,排兵布陣,料想就這第二盟軍,斷然無法抵禦大涼盟軍。”宮本不痛快。


    上杉祁卻不以為然,笑道:“無妨,我等皆是為了民族之利益。”


    “那個本間千鶴子何時能到?”本間千鶴子,是本間芽衣子的姐姐,年過半百,此人也是信仰小千葉劍道流派,比上杉祁資曆大一個輩分,早在三十年前就出師了,一直活躍於內閣政壇。因為上杉祁在吳越戰場上的戰功,以至於小千葉劍道流派的影響力擴大,再加上現在是用人之際,本間千鶴子不得不親自上陣,為了家族榮耀和民族利益出戰。


    “還有七日。”


    宮本頷首:“閣主,那咱們這場仗……”


    他想問現在還打不打?因為各部軍團都做好了準備,連習深也隨時能策反,隻要上杉祁一聲令下,頃刻之間,就能全麵占領吳州九郡。宮本俊覺得渾身不痛快的原因是如此容易拿下的吳州,馬上就要拱手讓人。


    上杉祁沒放在心上,說道:“同門一場,算是我送前輩的禮物吧。”


    戰爭,就在今夜,因為今夜就是太安二十四年五月二十日,是他上杉祁和習深的約定的時間。


    ……


    淮陰以南五十裏。


    桃止山義軍正在行軍,剛抵達長龍穀,陸仟看到這關隘口,思緒飛到了之前他在此地設下伏擊全殲來犯偷襲之倭奴一萬餘人,斬殺了一名東瀛將領,是以聲名鵲起,如今兜兜轉轉又迴了這裏,陸仟心中五味雜陳,笑道:“這裏倒是一處天險,可惜距離淮陰太遠了,後勤顧不上,不然在此地紮營,和淮陰互稱犄角之勢,唇亡齒寒,倒也能提防南方的倭寇入侵。”


    這時,副將笑道:“將軍,眼下咱們有兵有將,有糧有馬,何不就在此地紮營?”


    陸仟斜睨他一眼,他當然知道副將在想什麽,從桃止山出來的,大都是草寇出身,一身匪氣,說白了就是窮慣了扣扣索索,又做慣了土匪,和官家士兵親近不來。副將想的是這次桃止山義軍撿到了天大的便宜,進了淮陰,說不定還要被陳詞敲詐一筆,與其如此,不如就在這裏安營紮寨,何樂不為?陸仟仔細一想,覺得這個想法不錯,到不是他陸仟小氣,而是自己有幾萬人要養著,要為錢財和糧食發愁,陳詞也許不惦記他的糧食,可吳北軍呢?其他盟軍呢?到時候讓陳詞夾在中間難做,陸仟想到這,大手一揮,“傳我軍令,越過山穀,就地紮營。”


    副將狂喜,欣然離開。


    大軍如火如荼進行著安營事項,然,這時陸仟和幾個士兵來到山頂之上,鳥瞰下去,發現了端倪,隻見同門來的方向,出現了大量黑壓壓的部隊在夜裏行軍,距離此地隻有不足十裏,隱約間的馬蹄聲和飄揚的軍旗在月色下十分顯眼。


    東瀛人?


    陸仟警惕心大起。


    莫不是從海陵來的追兵?


    “傳我軍令,隱蔽,命各級將士隨時準備進攻,他娘的,這群東瀛倭寇,這麽快就追上來了,真他娘的該死。”陸仟迅速調整了狀態,心中卻是感慨自己運氣正好,剛到了這長龍穀,占據裏地理位置,就發現了敵軍的隊伍,天助我也。


    數萬將士忙碌起來,都來到一線天山穀兩側,緊張的盯著漆黑的閘道。


    ……


    一線天外三裏。


    一披著緊湊紅黑相間盔甲的武士目視前方,一手撫著腰間長刀,一手牽著轡頭,穩如老狗,副將壓低聲音道:“將軍,前方就是一線天。”


    “一線天?”東條五郎嗤笑一聲,仔細一看,隻間前方不遠處乃是一座連綿不絕的山脈,峰巒起伏,波濤如怒,怪石嶙峋,隻有一條十分狹小隻供十人並排的山穀可以行走,在這夜色之下,如同吃人的魔鬼張開了漆黑的大嘴,甚是陰森且恐怖。


    東條五郎迴到海陵第二天,就收到了上杉祁的軍令,命他兵分三路,劍指淮陰,與習深的吳北軍裏應外合,一舉攻克淮陰,東條五郎心裏憋著火,本來自己出征援助廣陵,結果歸來家被桃止山義軍趁虛而入給偷了,偷了也就算了,這群山賊草莽出身的賊軍,像是沒見過世麵一樣,把糧草軍械給洗劫一空,連鍋碗瓢盆都給打包帶走,等東條趕來的時候,陸仟早就沒影了。後來收到了上杉祁的軍令,本聽到上杉祁要被革職查辦彈劾軍職的消息,東條不想服從,結果一聽是去攻打淮陰,還是和吳北軍一起,那簡直是十拿九穩,他又想到陸仟的賊軍撤退,定然是迴淮陰去了,這下好了,新仇舊恨,東條急不可耐,白白送上門來的軍功,不賺豈不是傻子?


    “現在是何時?”


    “啟稟將軍,子時過半。”


    “哦,繞路吧。”東條五郎毫不猶豫下令。


    繞路?


    副將懵了,一眾士兵也都懵了,這要是繞路,少說也得多走三十裏路,定會錯過和其他兩路軍會和的時間。


    東條五郎麵無表情道:“之前上杉祁有一次秘密調了一個軍的兵力夜襲淮陰,就在此地,被淮陰軍設下埋伏全殲。”


    副將尷尬笑道:“將軍,眼下淮陰就是一座空城,習深和慕容盛之間勢如水火,據說慕容盛在迴京前,還下令把駐守淮陰的吳北軍給驅逐了,眼下就是一盤散沙。將軍您是太過謹慎了,咱們這次夜襲計劃,咱們自己都是臨時收到的通知,就慕容盛的部下,那點可憐的兵馬,能想到出城設伏?”


    縱然副將說得頭頭是道,但東條不為所動,他笑了笑:“大涼有句古話,叫作‘兵者,詭道也’前方疑雲密布,若有伏擊,將耽誤我軍戰機,傳我軍令,折道繞路。”


    “遵命。”


    在長龍穀上埋伏的陸仟見到不遠處的大軍豁然轉道,十分詫異,撓了撓頭:“啥情況,莫不是看穿我軍在此地伏擊了?”


    副將詫異:“不應該吧?”


    陸仟皺眉,心想如果是這樣,這群東瀛人的目的可能是夜襲淮陰,他當即吩咐道:“傳我軍令,你親自騎一匹快馬,去淮陰,通知駙馬爺,讓他和吳南軍做好防禦準備,咱們來一個內外夾擊。”


    “遵命。”


    ……


    淮陰城。


    陳詞思前想後,覺得這群百家人並非是在危言聳聽,當即迴了軍營,看到軍士們都還在忙碌,畢竟糧草和軍械太多,沒有一夜之準備很難打包,說到底是陳詞兵馬太少,就區區五千人,若是有五萬人,世間效率上嫩能有效提升。


    “楊將軍,還有多少東西沒裝卸?”


    楊萬裏正組織士兵往馬車上搬運糧食,聞言思索一陣,說道:“金銀倒是都裝載好了,糧食不足半數,軍械和煙絲都還在倉庫。”


    陳詞憂心忡忡,如此說來,時間上完全來不及了,他權衡利弊,思索再三,說道:“命將士們別裝了,馬上出發,離開淮陰。”


    “駙馬爺,這麽急?”楊萬裏也很詫異。


    “來不及了,趕緊。”


    楊萬裏咬了咬牙:“可是……”


    “這樣,找到原本屬於吳南的軍籍家庭,把剩下的糧食都送他們。”


    楊萬裏看陳詞一臉認真,也不好說什麽,悶悶不樂下去了,一刻鍾後,淮陰如同被點燃,許多百姓都跑了出來,在士兵的協助下,都在哄搶糧食,效率之快,令人咂舌。陳詞又去了酒館,找到了張巧巧,把拿不走的煙絲都轉贈給了他,如此一來,總算是安置了時間。


    忙完這些,差不多過了一個時辰。


    這時,有人來稟報,說是城樓前來了一軍士,自稱是桃止山義軍,是陸仟的部下,有要事稟報陳詞,陳詞一聽立馬接見,來者陳詞認識,是陸仟的副將,宋元。宋元表明來意,說是在一線天外發現了倭寇的蹤跡,陸仟猜測是夜襲淮陰的,希望陳詞和吳王做好戰鬥部署。


    陳詞苦笑:“吳王遣散了部眾,去京城了,城裏隻有我的五千精兵。”


    宋元瞠目結舌,“都走了?豈不是說淮陰是一座空城了?”


    陳詞臉色凝重,心裏估算著,心想倭寇從長龍穀轉道,如今過了一個時辰,恐怕再過一個時辰就能到這裏,陳詞不再猶豫,命部下準備離開。


    他找到公主,和公主乘坐馬車準備出城,他隻覺得時間太倉促了,不僅糧食沒拿完,軍械煙絲都沒拿完,虧大了。


    然,一行人浩浩蕩蕩剛出城門關隘五裏處,四下漆黑中一下子躥出無數火光,耳畔傳來喊殺聲。


    “哈哈哈,陳詞,你往哪裏逃?”


    有一囂張跋扈的聲音自山林中傳來,接著,四麵八方都冒出清一色早已埋伏多時的士兵,看裝束,皆是吳北軍。


    陳詞的一顆心陷入穀底。


    還是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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