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陳詞廢了很多口舌,又和陸仟痛飲到日上三竿,直到陸仟喝得不省人事,才勉強把他說動,就這樣,陳家軍和桃止山義軍初步達成聯盟,將於明日夜裏悄悄撤離,在淮陰外三十裏的官道附近設下埋伏,防範於未然。陳詞之所以這麽迫切去做這件事,實在是苦於兵馬太少,兵力不夠,兵法來湊,反正在城裏待著布防也是等著敵人打上來,不如就把軍營安插在淮陰外,說不定還能打出意想不到的收獲。


    這幾日,局勢雖然明朗,但背地裏卻十分緊張。


    下相郡,在林孤命的指揮下,中州鐵軍、秦軍、皖州軍、荊州軍、楚軍、青州軍和山軍,各部抽調了10旗大軍,累計兵馬約七萬人,在下相郡南部五十裏屯兵駐紮,設下伏擊。林孤命對內宣稱是做戰前動員準備,也就是俗稱的“軍事演習”,因為是第一次各部兵馬的聯合軍演,林孤命嚴令必須嚴格貫徹軍令,務必當作真實戰爭,要嚴格且秘密執行。這幾路兵馬,都是堅定擁護皇權的諸侯嫡係部隊,不似南方群雄的散亂,也不像以西域或雪國為首的兩派之間的明爭暗鬥,因此調令執行的非常徹底。


    淮陰郡,吳王和顏躍共同駐守,都互有私心,雙方各占三縣,淮陰城則由雙方共同協防。顏躍和吳王每日都會召開例會,探討日後的戰爭,對未來戰事進行設想,但顏躍實際上骨子裏是瞧不起吳王的。其一,吳王現在是敗軍之將,糧草可憐,又失去了土地,部下暫時死心塌地跟著他的都是少數,等糧食吃完了,軍餉發完了,吳王又沒有收入,還欠著戶部一大筆欠款,如果未來不爆發戰爭,且吳王在戰爭中沒有收複到失地,最遲一年,吳王就自己陷入了經濟崩潰中,會被引渡迴京,以戰犯的名義被收迴爵位,到時候,吳王的兵馬定然會被吳州牧習深收編。顏躍深知現在隻要拖下去,避免和東瀛人發生戰爭,等吳王沒了爵位,大軍南下,收複了江東諸郡,到時候還不是名義上歸屬吳州牧所有?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很響。吳王可就犯了愁,一則,他自己不敢主動發起戰爭南下討賊,隻能等,等聯軍先動,他再趁機照應,他也深知自己的糧餉隻能支撐到今年底,今年的秋收,就是他最後的希望。所以,吳王迫切希望看到盟軍大軍南下討賊,他定會第一個響應。


    海州郡,以西域軍為首的兵馬和以雪國燕雲鐵騎為首的北方兵馬在此地共同協防,這兩支軍隊都擁護皇子,他們巴不得戰爭打不起來,就這麽在海州耗著,等著吃上皇糧,盟軍如果打起來了,就去收一下漁利,打不起來,那就在海州吃喝玩樂,偶爾再和對方發生一點摩擦。建功立業,是為朝廷建功立業,現在朝廷是監國和皇後掌權,他們出兵就是裝裝樣子,能混一日是一日。不過,如果東瀛人真有膽子去主動挑釁海州,兩方勢力也不會等著挨打,定然要讓東瀛人剮下一層皮,讓東瀛人再無膽子和他們交鋒。也就是說,海州的兵馬直接開擺了,打吧,打得越慘烈越好,打輸了也沒關係,大不了撤兵就行了。


    瓢城郡就相對熱鬧了,南方群雄都聚在這裏,他們都是牆頭草,領兵來吳越打仗也是奉了軍令,說實話也就是走個過場。有人在前麵打,那他們就跟著去打,能撿便宜就撿,見形勢不對就溜,想讓他們衝鋒陷陣,去賣命廝殺,那簡直是天方夜譚。從益州四地,桂州、粵州、閩州、贛州、江西和湘州來的將軍們,三天一大聚,一天一小聚,或三五人一起,聽著曲子看著歌姬作舞,把酒言歡,好不痛快。打仗,打他娘的仗,打仗哪裏有在女人肚皮上馳騁來得逍遙?


    太安二十四年三月十五日。


    上杉祁於廣陵城秘密下發軍令,抽調第二盟軍各部軍團出兵100旗大軍,10旗佯攻淮陰,90旗主攻下相,入夜,浩浩蕩蕩的大軍開始行動,直奔兩郡而去,預計在天亮寅時前抵達兩方戰場。


    淮陰以南三十裏,長龍穀兩脈,陳家軍和桃止山義軍共同駐紮於此,高地,十幾名士兵無精打采的閑聊著,聚在一起吃著花生米喝著酒,有一士兵說道:“他娘的,好好的淮陰城不待,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真他娘的憋屈,是不是那群自詡朝廷正義之師看不上我桃止山義軍?”


    另外一個士兵也抱怨著,他喝了很多酒,臉紅脖子粗,聞言怒道:“有這個可能,他娘的,那群人擺明了把咱們當炮灰,不讓咱們在城裏協防,來這個荒蕪的山旮旯,哼,說不定是怕咱們桃止山來的,不講道義,怕咱們在城裏生事端呢。”


    眾人抱怨也是有原因的,在這個山旮旯待了幾天,吃不好睡不好,在淮陰城,偶爾還能出去搓一頓好的,甚至手頭寬裕的,還能出去青樓裏找個美嬌娘探討人生樂趣,結果到了這裏,真是有錢都沒地方花,憋屈。士兵們也並非是對上頭的政策有怨言,而是喝多了酒吐槽一下。


    有士兵擺手,好言相勸道:“話不能這麽說,駙馬爺和他的部隊不也跟著咱們來了?咱們的軍械,還是駙馬爺提供的呢,說不定上麵自有打算。”


    “是啊,既然讓咱們守好一線天,那就肯定有講究,說不定哪天敵人就從這裏摸過來了呢?”


    結果士兵話還沒說完,就忽然發現不遠處出現大量的黑影,他趁著月色仔細一看,大吃一驚,領頭乃是數百騎兵,扛著旗幟,密密麻麻,看不清有多少人,但他們行軍速度非常快,也沒有什麽嘈雜的聲音,秩序非常穩健,士兵咽了咽唾沫,其餘士兵也發現了端倪。


    “等什麽?趕緊去匯報將軍。”


    “好。”


    幾人酒壯慫人膽,也不含糊,也不顧什麽軍令了,急忙去通報。


    得知消息的陸仟和陳詞都從睡夢中驚醒,當即穿戴整齊,武裝兵器,命各部依照原計劃設伏。陳詞和陸仟來到山穀哨台,眺望著敵人的行軍規模,陸仟咬著牙,“這群狼崽子,大晚上搞偷襲,照著找個速度,估計不到卯時就能摸上淮陰城,還是駙馬爺有遠見,提早在此地設伏。”


    陳詞眯起眼,努力想讓自己看清楚敵軍到底有多少人,但天太黑了,距離太遠了,看不清楚。


    “你覺得倭寇出動了多少人?”


    陸仟瞧了一會,撓撓頭道:“想攻打淮陰,怎麽著也得出兵個十萬人吧,不過看這裏的規模,就一個軍的樣子,莫不是先頭部隊?”


    “那應該就是先頭部隊了,他娘的,待會等他們進了一線天山穀,直接打。”


    “放心。”


    山穀前。


    穩坐一匹絕地寶駒的馬臉武士一揮手,示意全軍停止前進,這武士乃是此次佯攻淮陰的主將牧野右一,是信奉北辰劍道的武士,本來對上杉祁那一派小千葉劍道插手吳州戰事他就非常惱火,現在更過分,大晚上讓他領精兵一萬攻打淮陰,雖然是佯攻,但也太冒險了吧?牧野右一嚴重懷疑是以上杉祁為首的小千葉一派借機肅清他們北辰一派,但軍令如山,他隻能無奈出兵,沿途他格外小心,隻等矛頭不對就撤兵。


    “將軍,前方是長龍穀一線天,是通往淮陰郡的必經之路之一。”


    副將取出地圖,恭恭敬敬道。


    牧野右一盯著漆黑的山穀,冷風拂麵,詭異般寂靜。牧野右一也是深諳兵法的,嚴格來說通往淮陰郡有三處官道,但另外兩路都大大增加了路途,要多走兩個時辰,兩個時辰,天都亮了,還搞什麽偷襲?此次出兵的目的就是趁著夜色打一個出其不意,試探一下淮陰軍動員的能力,然後直接撤退。但真到了這一線天,牧野右一又遲疑了,漆黑的山穀,就像是吃肉不吐骨頭的蠻荒野獸,看前方疑雲密布,像是有伏兵。


    副將笑道:“將軍無需憂慮,此處距離淮陰郡不少於五十裏,淮陰就兩支軍隊,吳南軍都是被嚇破了膽的鼠輩,吳北軍也是一群貪生怕死之輩,不可能有這個戰略眼光在此地設伏,而且我軍出兵也是臨時收到的軍令,我們自己都不知道,淮陰軍怎麽可能這麽巧在此地設伏?”他沒有笑話牧野右一的疑心病重,畢竟為將者,須用兵謹慎。


    話雖如此,但牧野右一依舊不敢就這樣大張旗鼓進去,便一揮手,說道:“命百騎探路。”


    “遵命。”


    山穀之頂,陸仟趴在岩石上,等待許久,始終不見倭寇進山穀,不免心煩意亂,這時,他注意到山穀下方出現了一百多騎兵,聲勢浩大,還都提著油燈,身側的士兵拉滿了弓箭,蓄勢待發,陸仟目光死死盯著,見一百騎兵後再無部隊,當即判斷可能是敵軍是先鋒騎,下令部下不要輕舉妄動。


    果然,等騎兵走過全長二裏多的一線天山穀,沒有看到人影,迴去匯報,須臾,東瀛大軍長驅直入,深入一線天。


    “他娘的,這些小倭寇還真他娘的謹慎,傳我軍令,等老子吹響了衝鋒號,就給老子狠狠打,不要給老子省箭。”


    “遵命。”


    陸仟死死盯著,等東瀛軍全部進入了一線天,他喊了一嗓子,“給老子打!”


    無數早已準備好的士兵推動滾石,釋放弓弩,第一批箭矢為了打一個出其不意,都塗抹了火油,此時一點上,頓時火光衝天,無數火箭配合著巨大的滾石從山穀兩側攻下,接著,不算空曠的山穀內傳來了慘叫聲和喊殺聲。


    牧野右一的軍馬被驚動,他一迴頭就看到了這奇景,無數火箭從天而降,自己的部下很大一部分都在第一波滾石中受傷,他當即下令:“快,衝出一線天!”


    然,箭矢太多了,跟不要錢一樣,從天而降,將闖入者一一殲滅,眼見身後是一片火海,牧野右一也不敢後退,隻能硬著頭皮帶著殘部往前衝,結果剛衝出一線天,就從山穀兩側衝出來無數喊殺的士兵,領頭者正是陳詞。


    “哈哈哈哈,小倭奴,你往哪裏逃?”陳詞手執冬至長劍,穩坐馬背。


    牧野右一迴眸一看,自己的部下有半數都還在山穀內慘遭虐殺,他因為被阻隔了道路,無法前進,這就導致了身後的部下被困山穀,無法迴擊,隻能等死,牧野右一憤怒之餘,強忍著怒火,祭出長刀,用蹩腳的大涼語怒斥道:“來將何人,可敢報上姓名?”


    陳詞哈哈大笑:“聽好了,你爺爺乃是當朝駙馬爺,陳家軍領袖,陳詞。”


    “陳詞?”


    牧野右一見大勢已去,身後隻有區區兩千餘人,當即打算做最後的光榮一戰,他跳下馬,雙手握住長刀,冷道:“你們涼人真是卑鄙無恥,隻會使些奸計,今日我雖死,但卻不服,素聞大涼武成風,武藝精妙,駙馬爺可敢光明正大的與末將進行一場武士的較量?”


    陳詞斜眼看著他,冷不丁笑了笑:“我身後有大軍數萬,全殲你當是手到擒來,何須與你較量?”


    “你!”牧野右一怎麽也想不到陳詞這麽不要臉,怒火中燒之餘,悲憤喊道:“原以為駙馬爺陳詞也是一條光明磊落的好漢,原來也不過是一個卑鄙齷齪之徒。”


    “哈哈哈哈。”


    陳詞放聲大笑,牽著韁繩,冷笑過後,眼光冰寒:“你們這些倭寇,侵略我國山河,蹂躪我大涼百姓,踐踏我大涼領土,現在反過來說我卑鄙?殺,全殲倭寇!”


    數萬大軍如浪潮一般衝去,直接將牧野右一等人吞沒。


    天蒙蒙亮。


    此役,長龍穀大捷,陳家軍和桃止山義軍互相配合,以微末代價全殲倭寇一萬人,等朝陽升起,有一軍士行至陳詞身前,跪下行禮,雙手獻上一柄長刀:“駙馬爺,繳獲一東瀛從四品驍令指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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