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祁的信箋的內容很簡單。


    但每一點都足夠要了習深半條命,習深隻能懊惱自己當初的決策,隻能怒罵東瀛人狼子野心,含恨之餘,習深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信裏,上杉祁表示,希望習深效仿越王,成為東瀛人安插在二十八鎮盟軍內的奸細和棋子,為他提供軍情,必要的時候裏應外合,粉碎盟軍,事成之後,東瀛也不會虧待習深,他依舊是吳州牧,而且是和越王一樣,坐擁整個吳州的府君,他將是江東的無冕之王。除此之外,若是習深不同意或不理睬,上杉祁將於七日後出兵征討淮陰。


    現在真是火燒眉毛,刀口架在脖子上了。


    習深進退兩難,雖然上杉祁沒有在信中表示會揭開他習深曾與東瀛人有過合作的事情,但這就像是無形的利劍安置在習深的額頭前,時刻提醒著他,東瀛人還掌握著一張王炸,隨時能讓他被推到風口浪尖成為叛國賊。


    他靠在位置上,含著煙鬥,唉聲歎氣。


    軍師見狀,心生一計:“府君大人,既如此,咱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怎一個走一步,看一步?”


    軍師嘿嘿一笑,甚為狡詐,“府君大人,咱們既佯裝對東瀛俯首,為他們提供一部分軍情,借機鏟除部分心懷不軌的軍隊,例如那駙馬爺、吳王,又或者桃止山的賊軍,如此,還能穩住東瀛人;隻要不讓東瀛人得寸進尺就好,戰場總是瞬息萬變的,眼下知道咱們和東瀛人有合作的,也就隻有北辰劍道派係的高層,現在鬆井易這種將領都死了,知曉一二的,也沒幾個人了,說不定哪天就戰死了呢?隻要穩住他們,不把這件事抖出來,那這個秘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習深聞言,浮現笑容,豎起大拇指:“此計策甚妙,妙不可言,為我研墨,我要書信一分,了表心跡。”


    “遵命。”


    習深眼眸深邃,如碧藍大海一樣深不可測,他眼裏浮現了許多人影,如果能借東瀛人這把大刀,暗中斬殺自己的仇人,肅清自己的敵對勢力,似乎也未嚐不可?


    ……


    廣陵。


    上杉祁看著習深的來信陷入了沉思,他是在上任第二盟軍主帥之位的時候才偶然得知習深竟和東瀛人密切合作,也才如夢初醒,怪不得吳南會這麽快淪陷,所以,他正要利用這一點。宮本俊看著他苦思冥想的模樣,輕笑道:“料想這習深和那句泉一樣也是軟蛋,隻顧利益的家夥。”


    “不。”


    上杉祁卻堅定搖頭,“習深可不是句泉能比的。習深吃的鹽,比句泉吃的飯都要多。”說著,他甩出一份資料在桌上。


    宮本俊好奇地拿起來細細瀏覽,上麵詳細記載著習深一年到頭的大小日常,總結的非常客觀且詳細,包括習深的年齡、生平事跡、妻妾家室、生活習慣,以及做過的事情,興趣愛好等。總之,資料非常齊全,如果不是長期觀察習深,且是習深身邊最信任之人的觀察,不可能總結的這麽到位,宮本俊深知習深身邊出了奸細,他也不想去深究這個奸細是誰,因為沒必要。看完這個資料後,宮本俊深以為然地點點頭,說道:“習深確實不是句泉那個酒囊飯袋能比的,閣主,恕在下多言,這種人不適合合作,此人也斷然不會投誠,甘願寄人籬下。”


    閱讀完了資料,宮本俊認為習深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這種人難以馴服。


    習深非常自律。此人也好色,比如說他年過五十,兒孫滿堂,卻依舊熱衷於男女之事,被他瞧上的女人,不管背景多麽深厚,不管是什麽忠貞烈女,還是黃花小姑娘,習深都不放過,但此人有一個習慣,那就是七日必定要鑽研一次男女之事,但卻從不在一個女人身上浪費第二次精力。從少年時代起,習深從不和哪個女人同床共枕,換言之,從不和女人過夜,哪怕是自己的妻眷和小妾也不例外。除此之外,此人心腸歹毒,嫉賢妒能,十分貪財,又十分小氣,他也非常能忍,什麽事情都能憋在心裏跟個沒事人一樣,一旦找到機會,就會不顧一切發動怒火,總之,關於習深此人的缺點和優點,可以總結一大堆,這是一個可怕的男人。宮本俊這麽評價他。


    這樣的人,是非常不容易控製的,他和越王句泉根本就不是一類人。


    就算是養狗,養著習深這種狗,以後也會找到機會反咬主人一口。


    “閣主,既習深如此,您為何還願與他合作?”宮本俊覺得,既然明知道習深是這種人,為何還要和他繼續展開合作?萬一習深給的假的軍情,貽誤了戰機,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上杉祁微微一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世間沒有永恆的敵人,亦沒有永遠的盟友,我利用的正是習深猜忌心和報複心強烈的這一點。毒藥雖猛,但用好了也是王牌,二十八鎮盟軍,有習深在,注定難成大氣。”


    “閣主是打算?”


    “繼續出兵,試他一試。”


    如果僅僅憑借一紙密信,就讓上杉祁相信習深甘願俯首,那他也不用帶兵打仗了,早點滾迴東瀛繼續開個武館算了。


    ……


    下相郡。


    中州鐵軍駐地,中軍大帳。


    林孤命坐在席位,默默研讀桌子上擺著的兩封密信的手抄板,如果讓習深撞見了,定然後背發涼,因為這正是他和上杉祁來往的兩份密信的複刻版,他和上杉祁的來往密信,一切都在林孤命的掌控之中,林孤命的海東青,早已截獲了二人的書信往來。


    副將林開河沉聲道:“將軍,要去捉拿習深否?”


    “不必。”林孤命一擺手,閉上雙眼,仔細思索局勢,如果把習深通敵賣國的消息傳遍各軍,習深那一身官袍不保,定會被二十八路聯軍趁機合圍。但林孤命不能這麽做,一則,吳北是習深的地盤,這都是他的一麵之詞,算不得什麽,如果惹怒了習深,他那幾十萬兵馬和盟軍打起來,很難收場,還得被東瀛人鑽了空子,說不定,這正是東瀛人的奸計。所以,林孤命不打算打草驚蛇,他要站在最高處,下這一盤棋;其二,正巧可以利用這一點,看看習深算盤裏打什麽主意,如果習深真的提出了部分的軍情,那林孤命也可以從中揣測其意圖,避免不必要的損失,總之,林孤命是打算做在後之黃雀。


    “不過……”林孤命皺起眉頭,卻遲遲沒說出下半句話,讓副將的好奇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追問道:“將軍,不過什麽?”


    “東瀛人七日內可能出兵,傳我軍令,調各軍10旗精銳出城三十裏設下伏擊,隨時待命。”


    “將軍……”副將林開河欲言又止,幹笑道:“末將不理解,東瀛人在信裏不是說如果習深不願俯首,就攻打淮陰嗎?”


    也不怪副將不理解,畢竟淮陰吳州南北兩軍共同鎮守,東瀛人打淮陰,也是給習深一個下馬威。


    林孤命麵色冰冷,“若真是打淮陰那就當我軍是戰前動員了,正好借此機會整合我部各路兵馬,看看青州、皖州、山東、荊州和楚軍的軍事素質,也好方便我日後做統戰部署。開河,為將者,一定要用兵謹慎,要防範於未然。”


    “得命。”林開河肅然起敬,心想將軍真是深謀遠慮。


    ……


    淮陰。


    自從林孤命一聲令下,各部將軍不敢反抗,紛紛開拔部隊進駐相應郡城,淮陰原本是吳王駐守,現在,習深下令命上將軍顏躍引大軍十五萬進駐淮陰,和吳王的部隊共同協防。淮陰一下子就熱鬧非凡了起來,許多老百姓敲鑼打鼓歡迎府君大人的部隊進城。


    淮陰外,陳家軍駐地,陳詞卻犯了難,再怎麽說淮陰也是第一道防線,隨時可能淪為戰場,但公主是好說歹說也不願意離開,一定要跟陳詞一起,陳詞生氣之餘又無可奈何。晚上,陳詞點燃一支煙,披著外套來到軍帳,樊褚看出陳詞心思不寧,說道:“駙馬爺,既公主不願意走,就別勉強了,末將定然會保護公主安全。”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陳詞指著沙盤,上麵插著二十多麵旗幟,“各路兵馬被分散了,雖然看起來各大城池更加堅不可摧,可也是突破口,我擔心的是戰爭要開始了,東瀛人已經很久沒有大動作了,他們一定是在尋找機會。”


    樊褚是武狀元出身,也懂兵法,聞言仔細觀察著沙盤,若有所思:“駙馬爺擔心的是……東瀛人下一步會首先攻打淮陰?”也不怪他這麽懷疑且肯定,因為沙盤上的幾座郡城,包含下相、淮陰、海州和瓢城,隻有淮陰上插著的旗幟最少,隻有四麵,甚至可以說隻有三麵,一麵是吳北軍、一麵是吳南軍、一麵是桃止山義軍,還要一麵就是陳家軍了。陳家軍兩千人的規模,實在微不足道。


    放眼望去,下相郡插著“林”“荊州”“西楚”“青州”“山東”“皖州”“秦”七麵小旗幟,海州也插著“西域”“山西”“並州”“燕雲”“趙”“冀州”這六麵小旗,至於瓢城,那就更多了,有“益州”“南詔”“夜郎”“巴蜀”“粵州”“閩州”“桂州”“贛州”“江西”“湘州”共計十麵旗幟,唯獨淮陰,兵力空虛,且南北兩軍極南調動。


    “嗯,有這個可能。”


    樊褚也覺得可能性很大,當即表示道:“是否要去找吳王?”


    陳詞一揮袖口,拒絕道:“不必,現在吳王也是焦頭爛額,再說,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跟吳王說了,除了戰前緊張,也沒什麽其他好處,這樣,你連夜策馬去陸仟的駐地,邀他來共商戰計。”


    “駙馬爺……”樊褚略有遲疑,他是在擔心陳詞的安危,陳詞感動之餘,指著中軍大帳懸掛著的寶劍冬至,笑道:“放心吧,我現在也是有武藝傍身的,沒有三五十人別想近我身。”


    樊褚這才點頭離開。


    一個時辰後,陸仟帶著兩名士兵策馬趕來,陳詞命樊褚去紛紛後廚燒幾個菜,備一點酒水來。


    “駙馬爺深夜喚我,所為何事?”


    陳詞指著沙盤,將東瀛人近期可能會出兵攻伐淮陰的事情說了出來,陸仟雖是糙漢子,但粗中有細,立馬就覺得可能性非常大,當即詢問需要他做些什麽,這時,酒菜已經備好,陳詞就說坐下來慢慢商討,陸仟見陳詞有顧慮,便指著兩個部下說道:“這都是我桃止山的嫡係兄弟,在山上都是排有交椅的,駙馬爺盡管放心。”


    如此,陳詞也不再矯情,讓三人坐下說話,見樊褚也站著,便擺擺手:“老樊,你也坐。”


    就這樣,五人都落座了。


    “陸兄,不知可敢做一樁買賣?”


    “什麽買賣?”


    陳詞給陸仟倒滿酒,陸仟雙手接過酒杯,擺出洗耳恭聽的神色。


    “待在淮陰也沒什麽,城裏有兵有將,該打仗了,咱們隻能跟在他們屁股後麵撿垃圾,實在沒意思,既然東瀛人鐵定發兵,咱不如主動出擊,我有精兵兩千,你有強兵五萬,咱們強強聯合,定能做成大買賣。”


    陸仟又不動聲色放下酒杯,覺得陳詞是在消遣戲弄他,開什麽玩笑,拿兩千人和五萬人比較?


    陳詞見狀,搖搖頭:“陸兄,你們可有軍械?”


    “沒有。”


    “巧了,我借你十萬支箭矢,足以武裝你們一萬兵馬,我打算在淮陰以南的幾道必經之路設下伏擊,倘若敵人決定開戰,必定要往這幾路來,咱們占據天時地利,打一個出其不意。我兵馬雖少,但勝在富裕,我有軍械,你有兵馬,此戰,定能打出一個大捷。我還能給予你一定的糧草和軍餉。陸兄,如果我們留在淮陰,到時候打起來了,你們也是炮灰,打起來還真不一定跟我打得過癮和穩健。再說,咱們如果打起來,也算是給淮陰方麵提了一個醒,他們定能火速支援,就算敵人兵馬過多,咱們也能自保……”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諸君,且聽劍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寸胖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寸胖魚並收藏諸君,且聽劍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