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軍首次在徐州城會盟,持續了數日,陸陸續續的各路兵馬都在這幾日趕來聚首。這次因為是朝廷發布的檄文,因此,各路兵馬都是吃皇糧,會從京城押送一大批糧食來讓各路聯軍食用,倒也沒有後顧之憂。在太安二十四年三月一日的這一天,各路諸侯的兵馬都抵達了徐州城,如此,徐州城真可謂銅牆鐵壁,駐軍高達一百五十萬。有了這些兵馬,習深可謂是笑容一天都沒落下過,合不攏嘴,沾沾自喜,再加上他自己的幾十萬兵馬,吳北地區可調動的兵馬達二百萬,何懼區區小倭寇?


    城主府,習深見所有將軍的人馬都妥善安置了,便迫不及待召集各部將軍共同議事,一來是聚首喝酒,聯絡感情;二來,也算是探討剿賊霸業,商討大計。


    陳詞和陸仟來的時候,早已人滿為患。習深作為吳州牧,吳北的確的實際掌舵人,世襲罔替,當仁不讓坐在首位,左右客席第一分別是林孤命和燕昌,這二人一個是中州鐵軍的前鋒將軍,一個是雪國世子,皇室宗親,也沒什麽好說的。陳詞發現還有一席,應是自己的,但陸仟就犯了愁,他沒有席位,隻能幹瞪眼,見被人怠慢,他漲紅著臉,怒火中燒,嚷嚷道:“我的席位呢?怎麽,府君大人,您莫不是看不起我們桃止山好漢,我等響應號召,率軍會盟,隻為剿賊,你安能如此冷落我等?”


    原本喧嘩的大殿頓時安靜下來,眾將領都看向陸仟,他原本就生的皮膚黝黑,沒少日曬雨淋,這一發怒,臉既黑又紅,有些憎惡恐怖。習深正襟危坐,穿著大紅色的官袍,聞言一愣,仔細打量著陸仟,疑道:“你是何人?”


    他是在裝傻充愣,早就聽說桃止山的袁沛也派了部下來會盟,習深冷笑,袁沛這種反賊,既然也敢明目張膽出兵?所以,他略施小計,故意不給陸仟設下席位,就為狠狠打陸仟的臉,以此激怒他,如今群雄齊聚,當需要一件事來讓各路兵馬同仇敵愾,這打擊賊軍,就成了突破口。


    陸仟強忍怒火,道:“我乃是桃止山沛公帳下,前鋒將軍陸仟是也。”


    “桃止山沛公?”習深再次故作疑慮,皺了皺眉,“那是誰?”


    說著,他故意吸著涼氣,“廝”了一聲,驚愕道:“那不是策劃‘桃花之亂’的反賊袁沛嗎?放肆,你吃了什麽狗膽,來人,給我拿下此叛軍,拖出去斬首示眾,他娘的,東瀛人打上來了,你們這些叫囂的反賊也不消停,當我吳北孱弱,也來湊熱鬧?”


    他一說完,立馬就衝出數名軍士,要扣押陸仟,陸仟也不是軟柿子,當即抽出佩刀,虎視眈眈。


    粵州和閩州的兩位將軍見狀,不懷好意的笑了一下,他們對桃止山本就深惡痛絕,現在是找到機會了,一人起身抱拳道:“習公,桃止山的草莽窮兇極惡,竟膽大包天,混進了我們會盟的隊伍,真是找死,斬殺此賊將的重任,就交由末將來,正好,以這些寇軍的鮮血,祭我之軍旗。”


    習深大手一揮,也想做這個順水人情,當即色厲內荏道:“拿下!”


    眼看幾名士兵按捺不住走來,陳詞笑了笑,謙遜地一作揖,“府君且慢,陳某有話說。”


    習深看向陳詞,莫名有些做賊心虛,不敢與之對視,低下頭。陳詞見此也是冷笑,心想這原主人早就死了,太安二十一年的時候出了徐州,就發了燒,料想是被下了什麽猛藥,後又在雨中遭遇了東瀛人的刺殺,說不定都是這習深幕後指導。


    習深安撫情緒,尷尬笑道:“原來是駙馬爺。”


    他一說話,一眾將士又開始交頭接耳,時不時傳來“丞相之子”“造紙術”“煙絲”的字眼。


    “府君,如今倭寇入侵,越州淪陷,正是用人之際,桃止山的好漢不遠萬裏前來會盟,實乃大義。”陳詞彬彬有禮的笑著。


    習深臉色一變,冷冷道:“可他們是賊,我們是軍,自古軍賊勢不兩立。”


    “府君,若您執意要做這種過河拆橋之事,格局未免太小了些,傳出去隻會惹人恥笑,日後天下有誌之士如何敢來吳越增援?府君大人,說句不好聽的,桃止山好漢名義上雖是賊,可也是我大涼子民,我們自己人關起來打架,依舊是自家兄弟的互掐,可東瀛人不同,他們是外邦蠻夷,謀圖過大,眼下倭人大舉進犯吳越山河,當竭盡全力,府君大人執意要斬殺來救國救民的有誌之士,實在是下策,傳出去,隻會讓東瀛人拍手叫好,這弄不好……府君大人,您會成為曆史的罪人。”陳詞不動聲色說完,又給習深扣上了一頂大帽子。


    還是那句話,在座的,都是來自十四州各地,除了粵州和閩州的將領,其他人根本就和桃止山沒有利益衝突。習深之所以要這麽做,也隻是要以剿賊的名義,讓各路兵馬都聯合起來。但對那些將領來說,如果留下桃止山的部隊,也算是一份力量,日後真打起來,也有人能抗在前麵,減輕不少壓力。


    這波,陳詞直接站在了道德的製高點。


    因此,有不少將領都站出來附和。


    另外,也有一個原因是這一場戰役會持續很久,未來陸續會從十四州趕來無數的有誌之士共同禦敵,現在把桃止山的人殺了,以後誰還敢來?


    習深麵色變化,重重握緊了拳頭,見向著自己的人越來越少,便也不敢再說什麽,一揮袖口:“賜席。”


    陳詞抱拳感謝。


    習深盯著陳詞,冷笑一聲,心裏盤算著什麽,忽然獰笑起來,陳詞被他看得渾身不舒服,須臾,便有軍士抬來一張小竹簍凳子。


    陸仟本想發作,但思前想後,又憤恨的坐下。


    陳詞坐在席位上,麵前是青銅大案板,設列有瓜果酒水和烤肉,十分愜意,陸仟就沒這個待遇了,他能有這個竹子編的板凳,還是陳詞極力爭取,如果他還要鬧,那就是得寸進尺了,會惹人反感。


    剛才發生的隻是一個小小的不愉快,眾將士都是來自五湖四海,但有不少彼此都認識,都曾參與過荊州江城之戰,算下來,還算是半個老戰友。聊著聊著,又聊到了這次的吳越戰爭,從鄞城之戰的寧致遠、徐達,到禾城之戰的陸沉,餘杭保衛戰的唐峰,越王等人,將軍們都是唏噓一片。


    “唐峰,太安一十一年葭月,我曾在江城小道山與他並肩而戰,他不應該是那種人啊,唉。”有將軍感慨。


    唐峰在會稽向東瀛軍投降,是他一生之汙點,注定被人唾罵。


    “是人總會變的,這一十二年匆匆而過,早已物是人非。”


    誰又能想到,一個鐵骨錚錚的好漢,最終會向敵軍投誠?


    “最可惜的當屬陸沉,若給陸沉足夠的時間備戰,未免不能守住禾城。”


    “守住禾城又有什麽用?越州已經爛了,哼,吃空餉,貪生怕死,他陸沉再厲害,能守一個月,三個月,能守一年三年嗎?別開玩笑了。”有人冷嘲熱諷,因為陸沉犯了軍人的大忌,那就是違抗軍令,因為他擅自放開軍民離開,自己把自己陷入了絕境,有人無法同情,認為陸沉全是自找的。


    這時,有人撇開話題,幽幽說道:“越州無男兒,但吳南卻盡出英豪啊。世子慕容桐,金陵孫良,廣陵餘昌齡,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是響當當的豪傑。”


    提到慕容桐、孫良和餘昌齡,眾人先是沉默了一陣,然後又開始劈裏啪啦感慨起來,相比越州的拉垮,吳南的三次戰役,那都是出類拔萃的,不管是蘇州之戰、金陵之戰還是廣陵之戰,都足以載入史冊,他們是真正的軍人,擁有脊梁。


    陳詞冷嘲熱諷道:“若非有人貪生怕死,吳南也不會失守。”


    習深知道陳詞是在陰陽他,臉麵有些掛不住,他的確是在等朝廷發兵,他也知道朝廷會發兵,隻是時間問題,所以,在吳王書信他求援的時候,習深選擇不搭理,他將吳南作為了擋箭牌和棋子玩弄,現在見被陳詞公然戳穿了小心思,當即大怒:“吳南不是因為某些人不作為,下令不抵抗而失守的嗎?哦本官知道了,是吳王貪生怕死啊。”


    陳詞玩世不恭的飲酒,淡然道:“是非功過,自有史學家評判,隻是……吳南戰火點燃了數月,與吳南本屬一家的吳北,為何沒有出動一兵一卒?”


    習深哈哈大笑:“駙馬爺,您這話本官真是要好好反駁了,本官吃大涼君祿,一切當以大局為重,若無朝廷文書,本官如何敢貿然出兵?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給本官扣上帽子,說不得,本官還被人辱罵說是垂涎吳南社稷,是去趁火打劫呢。”


    陳詞不說話了,他知道再怎麽說,習深也會強詞奪理。


    在這劍拔弩張的關鍵時刻,林孤命說話了,他一揮手,冷冷道:“諸位,我等是來商議討賊的,而不是像青樓的嬌娘一樣鬥嘴耍性子的。”


    燕昌也笑道:“是啊,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論,我等是收了朝廷的檄文,來此剿賊,其他的,你們私底下去說吧。”


    習深冷哼了一聲,堆上笑容:“二位將軍說得是。”


    西域軍第三兵團總督大將軍達克起身,冀州邯鄲軍總督大將軍陳東海麵無表情道:“府君大人,諸位將軍,正所謂兵不可一日無將,軍不可一日無帥,如今我二十七路兵馬組成盟軍,若無一統一作戰的盟主,恐形一盤散沙,無法作戰,末將認為,當推選出一名有足夠威望之人挑起大梁。”


    趙軍主將起身附和。


    西域軍第三兵團總督大將軍達克微微眯起眼,陳東海打什麽主意他心裏一清二楚,他眼神會意並州軍將軍和山西軍將軍。


    大殿內的氣氛驟然一變,連陳詞也捕捉到了不易察覺的某些情緒。


    習深尷尬地坐在原位,本來,他垂涎這個位置,可自從燕昌來了,他就覺得這個位置不屬於他了。


    眾所周知,雪國、冀州、趙國三地,乃是守衛長城防線的帝國北方疆域,唯三皇子馬首是瞻,現在冀州邯鄲軍總督直言不諱要推舉一名有足夠影響力的大將擔任盟主,還能是誰?自然是燕昌,論身份,燕昌乃是燕王長子,是雪國世子,皇室宗親,體內流淌著一部分姬姓皇族的血液,又是當朝三皇子的親舅舅;論地位,燕雲鐵騎威震天下,雖比不上中州鐵軍如雷貫耳之威名,但長期在冰天雪地的草原上征戰,單兵素質強大。


    南方的各路將領都選擇緘口不言,對他們來說,誰當這個盟主都無所謂,反正該拿的軍餉一點也不會少,至於作戰的指揮權,也輪不到他們指手畫腳。


    西域第三兵團的總督大將軍達克臉色鐵青,他自然不能把這個盟主之位白白讓給燕昌,眼睛一轉,心生一計,既然自己爭不過,便禍水東引,於是站起來說道:“不錯,我大軍百萬,自然需要一名深諳兵法具有軍事戰略的大將擔任盟主之位。唔,中州鐵軍威震天下,舉世無雙,扞衛皇權四百多年,而林孤命將軍十六入伍,統兵治軍,堪稱武宗,我覺得,除了林將軍,恐無人能但此重任。”


    “沒錯,林孤命將軍英姿勃發,少年成名,是該擔此重任。”並州軍主將附和道。


    “我同意。”山西軍主將也讚同。


    眾人冷笑,誰不知道西域、山西和並州都是穿一條褲子的,他們都是擁護大皇子殿下的忠實部下。


    陳東海聞言,不自覺看向燕昌。


    林孤命有些錯愕,眯起眼,神色陰沉。


    陸仟有些懵,不知道場上的衝突為何發生。


    陳詞就意興闌珊了,他早就知道這些人會搞一個盟主出來,無聊至極,所謂盟主之位,形同虛設,如果盟主不是真正有軍事遠望之人,那換誰來擔任都是一樣,依舊無法號令全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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