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安二十四年二月二十五日。


    徐州城下。


    數十萬大軍演化軍陣,騎兵掠陣,步兵緊隨其後,這幾日,陸陸續續從十四州開赴而來的大軍在此地會盟。這些士兵穿戴著極易分辨的各式盔甲,其中以白、銀、紅、黑占多數,身材胖瘦,體型高矮,也有差別。城樓上,看著城前的軍陣,陣前各軍不同的旗幟,吳州牧習深可謂是笑得合不攏嘴,有這百萬雄兵,何愁吳北社稷不保?


    這時,習深忽然眼皮一跳,隻見從城外傳來密密麻麻的騎兵,看盔甲樣式,像是兩支軍隊,軍容肅穆,震聲如雷,“前方那是哪一支軍隊,竟如此之驍勇?”


    習深看到這兩支軍隊,口水都流出來了。


    軍師眯起眼看了一會,若有所思:“啟稟府君大人,左邊這支,看軍馬乃是中州獨有的卷鬃踏雲駒,盔甲呈現銀白之色,武器多以三尺長劍,領頭乃是重甲驍騎,定是中州鐵軍;右邊這支,軍馬矯健,像是野馬,盔甲藍白相見,武器多以長槍為主,應該是雪國燕雲鐵騎。”


    “嘖,中州鐵軍扞衛皇權,堪稱銅牆鐵壁,舉世無雙,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名不虛傳呐,也不知道這次率軍來此會盟的,會是那岐山帥府老元帥的第幾個孫子。”習深感慨完,又道:“燕雲氏追隨到數百年前也是皇室宗親,燕雲鐵騎多有騎兵為主,雖比之鐵軍遜色一籌,但也是虎狼之師,不錯,不錯。”


    見到如此氣勢恢宏的兩支騎兵衝殺而來,城樓下的士兵急忙讓開一條道路,那些騎兵,從老遠看,那軍馬十分矯健,肌肉強壯,怕是一腳下去,就能踹死三五個好漢,誰敢硬抗?又看到領頭騎兵扛著一杆大旗,上書一字“林”,黑底紅紋,那字跡,鮮豔入血,定然是中州鐵軍的部隊,那可是正兒八經吃皇糧的軍隊,橫衝直撞,誰人敢攔?於是乎,習深眼睜睜看著許多地方軍被衝散了軍隊,感慨中州鐵軍之驍勇的同時,又覺得地方軍隊真是肮髒不堪,素質比吳北軍隊不遑多讓。


    習深低頭看下去,隻見兩軍之中的大將都抵達城樓之下,習深暗道,是他?


    引兵赴約的是老元帥林破軍的長孫,林孤命,此人十六入伍,如今三十而立,一身建功無數,英姿勃發,乃是當代將才。讓習深吃驚的是燕雲鐵騎的主將,燕昌,此人是燕王的長子,換言之,也是雪國的世子殿下,這種人不在雪國享受生活,來吳越幹什麽?


    不等習深多想,從不遠處又衝來一支軍隊,隻不過相比中州鐵軍和燕雲鐵騎浩浩蕩蕩的聲勢來說,實在是微不足道,普遍以步兵居多,騎兵隻占據了十分之一不到,軍師見到盔甲樣式,邪魅笑道:“府君大人,是吳王的部隊。”


    “吳王?嗬嗬,他也有臉來會盟?”習深冷笑。


    其實習深自然是有私心的,雖然說這各路諸侯派兵來支援,但既到了吳北,那就要擁護他吳州牧,一切軍事行動都要以吳州牧的戰略為重。看到燕昌的那一刻,習深就深感不安了,如今看到吳王竟然也厚著臉皮來會盟,習深隻覺得好笑,心想待會一定要狠狠奚落一下吳王,可這時,軍師皺眉,說道:“府君大人,好像不是吳王,軍旗是吳王的,但將領……嘶,有一點像駙馬爺。”


    習深臉色微變,“是他?”


    師爺也似乎想到什麽,壓低聲音道:“府君大人,他沒死,會不會……”


    習深一口迴絕:“斷然不會,哼,那群東瀛人都死了,空口無憑,再說,他陳詞憑什麽懷疑我?隻是,嘖嘖,那群東瀛人真是不講道義,說是什麽斷腸散,世間絕無解藥,什麽狗屁斷腸散,陳詞不也活蹦亂跳?還有那群北辰劍道的武士,什麽土雞瓦狗,連一個病怏子都殺不了,現在還能讓他活蹦亂跳來我徐州會盟,嘖。”


    二人的談話很小聲,索性城樓上也沒什麽人。如果讓陳詞聽到,一定會大跌眼鏡,並且會思索吳越戰事的本質,究竟牽扯了哪幾方勢力。


    陳詞策著吳南特有的軍馬絕地,牽著轡頭,身後跟著三十悍卒,除了他的兩千陳家軍,還有50旗的吳南軍。陳詞心中五味雜陳,感觸良多,這風水輪流轉,他一下就成了吳南軍目前的領袖,雖然吳王健在,吳南的其他將軍也都在,但陳詞心裏清楚,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是他指揮這一支隊伍了。


    數十萬軍隊進城,進度非常緩慢。


    陳詞到來時,各部軍馬大都進入了徐州城,和中州鐵軍以及燕雲鐵騎如虹般的氣勢不同,吳南軍就像是喪犬一樣。這時,前方的一支軍隊被攔在了城門前,一黑臉將軍正和守城官兵對峙,吵吵嚷嚷。陳詞打量起這一支軍隊,和其他軍隊不同,其他軍隊都是軍容肅穆,再不濟,鎧甲裝束都是如出一轍,是訓練有素的官兵,而這支軍隊,就像是土匪,沒有統一的盔甲,武器也是各式各樣,有長劍、彎刀、長槍、長矛等,軍紀也很散亂,三五紮堆,站沒個站姿,怎麽說呢,不像是一群當兵的,倒像是一夥馬賊,陳詞斜目一看,他們的軍旗,是金色的鯉魚旗,上書一字“袁”。


    “袁?”


    陳詞更加納悶了,試問天下十四州各路群雄,真沒聽說過哪支軍隊用“袁”來當軍旗的。比如現在城樓上,插著大小數十支軍旗,有吳州牧的“吳北”,“趙”“冀”“青”“山東”“並州”“山西”“西域”“荊”“楚”“粵”“桂”“益”“夜郎”“南詔”“巴蜀”“贛”“江西”“湘”“皖”“閩”“秦”“燕雲”“林”等旗幟,大都以州名或王侯國名為軍旗,中州鐵軍特殊一點,是以帥旗。


    “去去去,看清楚了,這是朝廷頒布的討賊檄文,赴約會盟的可都是朝廷冊封的世襲罔替的侯爵,你們這些野人,哪裏來的醃臢兵,也癡心妄想進城混吃一份皇糧?滾滾滾,軍爺我是好好說話,要是再不走,待會老子擂鼓,百萬大軍把你們圍了,到時候想走都走不了,你們袁當家的是幹什麽買賣的不用老子費口舌吧,也敢大張旗鼓來會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走,待會讓你們吃不了吃飽了再走。”守城的士兵一手指著城門前粘貼的討賊檄文告示,一邊不耐煩的催促。


    那黑臉將軍冷笑:“我等是桃止山沛公的部下,如今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家沛公心係黎明,得知朝廷召集天下英雄奔赴吳越剿賊救國,我等當義不容辭。”


    “英雄?你們算是英雄嗎?”士兵滿臉不屑,上下打量著那黑臉將軍,摳鼻屎道:“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你們這些賊廝,占山為王,你們也妄言說自己的英雄好漢?知道城裏是什麽人不?是天下各路諸侯的嫡係部隊,你們這些賊軍,今兒看在是各路諸侯會盟,懶得搭理你,免得生事端,哪裏來的滾哪裏去,這徐州城可沒你們桃止山的席位。”


    黑臉將軍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強行壓製怒火,他們不遠千裏萬裏,帶領數萬大軍來剿賊,卻落得這麽一個下場。桃止山位於東南沿海,位於粵閩交界處,他們為了來徐州城會盟,特意乘坐戰場從東海而來。就這麽灰溜溜迴去,黑臉將軍不甘心,便說道:“我們是來剿賊的。”


    “剿賊?去去去,你們桃止山就是最大的賊,哪裏來的滾迴哪裏去,再敢多說一句,小心想走都走不了。”士兵可不給他麵子,毫不留情的奚落。


    這時,陳詞策馬走來,亮出自己的腰牌,說道:“我乃是當朝駙馬爺陳詞,我帶領吳南精兵五萬來會盟。”


    士兵一聽是駙馬爺,虎軀一震,又聽到是帶著吳南軍隊,心中有些鄙夷,但畢竟自己隻是一個當兵的,那種軍機大事輪不到自己議論,便滿臉堆笑:“駙馬爺,這邊請。我家府君大人早已設下了您的席位。”


    陳詞沒有搭理那個士兵,轉身看向那個黑臉將軍,拱手道:“這位將軍,敢問是何方人馬?”


    那黑臉將軍斜睨一眼陳詞,冷淡道:“我等是桃止山沛公的部下。”


    “將軍氣宇軒昂,如何稱唿?”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榕城陸仟是也。”


    “陸將軍,若不嫌棄,隨我一同進城會盟吧。”


    陸仟聞言,有些詫異,旋即又想到吳南兵敗的消息,料想現在陳詞是用人之際,冷笑道:“多謝駙馬爺好意,但末將有些事情還是需要說清楚,這次來會盟,我等有自己的軍令秩序,可不會提別人當了刀使,若駙馬爺別有用心,須收起心思。”


    “哈哈哈哈,陸將軍,你未免太小看我陳某人了,我隻是見將軍深明大義,有報國之心,見不得將軍被拒之門外,我有兵有將,有糧有餉,何須掛念你們區區數萬兵馬?”


    陸仟語塞。


    那守城士兵見狀,心有顧慮,便道:“駙馬爺,桃止山的都是賊軍,不安好心,我們不趁機剿滅他們一勞永逸,還讓他們進城,是不是有些不合情理?要是……要是夜裏這群賊軍手腳不幹淨,失了什麽糧草,總是不好的……”


    “啪”陸仟聞言祭出長劍,怒目圓睜:“你這賊廝,狗眼看人,胡亂說什麽呢?老子們桃止山乃英雄聚義,都是鐵骨錚錚的好漢,我家主公發兵馳援,你們這些賊廝非但不領情,還屢次為難我,還對老子潑髒水?”


    陳詞訕笑,急忙拉架:“陸將軍息怒,何須跟個守城小吏動氣?眼下吳越飽受戰火蹂躪,正是用人之際,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陸將軍能來支援吳越,當是一片丹心,走,隨我入城,當痛飲三杯。”


    如此,陸仟才氣勢洶洶長劍歸鞘,但淩厲的目光恨不得把那個守城士兵給生吞活剝。


    進城後,習深早已選擇了一塊地作為吳南士兵的軍營,因為習深看不上吳南軍,便選擇了末端,地勢坑坑窪窪,環境惡劣,陳詞犯了難,畢竟他也要安置陸仟的部隊,索性,陸仟沒放在心上。


    陳詞覺得好笑,朝廷頒布討賊檄文,召集天下各路諸侯發兵來徐州會盟,沒想到袁沛也來了。


    袁沛可是賊。


    袁沛是何許人也?


    此人是太安初年的落榜書生,曾和辛無忌的朋友,可惜此人的政治見解沒有獲得太安帝的賞識,此人落榜後,黯然迴鄉,後糾集了一批誌同道合的草莽英雄,在桃止山起義,(桃花之亂)占山為王,舉起謀反的大旗。粵閩兩州的州牧數次發兵圍剿,不僅寸功未建,反而極大刺激了袁沛的囂張氣焰,再後來,就不了了之。


    有人會好奇,為什麽同樣是反賊,桃花之亂的主謀袁沛二十年來能在桃止山相安無事,持續發展;反而蓮池起義卻被朝廷以武力鎮壓?


    蓮池起義是以墨家巨子為首的百家人在荊州一帶策劃的武裝起義,他們散布百家思想,宣揚人人平等,觀念深入人心,嚴重動搖了帝國的根基和影響力。


    桃花之亂不同,本質上隻是一次武裝叛亂,沒有半點對朝廷的統治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威脅,本質上隻在粵閩兩州作祟。


    這也是袁沛能雄踞桃止山二十年之久的原因。


    隻是……


    不管怎麽說,袁沛始終是賊,是反賊。應該頭疼是粵閩兩州的州牧,天下群雄倒是無所謂,袁沛再怎麽折騰,也不過是在這兩州活躍,和他們沒有本質的利益衝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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