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洛陽。


    朱紅色的城牆在鵝毛大雪中屹立,琉璃磚瓦都被覆蓋了一層厚厚的泡雪。宮門前,群臣百官都裹著襖子,瑟瑟發抖,自黃石代理執政監國、皇後垂簾聽政以來,不定期上朝,因此今日也和往常一般,大臣們打著哈欠,也沒覺得今日會上朝,隻等著走個過場,就迴去摟著妻妾繼續補個迴籠覺。兵部尚書嚴冬默默站在一雕龍畫凰的柱子前,眉頭緊鎖。與其他大臣三五閑聊不同,嚴冬獨自一人,目光深邃,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的皺紋很深。細心的恭親王姬載發現了短短數日,嚴冬的鬢角都斑白了一縷發絲,便湊過來,壓低聲音道:“嚴大人,怎麽了?沒睡好嗎?這鬼天氣,你公務繁忙,這帝國各地都是烽火狼煙,擔子壓得你,唉。”


    嚴冬麵無表情,與姬載拉開距離,平淡迴道:“王爺就不必挖苦我了。”


    恭親王訕笑,神神秘秘走過來,“嚴大人,你覺得今日要上朝議事嗎?”


    “會的。”


    “哦?你這麽確定?”恭親王似笑非笑。


    嚴冬懶得搭理他,冷笑一聲,別過頭去,果然,此時一小太監走來,見到百官,微微作揖:“太後與監國有令,宣百官上朝議事。”


    此言一出,有人錯愕,有人早已了然,也有人麵色古怪,總之,神色各異。百官都覺得興許是發生了什麽,怎今日一改往常破例上朝了?有耳聽八方的大臣眯起眼,若有所思;也有大臣暗中興奮,摩拳擦掌,比如恭親王姬載,他和戶部尚書公孫瀾對視一眼,相視一笑。


    消息是靈通的。


    自越州淪陷後,東瀛人在越州取得了勝利,隻用了區區三個月就滅亡了號稱有百萬雄兵的越州。戰事傳遍帝國十四州,自然而然的,也傳到了北方長城外駐防的草原人,也傳到了西域之外大沙漠上的蠻夷耳中。這些年,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籌劃著進攻大涼帝國,他們在觀望著、等待著,尋找合適的機會,奈何帝國太過龐大和遼闊,銅牆鐵壁,絕非等閑,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他們忌憚,他們害怕。但現在,位於東海之外的區區一個彈丸小國,便三個月滅亡了大涼最富庶的越州,並且還劍鋒不改,直指江東吳州。總之,東瀛人在前線的勝利,極大刺激了草原人和沙漠人內心隱藏數十年的野心,他們心想,矮小的東瀛人都能取得這麽大的戰果,大涼帝國就是紙老虎,何懼之有?於是乎,在北漠薩滿教大巫希婭的領導下,策劃了政變,囚禁了由大涼朝廷冊封的北漠可汗勃爾隻斤氏,組建聯軍,屯兵長城;大荒太陽神教大巫高淵以教義統一大荒七十二民族,組建盟軍,進犯西域邊關,戰火如急弦外。數日下來,嚴冬的梨木案桌前,堆滿了從長城防線和玉門關防線送來的求援信。


    百官驚愕之餘,都默默捧著芴板,走進了金鑾殿。


    “皇後千歲,萬福金安。”


    群臣跪倒一片,行禮之時,都覺得不痛快,內心憋著火,他們再不濟也是裝滿墨水的文人,卻對一個閹人宦官下跪?不錯,皇後垂簾聽政,皇位空著,但龍椅之側,坐著一精神矍鑠的老人,正是太監總管、當朝監國,黃石。


    “平身。”皇後清麗的聲音從淡紫色的輕紗後傳來。


    緊接著,皇後讓百官逐一匯報最近的政務,百官一五一十訴說,從始至終,黃石默默聽著,皇後也不發表意見,如果是往常,等百官匯報以後,就該退朝了。但今日,黃石卻咳嗽了一聲,平淡道:“嚴大人,你是不是還有什麽事情忘了說了?”


    嚴冬剛剛匯報事務的時候,的確沒有說北漠和大荒的事情,因為不合時宜,如果說出來,必定導致後麵的大臣無法匯報政務,現在被黃石問起,他才點點頭,開始細細說來,“稟皇後、監國,長城來信,在一月一日夜,薩滿教大巫希婭發動政變,囚禁北漠可汗勃爾隻斤氏,組建聯軍,在長城外屯兵,意圖進犯我大涼河山;一月三日,太陽神教主高淵獲得大荒民族支持,達成結盟,意圖進犯西域,邊境告急……”


    接著,嚴冬詳細說明了情況。


    黃石沉吟了一下,道:“長城防線和西域防線一直是大涼國防的重中之重,蠻夷之心,如同豺狼,不容小覷。如今外敵來犯,諸位有何高見?”


    百官冷笑,彼此對視。


    恭親王暗道一聲機會來了,便主動出列,微微鞠躬:“稟監國,小王覺得,眼下皇位空缺,大皇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都缺乏軍功,不如趁著這次抵禦外敵的機會,讓二位皇子出征?我大涼以武立國,曆代君王,都曾馳騁疆場,唯有取得那不世之功勳,方才能讓十四州之諸侯信服。”


    黃石頷首:“宣大皇子、二皇子入朝覲見。”


    看著黃石和姬載一唱一和,百官冷眼旁觀,他們當然知道黃石在打什麽如意算盤,無非是借著這個端點把大皇子和三皇子支走,如此一來,京城內就隻有小皇子一人了。這正是皇後娘娘樂於看到的一幕。皇後並非是大皇子的娘親,恰恰相反,皇後是小皇子的娘親。


    此事說來話長,當年太安帝並非是太子,而是三皇子,那一年,西域紛爭不斷,大沙漠上的蠻夷屢次挑釁邊關,太安帝親征西域,帶兵打仗,立下赫赫戰功,當世的老皇帝龍顏大悅,當即賜婚給了太安帝,如此,太安帝就與西域的貴族結親,封了王候。後來老皇帝病故,太安帝雄心勃勃,入了京城,與其餘皇子爭奪皇位,雷厲風行,便登基稱帝。那時他的王妃紅顏命薄,生了皇子便病故敦煌,沒能見證到太安帝登基皇位的一幕。太安帝為了鞏固其政權,增加其影響力,籠絡權貴,風風光光迎娶了岐山帥府兵馬大元帥林破軍的外甥女,楊氏。楊氏也是中州貴族,也便是現在的皇後。自古血統講究一個名正言順,大皇子的母妃,始終是西域人,三皇子的母妃是冀州人,血統沒有中州貴族的純粹。再者,在中州,曆代皇帝都會盡力拉攏岐山林氏。


    半個時辰後,大皇子和三皇子前後到來。兩個皇子不愧的母係出生將門之後,也繼承了太安皇帝的血脈,生的高大,長得威猛,肌肉棱角分明,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


    兩個皇子沒有下跪,他們不屑向一個閹人下跪。


    黃石也不勉強,說道:“三皇子殿下,今有北漠草原人在長城外聚集兵馬意圖進犯冀州、雪國河山,殿下深得北方各路諸侯支持,如今二位皇子為了這九五至尊之皇位掙紮不休,都缺乏軍功,曆代先帝,皆是以累累軍功登基稱帝,殿下,您意如何?”


    三皇子冷笑,背負著手,穿著紫色龍袍,胸口的四爪金龍威猛霸道,聞言平淡道:“肅清蠻夷,自是竭盡全力。”


    黃石又看向冷冰冰的大皇子,後者麵無表情道:“本宮自會親征西域,引兵抵禦蠻夷鐵蹄。”


    其實兩個皇子心中都有些不快,什麽時候大涼帝國的朝廷,需要一個閹黨來指手畫腳了?兩個皇子心中跟明鏡似的,他們深知離開京城後,朝廷上就真的是坐在鳳椅的女人說了算了。黃石就是想把他們支走,好獨攬大權,扶持小皇子上位。可不走沒辦法,在這京城待著,隻要林破軍不同意,誰也不敢稱帝,若得不到岐山帥府的支持,這大涼皇帝的位置就永遠空著。


    嚴冬猶豫半響,上前出列,捧著芴板,深深低下頭:“稟皇後、監國,前日,東瀛第二盟軍抵達東海灣,發動對蘇州的全麵戰爭……”


    大皇子陰陽怪氣道:“我去平大沙漠上的蠻子,老三去掃草原上的韃子,這東海上的倭人,也該老六去打打吧,畢竟我大涼以武立國,若要爭那位置,沒點軍功可不行。”


    三皇子聞言頷首,也是露出看戲的笑容。


    皇後淡然道:“過兒還小,帶不得兵,他也無大誌,就不摻和這皇位之爭了。”


    “最好是這樣。”大皇子轉過身,斜睨著群臣,默默走出大殿,臨走之時,他說道:“等我迴來,必定將大沙漠上的蠻夷擊潰,讓我大涼的版圖向西邊再擴張三千裏。”


    三皇子聞言,有些惱怒,也爭強好勝般說了一句:“等我迴來也是一樣,此役,我必定讓草原人徹底滾出北漠。”


    他們走了,但問題還沒解決。


    嚴冬看著黃石。


    黃石嘴角上揚,看向恭親王,姬載注意到黃石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自己身上,眼皮一跳,有些躲閃,急忙低下頭。借著,黃石的聲音傳來:“嗯,吳越自古乃大涼領土,東瀛倭人膽大包天,發動戰爭,實在可惡,當發布討賊檄文,召集天下諸侯會盟,馳援江東,諸位意下如何?”


    ……


    蘇州。


    兩日前,東瀛人大規模登陸,兵臨城下,組織了二十萬大軍十麵合圍蘇州,並且夜裏進攻了幾次,雙方發生了大規模火拚,損失慘重。現在全城都被點燃,到處都是擂鼓之音,士兵傷亡過半。慕容桐發狠,命百姓撿起武器登上城樓,不惜一切代價守城。


    陰雲密布。


    六萬大軍,兩日下來就陣亡了一半。


    蘇州城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火光衝天。


    餘雄兩天兩夜沒合眼,他提著染血的長劍,拖著疲憊的身子,搖搖晃晃走進城樓,看著世子殿下也是這樣的灰頭土臉,不禁笑了,笑過之餘,又嚴肅起來,他直挺挺跪下,眼光炯炯有神:“殿下,守不住了,您策馬逃走吧,您迴廣陵,日後重整旗鼓,也能為我等報仇。”


    “走?”慕容桐哈哈大笑,“老餘,你把我慕容桐當什麽人了,大敵當前,將士們在前線禦敵,我豈能一走了之?青史該如何評價我?”


    “不。殿下,您聽我的,您要走,您無論如何都要走……”餘雄卻置若罔聞,他直勾勾盯著慕容桐,眼神堅定,“殿下,蘇州守不住了,您是我江東未來的領袖,您不能死,蘇州有我,小倭奴想要拿下蘇州,就得從我身體上踏過去。”


    “不行!”慕容桐斷然拒絕。


    這時,陸陸續續有傷痕累累的將軍進來,他們也都紛紛跪下,祈求慕容桐離開。盡管,慕容桐數次公開表明,要與蘇州共存亡,但真到了這一刻,將士們也覺得要讓慕容桐離開,他是尊貴的世子,是江東未來的領袖,他不能出事。死一萬個人,和死一萬零一人,是一樣的。


    “殿下,衝鋒陷陣的事情交給我們就好了,您還是先撤吧,您隻要迴了廣陵,日後一定能為我們報仇。”


    “是啊,殿下,我們是軍人,軍人的天職就是保家衛國,您還是走吧。”


    “殿下,快走吧。”


    “……”


    城樓外,是慘叫聲、喊殺聲,戰事進行到現在早已瘋狂,隻剩下了殺戮,城樓上隨時有人死去,隨時有人填補上,戰爭之慘烈,超乎想象。


    慕容桐卻兀自放聲大笑起來,他目光堅定,鄭重地戴上頭盔,“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眾將士還想勸說。


    慕容桐卻完全不給他們機會,他抽出軍劍,燃起熊熊烈火,說道:“諸位將士們,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不能走。為將者,受命忘家,臨敵忘身,眾寡同力,護國佑民,以身許國,吾之榮也,有何憾之?”


    言畢,眾將士高唿道:“以身報國,死而無憾!”


    說著,慕容桐拎著長劍,走出城樓,展開最後的誓師大會,一時之間,現場響徹排山倒海般的浪潮。


    箭矢早就打光了。


    現在城內軍民,唯有死戰,幾乎是用生命鑄造一座城牆,舍命扞衛蘇州城樓。


    慕容桐站在軍旗下,大聲道:“狗娘養的東瀛人扯大旗吹牛皮,揚言三個月滅亡我江東吳南,真是胡說八道,癡心妄想!”


    “在我身後,便是金陵、海陵、廣陵、潤州、肅州,那裏有你們的妻兒,有你們的父母,那裏是我們的家園。蘇州,是我江東吳南的第一道防線,狗日的東瀛人想要攻占我們的家園,奴役我們的男人,踐踏我們的土地,該當如何?”


    “唯有血戰,血戰到底!就算是死,也要讓東瀛人知道,咱們江東男人之驍勇,就算是死,也要咬下一口東瀛狗雜種的肉。”


    “守土抗戰,廝殺到底!”


    話畢,無數軍民響應,排山倒海的呐喊聲響徹蘇州城上空。


    “守土抗戰,廝殺到底!”


    “……”


    慕容桐眼睛紅了,那是心中的仇恨的戰意被點燃,他扯破嗓子喊道:“等會,如若看到我不慎被敵軍斬殺,不必管我,隻管廝殺,用東瀛人的鮮血塗抹我們的軍旗,讓他們看看我們江東男兒的血性,殺!”


    說完,他一馬當先,下令打開城門,和東瀛軍隊決一死戰。


    ……


    蘇州城外十裏,東瀛盟軍中軍大帳。


    “將軍,蘇州已是強弩之末,最遲撐不到雞鳴。”有一軍士恭恭敬敬說道。


    大帳內,有一黑臉將軍正在瀏覽吳南地圖,聞言歎息道:“是啊,蘇州早已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


    “將軍何故歎息?”


    黑臉將軍鬆井易冷笑,何故歎息?短短兩日,東瀛軍隊傷亡慘重,據悉,先鋒部隊已經傷亡過半,意味著此役過後,有數萬東瀛士兵要被注銷軍籍,這場戰役太過慘烈。但這些是他的心事,他不能說出來,便隨口說道:“嗯,我歎吳王世子親征蘇州,這種決心,前所未有。”


    士兵一愣,旋即恍然,說道:“是啊,區區一個蘇州,就這般棘手,也不知道後麵的金陵、廣陵,該當如何呢。”


    “江東地靈人傑,盡出好漢啊。”黑臉將軍也不得不感慨。


    然,此時一軍士匆匆進來,行至跟前,跪下行禮,鄭重道:“啟稟大將軍,蘇州城門大開,蘇州全軍出動,向我軍駛來。”


    “什麽?”黑臉將軍吃驚,蘇州不是強弩之末嗎?怎還有膽子出城血戰?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蘇州已經撐不住了,持續兩天兩夜的戰爭推進,讓他們扛不住了,此番出城血戰也是抱著必死決心。於是他立馬追問道:“有多少人?”


    士兵浮現一抹悚懼,支支吾吾:“不清楚,源源不斷的,似乎……似乎參雜著許多平民,甚至是女人……”


    黑臉將軍聞言“噔”的坐在寶座上,歎了口氣,他也覺得毛骨悚然。


    看來,戰事在雞鳴報曉前就能分出結果了。


    慕容桐真的是強弩之末了,手上無可用之兵了,連城裏的老弱病殘都被他“強迫”送上了戰場,黑臉將軍隻覺得可怕,又覺得慶幸。


    此時,下起了瓢潑大雨。


    淅淅瀝瀝。


    蘇州城外,一片人間煉獄,死戰,血戰。


    餘雄策馬奔馳,他已然疲憊,手執大砍刀,殺入東瀛軍陣,虎虎生威,一刀下去就是一顆人頭,血濺數尺,然很快被雨水衝刷。也有許多拿著武器顫顫巍巍的百姓,三五人合力圍攻一個東瀛士兵,還被反殺兩人,用盡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解決了敵人,然,又有東瀛士兵衝進來,三五下就解決了老人孩子。戰況太亂了,殺瘋了,也殺麻了,軍陣被衝散,隻有廝殺,隻顧得上廝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接著,有將軍墜落馬背,被三五個東瀛士兵長刀穿透盔甲,合力挾持起來。餘雄太累了,恍如隔世,似乎前一夜他還在廣陵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還在女人肚皮上馳騁,可轉眼就來到了這刀光劍影的戰場上,他眼睜睜看著追隨自己的士兵倒下,眼睜睜看著敵軍倒下。原本,長刀一揮,便是敵軍人頭,這該是如何的逍遙,如何的桀驁?可現在的餘雄太過疲憊,他眼裏隻有廝殺,殺人與被殺,強與弱,戰爭的目的不重要了,蘇州守不住了,在思緒飄散的最後一刻,餘雄似乎迴到了很多年前。那年,他少年懵懂,享受著父親榮光帶來的尊重,他決心投軍,要上那戰場,也憑借軍功奪得那不世之功勳,青史留名,名垂千古。再迴眸,他發現自己的身軀正在倒下,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看到了十幾個東瀛士兵把他團團圍住,他們瘋狂的,怨恨的,各自長刀朝著自己胸口刺來,餘雄苦笑,低下頭才發現自己早已中了數刀,彌留之際,他仰天怒吼,怒喝一聲:“狗日的,我乃是廣陵餘雄!”說著,他用盡渾身力氣,使出最後一招,斬殺了一名東瀛士兵,末了,他再無反抗之力,被十幾把長刀穿透了胸膛,脖子一歪,徹底沒了氣息。


    戰事還在持續,慘烈而沉重。


    慕容桐也好不到哪裏去,武藝本身就不是他的強項,他接連斬殺十幾名東瀛士兵後,就逐漸落入了下風。


    眼看戰事頹然,慕容桐又被數十名士兵逼落下馬,慕容桐卷起軍旗,冷冽的目光瞪著那些士兵,凡與之對峙者,皆忍不住頭皮發麻,忍不住後退。


    他艱難站起來,雙手緊緊握住長劍。


    隻有從手中兵器傳來冰冷的觸感,才讓他沉下心來,此時,大雨滂沱,從天空中傾泄而下,重重拍打在慕容桐身上,他身上十幾道觸目驚心的血痕,血水被雨水衝刷,順著他的身子流淌,他的雙腳陷入了泥濘之中,他腳步踉蹌,披頭散發,卻不後退一步。


    “殺!”


    數十名士兵衝來。


    與慕容桐展開最後決戰。


    最終,慕容桐不敵,全身幾乎是插滿了長刀,他眼睛一瞪,沒了氣息,卻不願跪下,硬生生用武器維持屍體半跪的模樣。


    此時,大雨如麻。


    慕容桐就像是銅澆築的藝術品一樣。


    ……


    大戰持續了一夜。


    天蒙蒙亮,接近尾聲,放眼望去,真乃一片人間煉獄。


    鬆井易帶著部下走入蘇州城下,看到這堆積如山的屍體,也是忍不住靈魂戰栗,他隔著老遠就看到了慕容桐的屍體,他披著軍旗,用長劍抵著,不屈的,剛毅的半跪著,目光看向西北方向,那裏,是廣陵。


    此刻雨水還沒停止。


    有軍士低聲道:“將軍,那便是慕容桐。”


    “嗯。”


    鬆井易不顧大雨走到屍體之前,摘下頭盔,深深鞠了一躬,他身後,數百士兵也摘下頭盔,默默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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