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幾個迴合下來,拔離速便又已挨了四下嘴巴,兩隻眼睛上也分別挨了一拳,被打成了一對熊貓眼,看上去甚是狼狽,也甚是滑稽。


    拔離速兩眼中拳之後,痛得眼淚直流,視力因此難免受限,張夢陽趁機奪下了他手上的馬刀,又連抽了他幾下嘴巴,一拳搗在他的鼻梁之上,打得他鼻血止不住地往下流。


    拔離速此時已知道自己的本事與他相差甚遠,這一場打鬥周旋,對張夢陽而言純粹變成了貓耍耗子的遊戲消遣,於是便開口想要罷鬥認輸。


    可這時的張夢陽哪裏肯輕易饒他?打定主意要他出盡洋相方肯收手。


    又是幾個迴合下來,拔離速已經是鼻青臉腫,頭發散亂,張夢陽又在他的襠部狠踢了一腳,恨不得一腳踢廢了他,把他變作第二個廖湘子,讓他下半輩子空守著麻仙姑而無能為力。


    幸虧拔離速反應機敏,趕緊地把雙腿一夾,腰身往後弓成了個蝦米,這才沒有傷得太過厲害。


    但即便如此,也已經把個拔離速疼得弓在了地上,翻來覆去地滾個不住,口中嗷嗷地學起了狗叫來。


    就在這時,托魯泰帶著一個人從前堂走進了這所大庭院裏來,看到在地上痛得翻滾來去的拔離速,先是吃了一驚,然後看了看在一旁怡然自得的張夢陽,猜測到眼下的情形已生出了變故,便也不敢多說什麽,領著那人來到了婆盧火與謀良虎跟前道:“二位將軍,末將已把金肅軍防禦使耶律護思給帶了來了。”


    張夢陽也已看到了護思跟隨著托魯泰來到了這裏,從剛才拔離速與婆盧火的對話當中,他知道護思此來,必是受了他們的脅迫或者慫恿,為自己的假杯魯身份做一旁證的。


    張夢陽心想他再怎麽說也是鶯珠的老爸,將來鶯珠為自己誕下了麟兒,他還是自己孩兒的外公,對他不可缺了禮數。


    想到此,張夢陽衝著耶律護思一揖到地,口稱:“孩兒杯魯,見過泰山大人。”


    護思先是皺著眉頭猶豫了一瞬,然後就毅然走上前去,一把將張夢陽扶住了,說道:“賢婿別來無恙,鶯珠現在哪裏,你們都還好麽?”


    張夢陽站直了身子答道:“迴嶽父大人的話,鶯珠被我安置在了北邊,此番南征,並未隨我一同南來。她在北邊住的是雕梁畫棟,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伺候她的丫鬟姬妾少說也有數十,嶽父大人隻管寬心便是。”


    耶律護思聞言甚是欣慰,連連點頭道:“好,好,好,我就知道跟著你,不會有她的苦吃的。”


    張夢陽察言觀色,看到護思不像是來此跟自己為難,神色之間反倒對自己頗有親近之意,遂也就稍稍放下了心來,暗暗地估摸著接下來的事情,會朝著哪個方向發展。


    他哪裏知道護思在來此之前,一路之上思想反反複複地起了多少次變化。


    護思剛開始接到繩果的死訊,隻以為是金人崛起迅速,攻遼攻宋之時殺戮過重,幾乎把全天下的人都得罪遍了,殺害繩果的必是為國複仇的漢人或者契丹勇士。


    及至後來與其他的契丹部將分析,覺得繩果也有可能是死於金國內部的權力之爭。待得拔離速的使者感到之後,他才聽說殺害繩果之人,原來竟是自己的那位寶貝女婿。


    按著拔離速的打算,是想要護思從西北啟程急速趕望中原,前往證實張夢陽的身份之可疑,給他提供個將功贖罪之機,以免將來受了張夢陽的牽連,致使身家性命不保。


    護思乍聽之下,知道事態嚴重,倘若查實了張夢陽就是殺害繩果的兇手,就連金國的當今皇上吳乞買都保他不下,況且他的身份一向可疑,連自己都難以說清楚他這位駙馬爺到底是真是假,若追究起來,自己和女兒恐怕都得大受牽連。


    在護思看來,為今之計,隻有趕緊地與他撇清關係,在拔離速的安排之下證其身份不實,以請求將來能獲得個寬大處理,留得一條命在。


    可是在來中原的路上,護思猜測這件案子不惟重大,而且疑點重重,假如真的是自己的賢婿下的殺手,那他這麽做的目的又是什麽?


    要知道,自己的這位賢婿既是金國多保真公主的駙馬,又是金國皇帝吳乞買的私生子,繩果之於他,既是叔伯兄弟又是大舅哥,他們之間的關係乃是親上加親,又不曾風聞他們之間有過什麽過節,實在是想不到他能有什麽殺人動機來。


    可是換一個角度考慮的話,他是當今皇帝吳乞買的私生子,而繩果乃是上一任皇帝阿骨打的兒子,對於吳乞買來說,他自然想來是更希望立自己的兒子做皇儲,做諳班勃極烈,將來繼承大統,登上大金國皇帝的寶座的。


    於是乎問題來了,如果做掉繩果的話,吳乞買能順利地更立自己的兒子做皇儲麽?如果可以的話,杯魯作為他的私生子,又有幾分把握能夠當上大金國皇帝?


    經過翻來覆去的一通分析,護思判定殺害繩果的主謀,或許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帝吳乞買也說不定。


    如果主謀真的是吳乞買的話,就算那繩索果真是死在了自己賢婿的手上,自己的賢婿也未必就會因此喪命,吳乞買定會想盡一切辦法地替他開脫,盡力保全於他。


    可是若是按著拔離速的點撥,指證自己的賢婿並不是真正的杯魯,而是一個冒牌貨,並且這一指證又能得到證實的話,吳乞買殺起他來可就沒什麽顧忌了。


    想明白了這點,耶律護思頗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知道隻要保得了張夢陽的一條命在,自己父女在金國便算是有了個結實的靠山,倘使張夢陽被整倒了整死了,自己父女今後在金國也絕對不會有立足之地。


    因此,護思打定主意,待得真正到了對簿公堂之時,絕對不能站在拔離速一邊對付張夢陽,反而應該竭盡全力地證明他就是杯魯,是如假包換的杯魯,在這個世上隻就他這麽一個紇石烈杯魯,根本沒有所謂的真假杯魯之分,所謂的真假杯魯,壓根兒就是自己賢婿的仇人整出來的無稽之談。


    可夜間在驛站裏下榻歇息之時,護思不禁然地又想,雖然自己在公堂之上可以不計後果地力證張夢陽就是杯魯,可照拔離速等人的猜測和坊間的傳言來看,真假杯魯,還是有一半的可能是事實的。


    如果真如拔離速等人的所說,張夢陽乃是杯魯長得一模一樣的贗品的話,那麽真杯魯又是個何等樣人?他如今人又在哪裏?


    這個猜測如果成立的話,護思以為,答案或許就隻有這位假駙馬張夢陽能夠說得清楚了。


    ……


    經過個把來月急匆匆的趕路,耶律護思在拔離速所派之人的押解之下,終於來到了正在圍城汴京的斡離不的軍中。


    隻是這時候拔離速已奉命與婆盧火、謀良虎等人帶兵向東前往朝城去緝拿真兇去了,因為駐在那裏的金軍得到訊息,說是杯魯駙馬可能在梁山水泊裏落入了賊寇之手,命在旦夕,需要即刻派員趕望營救。


    得了這個消息,耶律護思又在金軍將士的裹挾之下,風餐露宿,馬不停蹄地趕去了朝城。


    到了朝城之後,拔離速接見了他兩次,果然拿厲害的言語把他嚇唬了一通,告訴他所謂的杯魯如今身犯重罪,罪在不赦,他護思與此杯魯舊有瓜葛,論親還算是他的嶽父,因此隻有將功贖罪,才能免去一門老小的受其株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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