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後看到酆化雨和朱見深師徒倆會心一笑,越發地驚訝。


    “酆老夫子,深兒的計謀,讓你滿意?”


    “十分滿意。非熟知宦海沉浮者,是想不出這樣的陽謀來。”


    “陽謀?”


    “是的太後。此前殿下說得沒錯。最近是非太多,朝野動蕩,一旦露出破綻馬腳,對上皇和太後非常不利。所以不如好生蟄伏一段時間,以待天時。因此,反擊王文,保下林聰,就應該用陽謀。”


    孫太後目光閃爍,轉頭對朱見深說道:“深兒,你這個天家第一天才,快些與我解惑吧。”


    “皇祖母,忠臣是什麽?忠臣就是拿來彈劾的。一年不被彈劾兩次,沒資格說自己是忠臣。尤其是現在局勢波譎雲詭之時,忠臣被彈劾,更應當是家常便飯。”


    “然後呢?彈劾林聰之後呢?”


    “林聰被彈劾,他的好友們自然會為他打抱不平,跳出來彈劾王文,說他挾私泄恨,廢除給事中,意圖控諫言之路,擅監察之權;其二,彈劾林聰,意在相援何文淵,然後挾恩圖報,意圖插手吏部銓選。”


    孫太後眼睛一亮,讚許道:“燈不撥不亮。監察和銓選之權,事關群臣生死富貴,關係重大,是人主之操柄。王文意圖染指,就是大忌。朱祁鈺已經當了四年皇帝,這點不會不知的。”


    “嗯,不錯,確實是陽謀。借著群臣互相攻訐彈劾,把王文的用心大白於天下。這種事,是不需要證據,隻要人主認為你有這個想法,就是有罪!好,就按深兒建議的辦!”


    告辭孫太後和酆老夫子,朱見深在袁忠、方義的陪同下,迴去位於仁壽宮西邊,屬於自己的院子裏。


    剛出西偏殿,看到巷道裏走過來一行人,打頭的是太子朱見濟。他昂著頭,邁著六親不認的步子,在張喜一幹內官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地走了過來。


    “哦,太子,你這氣宇軒昂的樣子,莫非是拳打京師育嬰堂,腳踢順天孤老院,得勝歸來。”


    聽到朱見深招唿,朱見濟眼睛笑得眯成了一道縫,邁開兩條肥短腿,一溜煙地跑到跟前,帶著資深舔狗的笑容,邀功地說道:“大兄,弟弟我首戰告捷!那兩個迂腐酸儒已經滾出紫禁城了,從此後,弟弟我恢複自由身了!”


    朱見深看了一眼他身後,張喜等人隔著一段距離,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


    “走,進去再說。”


    “好,大兄。”朱見濟不客氣跟著走進院子裏,還大聲地招唿道:“萬姐姐,有好吃的嗎?快給我和大兄擺出來。”


    在院子中間的涼棚下,萬貞兒擺了五件糕點和果脯,又沏了一壺茶,倒了兩杯放到兩兄弟跟前。


    朱見濟左手抓著一塊綠豆糕,右手剛把一塊桂花棗塞進嘴巴,馬上摸向那碟定勝糕。


    剛把桂花棗咽下,就迫不及待吃起綠豆糕。綠豆糕剛吃完,端起茶杯喝了兩口茶水,潤潤喉嚨,又把那塊定勝糕塞進嘴裏。


    “太子,你幾天沒吃東西了?如此窮兇極惡?”


    “大—星(大兄),”朱見濟一邊咀嚼著東西,一邊說著話,糕點沫不時地從嘴巴裏飛出來。


    “木盒(母後)不準我來大星這裏玩,還為此斷了我的亮思(零食)。嗬嗬,我是年子行(男子漢),不會屈服的。六天沒有亮思吃,哦(餓)壞我了,非要吃迴來。”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朱見深勸道,把五盤糕點和果脯都挪了過去,順手拎起茶壺,給朱見濟的茶杯倒滿。


    一陣狼吞虎咽,朱見濟把五個碟子一掃而空。


    他端起茶杯,猛喝了幾口,然後張開嘴巴,直著脖子,定在那裏,過了十幾息,終於從喉嚨裏發出長長的“呃”聲,打出了一個飽嗝。


    袁忠端著一盆清水,走到跟前。


    順過氣的朱見濟雙手伸進水裏,把上麵沾滿的糕點碎末和果脯蜂蜜,都洗了幹淨。才甩了一下水珠,方義雙手呈過來一條幹淨的手巾。


    “還是大兄調-教得好,跟你這裏一比,我身邊的奴才都是木頭。”朱見濟一邊搽幹手,一邊輕聲抱怨道。


    朱見濟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張喜等人,輕聲答道:“太子身邊的人,大多心思活泛,不像我這裏,簡單,所以就純樸好教。”


    朱見濟眨了眨他的小眼睛,像是聽明白了,又似乎沒聽明白。


    揮了揮圓滾滾的手臂,不在意地說道:“這些瑣事不管它的。隻是父皇要給我重新找兩位師傅,所以來大兄這裏,討一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一勞永逸?不錯,太子大有長進。”


    朱見濟嘻嘻一笑,“我見天的跟著大兄,學到了不少,這些日子,自個都覺得開竅了不少。還請大兄教個好法子。”


    朱見深往座椅上一靠,悠悠地說道:“現在京師地麵上,隔三差五出事,不太平啊。太子你鬧過這一迴,朝堂諸臣們也沒有太多心思來顧及。所以見好就收。太子,咱們不折騰了。”


    “聽大兄的話,咱們不折騰了。隻是那一勞永逸的法子,還請大兄賜下。”


    “好吧,好吧,你就向皇叔說,師傅非芳洲先生(陳循)、育齋先生(高穀)莫屬。其他的先生,你一概不認。”


    朱見濟大吃一驚,“大兄,陳先生是首輔,高先生是次輔,他倆來做我的師傅,行嗎?”


    “為什麽不行?他兩人都加了太子太傅的銜,不能白拿朝廷的俸祿。”


    朱見濟眼珠子一轉,“大兄,請兩位先生做師傅,有什麽好處?”


    “好處啊,好處大大的。”朱見深答道。


    “你想,這兩位都是閣老,每天忙於國事,就算是來給你上課,也是抽空來,不可能天天來。肯定是找兩個小輩來代課。”


    “隻要在這兩位先生上課時老老實實的,代課老師,就好對付,他們貪圖太子老師的名聲,多半不敢跟你對著來。到時候你就大有可為。”


    朱見濟眼睛笑眯成一道縫。


    “但是!請這兩位做師傅,當然是有壞處的。再嚴厲你也不能再頂撞,像範、王兩位那樣去對付。”


    “那可如何是好?”朱見濟患失患得。


    “你自己想好。是每月苦幾天,然後其餘日子快活;還是每月都苦哈哈,沒一天快活的。”


    朱見濟圓溜溜的眼珠子轉了幾圈,最後下定決心,“好,我就按大兄說的辦!”


    錦衣衛總部忠義堂,夏普坐在上首,心神不寧,不時抬起頭,向門口張望。


    其餘指揮同知、僉事、千戶等人,也心緒不定,時不時地轉頭向門口張望,滿懷期望。


    謝通低著頭,心裏想著事。


    而今京師地麵上,應該是冒出一股力量,在暗中對抗錦衣衛。


    與錦衣衛為敵,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但是現在不同往日,南內上皇和仁壽宮的太後,乾清宮裏的今皇,自從前太子、現沂王中毒,僥幸活得性命之後,雖然沒有公開撕破臉,但大家都明白,雙方在暗地裏正式開鬥。


    謝通清楚錦衣衛的實力,居然能在錦衣衛眼皮子底下,辦成襲打重臣、滅口古大力等這些事來,實力不容小視。


    誰能組建這樣的暗勢力?不言自明。


    想到這裏,謝通不由地打個一個寒顫。兩邊都是龐然大物,爭鬥起來,殃及的肯定是路邊上的花花草草。


    自己躲都來不及,偏偏有人還想趁機投機,利欲熏心啊。


    “大人,張千戶迴來了!”有校尉跑到門口大聲稟告道。


    “快,快請進來!”夏普猛地站起來。


    門達跟彈簧一樣,隨著夏普彈起站定。


    眾人緊張地望著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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