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人的期盼下,張傑快步走了進來。


    他臉上看著十分疲憊,但雙眼依然炯炯有神。


    “張千戶迴來了。你辦好案子,叫人急送迴來就是,你大可以走驛道慢慢迴來。”夏普說道。


    “指揮使大人,事情緊急,屬下不敢怠慢,案情一辦出頭緒,就星夜騎馬趕迴來了。”


    “張千戶辛苦了,快請坐!快給張千戶上茶。”


    夏普耐著性子,等雜役端上茶碗擺在張傑座位旁的桌子上,看著他拿起茶碗連喝了幾口,然後迫不及待地問道。


    “張千戶,幫古大力辦理灤州縣路引和照身的人,查出來了嗎?”


    “查出來了,灤州縣衙戶房掌書辦田知貴,冒用其縣已故男子古大力,偽造的路引和照身。”


    “好!”夏普滿臉欣喜,一拍座椅扶手,讚許道:“本官就知道,張千戶一定能查出個水落石出。那...那托付的人,查出來了嗎?”


    問到最後一句話,夏普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查出來了,是城東大戶李升東。他府上出過兩位舉人,曾祖做過工部侍郎,是灤州縣一等一的大戶。在三個月前,他的父親李雙山暴斃。”


    “暴斃,”夏普高興地差點跳起來,“查出原因來沒有?”


    門達在座位上興奮地說道:“肯定是李升東請了古大力,假的古大力,行巫蠱厭勝之術,害死了其父李雙山。弄邪作祟,弑父,按大明律足以活剮了他。”


    “對,對!”其他人紛紛附和道。


    張傑卻沒有出聲,坐在那裏隻是喝著茶水。


    夏普心裏一咯噔,嗯,我怎麽覺得不妙啊。


    “張千戶,查出原因來了嗎?隻需開棺驗屍,就能查明真相。”


    “迴大人的話,查不出來。”


    “為何查不出來?”


    “李雙山的墳塋被掘,屍身消失無蹤。”


    忠義堂一片寂靜,夏普的眼珠子都要鼓出來了,怎麽會這樣?!


    門達的眼珠子一陣亂轉,咽了咽一口口水,開口說道:“張千戶,可以把李升東一家抓起來,分開嚴刑拷打,一定能問出來。”


    “問不出來。”張傑雙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說道。


    “為何?”夏普和門達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道。


    “在我趕到灤州前兩夜,李府突然起大火,過半的屋子被燒得幹幹淨淨。但是讓人怪異的是,李府家仆婢女等人,半夜被驚醒,看到起火,都跑了出來,沒有損傷一人。唯獨李升東一家,不知所蹤。”


    “我親自勘查過火場,那裏有人為放火的痕跡。而且放火手段非常高明,火勢被控製在某一處,大約一刻鍾,等內外院的仆人婢女都跑了出來,然後火勢猛然大起,席卷了半個李府。”


    “火場有屍體三具,都是成年男子屍骸。我核對失蹤人員名單,再詢問這些人的身體特征,初步判斷,應該是李升東,其小舅子楊齊,管家李問雪。想必這三人,都知道李雙山死因,甚至可能參與其中。”


    “至於李升東妻妾子女七人,不知所蹤。我費盡心思,也隻查到可能南下去了天津衛,然後是沿運河南下,又或是從直沽出海,就不得而知了。”


    張傑的話落音,忠義堂裏寂靜無聲。


    街道上的喧鬧聲,像風一樣從遠處飄來,卷得眾人的心,亂成一團麻。


    張傑環視一圈失落的眾人,開口道:“這迴我們遇到對手了,事事料敵在先,行事滴水不漏,有人在...”


    說到這裏,他也不敢再往下說了。


    寂靜中,夏普突然站了起來,跑到忠義堂大門口,跳著腳,對著天空大罵道:“當我們錦衣衛是猴嗎?遛著好玩是嗎!”


    謝通和張傑對視一眼。


    他兩人從來沒有期望過什麽,所以不會像門達等人,無比地失落。在眼神裏,他們都讀懂了對方。


    忠義堂裏沒有傻子,大家都明白,敢與錦衣衛為敵、又能有實力周旋一二的勢力,用屁股想都知道是誰。


    但是誰也不敢說出聲來。


    仁壽宮孫太後是先帝皇後,不僅是上皇生母,也是今皇嫡母,在禮法典製中,比生母身份還要尊貴。


    要是傳出母子不合,或者今皇不孝的傳言,忠義堂裏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所以夏普才會如此失態,無他,實在是沒有其它辦法泄憤了。


    仁壽宮東偏殿,酆老夫子放下手裏的一疊卷子,看著眾人說道:“上次授課,讓你們寫一篇《王莽複古》所感所想的策論,袁忠、樂禮、方義你三人的,倒也罷,全然是湊字數的。”


    酆化雨的話讓袁忠、樂禮和方義忍不住低下頭去,不過他們也不覺得太羞愧,誰叫自己的同學們都太變態了。


    “李芳、譚純,你兩人的策論,中規中矩,仿佛是從範本裏抄下來的,全無一點自己的想法。看你們寫字寫得辛苦,勉強給個可字。”


    “李東陽,你的策論有自己的立意,寫得也不錯,論證嚴密,論據充足,老夫給個良字。”


    李東陽對自己的成績似乎不在意,出聲催促酆化雨,“酆師傅,快說說殿下的策論,我們甚是期盼。”


    酆化雨拿起一份卷子,歎了一口氣,“殿下的策論,老夫前所未見,真不知道該如何評判。”


    “那請酆師傅讀給我們大家聽聽,受教受教。”李東陽繼續說道。


    酆化雨默然了一會,拿起那份策論,開始讀起來:“王莽複古,有多方麵,社會、政治和經濟等各方麵。我先談談經濟方麵,因為經濟是政治、社會的基礎。”


    李東陽轉向朱見深,開口道:“幸好我們多聽殿下說過這些新名詞,要不然連聽都聽不懂了。”


    酆化雨繼續念道:“王莽複古,在經濟方麵,主要是三點,土地所有製改革、貨幣改革以及加強政府壟斷。首先土地所有製改革,從‘天下的土地都是王田’論起,王莽是要廢私田,立公田,實行生產資料全民所有製,隻是太超前,扯著蛋了。”


    “其次是貨幣改革。隻是他沒有搞清楚貨幣真正的含義,以為銅幣形狀不同,在官府強令下,就會有五十倍、五百倍和五千倍的價值,其實是錯的。在當時情況,所有人都隻認一點,貨幣價值在於銅的重量...”


    “第三是行五均、賒貸和六筦之法,把社會上重要一點的商品交易,都納入官府控製,簡直就是異想天開。國有企業,不是這麽經營的,它應該起著開創和引導的作用,在開出一條小河後,要想變成大江大河,湖泊海洋,必須靠民間資本和市場經濟...”


    酆化雨念完後,李東陽馬上舉起手:“殿下,什麽叫民間資本和市場經濟?”


    “民間資本就是各地方大戶商賈,甚至小民百姓的餘錢,千萬細涓匯成河流。市場經濟就是自有買賣,任憑買方和賣方自行對弈,誰贏誰獲利,誰輸誰失利。”


    李東陽馬上又問道:“要是輸了,誰還會來玩?”


    “賭場裏那麽多人輸,還不是今天發誓不再來了,結果第二天又揣著錢來玩?”


    李東陽眼睛一亮:“殿下,市場經濟的意思是官府是賭場,負責坐莊。各路商賈和民間資本是賭客,不管他們之間誰輸誰贏,官府穩贏不賠。”


    朱見深看著李東陽,不由地在心裏罵了一句,我最討厭神童了!


    哦,自己也被認為是天才神童,那我最討厭自己之外的神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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