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末,深宮靜夜。


    宮道上兩個黑影沿著高牆暗處,快步向著長寒宮走去。


    自蕭美人死後,這裏的門鎖便再也沒有打開過。


    今夜,這把門鎖將再次打開。


    殷宣無意中幫了顧衝一個大忙,使他不費吹灰之力就進到了長寒宮內。


    小順子壯著膽子,引著顧衝來到蕭美人生前所住房間,到了這裏,他再也不敢向前半步。


    這裏是一個活人不見,冤魂遍野的地方,白日裏來都使人寒毛倒立,更何況是在這漆黑一片的夜裏。


    “把燈籠點起來。”


    顧衝盯著前麵那扇木門,吩咐道。


    小順子恐懼的上牙打下牙,吹了幾次才將火折子引燃。


    燈籠發出的昏光隱隱約約,隨著燈籠的晃動,地上兩人的影子飄來飄去。


    別說小順子,顧衝也有些害怕了。


    那扇房門就在眼前,顧衝將手緩緩抬起,一點點向前推開房門。


    就在房門即將被推開的那一刻,宮門處忽然傳來“咚”的聲響,嚇得小順子“媽呀”一聲,手中的燈籠也掉在了地上。


    顧衝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轉身緊盯著宮門口,心髒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等了一會,宮門口處卻再沒有發出任何動靜。


    顧衝低頭再看地上的燈籠,即將燃燒殆盡。


    很快,長寒宮不見了一絲光亮。


    “小順子……”


    “顧……公公,咱們……走吧。”


    小順子蹲靠在窗沿下,已經嚇得魂飛魄散,語不成句了。


    “燈籠都沒了,不走難道還留這裏過夜嗎?”


    顧衝走過去扶起小順子,兩人互相壯膽,迴到了宮門外。


    到了宮門才發現,原來是小順子沒有將門鎖掛住,掉在地上發出的聲音。


    即便知道了聲響的來由,兩人還是不敢在此多留,鎖上宮門後,一路小跑迴到了住處。


    這一夜,驚魂未定,噩夢不斷。


    “老公,該起床了。”


    第二天早上,顧衝在碧迎的輕喚中睜開了眼睛。


    “早膳我已經取迴來了,可是還不見小順子起來。


    顧衝一翻身坐了起來,想著小順子不會是嚇壞了吧,急忙穿上鞋子,去西屋看望小順子。


    小順子還真是被嚇壞了,這一夜他蜷縮在床角處不敢入睡,直到天色方亮,他才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小順子。”


    顧衝輕推幾下,小順子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顧公公……”


    “你沒事吧?”


    小順子爬了起來,顧衝看見小順子已經有了黑眼圈,不忍道:“別起來了,多睡會。”


    “顧公公,那裏太嚇人了。”


    “噓!”


    顧衝示意他別亂說,隨後問道:“你可還敢去?”


    小順子驚恐地搖頭,看來他是真被嚇怕了。


    “那好,你隻管休息,睡到午時再起。”


    看來小順子是指望不上了,現在唯一能幫顧衝的,隻有碧迎。


    顧衝迴到自己屋內,見到碧迎正在打掃房間,便來到桌前坐下。


    “碧迎,過來。”


    碧迎放下手中活計,來到顧衝麵前站定。


    “你知道長寒宮嗎?”


    碧迎點點頭,“那是宮中禁地,隻是不知在哪裏。”


    “你敢去嗎?”


    “為何去那裏?”


    “我隻問你敢去嗎?”


    碧迎很果斷的點頭道:“顧公公讓我去,我便去。”


    顧衝笑了,拉起碧迎的纖手,“好,我們現在就去長寒宮。”


    碧迎跟隨在顧衝身後,兩人來到了長寒宮門前。


    顧衝從腰間取出鎖匙,環看四下無人後打開宮門。


    隨後他將鎖匙交給碧迎,吩咐道:“你將門鎖上,半個時辰後再來打開此門,切記不要讓其他人看見。”


    碧迎點頭答應,等顧衝進去後,重新將門鎖鎖上,


    顧衝進到長寒宮院內,這才發現,這裏不過隻是一個普通的院落而已。


    這種院子,在宮中可以找出成千上百個。


    地上燈籠燃燒過後的痕跡還在,一間房門半開著,那是顧衝昨夜推開,卻未曾進入的房間。


    這次,顧衝走了進來。


    房內有一股嗆人的味道,仿佛灰塵已經布滿了整個屋內。


    屋內正中央,擺放著一張長長的香案,香案上的香爐側倒在上麵,裏麵的香灰撒滿了香案之上。


    這間屋子除了這個香案別無他物,看來這裏隻是一間供奉神明的地方。


    裏間另有一室,顧衝來到裏屋,環顧四周。


    這間屋子比起外間小了許多,一張床,一張四方桌,一把木椅,一個盆架,一個夜桶,隻此而已,極其簡陋。


    很難想象,蕭美人在這等環境之中,被囚禁了長達兩年之久。


    顧衝抬起頭看了看,隨後又走迴到外屋,這次他將目光鎖定了屋頂房梁之處。


    “看來蕭美人就是在這裏,了斷了此生。”


    顧衝歎了口氣,重新將目光投放在香案上。


    香案上有很多鞋印,這應該就是蕭美人所留下的。隻不過印記被踩的亂七八糟,根本看不出上麵的足跡是否還有其他人的。


    顧衝用單手輕輕向上提了一下香案,香案很重,紋絲未動。


    屋內實在太簡單了,一刻鍾不到,顧衝便從屋內走出,來到了院內。


    院落內還有幾間房屋,隻不過都上著門鎖。


    顧衝逐一來到各屋門前,從門縫處向裏麵窺看,發現這些屋內生活用品擺設很多,這裏才像個住處。


    也就是說,蕭美人的那間是這個院落裏最簡陋的,那裏根本就不是居住之所,隻是一間供房。


    長寒宮已經是宮中冷宮,蕭美人卻又住在了冷宮之中最簡陋的房間,到底蕭美人犯了何錯,被如此對待。


    也或許,是有人特意安排,折磨蕭美人。


    顧衝在想,這件事情皇上知道嗎?


    如果皇上知道,或者是皇上授意的,那麽顧衝想借此事除掉殷宣的計劃就會全盤落空。


    皇上是否知道,自己隻需試探一下便知了。


    半個時辰後,碧迎打開長寒宮宮門,顧衝從裏麵閃身出來。


    “顧公公,你為何要來這裏?”


    “迴去說。”


    顧衝帶著碧迎,迴到自己住所,未見到小順子,想著應該還在睡覺。


    “碧迎,今日之事不要對任何人說出去,不然會惹來麻煩。”


    “碧迎記得。”


    顧衝點點頭,笑道:“你是不是好久沒有見到愉妃娘娘了?”


    “嗯。”


    “走,我帶你去芷嫻宮,咱們給愉妃娘娘請安去。”


    碧迎欣喜萬分,連連點頭答應。


    顧衝帶著碧迎來到了芷嫻宮。


    “小顧子給愉妃娘娘請安,娘娘吉祥。”


    “碧迎給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快起來吧,聘如,給小顧子賜座。”


    愉妃也是許久未曾見到碧迎,含笑招招手,喚碧迎去到身旁。


    “小顧子待你可好?”


    碧迎含羞點頭,愉妃閱人無數,見碧迎的模樣就知道她已經為顧衝暖床了。


    “那就好,他若待你不好,本妃定不會饒了他。”


    顧衝吐吐舌頭,笑道:“何須娘娘出手,九公主那關,奴才也過不去啊。”


    “咯咯……”


    碧迎此時覺得自己好幸福,娘娘如此厚愛,又得顧衝寵愛,足矣。


    “碧迎,你不是說想聘如了,你們姐妹好久未見,一定有許多想說的話。”


    顧衝抬頭望向碧迎,碧迎滿心歡喜地看向了愉妃。


    愉妃含笑道:“去吧。”


    碧迎與聘如淺淺作福,雙雙離去。


    愉妃看著她們背影,慈笑道:“這兩個丫頭情如姐妹,這次她們相聚,一定會有說不完的話兒。”


    顧衝笑道:“是,碧迎常常念起在這裏的趣事。”


    愉妃收迴目光,望向顧衝,“小顧子,你可是有話要對本妃講?”


    顧衝點點頭,他有意支開碧迎,愉妃又怎會不知。


    “娘娘,我想了解一下,關於蕭美人的事情。”


    愉妃蹙眉,驚奇問道:“你為何想知道?”


    “因為奴才發現了一個可疑之處,就是蕭美人的死因。”


    “哦?”


    愉妃的臉上顯出驚訝之色,很快,又恢複如初。


    “小顧子,蕭美人已經死去許久,這件事情宮中早已忘記,你又何必忽然之間提及此事?”


    “娘娘,宮中之人多有陰險,這等人若不除,在皇上身邊總是禍害,宮中也將永無寧日。”


    “可是你知道嗎?有的事情並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的。”


    “奴才知道,所以奴才鬥膽,請娘娘助我一臂之力。”


    “你想讓我幫你什麽?”


    “很簡單,隻需娘娘為皇上送去一盤糕點……”


    顧衝來到了萬壽殿,小順子端著綠頭牌緊跟其後。


    “皇上,該翻牌子了。”


    淳安帝連續幾日未曾翻牌,今兒依舊未翻。


    “退下吧,朕今日不翻牌子。”


    換作每日,顧衝總要勸一下,今兒個顧衝卻沒有勸皇上,而是向小順子揮揮手。


    小順子躬著身退出了萬壽殿。


    將綠頭牌放迴原處後,小順子一溜煙跑向了芷嫻宮。


    “勞煩姐姐稟告愉妃娘娘,顧公公說,他在萬壽殿陪皇上呢。”


    “知道了,你迴吧。”


    聘如遣走小順子,進去稟告了愉妃娘娘。


    愉妃點點頭,對聘如說道:“去吧,將那盤栗子糕送去萬壽殿。


    顧衝站在一旁並未離去,淳安帝抬頭看了看他,問道:“小顧子,你可是有事?”


    “迴皇上,奴才無事。”


    “既然無事,為何站在那裏?”


    “奴才是見皇上日理萬機,擔心皇上龍體欠安,想在這裏陪會兒皇上。”


    淳安帝笑了出來,側頭對閔瑞說道:“這個小顧子,有點意思。”


    閔瑞也笑了,說道:“難得顧掌事有心,既然顧掌事陪著皇上,那老奴就去為皇上備些夜宵來。”


    淳安帝點點頭,閔瑞借機離去,他知道顧衝肯定是有事。


    “小顧子,近日興州大雨不斷,水勢漸漲,而水壩尚未修築完成,這該如何是好?”


    “迴皇上,莊大人必是早有應對之策,但請皇上放心就是。”


    “朕在問你,可有對策?”


    “奴才並無良策。”


    “好一個並無良策。”


    淳安帝哼聲道:“你是怕朕治你的罪吧?”


    “奴才無罪,皇上乃是明君,必不會冤枉忠良。”


    “你屢屢參政,隱瞞於朕,這也稱的上忠良?”


    “奴才參政卻未亂政,一腔熱血為國,忠心可鑒,赤膽相照。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


    淳安帝不耐煩地揮起手來,皺眉道:“行了,朕知道你最是擅長口舌之快,淨說些無用的東西。”


    “皇上,愉妃命人前來,為皇上送來糕點一盤。”


    殿外稟傳,淳安帝向顧衝一揚下顎,顧衝便迴身喊道:“進來吧。”


    很快,聘如端著糕點進來,躬身道:“愉妃娘娘親手製作了栗子糕,特命奴婢送來與皇上品嚐。”


    顧衝過去接了過來,對聘如道:“下去吧。”


    “是。”


    顧衝端著栗子糕來到書桌旁,將糕點托盤放在了桌上。


    “皇上息怒,奴才鬥膽,請皇上賜一塊栗子糕給奴才。”


    “準了。”


    顧衝拿起栗子糕端詳,卻遲遲不吃。


    淳安帝在一旁看到後,不解問道:“你為何不吃?”


    顧衝麵上露出傷悲情色,幽幽道:“其實奴才並不喜歡吃這栗子糕,隻不過是一位故人生前非常喜歡吃,奴才是見物思人啊。”


    淳安帝聽到這話,龍軀一顫,神色凝然。


    顧衝接著說道:“可惜,他再也吃不到這麽好的栗子糕了。”


    淳安帝緩緩走過來,從中取出一塊栗子糕,與顧衝一樣,凝神而望。


    “皇上,皇上……”


    顧衝輕喚了兩聲,淳安帝緩緩道:“朕曾經有一位美人,她生前最是喜愛吃栗子糕。”


    “皇上說的是蕭美人吧?”


    淳安帝點點頭,惋惜道:“可惜,她犯了大錯,已經香消玉殞了。”


    顧衝等的機會終於來了。


    “皇上,今兒奴才也犯了個錯。”


    “哦,你犯了何錯?”


    顧衝躬身道:“昨兒個殷執事將長寒宮的鎖匙交給了奴才,奴才想著,總得去認認路吧,於是奴才就去長寒宮看了看。”


    “那裏有什麽好看的。”


    “皇上說得是,那裏真沒什麽好看的。”


    顧衝話鋒一轉,忽然道:“可是奴才卻發現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不敢隱瞞皇上。”


    淳安帝神色凝重,緊眉問道:“什麽事情?“


    “蕭美人並非自縊而亡,而是死於非命!”


    “什麽?!”


    淳安帝驚得身形不穩,手中的栗子糕掉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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